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 持續當小公務員一千五百年，在魔王的力量下被迫擔任大臣
持續狩獵史萊姆三百年，不知不覺就練到LV MAX 作者：森田季節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小公務員被迫挑起大臣的職務哪
我名叫別西卜。
名字聽起來很了不起，但老實說，是名過其實。
以前有位名叫別西卜的偉大魔族，為了讓出身平凡魔族的我也能變得如此偉大，才取這個名字。
從一千五百年前就擔任魔族國家公務員，平凡、樸素、不起眼地工作。
就職單位為農業省下級組織的農業政策機構。
簡單來說，工作是擬定國家農業政策方麵的計畫，或是算出數據之類。
我在該單位的一千五百年內，一直當辦事員──也就是最底層的小公務員。
可能有人會誤以為我的成績非常不好啦，或是工作態度很差之類，但完全不是這樣。不如說，我是刻意留在這個職位的。
人事課倒是三番兩次征詢，問我要不要當個主任比較好，但我全部推辭。因為自己沒有那種能力。
根據目前的公務員規則，隻要本人拒絕升遷，就可以留在原本的單位。
反正是公務員，也完全不用擔心被炒魷魚！
我要當個不用扛責任的小公務員，懶散過日子！
世界上有適合顯赫生活的人，以及不適合的人。
我屬於後者。
身為公務員既不打算以升遷為誌向，也不打算轟轟烈烈談戀愛。
覺得太麻煩了，也沒有建立家庭的自信。
因此，始終當一個職位最低等的辦事員──俗稱「小公務員」。
況且我沒有麵對他人的器量。
當然，也不具備位於他人之上的氣度。
這些我自己最心知肚明。
服裝比平均值略顯俗氣。
長長的頭發也僅以不會妨礙自己的原因紮起來。
還有視力明明不錯，卻戴著更顯微不足道的眼鏡。
單位裏才一人，連職場同事的話題都聊不起來，定位可有可無。當然，肯定不會有男性職員看上我吧。
一千五百年來，我一直堅守不會引起他人注意，活在暗地裏的生活。
這就是我的自我防衛作戰。
唯一失算的是──因為十分不起眼，其他職員會輕易開口找我幫忙，但我無法推辭，隻得一直忍耐。
比方說，底層的女性職員，實在不敢拜托高高在上的女主管幫忙。
男性職員有些事情要拜托未婚的美女職員時，也會露出猶豫的態度。因為可能馬上遭人說閑話，以為對人家有意思。
在這方麵，我與單位內的政治完全絕緣，位於出人頭地之爭的外側。
而且還是俗稱不像女人的女人，外貌的時尚品味等於零。
不論男女都視我為中性的對象，會毫無顧忌地向我開口。
結果，我的定位就變成了總之有什麽麻煩事，就可以拜托的幫手型角色。
右邊有不知道文件保管地點的職員，我跟在後頭告訴對方；左邊有要提交給上司的文件格式很特殊，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的職員，我利用一千五百年的資曆幫助對方。
請我一兩塊點心做為回禮即可。
即使是更大型的工作，請我去居酒屋吃一頓就夠了。
其實，這樣也無妨。相較於地位愈高，責任就愈大，這樣完全ok。
也因此，總覺得在單位內的人緣相當好呢。
◇
我這種草率的生活方式，在獨居的房間中更是徹底。
一回家就立刻換上鬆垮垮的睡袍！
然後往床上一躺！
另外鞋子很髒，所以已經先脫掉了。禁止穿鞋是這間房間的規矩。
桌上放著喝過的酒瓶與酒杯，還有下酒的堅果。
在房間角落堆積如山的書本早已崩塌，但我並未特地重新堆好。
即使是同性朋友來了都會嚇到吧。
實際上，我也沒勇氣找她們來。甚至連家人都不想找。
可是，這種程度的馬虎生活正適合我。
懶～懶散散過著不起眼的小日子比較符合我的個性。
這樣一點也沒錯。像這樣輕鬆地度過漫長的人生，在我心中就達到及格分數。這甚至可以說是我的勝利條件。
不會被任何人碎碎念，在家裏喝到酩酊大醉也別有一番風趣嘛。
假日早上，我在破舊公寓灑落的陽光中醒來。不過──
「昨天也為了幫忙人家而微妙地加了班，再睡一下吧……」
當天同樣睡回籠覺到將近中午，頂著雜亂無章的頭發好不容易真正醒來。
「中午該怎麽解決呢。幹脆早午餐一起吃，去有賣火辣地獄通心粉的店家吧。」
那家店在午餐時間不論分量加大，或是香料增量都免費呢。
