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歐路海澤的停龍場,魔王城──


    我們回到位於最下層深處的房間。


    「──那麽,你們對付的那些騎士也是魔族嗎?」


    我在聽完雷伊的報告後說。


    「因為他們莫名警戒著靈神人劍。我破壞鎧甲確認過了,那毫無疑問是魔族的魔力,但是否全員都是魔族就不得而知了。」


    他帶著清爽的笑容回答。


    在他身旁的米莎說:


    「而且對方非常厲害喔。我雖然相當認真應戰了,但還是讓他們在消滅之前逃走了。」


    雖說目的不是要消滅他們,但以米莎的真體與雷伊為對手還能平安逃走,果然不是尋常的魔族。


    「會是四邪王族的部下嗎?還是那個叫賽裏斯的魔族的部下呢?」


    莎夏困惑地歪著頭。


    「都有可能吧。」


    「那個叫賽裏斯的魔族雖然自稱是阿諾斯的父親,但那是真的嗎?」


    雷伊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說:


    「我從未聽說過魔王有父親。就算阿諾斯的記憶不完整,我也不認為會連我的記憶都受到影響。假如真是那樣,這可是相當嚴重的事態。」


    「哎,我也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當然有過父親吧。如果沒有出現在台麵上,人類就算不知道也不足為奇。而且魔眼很容易遺傳給子孫。」


    雖說如此,但也不是一定會遺傳。尤其是強大的魔眼,假如沒有相應的根源是不會顯現的。雖然這個時代有很多我的子孫,但隻有莎夏擁有「破滅魔眼」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隻不過莎夏的情況,說不定不是因為遺傳自我。


    「……那家夥說融合後的我們是背理神耶……」


    米夏點了點頭。


    「他說『創滅魔眼』就是『背理魔眼』。」


    之前與亞露卡娜討論時就有察覺到這個可能性。就是不知道那個男人說的話能相信到何種程度就是了。


    「米夏,你看過那家夥的心了嗎?」


    她點了點頭。


    「可是看不到。他的心虛無、一無所有,是個空心的人。」


    米夏就像在回想窺看過的內心深淵一樣地說,不過很快又搖了搖頭。


    「……說不定隻是我看不到……」


    「嗯~我也不太喜歡那家夥喔。」


    艾蓮歐諾露說。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吧……」


    莎夏抱怨著。


    「該怎麽說好呢?看嘛,雖說要攜手合作,但總覺得很可疑,有點可怕喔。」


    「覺得可疑這點我有同感。既然對方從屬於蓋迪希歐拉,那麽至今都在與神族敵對就是真的了吧,但這不一定是他的真正目的。」


    「冥王至少打從以前就很討厭神呢。」


    雷伊帶著微笑說:


    「就從他原本打算消滅沉睡中的痕跡神來看,賽裏斯並不打算對神客氣的樣子。他應該是在這點與冥王一拍即合吧。」


    話雖如此,他看起來也不太像是冥王會去侍奉的那種男人。雖然是部下,但終究隻是形式上的,實際上說不定是近似同盟的關係。


    「還有,那家夥曾在阿諾斯與亞露卡娜的夢中出現吧?」


    對於莎夏的詢問,我點了點頭。


    在夢中,亞露卡娜被龍盯上。雖然我好像在隱瞞這件事,但那個男人就像要讓她知道一樣的感覺。


    如果不知道後續的發展,就沒有確切的證據。


    「他一點也沒有阿諾斯與亞露卡娜父親的感覺耶。」


    「我們不一定是正常的親子。並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因為愛而誕生於世上,特別是在兩千年前。」


    「……這麽說也是啦…………」


    莎夏沉思起來,臉上表情透露著她對賽裏斯的厭惡感。


    「就再看一次夢吧。要是能回想起賽裏斯的事情,說不定會成為與他對話時的關鍵。對方似乎認為我澈底喪失記憶的樣子呢。」


    要是他不知道我已回想起記憶而說謊的話,也能藉此明白他的意圖。或者也能認為,就是他奪走了我的記憶。


    「……又能……跟大家一起睡覺……了……」


    潔西雅開心地說道,然後看向亞露卡娜。


    然而祂的眼睛卻注視著虛空。總是澄澈透明的表情,如今看起來陰沉憂鬱。


    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米夏小碎步地來到我身旁,在耳邊低聲說:


    「讓祂休息吧。」


    唔嗯,這樣也好。反正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


    「盡管想去詢問賽裏斯,但在那之前我要先想一想。你們今天也下去休息吧。」


    「嗯。」


    米夏在這麽說後,就跟著莎夏一塊兒離開房間。雷伊與艾蓮歐諾露等人也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留下來的隻有我與亞露卡娜兩人,而祂一直沉默不語。


