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死神出現的時候,音樂會響起。


    如果不覺得那個聲音很動聽,死神就會瞄準別的對手,不會來到那個人的麵前。


    反之,如果覺得很美,就沒有任何逃避的方法了


    ———不吉波普的傳說


    ——當這個男人突然出現在眼前時,少年並沒有感到驚訝。


    他臉上浮現出平靜的笑容。


    「啊啊、oxygen(オキシジェン)——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來訪者也沒有特意打招呼,隻是隨聲附和:


    「令人為難的事情……你幫了我啊,帕尼庫丘特(panic cute)………」


    「嘛啊……我覺得就算被責備也沒辦法……但是,你也知道那個吧。他大概是知道遲早會變成這樣,才請求我幫忙的吧。那時候,你可以一下子把我這個異物排除掉。但是,你——」


    周圍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細小的血滴像霧一樣四處飛散,


    「———事到如今,說誰不好也沒辦法……問題是,今後已經沒有關係了……這是關於世界的話題……」


    「是啊……真遺憾啊」


    少年說著,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


    「喂,oxygen———實際上,你是怎麽看待我的?」


    「對能看到命運之線的你來說,所謂美好世界的存在方式。我隻覺得這是一句蹩腳的玩笑。盡管如此,為什麽還是放過了我?」


    「不回答的話,是溫柔呢,還是同情呢?即使是像你這樣的人,也會這麽考慮嗎,難以原諒……」


    「歸根結底…無法相容……就是這樣。和你、你所看到的那個世界…並不會相交……隻有在你心中……是個美的世界……就是那樣」


    「你是想說哪裏都不存在那樣的世界嗎?」


    「不……隻是」


    這時,來訪者稍稍放下心來,


    「隻是……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和全世界的人們比起來……沒有任何區別……這隻是常見的認知……就是這樣……那就是你們……想要成為“帝王”的家夥們……的極限了……」


    周圍、彌漫著血的味道……


    1.


    橫穿區界的那座大吊橋,與周圍街道的規模對比來看,大得不相稱。


    長度將近三百米,流經其下方的河流卻非常貧弱。不過,由於過去多次遭受大洪水的侵襲,所以對於麵積很大的河川地來說,跨越它的必要性就變的很大。


    從遠處看是絕佳的景色,雖然姿態優美,但車流量很大,再加上橋墩本身的長度,強風一吹就會搖晃,經過的時候自然不會有什麽爽快的心情。


    因此當地人把這裏稱為“秋千橋”。雖然名字像玩具一樣可愛,但幾乎沒有人願意走過去。一到晚上,主塔和電纜上就會設置各種燈光,使之熠熠生輝,


    但由於間隔太大,顯得空曠,反而給人一種不可靠的印象。


    因為位於兩市的市中心之間,有各種各樣的運輸路線,所以無論白天黑夜,車輛都在不停來往。各種公交車也很多,橋上經常人流湧動。


    而此時此刻————


    合成人馬洛本抱著兩個少女飛來了。對於絲毫不需要支撐就可以襲擊高樓大廈的他來說,夜空就在他的活動範圍之內。


    他無聲無息的站在支撐橋的兩座主塔之一的頂端。工作人員用的出入口也隻在下麵,那裏幾乎是人無法進入的空間。


    當馬洛本從手臂上抽出力量時,少女們解放了,被放置到了那個既小又沒有圍欄的腳手架上。


    江成泰葉的身體被帕尼庫丘特所控製,並沒有特別慌亂的站在那裏,但另一個人———末真和子卻沒那麽好運了,她用力彎下身子,想要用手撐住地板,但完全不知道要從哪裏獲得支撐住的那種安定感,她顫抖了一下,然後———注意到


    完全感覺不到風。


    明明身處這麽高的地方,卻感覺不到任何空氣的流動。


    這是———


    「是的,用馬洛本的能力,在這裏製造空氣牆,包圍著。所以摔倒也沒關係,末真博士」


    聽到帕尼庫丘特溫和的聲音,末真顫抖著轉過頭。


    臉色鐵青,但並不是因為寒冷而發抖,而是因為戰爭的氣氛和恐懼感使她的臉色蒼白。在飛行的過程中,完全沒有受到空氣阻力的衝擊。自如操縱大氣流動的能力——那種可怕的精度和威力,她曆曆在目。


    「究竟——你打算……?」


    聽到她用沙啞的聲音這麽問到,帕尼庫丘特笑著說:


    「呐,末真博士————在你的人生中,怎樣才能做到 “最美麗、最閃耀” 呢?」


    我什麽也說不出來。


    「末真博士、你知道「浮士德」的故事嗎?」


    帕尼庫丘特突然唐突的、這樣問到。


    我的動搖還沒有平息。牙根不合,瑟瑟發抖。但是,就算在這裏被恐懼驅使而慘叫,事態也絕對不會好轉,這一點即便討厭也會明白。雖然已經超過了極限,但我還是故作鎮定、逞強的說到,


    「…如果是歌德的戲劇,我可沒好好讀過。我也是女高中生。經典名作也不可能一一跟進」


    應該看穿了我虛張聲勢的帕尼庫丘特,還是選擇不提這件事,繼續對話。


    「但是,大概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吧。——在惡魔摩菲斯特(mephistopheles)【注:故事中的反麵角色,書中摩菲斯特自稱是“否定的精神”,是“惡”的化身,與浮士德處於對立麵】的誘惑下,浮士德被玩弄,最終說出了不該說的話————這樣的話,靈魂就會被奪走」