「然後到書店之類物色幾本書，晚上似乎要下雨，幹脆早點回家，晚餐就吃昨天做起來擺的地獄鍋配麵包吧……隻要能吃到辣的東西就好。」
仔細玩味小確幸，獨自生活其實也不壞，我一直這麽認為。
有時候也會覺得，這種幸福也太微小了，但勉為其難懷抱遠大的夢想可是很累的。
我生為在地蔬果店之女，平凡地幫忙店裏的生意後，到了身為長命魔族也不算小的年紀才參加考試，成為公務員。
這個時候就與一帆風順的人生無緣。
實際上，我甚至缺乏自己要出人頭地、高人一等的意識。
打著嗬欠的同時，我走在範澤爾德城下町內。
漫步在市場並列的馬路上，我看到這樣的公告。
『新任魔王大人即位儀式訂於○月╳日』
噢，對喔。魔王大人終於世代交替了呢，
與人類休兵止戰後，善後處理也大致上告一段落，似乎要讓女兒繼任魔王。
記得女兒的名字叫普羅瓦托佩克菈埃莉耶思吧。
聽說她是年輕又有誌改革的人。可能由於這樣，單位高層們之間還擔憂她可能隨心所欲插手官員的人事。
畢竟新任魔王即位時，為了營造新氣象，多半會對官僚機構大刀闊斧改動一番。
農業政策部門最高位的農業大臣肯定會異動，不過呢，這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今後照樣過著樸素的生活就好。小公務員沒有什麽權力鬥爭。
更何況我根本沒權力。
我在常光顧的店家大口吃著大盤＆香料增量的通心粉。
在書店前有一對魔族情侶手牽手走著。
看他們特別恩愛，半年後會分手吧。
建議從現在開始小心一點，別讓傷口加深喔。
我歎了一口氣，同時將忠告埋藏在心裏。
世界上畢竟也有那種光彩奪目的人生呢。
◇
然後到了新任魔王的即位儀式。
我們公務員也全體參加，頌揚站在台上的新任魔王。
果然很年輕。甚至比想像中更年輕。
新任魔王的頭兩側長著羊類的角，身穿典禮用的黑色禮服。
雖然表現出教養良好的感覺，但外表完全是小女孩，甚至傳出「她當魔王沒問題嗎」這樣的聲音。
就算已經與人類停戰，如果不是身經百戰的人，可能難以勝任魔王之位，會有這種意見也無可厚非。
「我是新任魔王普羅瓦托佩克菈埃莉耶思。希望能和大家一同讓魔族國度變得更好。」
平凡無奇，樣板化的信念闡述演講結束。
話雖如此，如果能蕭規曹隨的話，應該也能達到維持現狀的程度吧。
對於大多數的公務員而言，這才是最大的渴求──
這時候。
偶然，我感覺自己與新任魔王四目相接。
彷佛正好盯著農業省大後排的我一樣……
拜托，肯定是我多心了。新任魔王怎麽可能會看見我這個小公務員呢。
隻是新任魔王視線望向遠方時偶然視線重疊而已。
「那麽，接著要發表新任閣揆人事囉～應該是前所未聞，充滿年輕朝氣的人事案吧。」
魔王這番話果然也毫無新意。
嘴上說「破除舊弊端～」卻拔擢哪個派係實力人物，是司空見慣的現象。
頂多關心是從支持前任魔王的派係挑大臣人選，或是刻意從不同的派係找人當大臣。
根據規定，身分低微的人也可以靠打拚，擔任高層的職位。
但那終究都是場麵話。高官厚祿從以前就被特權階級盤踞。
尤其大臣是隻有具備貴族爵位的人才能擔任。
「首先，外交大臣維納斯塔斯先生，內政大臣為維露慈小姐，經濟大臣維貝克托爾先生──」
魔王依序念出名字。
看來這場發表在事前完全沒有通知相關人物，還有自己的名字被點到後忍不住擺出勝利姿勢的魔族。
大家看起來都好強壯。如果與人類的戰爭持續下去，多半會以頭目的身分坐鎮在高塔之類的地方。
首先，最初幾名大臣是怎麽挑選的，新任魔王簡單說明原因。
我一邊對內容充耳不聞，同時想著誰屬於哪一個派係。
看來從相當多的派係任命大臣呢。
意思是新任魔王的權力有這麽衰弱嗎？
「那麽，繼續回到人事案吧。勞動大臣謝諾瓦先生，醫療大臣米庫斯先生──」
小公務員當中有人似乎不感興趣，忍不住開始打嗬欠。畢竟絲毫沒有直接關係。
「──農業大臣別西卜小姐。」
起先，我不太明白魔王在說什麽。
應該說，事不關己地漏聽才是正確的。
別西卜是過去的偉大魔族之名，意思是有同名的公務員也不奇怪。農業省大概有同名的高層吧。
可是原本站在前方的同事們都回頭看我。
大家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咦，這種事情有可能嗎？」「前輩，這樣究竟升遷了幾級啊？」