    「消耗太多魔力,累了嗎?」


    我走到祂身旁如此詢問。


    「魔力確實消耗太多了,但這不成問題。」


    畢竟是神族,隻要不是相當嚴重的情況,魔力就不會枯竭。


    「那麽禰為何這麽沮喪?」


    我這麽詢問後,亞露卡娜才終於朝我看來。


    「我在沮喪嗎?」


    「在我眼中看來是這樣。」


    「這樣啊……」


    亞露卡娜低著頭,專心地在想著什麽。


    我決定就這樣等到祂開口為止。


    「我有過時間。」


    亞露卡娜喃喃說出這句話。


    「我當時在痕跡神的夢中。你為了讓我取回記憶,從夢中醒來幫我爭取了時間。痕跡神被賽裏斯的魔法盯上,在讓那尊神逃跑之前,我有過短暫的時間。」


    亞露卡娜就像在自我警惕地反覆說道。


    「當時夢中飛舞著痕跡書籍,從這無數的世界痕跡之中,我沒能找出我記憶的頁麵。我應該別開目光了吧。」


    亞露卡娜淡然地繼續說:


    「盡管回想起來是我的贖罪,我卻感到恐懼。我在那一瞬間感到害怕了吧──害怕現在的我會消失不見。我又犯下罪過了。」


    「禰也不是故意要別開目光的。」


    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亞露卡娜直直注視著我。


    「我讓痕跡神逃走的判斷是對的嗎?你不會輸給任何人,既然如此,我應該要相信你,繼續看著夢吧。我說不定是在假裝拯救那尊神,實際上卻逃避了。」


    亞露卡娜稍微停頓一下,然後再度開口說:


    「以拯救為藉口。」


    「天曉得。我的魔法有點不適合用來守護什麽東西,既然看不出賽裏斯的全部實力,就難以斷言禰是錯的。」


    亞露卡娜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不發一語。


    「我不會要禰別害怕。既然禰是親自舍棄了那個名字,會害怕回想起來也是當然。」


    「神要是恐懼,會令人們不安。」


    「連恐懼都不懂的神能懂什麽?要是不懂人心,就無法拯救世人。」


    亞露卡娜的眼神稍微恢複光采。


    「你昨天也說過相同的話。」


    我點了點頭,向亞露卡娜問道:


    「禰想要溫柔對吧?」


    「……是的。隻有這點是千真萬確的事。」


    「這就是禰所追求的感情。禰一點也沒有錯。」


    亞露卡娜的視線倏地被我的眼瞳吸引住。


    「恐懼是溫柔嗎?」


    「人很軟弱,而對這份軟弱伸出援手即是溫柔。既然如此,禰就必須理解軟弱。」


    我對著露出潔淨且澄澈表情的祂笑起來。


    「說出軟弱人心的禰,讓我感到非常舒服。」


    「……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這對我來說是救贖。」


    亞露卡娜驚訝地回看著我。


    「……我該怎麽做才好?」


    「要是害怕就說出來吧,毫不掩飾地握住我的手。」


    亞露卡娜注視著我的臉,專心思考著某件事情。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後,祂脫口說:


    「……我現在沒有睡意……」


    不過──亞露卡娜說。


    「要是像那個時候一樣,哥哥哄我入睡的話,我想一定會感覺到睡意的。」


    我回想起第一次看到的那場與妹妹生活的夢。


    「這就是我的軟弱。」


    「真拿禰沒辦法。」


    我說出跟當時一樣的話,朝亞露卡娜伸出手。


    等祂牽起我的手後,我們就走進寢室裏。在我躺上床後,亞露卡娜就像夢中一樣鑽進被窩裏。


    「我知道了欲求。」


    祂就像依靠似的抱住我的身體。


    「我知道了軟弱。」


    亞露卡娜一麵把臉埋進我的胸口,一麵喃喃自語。


    「雖為神之身,我卻墮落了。」


    「咯哈哈,雖說是神,難道禰以為就不會墮落嗎?」


    「你被稱為魔王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你甚至是暴虐地將恐懼抹去。」


    亞露卡娜一麵緊緊抱著我,一麵在我與自己身上畫起魔法陣。


    「你如果是我哥哥,就沒有東西能讓我害怕了吧。一定是這樣。」


    衣服伴隨著光芒消失,我們變成一絲不掛的模樣。


    亞露卡娜把臉靠過來說:


    「……我能像夢中一樣叫你嗎?」


    「隨禰高興。」


    盡管有些害羞地,亞露卡娜喊出清澈的聲音。


    「……哥哥……」


    「怎麽了?」


    「今天我能再稍微墮落一點嗎?」


    「我允許禰。」


    隨後,祂就注視著我的眼睛說:


    「我想要哥哥用魔法哄我睡覺。」


    我把手繞到亞露卡娜的頭後麵,就像那場夢一樣溫柔吻在祂額頭上。透明光芒包覆著我們的身體,誘人的睡意到來。


    「晚安,亞露卡娜。」


    「……晚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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