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焉神的頭掉在白沙上。受到斬首詛咒的那個根源,確實在我的眼前毀滅了。我一麵以魔眼觀察他的樣子,一麵在自己燒斷的雙腳上畫起魔法陣。「總魔完全治愈」的光芒聚集在斷麵處,手感卻很奇怪,無法治愈。恢複魔法一點也沒有發揮效果。


    「這裏可是在終焉之沙上頭喔。在枯焉沙漠終結之物,不論是什麽都無法複原。」


    不知從何處傳來聲音,眼前的白沙開始形成人形。白沙轉瞬間變化成穿戴白色纏頭巾與披風的男人──終焉神安納海姆。


    「唔嗯,就跟迪爾弗雷德忠告的一樣啊。居然連受到斬首詛咒都能複活,看來是相當強大的不滅呢。」


    我以「飛行」貼著地麵浮起。


    「不過,禰打算怎麽做?既然沒有了腳,禰就無法把我吞進流沙地獄裏了喔?」


    「笑話。」


    終焉神用力踏下沙地。下一瞬間,他一口氣衝進我的攻擊範圍內。


    「『根源死殺』。」


    我將漆黑指尖刺向安納海姆的脖子。他以左手擋下這一招,鑽進我的懷中。


    「喝啊!」


    吃下他使出渾身解數的右拳,我的身體退開數公尺。那是我盡管以左手的「四界牆壁」抵擋,仍然會讓手發麻的一擊。


    「哦?禰方才保留了實力──不對,不是這樣呢。」


    我一麵窺看他的深淵,一麵笑了笑。


    「不論是魔力還是臂力,都明顯比毀滅之前還要強大。」


    我在白色沙漠上畫起魔法陣,獄炎鎖自四方出現,纏住終焉神安納海姆。雖然我想綁住他的神體,他卻將鎖煉一把抓住。


    「呣啊啊啊!」


    安納海姆鼓起全身肌肉,狠狠拉扯抓住的炎鎖。經由力量與秩序,獄炎鎖發出「嘎吱嘎吱」的悲鳴聲,被脆弱地扯斷。


    「所以是這麽一回事吧?每當迎來毀滅,終焉之神的力量就會增強。」


    「自背後湧來的絕望,正是終焉喔。」


    他一舉起雙拳,白色沙暴就以他的身體為中心卷起漩渦。


    「不論怎麽苦苦掙紮,都無法逃離終焉。一切皆會平等地迎來終結,在我安納海姆的腳邊淪為一粒沙。」


    他壓低姿勢,擺出眼看著就要撲來的動作。


    「一切生命都在迎來誕生之日決定終焉,因此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逃離。」


    安納海姆蹬地衝出。我以左手擋住他伸出的右手,以右手抓住他揮出的左手。我與他四手交握,緊緊糾纏在一起。


    「沉沒吧。」


    伴隨沉重的聲音,我腳邊的沙子蠕動,化為手的形狀抓撲而來。


    「流沙地獄的真麵目,我早就看穿了喔。」


    我以燒掉腳踝的時候,事先散布在周圍的「獄炎殲滅炮」構築魔法陣,同時間施展了「焦死燒滅燦火焚炎(abuiasutan jiara)」,讓閃耀黑炎纏繞在缺損的腳上,將抓撲而來的沙之手輕輕踢飛,就這樣將「焦死燒滅燦火焚炎」之腳踢在他的心窩上。


    「……唔呣……」


    「雖說缺少了腳,難道禰以為我就踢不了人嗎?」


    我以「飛行」加強力道,將閃耀黑炎之腳踏進安納海姆的神體裏。我與他的手分開,終焉神就這樣被踏著往後退開。安納海姆留下像在沙上拖行的足跡,腹部眼看著化為灰燼。可是他毫不在意,用雙手抓住我的腳。


    「不論你怎麽無視、奔跑,終焉都常在身旁。」


    他就像要利用我的力道一樣,當場開始旋轉起來。一圈、兩圈、三圈,在加速到極限後,以要將我砸在沙地上的氣勢,把我狠狠甩出。黑炎之腳踏在白沙上,我護住身體倒下。在朝他看去後,我發現在砍頭之際掉落的枯焉刀穀傑拉米,已經握在他的手上。


    「不論怎麽苦苦掙紮,你們所構築的都是沙上樓閣。」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腦中響起。那是枯焉刀穀傑拉米的嗡鳴聲。聲音回蕩,沙塵在我的周圍卷起漩渦,眨眼間有好幾座塔以沙構築起來。最後那無數的塔形成外牆,將我囚禁在內側,一座巨大的沙之樓閣構築完成。