    「不,浮士德最後不是得到了上帝的幫助,惡魔卻失敗了嗎?」


    「這不是是記得很詳細嗎?但是那完全是拿來主義,不是嗎?感覺不到作者的迷惘以及對讀者大眾的迎合嗎?」


    「所以說根本沒有詳細讀嘛———你究竟想問什麽?」


    「那麽、末真博士——我是不是要成為你的摩菲斯特·菲勒斯? 我會給予你 “人生最高的充實” 的,請代我品味人生中最美的瞬間吧」


    終於清楚的說出來了。這家夥到底期待我什麽,最終明確了。


    對於這家夥來說,人生中最美好的瞬間,也就是被不吉波普殺掉的時候。


    也就是說,為了吸引不吉波普而特地利用我作為誘餌……這樣的宣言。


    「我是個很別扭的人啊——所以我覺得不太滿意……」


    我姑且這麽說,試著努力把她的話題甩掉。但是,


    「不不,不要小看我。如果說起來,我在支配世界的統和機構中,也和首長幾乎處於同等的地位呢」


    就這樣被爽快的否決了。


    我焦躁起來,略帶感情的回應,


    「那麽,命令我滿足不就好了嗎。我可不知道那會是什麽樣的體驗」


    自暴自棄的說法。我的心情是已經變得無所謂了。


    「是啊,那樣的話就不知道不吉波普會如何判斷。遺憾的是,無論怎樣的'帝王',都無法支配人的內心世界。無論如何讓他宣誓忠誠,給予利益,洗腦,即便如此————會怎麽樣,都是那個人自己的意願。是否滿足,他人無法完全決定。盡管如此————在這裏,我還是會心一笑―――像你這樣用自己的意誌控製人生的人,很容易就能開竅」


    「哦,是嗎? 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的願望」


    「不,你一直都不想欠別人的人情——如果是一個無自覺無節操的家夥,根本不會在意的事情,你卻在在意,會覺得不可思議。帶著麵具活著的,為什麽是自己,而不是別人呢? 對於自己是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之上,你總是抱著不舒服的想法。怎麽樣,有沒有說錯?」


    「現在正是償還的時候。你的決定和行動,會拯救很多無辜的人」


    而在那遙遠的下方,載著許多人的汽車不停的來往。雖然太陽已經快落山了,但車流量並沒有因此而減少。


    很多無辜的人們……現在帕尼庫丘特確實是這樣說的————


    「―――什麽意思?」


    帕尼庫丘特並沒有回應我,而是朝著背後的馬洛本,打了個響指。


    異變開始了。


    2.


    平時那個吊橋就被稱為"秋千橋",開車行駛的話,會有漂浮在空中的不安定感。但是在那個時候————卻超越了平時的幅度。


    所有開車的人瞬間都注意到了異常。


    因為聲音消失了。然後——車內所有的東西全部浮了起來。雖然是在車內,卻刮起了意想不到的強風。


    吊橋周邊的空氣似乎以非常大的規模被操縱著。高速行駛的車幾乎全部同時停止了。車體被抬起,輪胎空轉,引擎熄滅,就連前進的慣性也被強風所製動了。


    由於過分的空氣阻力摩擦,車體瞬間達到了無法觸及的高溫。


    原本準備從橋上通過的數百輛車一瞬間動彈不得。


    緊接著———


    「…啊啊……」


    「……誒誒、矣……」


    「……呼吸……不能…」


    被困在車內的人們已經失去了正常的呼吸。空氣的流動變得奇怪起來。一度被抬起來的車輛“咚”一聲掉到了路麵上。


    那個聲音聽起來也奇怪,像在海底一樣緩慢的傳播。


    可以稱之為群眾的一大批人,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時候,被完全的無力化了,


    被壓製,然後……被送上斷頭台。被剝奪了生殺予奪的權利。


    不是自己,而是被別人命令“去死”也無法違抗,被置於絕對的支配之下。


    *


    「什、……」


    就在我眼前,就這麽輕易的被實現了。


    雖然眼前發生的事情隻能從遠處看得到,但也很容易想象出停在那裏的車裏的人們是怎樣的。


    「這、連這種事都能做到……?」


    我伴隨著戰鬥的氛圍回頭看向那兩個人,她們卻已經不在我的身邊了。


    沒有立足之地,浮在空中。


    沒有馬洛本的支撐,也沒有帕尼庫丘特,站在什麽都沒有的空虛之上。


    看起來像是用空氣塊做成的透明木板。


    「怎麽樣,末真博士————」


    「究、究竟是————你到底想做什麽? 快去救那些人!」


    聽到我的質問,帕尼庫丘特慢慢的搖了搖頭。


    「完全不夠啊」


    聽到這句話,我繃緊了身體。


    「光靠我是遠遠不夠的————你能做的隻有這些嗎?」


    「究竟是怎麽回事?」


    「呐,末真博士————現在,在這裏的隻有我們和你。可以掌握事態的沒有其他人也就是說————如果想做點什麽,隻能由你來做了」


    「他們的生命現在已經是風前的燈火了———對我來說無所謂,但對你來說又是什麽? 自己周圍又出現了很多犧牲者,卻隻有自己獲救了的場景」


    「……….」


    「這樣的話,你覺得該怎麽辦呢? 用你引以為傲的智慧,如何擺脫這種狀況?」


    帕尼庫丘特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挑釁的成分。自始至終都很冷靜,有一種隻是在完成目的的冷漠。