似乎大家都以為我成為農業大臣了……
「等等，等一下！肯定哪裏弄錯了！長年小公務員的我怎麽可能當大臣啊！」
我抱持確信，如此表示。
怎麽可能有這種不合理的人事案！
可是，新任魔王繼續說明。
「別西卜小姐在這一千五百年之內，於農業政策機構踏實地工作，還幫助過許多同事，可說眾望所歸。以前的意見箱也收到過『請務必讓別西卜小姐高升！』等意見。可是本人卻毫不驕傲自滿，一直扮演無名英雄完成業務。我認為該讓這種打拚方式，成為人上人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新任魔王滔滔不絕地說出不得了的道理。
原以為魔王還年輕，多半會靠撼動人心的人事案來個冷不防的驚喜，但我可受不了耶！
當上大臣這麽高的官職，就有數量龐大的工作等待自己。
這會造成根本無法再像之前一樣悠哉生活。
我的小確幸就這樣化為粉碎……
再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
於是我衝出隊伍旁。
「我是別西卜！魔王大人，我認為這次的人事案件有窒礙難行之處！」
雖然這是對魔王的無禮行為，但情況不一樣，沒有人來阻止我。
而且新任魔王還開心地從台上低頭看我。
她的表情似乎連我這時會跳出來都預料到了。
換句話說，剛才我覺得與新任魔王四目相接，並非是我一廂情願嗎……
「看你的模樣似乎不服氣呢。」
新任魔王絲毫不在意身分，向我開口。
這種坦率之處很想稱讚她，但是自己的去留比較重要。
「那是當然的！大臣原本就是地位更高的人該坐的位置！即使有第四或第五順位的人破格受到拔擢，但根本沒有像我這種小公務員就任的前例！」
我可不是白白工作一千五百年，還知道這是前所未聞的事情。
「原來如此，你說的很有道理。那麽現在就回答你的疑問吧。」
新任魔王的聲音明明沒有使用擴音魔法，聽起來卻特別宏亮。
「你的工作年資長達一千五百年吧？」
「是的，由於原本在老家的蔬果店幫忙，接受公務員考試合格是年過一千歲的時候。然後在現在的職場工作了一千五百年。」
雖然在意為何在這種眾人環伺的場合中，提到自己的身世，但如果鬧得像醜聞一樣，就會彌漫更不該晉升的氣氛，在我看來很合理。
「別西卜小姐在這一千五百年，一直任職於目前的國立農業政策機構。如此一來，照理說不可能一直維持小公務員的辦事員身分，也沒有做出一大堆會遭到降職醜聞的紀錄。」
「那是因為超出我的能力，才一直拒絕升遷的關係。」
草率地搞定上頭交辦的任務，這就是我的工作。
雖然總是受人使喚，但不用背負重責大任。
其他省部門還傳來「哪有人能當小公務員一千五百年啊」「又不是有任期製的職員」之類的聲音。
我這種工作方式有密技是事實。
如果我是人類的話，這可能很難達成，但超長壽的魔族可以長時間維持青春容貌，因此當小公務員的不協調感特別不起眼。
「是的，所以我嚐試計算過，這一千五百年如果以你的成績持續升遷的話，會有什麽結果。請各位看看這個。」
可能是事先準備好的，新任魔王身旁垂下一幅巨大藍圖般的布幕。
（插圖020）
「綜合別西卜小姐的工作成績與工作年份，以及至今上司與同事的評價，結論是你已經累積了足夠成果，擔任大臣也沒有問題。恭喜你！」
「這、這、這……」
我希望這是作夢，輕輕捏了捏左手。
好痛。
身邊還傳出「原來如此。也有這種長時間維持小公務員的狀態，藉由大顯身手不斷提高評價，讓職位大躍進的戰術嗎？」「就像持續狩獵史萊姆，以最強為目標的方法呢。」之類的聲音。
拜托拜托拜托，你們為什麽會接受啊……？
新任魔王以右手托著臉頰，做作地歎了一口氣。
「哎呀～其實我也想擬定更普通的人事案，可是事務次長啦，以及相關職位的官員也發現營私舞弊，或是侵吞公款，才一律要求他們辭職～農業大臣的人選真是難產了好久呢～」
新任魔王再度嘻嘻笑著，同時盯著我瞧。
天啊，原來這個人喜歡惡作劇……
這是利用我這種小公務員的大規模實驗……
拜托饒了我吧！我才不想當什麽實驗品！
「如此一來，拔擢長期隻當小公務員，卻同時評價相當良好的人也是一種可能性喔。」
聽到這句話的公務員們也傳出「哦～原來如此。」「扭轉的想法呢。」之類的聲音。為什麽能接受啊!?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如果現在衝昏了頭，就正中新任魔王的下懷。