    「穀傑拉米的一聲,會使萬物崩塌、枯萎掉落。」


    安納海姆將枯焉刀橫向一揮後,那把刀刃就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緊接著,從我的手上「刷刷」地揚起沙粒,因為我的身體變成沙了。


    「『魔黑雷帝(jirasudo)』。」


    我朝安納海姆發出漆黑閃電。樓閣才剛揚起沙塵,那就化為阻擋「魔黑雷帝」的盾牌。


    「『根源母胎』。」


    我在全方位圍起使用仿真根源的光之結界,將穀傑拉米的嗡鳴聲隔絕開來。當我以為身體的沙化停了下來,結界就立刻粉碎四散。


    「──休想得逞。」


    安納海姆一口氣縮短距離,斬斷仿真根源的結界。我一麵以染成滅紫色的魔眼瞪著他的秩序,一麵將縮短的距離更加縮短。


    「你打算自殺嗎,不適任者?我安納海姆的懷中是死地,是終焉本身喔。」


    「還真是抱歉,不論是死地還是終焉,都是我跨越到會膩的東西呢。」


    在極近距離下,我的魔眼(眼睛)與他的神眼(眼睛)交錯。


    「『焦死燒滅燦火焚炎』。」


    不隻雙腳,我也讓雙手染上閃耀的黑炎。終焉神不以為意地將枯焉刀筆直刺出,那把炎刃碰觸到我的胸口。能一刀毀滅根源的穀傑拉米,就在那裏停下。


    就在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黑炎之手的瞬間,我以「獄炎鎖縛魔法陣」綁住他的神體,然後就這樣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用力掐住。那雙神眼(眼睛)狠狠地瞪著我。


    「相同的手段對我安納海姆並沒有用,你還不明白嗎?」


    「獄炎鎖縛魔法陣」傳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有如在說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束縛一樣,他強行扯斷了獄炎鎖。


    「禰以為我會用同一招三次嗎?」


    抓住安納海姆脖子的黑炎之手一旦光芒黯淡下來,就能在上頭看到黑色的項圈──「羈束項圈夢現(nedoneriazu)」。我之所以用黑炎之手一直燒著他的喉嚨,是為了隱藏這個魔法。


    「禰就作個不再是不滅的夢吧。」


    我發動「羈束項圈夢現」,同時再次施展「獄炎鎖縛魔法陣」。為了發動大魔法,獄炎鎖畫起了魔法陣。


    「我是不可能會作夢的。」


    終焉神毫不在意「羈束項圈夢現」發動,踏出半步將枯焉刀穀傑拉米刺向我的心髒。穿透反魔法與魔法屏障,甚至是血肉與骨頭,那把終焉炎刃就隻是切開了根源。前所未有的大量魔王之血溢出,腐蝕著沙,甚至腐蝕起安納海姆被血濺到的神體。


    「沙上樓閣崩塌歸無,穀傑拉米的一聲乃是終焉的遺痕。」


    安納海姆吟詩般唱道:


    「即使是擦傷一道,抵抗也會徒然閉幕。」


    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鳴聲響起,沙之樓閣劇烈撼動。周圍的塔全都失去形體,就像要恢複成一般的沙,一齊開始崩塌。


    「埋沒枯焉──終刀穀傑拉米。」


    能腐蝕萬物的魔王之血,經由穀傑拉米的刀刃,眼看著化為沙塵。血止住了。安納海姆像在品評似的瞪著我。


    「血會枯竭,沉沒的是不適任者。」


    紅白閃耀的炎刃,一口氣刺進了我的根源。


    「即使是毀滅的根源,在終焉之前也是一粒沙。在此刀麵前,不存在無法終結之物。」


    「哦?那麽這就是第一個了。」


    在我抬頭朝他咧嘴一笑後,他露出驚愕之情。


    「……什麽…………………………」


    安納海姆像是忘記怎麽說話,隻是一直看著笑著的我。


    「……怎麽……會………………」


    他將刺進我體內的枯焉刀,更加用力地扭進。盡管我的嘴邊滴落一點血,感到狼狽的卻是刺人的他。


    「……怎麽會……!怎麽會有……這種…………事……?」


    彷佛看到難以置信的事物一般,他瑟瑟發抖起來。


    「你……你早就終結了!穀傑拉米沒有傳來手感,這個根源早就迎來終焉了……!」


    安納海姆將穀傑拉米更加用力地刺進我的體內。縱然口吐鮮血,我依舊咧嘴笑著。


    「……為什麽……你在笑……終結的生命……在我安納海姆麵前,終焉居然在笑……?我在作夢嗎……」


    「咯哈哈,禰不是不會作夢嗎,安納海姆?禰果然隻是個笨蛋啊。禰就更加地用神眼(眼睛)凝視,窺看深淵吧。」


    我挑釁似的說:


    「禰看著的,並非我的根源,而是虛無不是嗎?」


    安納海姆吃驚地拔出枯焉刀穀傑拉米。刀身前端出現缺損,彷佛被虛無吞噬了一樣。


    「格雷哈姆的根──」


    搶在安納海姆退開之前,我將「焦死燒滅燦火焚炎」的指尖扭進他的腹部。終焉神口吐鮮血。


    「枯焉刀擦傷一道,就能斬斷根源。假如無法以仿真根源為盾擋下,隻要準備更堅固的盾牌就好。很偶然地,我的根源之中存在相當難以毀滅的虛無呢。我就把那個拿來用了。」


    我以納入根源內側、格雷哈姆的虛無根源為盾,擋下了穀傑拉米。雖然它號稱擦傷一道就能導向終焉,虛無卻不可能會受傷。


    「看來禰無法讓不存在的事物終結呢,終焉神。」


    我將「根源死殺」疊在「焦死燒滅燦火焚炎」上,連同安納海姆的根源一起貫穿神體。


    「……呃、呼……嘎、哈啊啊啊……」


    「這次輪到我了。終結之神的生命,會來到這片枯焉沙漠。據說禰因此不會迎來終結,但要是這個神界本身毀滅,情況又會如何?」


    我畫出的多重魔法陣化為炮塔,瞄準了枯焉沙漠的上空。漆黑粒子纏繞上去,描繪出七重螺旋。終焉神的臉色發白。


    「……這是暴行……!要是……這麽做……」


    「世界不需要終結。」


    我無視他說:


    「『極獄界滅灰燼魔炮(egiru gurone angudoroa)』。」


    聽到這句話,安納海姆倒抽一口氣。他帶著緊張的神情直直注視著我,隻能等待終結的到來。


    「咯、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


    我將安納海姆的緊張表情一笑置之後說:


    「原諒我吧,這是一點小玩笑。終焉有時也是救贖。假如沒有終結,有人或許就會受到永劫的痛苦。」


    我沒拔出貫穿安納海姆神體的手,而是用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臉。


    「總而言之,隻要在不至於終結的程度下狠狠教訓禰一頓就好了吧?」


    我在手上猛然使力後,他的身體就化為沙,「刷刷」地落到正下方。


    「禰要先看一下腳邊。」


    在沙子落下的位置上,放著一副暗棺。那是用我方才事先構築的「獄炎鎖縛魔法陣」,構成好的「永劫死殺暗棺(beheriusu)」。我以「極獄界滅灰燼魔炮」的威脅分散注意力,讓他沒能注意到這個魔法。當層層疊起的安納海姆之沙要逃離「永劫死殺暗棺」的瞬間,最後落下的詛咒項圈──「羈束項圈夢現」就打掉這些沙,黑暗粒子畫出十字。


    沙粒就算想爬到外頭,也會被覆蓋在棺材上的魔法屏障擋下而無法離開,於是他再度恢複成神體。盡管安納海姆使盡全力敲打魔法屏障,既然已進到「永劫死殺暗棺」之中,就不太能以空手破壞。話雖如此,他最大的武器穀傑拉米隻能斬斷根源。


    「這是以遺體的魔力為能量,永遠持續死亡的暗棺。隻要禰的魔力沒耗盡,死亡就不會結束。好啦,在這片枯焉沙漠上,禰的魔力會有耗盡的一天嗎?」


    隻要持續著死亡,他就不會毀滅;而要是沒有毀滅,他就無法複活。


    「你這家夥……你這家夥,居然讓我終焉神安納海姆受到這種屈辱……!你說這是不會結束的死亡……?這是什麽蠢話!給我記住,該死的不適任者……!等我離開這裏,我會讓你知道你的生命,還有你所建立的事物,全部終究隻是沙上樓閣……!」


    「這我早已明白了,安納海姆。」


    在我指向他、注入魔力後,放進棺材裏的「羈束項圈夢現」就纏繞在他的脖子上。


    隻要跟「永劫死殺暗棺」並用,他就無從抵抗。


    「正因為如此,才會珍貴;正因為如此,才要守護。眾人建立的這座沙城,絕對不能讓它崩塌呢。」


    魔力的十字線擴大,棺材蓋被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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