    「……是讓我、來呼喚“不吉波普”、這種事嗎…….」


    「是啊,這樣一來,至少我沒必要讓這種狀態維持下去,你認為應該怎麽做?」


    我撇開了帕尼庫丘特的話題。


    「這就是……這樣的事,你真的覺得很美嗎?」


    「呼~」


    「重複著這樣的事情,在那個盡頭等待著的是什麽,也不知道————用這種扭曲強加於人,創造出一個總會有辦法的世界————在那之後的未來,一點也沒有變美的可能性……!」


    「嗯,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遺憾的是,這種話被稱為“漂亮話”, 大概。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是離精雕細琢的美最遙遠的、隻停留在表麵上的膚淺姿態 」


    「所以,就算你把那些拋棄也沒關係? 開什麽玩笑……!」


    「所以,就算你在那裏說這些,事態也不會有什麽進展。你辯駁的時候,下麵的無辜的人都快窒息了。不采取行動的話,你一定無法達到人生的頂峰————來吧,鼓起勇氣,讓生命綻放光芒」


    帕尼庫丘特做出張開雙臂歡,露出毫無防備的姿態。馬洛本也隻是站在稍遠的位置一動不動的看著我們的對話。


    「我知道了———」


    我必須走到帕尼庫丘特所在的位置。


    必須走在看似一無所有的空中透明的木板上,到達那裏。


    我必須鼓起勇氣,為了能走到那裏,為了拯救更多的人的生命,不顧落入深淵的危險,不顧自己的視覺,在不知是否存在的道路上前進。


    我邁出了第一步。雖然完全看不見,但鞋底確實碰到了什麽,然後支撐了起來。


    踏出第二步的時候,就險些踩空了。


    「嗚、嗚……」


    我顫抖著。即使告訴自己冷靜下來,也是徒勞的。


    要顫抖的話就隨它去好了。


    如果真的失足的話,那麽隻能將錯就錯的摔下去了。


    「我知道了——」


    我向前邁去,我已經理解了自己在走向什麽。在這個階段,我確信了。


    「———是的,這全部、都是我的錯……」


    我想找個借口說自己沒有這個打算,但是我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我自己認為那個是事實。


    沒錯……就是再強大的“帝王”,也無法完全控製人的內心。


    沒錯,否定我的這種罪惡感,對於我來說是不可能的,在看不見的立足點上,我與其著急,不如焦躁的前進。


    腳步搖搖晃晃的,比起普通的走路,像是左右搖擺不定,盡管如此還是強行將腳向前伸去。


    即使不願意也能看到下麵。有一種虛無將我拖入其中的感覺。


    不、……那個,在這裏也一定一樣……即使走在普通的道路上,其實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腳下會崩潰……就像看似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就有路一樣,即使是自認為絕對安全的地方,也隨時潛伏著陷阱……


    看到我勉強前進,帕尼庫丘特調侃到:


    「算了,到此為止吧……那麽,差不多該把聲音還回去了」


    就在這時,一直被寂靜包圍的周圍恢複了原本的聲音。


    猛烈的風聲在周圍肆虐。吊橋上,高處的強風暴露了它的銳氣,震耳欲聾。


    「嗚!」


    不由自主的咬緊牙關。嘴裏有血的味道。好像咬到了臉頰內側,


    我顫抖到不知疼痛的程度。


    造成衝擊的隻有聲音。風勢打不到我的身體。


    如果真的有,那一瞬間我大概就會被吹飛,摔得麵目全非吧。


    帕尼庫丘特用冷漠的表情看著我恐懼的樣子,觀察著我被逼入絕境的樣子。


    「可惡……你這個混蛋……討厭的家夥……!」


    我在心裏把所有的謾罵都喊了出來,但嘴咬的太緊,說不出話來,隻能發出幾聲。


    「我這個……可憐的家夥,末真和子……」


    不知不覺間,我開始訓斥自己。然後———來到了帕尼庫丘特的前麵。


    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但是帕尼庫丘特已經不看我了,東張西望的環視著周圍。然後感到無聊般的抱怨到:


    「嗯……看來不來啊,不吉波普」


    「好不容易末真博士,使出了人生中最大的勇氣,充分表現出了最高的意誌之美……它卻不來殺你。嗯,看來猜錯了」


    嘖嘖咂嘴,哎呀呀的揮了揮手,


    這時,腳底下傳來一陣騷動。人們似乎從拘束中解放出來了。從熄火的汽車裏出來的人們發出的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異樣的噪音。


    得救的喜悅並不存在,存在的,隻有無序和混亂。


    「………」


    而我也絲毫沒有放下心來。那個時候還早。


    「唉,沒辦法啊。下一次吧,下一次,爭取做得更好吧」


    對於帕尼庫丘特的這種語氣,我反駁到


    「不——沒有下次了」


    「誒?」


    「已經沒有 “下次” 了——就此結束。帕尼庫丘特的旅行,在這裏將會畫上句號,已經沒有未來了」


    3.


