透明的聲音響起。


    『站起來,亞希鐵。』


    伴隨著月光,那裏浮現出亞露卡娜的魔法體。由於神力已降臨到亞希鐵身上,所以感受不到一絲威脅,隻有意誌存在。


    『你的神體毫發無傷。』


    亞露卡娜閃耀光芒的魔法體伸出雙手,手上分別放著靈神人劍與斬神劍。亞蒂艾路托諾亞的月光灑落在劍上,帶著閃亮的白銀光輝,架起連結月亮與地麵的光橋。


    沿著這座光橋,「創造之月」緩緩降落。半月形的光芒眼看著逐漸逼近,覆蓋住聖劍與魔劍。就像白雪融化一般,伊凡斯瑪那與古涅歐多羅斯的輪廓扭曲變形,兩把劍化為液體,在光芒中混合起來。


    半月形的光芒就這樣化為棒狀,形成了一把劍。聖劍與魔劍,連同「創造之月」一起被重造為一體。


    亞露卡娜手上出現一把收在金色劍鞘裏的靜謐之劍。


    『全能者之劍裏拜因基魯瑪。』


    「哦?」


    我用魔眼看向前方。隻見亞希鐵就像沒事一樣地站起身,從屋內再度走回到露台上。


    由於是神體,所以不會當場死亡,但應該能讓他受到一點傷才對。然而亞希鐵卻毫發無傷,就像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受傷一樣;也沒有施展恢複魔法的跡象。


    是那個叫什麽全能者之劍的力量嗎?


    『不適任者阿諾斯波魯迪戈烏多。』


    亞露卡娜微微屈膝高舉起雙手,浮空的全能者之劍就飛到我麵前。


    『你接下來,將要接受裏拜因基魯瑪的審判。隻要那把神劍存在,我的信徒亞希鐵亞羅波亞達齊就亙永不變,不會受到任何毀滅。』


    也就是「獄炎殲滅炮」造成的傷害被當成沒發生過了啊?居然能回溯過去、消除傷勢,這可是相當驚人的神秘。


    『要毀滅神托者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拔出全能者之劍裏拜因基魯瑪,用那把劍砍中他三次。』


    隻要用裏拜因基魯瑪砍三劍,亞希鐵就會毀滅。是以這種脆弱性作為交換,實現能對此之外的攻擊達到不滅的耐性嗎?


    『隻不過,隻要全能者之劍出鞘,拔劍者的根源就會因為這把神劍的力量,從過去、現在與未來之中消滅。』


    唔嗯,也就是連「根源再生aguronemuto」也不管用啊?假如跟祂說明得一樣,這確實堪稱異常的力量,不過也能從那把神劍看出超越了如今的亞希鐵的力量。


    隻要集結靈神人劍、斬神劍,還有亞蒂艾路托諾亞的魔力,應該就能帶來如此程度的奇跡。當中最大的關鍵,恐怕就是靈神人劍,所以亞希鐵才會策劃要從雷伊身上奪劍。


    雖是為了消滅魔王而生的靈神人劍,但看來也具備著十分相稱的根源。


    『選定神亞露卡娜進行審判,請不適任者阿諾斯波魯迪戈烏多回答審問。這世上存在著全能者嗎?』


    要是不拔出全能者之劍裏拜因基魯瑪,就無法傷害亞希鐵;要是拔出全能者之劍裏拜因基魯瑪,在消滅亞希鐵之前我就會死。這就是亞露卡娜的審判。


    「嗬嗬、嗬嗬嗬嗬。」


    亞希鐵發出令人不快的笑聲。


    「神諭下達了。全能者創造的這把裏拜因基魯瑪,是誰也不可能拔出的劍。要是拔劍,持劍者的根源就會從過去、現在與未來之中消失。也就是說,劍會變成從未拔出來過。」


    他一麵說道,一麵從容不迫地走來。


    「你明白了嗎?並非全能的你,是不可能戰勝我這個全能者的。」


    「唔嗯,就假設你真的全能吧。不過啊,亞希鐵。倘若如此,你不應該要求全能,而是應該要求全知才對啊。因為無法傷你分毫的『獄炎殲滅炮』而慘叫連連,就隻能說是在丟人現眼啊。」