我好歹也是公務員，應該在規章中冷靜沉著地推辭。
「新任魔王大人，本次承蒙拔擢我這種小公務員，這份光榮實在是不敢當。」
我鄭重地低頭致意。
激動地張開翅膀也有失禮節，所以先收起來。
「不會不會，任用有實績的人物是極為自然的事情喔。」
「但是，我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在地蔬果店出身之女。我想說的是，我並沒有任何貴族地位。大臣由具備貴族地位者就任為長年的慣例。這項人事案實在超出我的身分，因此我實難接受。非常可惜。」
就算官僚體製機關在這大約兩千年之間急速發展，目前魔族之間依然留下濃厚階級製度的色彩。
根據時代的不同，領導部下與人類展開大規模戰鬥的大臣等級魔族，需要具備對應的身分地位。
「原來如此。這真是傷腦筋呢～」
「是的，所以農業大臣的地位請找其他人──」
「那麽，送你一間前任貴族擁有，目前空著的豪宅，順便現在授予你爵位。從今以後你就自稱別西卜卿吧。好，解決囉。」
「…………咦？」
再怎麽說也決定得太隨便了吧……
這時，新任魔王走下講壇，而且居然朝我走過來。
兩側的公務員都自動開道。
我也誠惶誠恐地當場跪地。
「別西卜小姐，或許在你眼中很亂來，但如果按部就班一層層升遷的話，努力了一千五百年的你真的是早就坐上大臣職位的人才喔。人事課幫你打的分數，高得很嚇人呢。其實還收到不少來自不同部門挖角的要求，但農業政策機構都擋了下來。」
「那、那是因為辦事員的工作很輕鬆，所以看起來才特別能幹而已……」
「別西卜小姐，抬起頭來吧。」
既然被如此命令，隻能選擇服從。
新任魔王展現不折不扣的魔王風範，微笑地站在我麵前。
然後，伸手置於我的肩膀上。
「與人類的戰爭已經在上一代魔王任內解決，可是問題卻堆積如山。尤其農業部門更是問題多多。現在需要毫無任何包袱的全新力量。這是我魔王普羅瓦托佩克菈埃莉耶思的拜托。」
新任魔王向我鄭重地低頭。
現在已經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如果這時候堅拒，等於不給新任魔王麵子。
別說輕鬆地繼續當個小公務員，甚至連住在範澤爾德城都甭想。
「謹遵魔王大人之命……」
於是，我別西卜從一介小公務員突然成為了農業大臣。
◇
就此與唯一優點是距離市場很近的破舊公寓道別。
離別來得好突然。
要搬到位於範澤爾德城的護城河外側，三層樓高的牢固建築物。
總覺得有種銀行總行般的氣氛。
光是豪宅前方的庭院，就寬廣得足以從事運動。
後方有一座包含大池塘的庭園，據說偶爾還會看見洛克鳥跑來喝水的身影。更後方則是一片稱之為樹海也不誇張的森林。
站在建築物前方時，我一臉茫然。
「呃，明天不會突然爆發政變，害我立刻死於非命吧……？」
我一一觀察既寬廣又多得離譜的房間。光是一間房間就已經比我的舊住處還要大，甚至還有舞廳。
將來也隻能聘請管家之類的人幫忙了。否則如果不天天請帶薪假打掃，根本就來不及。
或者幹脆隻利用必需的最低限度房間生活吧……
然後就在我見到白色浴池前方脫衣處的大鏡子時。
我感到恐懼。
眼前站著翻不了身，沒機會出人頭地，口袋也沒什麽錢，拋棄許多事物的不起眼女人。
當然，不是什麽幽靈。身為魔族的我才不怕什麽幽靈。
換句話說，隻是我的容貌映照在鏡子中而已。
沒錯，當小公務員的時候不起眼也無可奈何，我原本以為這樣並不壞。
名副其實，不如說不會樹立多餘的敵人，還滿ok的。
可是，現在的我是大臣，還是貴族。
大臣又是貴族的人還這麽樸素可不行，連大臣的秘書官都比我華麗。
就算新任魔王認同我，其他出身名門的大臣們多半也會對我不屑一顧。底下的人員們也絕對會嘲笑我……
我下定了某種決心。
改頭換麵吧。
我盡可能在袋子裏裝金幣與銀幣，來到大馬路上。
在女性服飾店一件件買下喜歡的款式，然後回到豪宅。
接著麵對豪宅的鏡子，一件一件仔細試穿。
這種時候，要是有朋友就好了，但是我沒朋友。真的沒朋友。
實際上，當小公務員一千五百年，同期的同事早就高升，職場上也沒有聊得來的女孩。是我自作自受。
眼鏡也與角色不符，所以我摘下來。反正視力本來就不差，沒問題。