    對於末真和子的話,她不由得想要反問。但是她對此沒有反應,


    「一開始就覺得有什麽奇怪的……但是,剛才說的話,使我的疑惑變成了確信。你其實———一點也沒有關心世界是否美麗的心情」


    「喂——」


    「當然,也不知道醜是什麽。所以你也感受不到世界的扭曲。什麽也不懂,什麽也無法體察,所以才會變成這樣……」


    末真的聲音很平靜,絲毫沒有露出剛才牙齒咯咯作響、害怕的樣子。充滿信心,完全沒有動搖。


    「喂喂,到底怎麽了?太過具有攻擊性了吧,真可笑」


    帕尼庫丘特以開玩笑的語氣調侃,然而末真隻是淡淡的回應到,


    「說到底,就連不吉波普是怎麽回事的話題,也隻是覺得無所謂。信不信其實際的存在性,無法從這個維度來判斷。隻是在聽我的看法。因為之前聽說過——這隻是一個幌子,實際上什麽都可以——隻是融合度更高而已」


    「你在說什麽? 剛才到底說了什麽? 你對帕尼庫丘特——」


    剛說到一半,末真就用強硬的語氣打斷了。


    「沒有那樣的東西! 這裏沒有所謂的 “帕尼庫丘特” !?隻有我、江成泰葉和——你!」


    她把視線投向他。一直在旁邊旁觀的————馬洛本。


    「————」


    他屏住呼吸,正麵接受了她的視線。


    不由得反射性的低下了頭。然後,生硬的說到:


    「…什、什麽?」


    話還沒說完,她就從麵前的少女臉上摘下了墨鏡。


    在那下麵的眼部區域、露出來了。


    就像在抽搐一樣,左右移動著……


    「果然——臉部的表情從嘴裏也能控製,聲音也能發出來——眼球埋沒在肉體的部分太多了,光靠空氣的操作是控製不了的」


    「並沒有奪取精神。隻是從外麵強行控製了一下而已———為了隱藏那個,讓她戴上了墨鏡」


    「嗚……」


    「本來,我從一開始就覺得很奇怪……明明是晚上,你襲擊高層建築的時候,為什麽要戴太陽眼鏡呢,真是不可思議。不自然……但是,現在我明白了。那是在緊急時刻,為了偽裝“帕尼庫丘特”,為了操縱別人而做的準備———如果兩個人並排戴著墨鏡話,就能隱藏違和感,所以一開始就把墨鏡疊好放進了她的口袋」


    「但是,真正想隱瞞的對象不是我。本來不管其他人怎麽想,都沒有關係——想讓大家看到帕尼庫丘特活著、行動著的對象不是我們————而是你、馬洛本你自己。你為了抹去絕對不能接受的事實,為了歪曲現實,利用我們大家,看著我提心吊膽的樣子,這樣對自己說——“你看,這些家夥這麽動搖。帕尼庫丘特果然是存在的”」


    「——但那不是現實。不過是你強行投射在世界上的海市蜃樓,————在那個道口的時候,占卜師的時候,都沒有襲擊者。馬洛本————隻是用你操縱空氣的能力偽裝了一切」


    「——嗚——嗬嗬…」


    「我查閱了不少有關精神構造的文獻。所以關於你的“病例”可以推測出來。你是典型的“多重人格”————為了隱藏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才會創作出別的人格。那便是帕尼庫丘特,心中虛構的、理想的主人,做得並不好的複製品——」


    「嗬嗬——啊哈哈啊啊啊」


    他大聲疾呼。似乎再也不想聽到末真和子的話了。


    *


    「啊啊——」


    被我抓住肩膀的江成泰葉的身體大幅度傾斜。從她的喉嚨裏發出嘶啞的悲鳴。


    「你的統治被解除了——逃走吧」


    我粗暴的抓住她的手,拉著她跑了出去。看不見的道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解除。如果不盡快找到有實體的立足點——而且,一定已經——


    「應該已經到附近了——」


    我這麽想的時候,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


    背後傳來異樣的吼聲。逐漸逼近了。馬洛本朝這邊走來。


    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完全不清楚。是要攻擊呢,還是我們兩個人都打算再次操縱呢——不過,沒有必要確認這一點。在那之前——


    不知何時,他就站在我們想要逃走的吊橋主塔頂端的一小塊腳手架上。


    一個高大的男人看著這邊。我馬上就看出他左右兩隻眼睛的顏色有微妙的不同。雖然又黑又遠,但我知道那是誰。


    「——馬洛本!」


    那個男人突然怒吼。聲音本身就像是武器。


    從背後逼近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然後——


    腳下突然空空如也。


    立足點不見了。


    我和泰葉被拋向空中————就在我這麽想著的瞬間,那個男人的大手伸了過來,同時抱住我們兩個人。他從腳手架上跳了出來,並在橋上吊著的鋼絲上落地,並再次跳了起來,飛到了主塔中間的鐵架上。等我回過神來,已經在那裏了,所以才會這樣吧。時間還不到一秒鍾,我們便並排坐在傾斜的鋼骨上。


    就在轉眼間、被救了。


    「是末真和子小姐吧」


    男人向我搭話。果然左右兩眼的瞳色不一樣。


    「我叫kaleidoscope(カレイドスコープ)是統和機構的成員,一直在追趕馬洛本」


    「哈、哈啊——他…」


    對方逃跑了,看到我的瞬間。


    「不用追……嗎?」


    「是啊……」


    kaleidoscope注視著我說道,


    「那個……問個奇怪的問題,以前咱們見過麵嗎?」


    我一時語塞。


    確實……因為我也有這種感覺。感覺我們不是初次見麵。以前也像這樣麵對麵交談過什麽……我不記得了,完全不記得了,好像是在——


    「那個——」


    正當我煩惱的時候,一直抓著我的手的泰葉突然抱住了我。終於能動彈了,可能是她的恐懼感再次湧上心頭。


    「嗚、嗚嗚嗚」


    麵對這樣的她,kaleidoscope用平靜的聲音說:


    「沒事吧,?, 我和你哥哥已經談好了。統和機構今後也會接受你們兄妹。帕尼庫丘特的警告無效」


    泰葉不知是否在聽這句話,隻是顫抖著抱住我,不肯離去。我一邊撫摩著她的背,一邊平靜的問到,


    「那個……kaleidos先生」


    「有什麽問題?」


    「帕尼庫丘特是真實存在的嗎? 不僅僅是他的妄想?」


    「真正的帕尼庫丘特早在半年前死了。他是那個人的保鏢」


    「死了?」


    「是病逝。因為本來就是個身體虛弱的人。但是那家夥卻沒能接受————」


    「………」


    那個時候————也許是錯覺,但是混雜在風中、我的耳朵裏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聲音。


    ふいー…ふぃふぃ…


    那和那個馬洛本攻擊空氣的前兆音有點像,但又明顯不同。就像口笛,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口哨聲,而且那首曲子不知為什麽是瓦格納作曲的 <紐倫堡的名歌手> 第一幕的前奏。


    4.


    直到現在,在馬洛本的腦海中,帕尼庫丘特說過的話依然回響著——


    「你、也能成為你心目中 “帝國” 的統治者」


    那是一個有點尖銳的聲音,很適合外表像少年一樣的他的男高音。


    「人是沒有自由的。大家都被捆綁在一起。所以要在其中尋求美」


    馬洛本被過於強大的能力所動搖,在統和機構中被孤立。


    雖然不如福爾迪西摩和雨宮姐妹那樣擁有超凡壓倒性的戰鬥力,但要和其他人合作,就不太平衡了,總是參與半吊子又危險的單獨任務,總有一天會死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被任命為帕尼庫丘特的警備人員。


    因為這個脆弱的少年主張到“反叛分子”附近進行確認。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少年就迷上了她。少年總是認為力量就是一切,必須變得更加強大,而她則告訴少年要用 ‘美’ 來捕捉世界,以此釋放了他的壓力。


    「你有你自身的美。守護它,是你成為自己的“帝王”的第一步」


    能夠感受到他無法感受到的東西,將世界引向安定的帕尼庫丘特,對馬洛本來說就是救世主。她說的都是對的,她發泄的不滿就成了惡。自從自願成為她的專屬警衛後,他一直在她身邊聽著她的聲音。


    「保護她就是我活著的意義」


    對了,這就是我的生存價值——對我來說,”美” 就是遵從帕尼庫丘特的意誌。僅此而已。為了這個,什麽事都做———是的,無論什麽事情……


    他、在回想——


    不知什麽時候,就在橋的上空飛翔了……想不起來為什麽會在這裏。


    頭腦昏昏沉沉,無法回顧狀況。


    是什麽呢……確實,是接到了命令……命令……


    「那樣的話,想找份新工作,可以嗎?」


    「這次的情況和往常有點不一樣,要是問我有沒有成果,我可不敢肯定」


    「真是暖昧的答複」


    「是死神嗎」


    是的——他想起來了,


    「我是來這裏尋找死神的。為此利用“博士”——博士是誰來著?」


    「不,這種事肯定是無所謂的。對現在的我來說,重要的是遵守命令」


    必須尋找死神。必須找出它,確定它是不是與帕尼庫丘特敵對的家夥。


    「但是——如果總是說這種暖昧的話,也許就找不到了」


    「如果——我找不到的話——」


    就算找遍全世界,也沒能捕捉到那家夥的話——怎麽辦?


    「怎麽辦——不,什麽也不想。隻是遵守命令。除了不斷尋找,攻擊可疑的家夥,不斷威脅大家,然後使其從那裏暴露出來之外,別無他法——至於是否的確存在這樣的事,都是無所謂——


    重要的是,我在遵從帕尼庫丘特的命令……僅此而已。這就是問題所在,其他的事情等等……其他的人……其他的……哪怕所有的世界都無所謂……!」


    隻要沒有新的命令,我就會一直追逐死神,直到找到它——


    「即使與全世界為敵,也毫不介意———!」


    當他在心中高呼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ふい一……ふいふい…」


    那口哨聲在強風肆虐的高空,清晰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好像隻是為了讓他聽才製造的的,也就是說——


    “…….!”


    他把臉轉向發出這種聲音的方向。那是連接吊橋和路麵的境界線,在與那條線平行的電線上。


    電線的一部分變形了,從那裏伸出一個筒狀物。


    戴著黑色的帽子,裹著黑色的鬥篷,白皙的臉上塗著黑色的胭脂紅,然後……臉上浮現出左右不對稱的奇妙表情,此時此刻正在注視著他。


    他總覺得有些違和感。他剛剛才注意到了那家夥,但對方卻一直在注視他,有這樣的感覺。


    「啊啊——馬洛本先生」


    那家夥用一種奇怪的親昵的語氣,向空中的他搭話。在強風的吹拂下,鬥篷大幅度的擺動著,但那家夥就像被固定在鋼絲上一樣,紋絲不動。


    帽子也飛不起來。仿佛有超自然的力量在起作用,但又勉強遵循著物理法則,一種很曖昧的關聯感。


    「什麽啊,你這家夥」


    雖然不認識,但應該是統和機構的成員吧? 非常坦蕩,沒有膽怯的感覺。給人的印象是,不管對誰都會去冒犯的印象。


    「問個奇怪的問題。閣下啊,應該已經知道我了吧」


    那家夥的聲音既像女孩又像男孩,既不像男孩也不像女孩,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無性別的聲音。這種聲音,他當然知道。沒錯,和帕尼庫丘特的聲音很相似……