    亞希鐵平穩地露出微笑。


    「不知恐懼為何物,真的是一種罪嗎?」


    亞希鐵就像自問自答似的搖了搖頭。


    「不,我並不這麽認為。」


    他停下腳步,筆直注視著我。


    「並非是神的人心,當然會感到恐懼。會感到恐懼、會感到疼痛,正是拯救這個世界所必要的感情。縱然我丟人現眼地遭人責難,我也會伴隨著疼痛,挑戰這場聖戰。」


    亞希鐵的手掌上飛揚起雪月花,一把雪劍出現在他的右手中。


    「我雖然無知,但不像你誤以為自己知道一切這般傲慢。神托者應該具備的是無知之知。不足的智慧,會由神的話語補足!」


    亞希鐵蹬地衝出,朝我使勁劈下雪劍。我用纏繞「四界牆壁」的右手抓住這一劍。


    「看來你也很無知呢。這把劍是由神之雪雪月花而誕生的神雪劍洛可洛諾特。其碰觸到的事物,就連魔法也會凍結。」


    亞希鐵就像祈禱般地說道:


    「永別了,不適任──」


    啪嚓一聲,我用「根源死殺」的指尖折斷雪劍。


    「……什麽…………!」


    「給我記好了。無知之知不是愚者打腫臉充胖子時用的話語。」


    我將左手的「根源死殺」用力刺向亞希鐵的心髒。


    不過,我的指尖沒有穿透皮膚。


    「『魔黑雷帝』。」


    黑雷纏繞著亞希鐵,一麵劈啪地響起巨響,一麵有如爆炸般地膨脹開來。嘎嘎嘎嘎嘎嘎嘎嘎,足以讓艾貝拉斯特安傑塔晃動起來的閃電之力集中在他身上。


    隻不過,盡管衣服有點燒焦,亞希鐵仍然毫發無傷。雖然被「魔黑雷帝」的威力給推開了,但他的神體就連一道擦傷都沒有。


    「唔嗯,看來全能者之劍那邊是真的啊。」


    亞希鐵拿著斷掉的雪劍,嚴厲地朝我看來。


    『神雪劍會無效,是因為他的魔眼之力。』


    亞露卡娜注視著我染成滅紫色的魔眼。


    『不會滅亡的神會歸於虛無,是那個與「破滅魔眼」似是而非的毀滅魔眼所導致的。」


    「禰把我的深淵看得很清楚。既然如此,別再下達什麽神諭了,換禰來跟我打如何?就算力量再怎麽強大,要是不懂得如何運用的話,就不會是我的對手。」


    我在地底世界的天蓋畫起巨大魔法陣,巨大魔石閃耀著漆黑光芒從中接二連三地出現。


    那是「魔岩墜星彈gia gureasu」的魔法。就彷佛無數流星殞落一般,魔石紛紛朝著亞希鐵落下。


    『用雪月花迎擊。』


    「謹遵吾神之意。」


    在亞希鐵伸出手後,雪月花就從他的掌中飛揚起來,將「魔岩墜星彈」凍住。就像是縫在天蓋上一樣,他用冰防止魔石墜落。