服裝大致上決定了。
雖然裸露程度略多，但大臣的地位等同於頭目，這樣應該也不錯。
接下來是說話方式。不能再維持小公務員的語氣。
得熟悉有模有樣的說話方式才行。
依照身分的不同，遣詞用字會有明確的變化。
需要逐漸記住很有大臣風範的詞匯。
於是我進行這樣的神秘特訓。
從夜幕低垂練習到早晨日出，我終於確立了一種形式。
◇
「哈哈哈！小女子名叫別西卜！偉大的蒼蠅王就是小女子我！小女子要你們從現在開始牢牢記住農業究竟是什麽，統統做好心理準備吧！」
──我對著鏡子擺出姿勢扮演。
不對，是小女子對著鏡子擺出姿勢扮演哪。
「小女子是躋身魔族貴族，擔任農業大臣的別西卜。你們盡管在小女子底下拿出成果來吧。噢，雖然說話口氣是這樣，但我會小心以免壓迫部下，請大家多多指教……啊，又恢複原本的語氣了……」
我一直練習改頭換麵。
十個人裏麵大概有十個人會以為我在開玩笑──
但我絕對沒在開玩笑！非常認真！
如果沒有這種程度的戲劇性變化，就沒有自信能完成今後的工作了……
況且，我也不可能與偉大的蒼蠅王別西卜是同一人。
變成蒼蠅這種程度的魔法倒是會用，老家開蔬果店，因此偶爾會吃沒辦法賣的快變質水果之類。不如說像是快腐敗前，稍微有一點腐敗反而比較美味。
天啊，不行不行……不對，不能這樣哪，連內心話都得配合新角色才行。
我凝視鏡中的自己。
衣服露出雙肩，發型為了露出強悍的感覺而留直發。
接下來就是露出充滿自信的表情，挺起胸膛。
「小女子是農業大臣別西卜。小女子是農業大臣別西卜。小女子是農業大臣別西卜。從今天開始要維持這種角色。要拋棄過去不起眼的小女子哪。」
然後，小女子以新生別西卜的身分首次前往農業政策機構上班。
這是農業大臣首次亮相！
「早安哪。你們幾個，有沒有精神哪!?」
同事們都一臉茫然。
知道小女子的高貴，都嚇呆了吧。
心裏認為其實小女子是天生的貴族吧。
曾經是同事的女性小公務員，戰戰兢兢舉起手來。
然後，如此表示。
「別西卜小姐，您貴為農業大臣，上班地點應該不是這裏喔……？」
「…………不小心，因為老習慣而失誤哪。」
小女子紅著臉，同時離開房間。
「真、真不該做自己不習慣的事情哪……」
與部下的溝通真是辛苦哪
上頭掛著大大的「農業省」招牌。
小女子站在這棟建築物的前方。
「這就是小女子的工作場所嗎……」
抬頭仰望建築物，小女子心生猶豫。
「終於要到總部上班，而且還是最高位的大臣哪……」
據說在總部上班會比在相關單位更加困難，小女子原本想始終如一，繼續在農業政策機構而非總部工作哪。
這原本才是小女子的勝利模式……
「已經沒辦法回頭了……又不可能做兩三天就辭職，隻得扛起農業大臣的職責哪……」
像是官員的人物像辛勤的螞蟻般，從小女子身邊忙進忙出。
畢竟已經改朝換代，可能也有不少製作相關文件的工作。
小女子盯著眾人的動向一段時間。
從以前戴眼鏡的樸素角色轉換形象，變得很像魔族幹部，再加上幾乎沒有認識的對象，因此沒有人察覺小女子是農業大臣，這一點倒很輕鬆。
可是相對地，如果從正門進入，也有可能遭受「這個人是誰啊？」的視線。
「……從後門進入吧。」
小女子從幾乎沒人在走的樓梯往樓上爬。
最頂樓是寬廣的大臣室。好，到目前為止都沒驚動別人。
然後，偷偷摸摸進入大臣室後──
隻見官員們早已排排站好。
原來已經集合了啊！
頭上有各式各樣很像魔族的角。其中還有牛頭人與獨眼巨人。
似乎察覺到小女子來臨，所有人一同望過來。
對心髒真是不好。總覺得他們都在狐疑為何那種小公務員會成為大臣，反正肯定是一事無成的無能分子之類。
這時候，長著獨特犄角的女性往前走出一步。
「不好意思。沒有見過您呢，請問是農業大臣別西卜大人嗎？」
「沒、沒錯……毫無疑問是別西卜哪……」
「那就麻煩您盡快發表就任感言吧。啊，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在農業省擔任秘書官，利維坦族的法托菈。」
臉上絲毫沒有笑意，名叫法托菈的女性表示。
提到利維坦，不是相當高等的魔族嗎？
現在的模樣接近人形，但據說原本的姿態足以乘坐數百人，堪比空中戰艦。
也就是高等公務員組嗎……
她肯定在心裏想「這種小咖居然當上大臣，根本就是不好笑的笑話」……