    「你……不會是……」


    他戰戰兢兢的問道,黑帽子微微揚起一邊的眉毛。


    「是啊,我就是不吉波普」


    對方的語氣非常輕鬆,仿佛怎樣都無所謂。


    「你、你…不吉波普?」


    馬洛本掩飾不住困惑的問到。


    對方以一種滿不在乎的態度站在那裏。


    就像把迄今為止的辛苦、試錯、努力、失敗等所有的曲折全部無效化,非常純粹的站在那裏。


    「真的、死神嗎…就是你?」


    「那麽,那又怎麽樣呢。這樣的事,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對方的情況吧。因為我是自動的,所以不做評價」


    那家夥說話的口氣很溫和。但是接下來,


    「是啊……我隻能說的一點是,對你來說,我就是“殺死帕尼庫丘特的家夥”」


    「……」


    馬洛本啞口無言。感覺有什麽東西從心裏落了下來。


    有一種過去籠罩在精神上的迷霧瞬間消散的感覺。


    「……你剛才,說了什麽?」


    「你也知道帕尼庫丘特已經死了……那麽,原因是什麽呢,現在明白了吧。


    對——是我殺了她」


    在這裏,馬洛本終於意識到自己以前一直處在一個非常寒冷的世界裏。沒錯。冰冷刺骨。由內而外的感到寒冷,甚至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那種寒冷。自己被推下去的絕望,從那裏回避的悲傷,他現在又找回來了。


    「是嗎……原來是這樣……」


    他不知什麽時候哭了。眼淚一滴一滴的流了出來,打濕了臉,墨鏡也掉了下來。


    「然後,我……所以、那個人,把你……」


    「你尋找我的理由,明白了嗎?」


    不吉波普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馬洛本。


    馬洛本露出來的眼睛,從正麵把視線移開。


    然後——轉向了——


    有什麽東西從喉嚨裏吐了出來。那聲音實在太不鮮明了,隻像是積壓在內部的壓抑一下子噴發出來一樣,那是類似爆炸的破裂聲。


    隨著轟鳴聲充斥了他的周圍,已經硬化得不像是空氣塊了,無數尖銳的巨大的鉤爪伸了出來。


    那是撕裂金屬、粉碎混凝土的戰鬥用合成人,火力全開的攻擊態勢。


    不吉波普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等待對方接近。


    刹那間———兩者的影子重疊,然後分離。


    從電線上凸出的筒狀陰影,怪物狀影子以猛烈的氣勢與之衝撞———然後,下一個瞬間,變得七零八落。


    當看不見的牙四散的時候,更加難以看清,好像被線一樣細的刀刃切開,在空中解體的樣子。


    化為無數的碎片,在那一瞬間還是生命的東西,仿佛被吸進橋下流淌的河水裏,徹底消失了。


    5.


    「啊——」


    從鐵架部分下來的途中,kaleidoscope發出了聲音。


    「怎麽了?」


    我問他,他一臉嚴肅的說:


    「現在——馬洛本大概已經死了」


    「誒?」


    「聞到了他的血液的味道——然後,掉進了水裏。好像是在空中,用能力把自己的身體粉碎成了碎片……大概是自殺吧」


    kaleidoscope的語氣雖然平淡,卻反過來說明了狀況的嚴重性。


    「……你似乎沒那麽驚訝吧」


    我問他,他點點頭。


    「嗯嗯———我想也許會那樣。如果他接受了現實,就隻能這樣了……隻會為帕尼庫丘特而殉情。就是這麽回事」


    「是我的錯,大概吧」


    「嗚,不,這麽說來——反正遲早,那家夥——」


    我搖了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我其實沒有告訴你。從一開始,他其實真的想在這條街上尋找不吉波普,是因為遇到了我。他先去找江成泰征,威脅他的時候,應該就並沒有打算在這片土地上繼續尋找不吉波普了。但是,他又在那裏和我見麵了———」


    「變了啊,真的是變了——」


    「那時,他是這麽說的,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是的,他一定是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麽。我想,不清楚帕尼庫丘特的願望、我的話也許能理解、這樣的話——」


    「完全是誤會了呢,馬洛本……很遺憾,恰恰相反。我無法理解任何人、真正的內心,我知道不知道的事情,隻是這樣而已」


    我想苦笑,但兩頰僵硬,沒能很好的做出表情。隻是浮現出了生硬的歪曲。


    「如果不是那天,他現在一定還會去完全不同的地方尋找不存在的不吉波普吧——所以,都是我的錯」


    「末真小姐——」


    kaleidoscope麵露難色,但很快轉移了話題、


    「不,先從這裏開始行動吧。不能一直待在這種地方」


    說著,他抱著我們兩個少女,從吊橋主塔旁跳了下來。然後在途中、


    拿起好像設置在應急用的繩子。明明不用也可以下去的,我心想,沒想到幾乎快到了橋的路麵,卻把繩梯放在了河的水麵上。


    仔細一看,那裏停著一隻小船。


    「雖然準備得很充分……」


    道路那邊的騷動還在繼續。引擎熄火的車幾乎都還沒能重新啟動。人群一片混亂,充滿了怒氣。在這裏行駛的車輛幾乎都是在上班途中,光是應付這些事情就已經很費力了。


    不用kaleidoscope說,我們也知道在這裏被發現會很麻煩。我們一邊壓低聲音,一邊躲在主塔的陰影後下到水麵的船上,小船上有個意想不到的人在等著。


    「呀啊,博士」


    舉手迎接我們的是那個占卜師——波利摩格


    「啊,你——沒事吧?」


    「嗯,雖然情況很糟糕」


    她指著脖子說。那裏纏著厚厚的繃帶,到處滲著血。


    「不、不過,還好——我,還以為」


    「啊呀啊呀,博士,先不說這個了」


    波利摩格指了指我身旁的泰葉。


    「快讓江城小姐休息吧、看起來好像相當累了」


    隨之拉起她的手,帶她往船艙的方向走去。泰葉也順從了。


    「她會怎麽樣呢?」


    我小聲問kaleidoscope。他一邊開動小船,一邊說:


    「暫時要住院檢查。從馬洛本身上受到的傷害會不斷累積吧。不過,一定會恢複的」


    「那之後呢? 剛才說好像沒有問題———」


    「在擔心嗎? 江成兄妹可是想利用你」


    「也許——吧。但是……」


    我欲言又止。總覺得那兩個人也像是站在我身邊的犧牲者。但是即使說了,對方也不覺得能很好地理解。


    「哥哥會一如既往的負責這方麵的管理吧。但是,我發現妹妹的能力相當優秀,所以我當然會好好利用她」


    「活用、是指——」


    「少女的能力是〈glimer·glitter〉,可以讀取人們所擁有的 “對他人的影響力”。也就是說,她有著非常善於洞察人與人之間隱藏人際關係的才能。而且,現在———統和機構裏,正在尋找叛徒的負責人正缺助手」


    他平靜的說道。我歎了口氣。


    「也就是說————代替帕尼庫丘特嗎,將她?」


    「當然和以前的她相比是雲泥之別,但總比沒有強。鍛煉一下,想辦法讓她獨當一麵」


    「好嚴格啊」


    「她想讓哥哥出人頭地,而自己逃避責任,但這是行不通的。隻能自己承擔。無論是誰,都無法擺脫自己的宿命而獲得徹底的自由——」


    「…………」


    「質問結束了嗎?」


    kaleidoscope說完。我繼續沉默著,他繼續說道:


    「問了江成兄妹的事,剛才又問了馬洛本的事,然後……你完全不在意自己嗎?」


    他問到這裏,我苦笑到:


    「不……因為沒有意義」


    隻能這麽說了。反正我對這個統和機構的人也無能為力。


    除了遵從他們的話以外沒有其他選擇。在這裏煩惱也沒辦法。被說了什麽的話,然後再考慮對策就可以了。


    「還是死心吧。現在,被步步緊逼。甚至可能會被剝奪人生的選擇」


    「嗯,也許吧————但是」


    如果我在這裏做得太過分,很可能會影響到其他人。不過,對這個人說也沒用。簡直是自討苦吃。


    「會變成這樣吧。我在那方麵可能是可喜可賀的」


    總覺得像藤花一樣,回過神來時已經脫口而出了。如果是她的話,一定在這種局麵下也會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吧,這麽一想,不知為什麽我也覺得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


    kaleidoscope轉動著船舵,回頭看著我。然後、


    「總覺得……我明白了過去真正的帕尼庫丘特所說的 “美麗” 是怎樣的感覺」


    「欸?」


    「沒錯……她經常說的 “一邊支配一切,同時接受一切” 的感覺——那裏存在著 "美麗"。在我眼前,現在——就是那個」


    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麽,但比起那個、


    「那個……我覺得還是看著前方開船比較好……」


    這一點讓我非常在意。然後他說到:


    「這不是我們能解決的問題。關於這一點,總有一天,世界的命運,隻能交給能看透這條線的人來判斷了。所以現在我和你,就到此為止了」


    就在我皺起眉頭的時候,波利摩格從船艙出來了。


    「呀啊——,太好了」


    當我正要問 “怎麽回事“ 的時候———比予想的還要早一點,kaleidoscope點了點頭,下一個瞬間,我的眼睛深處閃過劈裏啪啦的光,


    然後………


    ——在波利摩格的懷裏,末真和子失去了知覺,全身虛脫。合成人的手從上方抓住了她的頭部。從指尖滲出啪啦啪啦的電火花。


    沒錯,她就是曾經負責監視這個地區的斯普基e的繼任者……那個能力,和死去的他相似的對於電的各種特殊操作,其中特別巧妙的——


    「———抹掉了嗎」


    這兩個小時的記憶很清晰。博士本來就很聰明,應該是用關聯性來構築記憶的,所以我想記憶的消失方式也會是整體的。


    「這樣啊——這樣就可以了」


    「但是很遺憾。我明明很喜歡博士。如果能成為夥伴的話,我有自信絕對會玩得很開心——」


    對於波利摩格這句話,kaleidoscope說道:


    「不會———反正我們也做不了她的“夥伴”吧」


    波利摩格皺起眉頭,


    「那是什麽意思?如果不是夥伴的話,會是什麽呢……那個?或許,那就是———」


    她看了一臉在她的懷裏安詳昏睡的少女。然後點點頭,


    「……不過,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呢。你會不會期待那個呢」


    6.