    「光是注意頭上,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想怎樣?」


    注意到我的聲音,亞希鐵就像驚覺似的把目光移回來。不過這個時候,我已在亞希鐵的脖子上綁上項圈了。


    「要是身體不滅的話,這樣如何?」


    「羈束項圈夢現」發出魔力。隻不過,亞希鐵並沒有被困在不祥項圈的夢境裏,而是蹬地衝出。


    以輝光神吉翁賽利亞的秩序在我周圍奔跑著,他用雪月花修複好斷掉的神雪劍。


    「不論受到任何攻擊都不會受傷的我,與能擋下任何攻擊的你,乍看之下覺得彼此勢均力敵,但究竟誰人占有優勢,這點不用請教神諭也一目了然吧。」


    「的確,就算神體再怎麽不滅,居然就這樣讓弱點完全暴露出來。要對你造成傷害,甚至不需要攻擊。」


    「愚蠢的異端者。我身為神的虔誠使徒雖不會這樣說,但人們會把這叫做輸不起吧。」


    雪月花從亞希鐵身上溢出,閃閃發亮地朝天空翩翩飛揚。這些雪花乘著風翩翩飛去,不僅是艾貝拉斯特安傑塔這裏,還飄落在神都蓋艾拉黑斯塔全區。


    「你方才說我沒能發揮出亞蒂艾路托諾亞的力量。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裏發揮它的真正價值,結束這場戰鬥吧。」


    眼角餘光上的亞露卡娜嚇了一跳。


    「人們會被積起的雪月花掩埋,將他們的性命歸還於神。隨著毀滅增加,『創造之月』會更加耀眼,這把全能者之劍裏拜因基魯瑪將會散發出真正的月光照亮異端者。」


    『亞希鐵,蓋艾拉黑斯塔乃締結了不戰盟約之地。不能為了選定審判,而將龍人們作為供品。』


    「我的選定神亞露卡娜,我要向您懺悔。還請您原諒我這基於無知的行動。我作為一介信徒,怎麽樣也無法原諒與神為敵的這名異端者──即使要違背神諭也在所不惜。」


    亞露卡娜對他投以難以言喻的悲傷眼神。即使如此,祂也還是想拯救這個無可救藥的家夥吧。


    「我的神啊,我已向您懺悔。身為神的您,還不願原諒我嗎?」


    亞露卡娜垂下眼簾,露出無奈的表情靜靜說道:


    『神托者亞希鐵,我賜予你救──』


    「禰說過,禰在尋找答案吧?」


    對於我的話語,亞露卡娜轉過頭來。


    「全能者能造出一把誰也拔不出來的劍嗎?──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握住飄浮在眼前的全能者之劍裏拜因基魯瑪。