胃開始刺痛了。
現在不論吃什麽，多半都無法化為營養讓身體吸收。
「就、就任感言是吧。好，我明白了。我會盡快結束以免麻煩……很快就會完畢，各位站著稍後片刻。」
實際麵對高級官員，要表演傲慢型角色相當困難。
可是，如果首次接觸就遭受輕視的話，就真的慘了。
小女子站在官員麵前。
光是走到該處，就像走在劇毒沼澤中一樣消耗精神力。
「呃……小女子是從今天開始就任農業大臣的別西卜……這既非謙虛之類，小女子力量綿薄，做不了什麽大事，但是有各位鼎力相助的話，應該能勉強熬過難關……小女子如此相信……」
這種態度如何呢？
可是，自己主動承認力量不足，還是會受輕視吧？
該不會被陷害逼得早早辭職吧？
剛才好像還有人哼笑了一聲。
或許是被害妄想症，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現在隻能吹牛皮了！
我……不對，小女子大大張開翅膀。
「剛才那些是玩笑話！小女子可是由全知全能的魔王大人拔擢至此等地位！換句話說，小女子也具備足以指導你們的偉大力量！所以、所以……呃……有什麽不明白的事情就盡管來找小女子吧！身為你們的上司，看小女子順利解決問題！」
「「「噢噢～」」」
眾官員發出讚歎的聲音。
好，正確答案。不卑躬屈膝地熬過了這一關。
窸窸窣窣傳出「好像十分可靠呢。」「可能真的是高等魔族出身。」的聲音。第一印象還不錯。
「果然是個政策通呢。」「說不定是類似前任魔王大人心腹的人物。」「刻意當小公務員監視過各種地方吧。」「這麽說來，是藉由一舉揭發高層貪汙才當上新任大臣的嗎！」
呣呣呣……好像被過度抬舉了啊！
「原以為卑微的小公務員不怎麽樣，看來並非如此呢。」「私底下是強者啊。」「這麽一來與財政省對立的案件也有機會贏啦。」「肯定有計畫性思考魔族百年後，甚至兩百年後的發展吧。」「新任大臣萬歲！」
這、這次是對期待的眼神感到吃不消……
什麽政策通真的是想太多……
根本就是待在農業省的底層，隻做過可有可無雜務的小咖……
小女子連一個月之後的事情都沒想過。
頂多隻會思考周末假日要在家裏喝酒，還是去居酒屋喝這種小事而已。
如果不趁早拿出大臣該有的成績，該不會很不妙吧……
「那就解散吧……打起精神工作……」
官員們魚貫離開大臣室。
太好了。終於從高壓狀態解脫了……
可是，還有兩人待在房間內。
一人是法托菈，剛才自我介紹的利維坦。
另一人也是與她相似的利維坦。
「辛苦了，別西卜大人。容我再一次自我介紹。我是秘書官法托菈，工作內容是輔助農業大臣，敬請多多指教。」
啊，話說回來，她剛才也說自己是秘書官吧。
慘了，居然配一個感覺一板一眼的跟班給小女子。
這樣根本無法放心嘛……
「呣，多多指教啊。那麽，旁邊的人是誰？」
那個誰很有活力地舉起手。
「是的！我是利維坦族的瓦妮雅。擔任副秘書官喔！是這一位法托菈姊姊的妹妹！敬請多多指教喔！」
原來如此，姊妹一起輔助小女子嗎？
個性呈現鮮明對比哪。
「是嗎，是嗎？總之，今後都請多多指──多指教哪。」
小女子向法托菈伸出手來。
握手是展現自己沒有敵意的一般方式。
法托菈依然毫無笑容，握住小女子的手。她大概就是這一號表情吧。
要說笑起來比較可愛，好像也有點不太對。
「對了，別西卜大人。」
「什麽事。」
「您的形象改變得相當大呢。第一次當大臣嗎？」
正好戳中痛點。
而且接近致命的一擊。
「小女子不知道你在說──不明白你的意思哪。」
「這種語氣也是臨陣磨槍吧，不時會露出破綻呢。顯然是被拔擢為大臣後短時間內塑造的角色吧？其實您原本打算一輩子當個小公務員，渾渾噩噩過下去對不對？」
這段對話彷佛讓魔力逐漸枯竭……
「剛、剛好相反……成為大臣後才能顯露本性，一直隱藏的人格才得以登場，差不多像這樣……」
「原來如此。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啊。」
這個利維坦女完全沒有笑容，因此很難判斷她在想什麽。
可是從情境證據判斷，小女子的確正逐漸被逼到死角……
「我的任務僅僅是努力讓新任大臣順利完成工作。有任何事情都請吩咐我。」
「那……小女子明白了。」
從剛才就一直握著手，但是法托菈依然不肯放開。