    ———有誰、在叫我的名字。


    「……嘛、……嗯、……末真,末真?」


    然後,我感覺身體被搖晃了一下。


    「———不想起來! 」


    耳邊響起呼喊,我撲通一下睜開眼睛。


    「———啊」


    那裏是補習班的自習室。我攤開了筆記本,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好像是這樣。


    「你在睡什麽啊。在這種地方睡覺身體會疼的吧?」


    然後,把我叫醒的是藤花。


    「啊咧?」


    總覺得……有點奇怪。好像有什麽被忽略掉了的感覺……。


    「嗯、嗯……話說回來,糟了、今天有補習,貌似要遲到了——」


    「不,所以才來這裏的吧。話說回來,你怎麽了,險些沒來上課? 明明聯係了好幾次,卻一次也沒回複」


    「誒——」


    我眨巴著眼睛。


    ———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哈啊? 你睡糊塗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


    確實是從學校出來,走向預備校……確實是這樣。但是,在那之後的事情,卻莫名的模糊不清,想不起來了。我覺得好像和誰見過麵……是誰呢,沒有什麽印象。


    「…….我陷入迷途了嗎?」


    「呃??什麽? 指事到如今的出路嗎? 要改變報考學校嗎? 」


    「啊啊,不是這樣的……」


    就在我們莫名其妙爭論著的時候,有人在後麵說:


    「末真、宮下」


    回頭一看,站在那裏的是——


    「啊啊、須賀聖良子!」


    藤花突然用全名叫對方,聖良子微笑以應。


    「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我想再次向閣下道歉」


    「不不、那個——」


    「對於上次的騷動。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由於魔術過於精致,以為是以此為本職工作的人,真是太蠢了。害閣下卷入其中,真的很抱歉」


    「誒?」


    聖良子的話讓我覺得很奇怪。我差點兒說不可能,但是、我完全想不出那個的根據。


    「你們真是太失禮了! 你們自己去玩吧! 」


    藤花氣呼呼的說。


    「所以我也承認自己的不足之處了吧。能原諒我嗎」


    「嗚、怎麽辦末真?」


    聽藤花這麽說,我略感困惑的說:


    「那個——那個、須賀小姐………」


    「稱呼我聖良子就行」


    「那聖良子……那個,那個時候,你……我記得你稱呼自己的代號是 “新月沃土”……那是怎麽回事?」


    「實際上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吧?」


    「你說的是 “新月沃土” 吧……為什麽以農耕地區的名稱作為綽號呢? 」


    注:“新月沃土”是指西亞、北非地區兩河流域及附近一連串肥沃的土地,包括黎凡特(levant,又譯作累範特)、美索不達米亞,位於今日的以色列、巴勒斯坦、黎巴嫩、約旦部分地區、敘利亞,以及伊拉克和土耳其的東南部、埃及東北部。由於在地圖上好像一彎新月,所以美國芝加哥大學的考古學家詹姆士·布雷斯特德(james henry breasted)把這一大片肥美的土地稱為“新月沃土”——摘自百度


    是的,也就是說 “田地” ——我知道自己就是這樣的,類似於在田地裏播種 “種子”。那裏有豐產作物的種子。我覺得那裏的莊稼結得都很豐碩」


    不知為什麽,對方說的話越來越莫名其妙了。我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藤花這時說道:


    「為什麽末真要成為你的 "種子" 呢? 要結出果實的話,你自己隨便種出多少都可以吧」


    雖然不知道她是否懂那個的意思,但總覺得她的反駁很準確。


    「那麽,你會成為她的 “田地”嗎? 能讓末真小姐的才能結出豐富的成果嗎?」


    聖良子也如此回敬。這兩個人到底是否可以正常溝通,完全搞不清楚,隻有爭吵在莫名其妙順暢的持續著。


    「算了,算了,兩個人——不要在這種地方吵架。嗯、聖良子——我們都是考生。道歉什麽的,等考試結束後再做也可以吧。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吧? 」


    總之,我試著這麽說了。


    聖良子恢複了微笑,


    「既然閣下這麽說,那就這麽做吧。但是,在那之前還請閣下不要忘記我」


    「哈哈……」


    我也淺薄的回以微笑。總覺得自己被奇怪的人盯上了。


    *


    末真和子微笑著、點了點頭,


    離開了須賀聖良子,走向預備校的教室。


    宮下藤花還打算繼續、於是


    「做不到吧、死神————對你來說,末真和子的幫助」


    聖良子在她耳邊這樣說道。


    「你打算怎麽做? 如果是他,會不會是想用自己的手鏟除那個偉大的新"帝王",就在這麽近的地方? 那樣的話,我也會成為你的敵人——怎麽樣?」


    「……」


    宮下藤花的表情沒有變化、似乎一臉微妙的憤怒,卻又毫無變化。


    她一言不發的離開聖良子,跟在末真的身後,小跑著離去。


    須賀聖良子————在統和機構中,絕對不引人注目的存在、但是在微妙接近要職的位置上的 法達 ·克雷森特,微微一笑,默默目送了兩人。


    *


    不知為何,我感到莫名的疲憊。今天隻明明是一個人在自習室裏打瞌睡而已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肩膀一直很沉重,渾身無力。


    和藤花分別後,在從公交車站回家的路上。


    「啊……」


    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身體各處吱吱作響


    然後在——口袋附近有什麽堅硬的東西在動。


    「嗯?」


    我摸了摸那裏。應該什麽都沒放的地方,確實放了什麽東西。


    我伸手拿出來一看——那是太陽鏡。


    記憶中沒有。但是……我的指紋粘在鏡片上,隻能認為是我放在口袋裏的。


    我把它舉到眼前,在路邊的彎鏡觀察自己。


    讓人吃驚的是,那並不適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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