    「這個問題換言之,就是在問全能者是否能拯救所有人。」


    我一手拿著裏拜因基魯瑪,瞪向以光速移動的亞希鐵。


    「當對於某人的救贖,意味著對於某人的破滅時,不論是否要拯救前者,全能者都不能算是全能。」


    亞希鐵在朝我伸出手後,無數的冰柱就猛烈射出。從上下左右密不透風襲來的冰刃,我用纏成球狀的「四界牆壁」悉數彈開。


    剎那間,白色劍光閃過,切開了「四界牆壁」。


    「隻要以這個速度揮劍,就能切開的樣子呢。」


    「那又怎麽了?」


    我用「根源死殺」的指尖從劍身底部斬斷雪劍。亞希鐵舍棄劍,就這樣朝我伸出右手。然而我身上纏繞的「四界牆壁」,無法對亞希鐵受到裏拜因基魯瑪加護的神體造成傷害。


    他的指尖貫穿了我的心髒,頓時鮮血四濺。


    「既然這個神體不會受到傷害,也就是說,這副身軀就是最大的武器。你的敗因,就是過度相信自己知道一切的『無知的無知』。」


    亞希鐵在用力握住心髒、連同根源一起捏爛後抽回右手。


    「看來你敵不過傾聽神諭的我呢。」


    亞希鐵回過身後,亞露卡娜就以嚴厲的眼神看著他。


    「我的選定神亞露卡娜,還請原諒我。我之所以打算毀滅蓋艾拉黑斯塔的民眾,是要讓那個不適任者以為,我要是不這麽做,就沒有打倒他的手段;而非我的本意。」


    他就像在懺悔似的跪下。


    「──那就快停止散布雪月花吧。」


    他轉向聲音的方向。在他的視線前方,我毫發無傷地站在那裏。


    「你盡管擁有神的魔眼眼睛,但是跟亞露卡娜不同,什麽也沒看見。你仔細看清楚自己手中握著的、拔出來的東西是什麽。」


    我解除「幻影擬態」的魔法,讓他手中握著的東西浮現出來。那是劍身透著白銀光澤的全能者之劍──裏拜因基魯瑪。


    以為捏爛我心髒的動作是幻覺。他其實握住裏拜因基魯瑪的劍柄,從劍鞘拔出了劍。


    自認為毀掉的根源,也是我施展「根源母胎」所做出來的假根源。亞露卡娜應該注意到了,但是神諭沒能在那一瞬間傳達。


    「隻要全能者之劍出鞘,拔劍者的根源就會因這把神劍的力量,從過去、現在與未來之中消滅。」


    「……怎麽、可能…………」


    亞希鐵一臉驚愕的表情,茫然地喃喃自語。


    「……這種事…………這是……怎麽會……」


    他連話也說不好地顫抖著嘴唇。


    「全能者能造出一把誰也拔不出來的劍嗎?就假設製造出裏拜因基魯瑪的你是全能者吧。當全能者拔出全能者之劍時,全能者的存在就會回溯到過去消失不見。」


    亞希鐵一臉心不在焉的表情,茫然地聽著我的話語。他的臉上澈底地充滿著恐怖。


    「誰也拔不出全能者之劍。也就是說,這世上不存在全能者。沒有人能拯救一切。讓人領悟這件事,正是選定神亞露卡娜的審判。」


    我轉向亞露卡娜問道:


    「沒錯吧?」


    祂點了點頭。


    『神不可能全能。唯有知道這點的人,才適合擔任代行者。』


    亞希鐵臉色蒼白,或許是再也承受不住死亡逼近的腳步聲吧。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體搖搖晃晃地倒下,雙手支撐在地上。


    「……嗚、嗚惡惡惡…………!」


    然後吐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拔出全能者之劍的人會消滅。亞希鐵就像發瘋似的甩著一頭亂發,持續地吐出胃液。


    「你不是無知之知,就隻是個傻子。」


    我向悲傷注視著亞希鐵的亞露卡娜說道:


    「禰就告訴他吧。可憐到讓人看不下去了。」


    『神托者亞希鐵,你無須恐懼。你不會死。你手中的並不是裏拜因基魯瑪。』


    渾身嘔吐物的亞希鐵,以驚愕的眼神看著自己手上的神劍。


    「那是我用魔法創造的假劍。真劍在這裏。」


    我施展「幻影擬態」與「隱匿魔力」,讓隱藏起來的全能者之劍裏拜因基魯瑪顯現。


    「如果你拔出來的不是假劍,而是這邊的真劍,你早就毀滅了吧。」


    亞希鐵一臉茫然地站起來。


    「怎麽了?舒服多了嗎?」


    我從喉嚨發出咯咯笑聲。


    「雖然擁有著不滅的神體,但內心看來相當纖細啊。」


    亞希鐵盡管一臉怒容,還是無法理解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你有何企圖,但我能活下來全是因為神的引導。這份幸運、這份僥幸,正是因為我作為神托者……」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你從方才就在誤會什麽啊?要是你覺得這就得救的話,未免也太天真了。」


    聽到這句話,他不滅的身軀抖了一下。


    「你的地獄,甚至還沒有開始。」


    我拿起裏拜因基魯瑪的劍鞘,用左手輕輕握住劍柄。


    「全能者能造出一把誰也拔不出來的劍嗎?全能者並不存在嗎?」


    我舉起神劍向祂說道:


    「方才我已展示了一個答案,不過亞露卡娜,那就隻是猜中了禰的想法。」


    亞露卡娜微微看來,認真傾聽著我的話語。


    全能者並不存在。盡管有著這種明確的認知,祂也還是渴望著──


    這個問題的不同答案。


    「現在就給禰我的回答吧。就看禰要不要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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