雖然以身分而言小女子比較大，但是相較於小女子的微不足道魔族家世，她可是利維坦，因此讓人緊張。
「可是──」
啊，這個時間點調轉話頭，就凸顯剛才那番話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我並非拿別西卜大人的薪水工作。終究是以官員的身分效忠國家。如果我認為別西卜大人完全沒有當大臣的器量，導致農業政策嚴重後退的話，會采取必要手段。」
「意思是工作沒做好就要拉小女子下台嗎……」
明明一點也不熱，卻已經汗流浹背。
好可怕！官僚的世界好可怕！
好想回到小公務員的世界！
「拉下台這種形容詞並不恰當。我隻是采取身為公仆的適當處置而已。」
法托菈以平淡的語氣繼續說。
「一旦農業大臣犯了重大過失，為了昭告天下會提供建議；帳目上若有灰色地帶會提出質問；如果因為身體欠佳等原因，難以承擔身為農業大臣的職責，我會提議您辭職，就是這樣。」
天哪──！簡直不給人活路嘛！
「所以您隻要當我是普通的秘書即可。」
這根本就是威脅嘛！
而且意思是，近在身邊的秘書官就是敵人！
就像勇者的隊伍裏有魔王一樣！
好想立刻辭職喔！
可是萬一立刻辭職，魔王大人也會被追究任命責任，總覺得會變成害魔王大人顏麵掃地的人而遭到秋後算帳。根本無法保證辭職就沒事。
難道無路可退了嗎……
「一切都明白了。小女子好歹也在農政基層任職了一千五百年。可不是完全的外行哪。就盡一切所能拚吧。」
與其說小女子誇下海口，不如說是被迫說大話。
「原來如此。希望您這番話不是空口吹牛。」
法托菈這才終於放開手。
這對利維坦姊妹不是負責輔助。而是負責監視。
與姊姊握完手後，妹妹瓦妮雅隨即悠哉地來到小女子跟前，主動握手。
「請多指教囉，上司！」
「嗯，多指教啊。」
這女孩可能也是假裝個性開朗，實際上比姊姊更老謀深算，所以不能大意。
若是小女子以前看過的戰鬥係小說，原則上愈是經常掛著笑容的角色愈強，還會毫不留情殺死對手。
「那麽，上司，馬上就有件事情必須先決定囉。」
「哦，什麽事……」
畢竟完全不知道會在何處受到測試，實在坐立難安。
隻見瓦妮雅掏出某張紙來。
（插圖021）
「差不多該聯絡負責提供便當的業者才行囉。上司想吃哪種便當呢？」
是與職務無關的選擇耶！
「瓦妮雅，這種事情可以待會再辦吧……」
姊姊法托菈露出別破壞氣氛的表情一臉驚愕。
「唉～？午餐要吃什麽是很重要的！尤其會影響到中午之前能不能再加把勁呢。」
啊，這個妹妹的態度接近小公務員呢。
原來高等公務員也有各式各樣的人啊……
「那麽……就點大口蔬菜炒肉吧……」
「好的！我會先聯絡以免送錯喔！啊，附帶一提，其實我很擅長下廚，隻要事前告訴我的話，可以每周為您準備一次便當喔。」
「哪有這種秘書官的工作啊！」
姊姊法托菈又發怒了。
該不會姊妹一起被任命為秘書官，是因為兩人加起來剛好有中和的感覺嗎？
◇
小女子身為農業大臣的工作從這一天開始。
主要工作是簽名。
簽名本身很快，但是大臣層級參與批準的案件，肯定是重要事項，視情況會有金額龐大的款項流動。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簽名的。
話雖如此，之前一直判斷為ok的案子全被最高位的小女子打回票的話，根本就是暴君了。
因此得一邊確認內容，並且簽名。
幸好，身旁就有超了解詳情的秘書官，這一點倒是很輕鬆。
法托菈是不折不扣的官員。
這方麵的人事案照理說是由新任魔王先行安排，因此法托菈本人的意願姑且不論，新任魔王可能安排她負責輔助小女子也說不定。
「這項農場的案件沒有問題嗎？好像可以用更便宜的價格興建。」
「關於預算記載在附帶的資料上，請確認。」
「關於這項許可申請，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請問。不過，由於沒有太多時間仔細考慮，請盡早決定。」
小女子以一句話形容的話，應該還算認真。
但是也不算幹勁十足，總之就是非常拚命。
根本沒有時間草率行事。
起先三個月左右，騰出時間掌握農業行政的現況。
盡可能參加自己底下負責人的聚餐，查出各部門目前的問題點，以及問題意識。
由於小女子隻做自己會做的事情，因此會盡力去做能力所及的事。
然後，自己知道的事情，總之抄下來就對了。
雖然這樣相當費事，總之還是寫了好幾本筆記，累積下來。
這是小女子在小公務員時代培養的攻略模式。
寫下來記住。寫下來加以整理。
凡事隻不過因為不了解才會覺得很難，但是記住攻略模式，理解前例的話，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
就這樣，轉眼間過了半年。
「別西卜大人真的是筆記狂人呢。」
在一旁座位上檢查文件的法托菈主動開口。
另外，妹妹瓦妮雅被交付的工作，是以銷毀文件或幫忙拿文件等雜務為中心。
由於身為秘書官地位較低，因此在立場上沒有問題，本人似乎也覺得活動筋骨比較開心。
「像這樣親手寫過一遍，就不容易忘記哪。不論收集多少以公文體書寫的文件，根本就記不住。即使是存入藏書室的書籍，隻要自己做一份簡單的清單，就能輕易找到，但如果沒做的話就根本無從找起吧？這是相同的道理。」
小女子針對農業大臣設計的高高在上口氣，也在這半年內相當得心應手。
到目前為止，沒有犯什麽大錯。
既然沒有遭到彈劾，代表做得還不錯吧。
由於連做壞事的時間都沒有，當然也絲毫沒有貪汙。
其實也可以說，隻是單純地不屬於任何派係，想濫用權力也無從濫用起……
「是嗎？該怎麽說呢，別西卜大人與曆代農業大臣的風格迥異呢。」
法托菈將檢查完畢的文件放在小女子桌上。
「與其說無論如何都想搞政治，之前的農業大臣總難免想利用爬到頂點的大臣權力。由於的確是無法成為魔王的血脈中最高的地位，也可以說是人之常情，但相對地，多半會疏於基礎的工作。」
「這個哪，小女子與其說受到提拔，更像是『硬拉上來』哪。價值觀不一樣是當然的。」
即使是字麵上有些難懂的文件，最近也愈來愈清楚重點在哪裏了。
已經習慣任何事。判斷沒問題後就簽名。
「老實說，一開始見到您時說了些狂妄自大的話，現在已經反省過，當初不應該口氣那麽嗆。」
法托菈忽然表示。
聽到聲音的時候，她已經站著麵對小女子低下頭去。
「請原諒我當初說要測試您的這種話。」
小女子迅速將視線移回文件上。
這種小事根本不值得道歉。
「來路不明的家夥突然當上農業大臣，會擔心才是正常的。即使不像你如此露骨，絕對也會有人想著類似的事情。如果新人被說是新人就值得生氣，牛豈不是每被別人叫一次牛就要生氣一次哪。」
「非常感謝您。」
法托菈再度低頭致意。
她似乎略為露出笑容，但小女子一直在看文件，所以不太明白。
「其實你也不需要道謝。好啦，回到工作上吧。再稍微工作一段時間，你就和妹妹一起休個帶薪假去玩吧。即使大約一天沒有秘書官，光靠小女子也頂得住。畢竟大部分的事情已經記在腦子裏啦。」
「明白了。為了辦公能力不輸給別西卜大人，我會努力精進的。」
「什麽辦公能力，隻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別吧。」
「不會，別西卜大人在近年來的農業大臣中，也的確是最優秀的一位。」
那是因為沒有在高官中結黨營私吧。
小公務員的工作隻有適當辦公而已。
一旦躋身高層，就會露出類似爭功的一麵，比方說在自己任期內推動了什麽計畫之類。
而小女子的內心依舊是一介小公務員。
即使身分地位變得了不起，卻並未連生活方式都改變。
「話雖如此，上任半年左右正好是最容易犯錯，或是造成重大失誤的時機，敬請注意。」
「好好好，小女子明白了。反正還沒有安定到會掉以輕心哪。」
那麽，接下來是建設種苗中心的相關工作吧。
過程中有不少拆遷戶，這可是塞滿了居民拆遷同意書的重要資料。
「呣呣？剛才應該在這裏的資料怎麽不見了？」
原本放在小女子左側，瓦妮雅座位一旁的資料不見了。
瓦妮雅正好離席，將廢棄文件丟進暖爐內焚化。
「瓦妮雅，那份種苗中心的整套資料不見了。拿到哪裏去了？」
「咦？那不是已經沒用了嗎？廢棄文件平時都放在左側吧？」
「不，那是因為審核得花時間，才推到有空間的左側去哪。」
瓦妮雅頓時臉色發青。
「燒燒燒燒掉了……」
「看你做了什麽好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任後半年，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部下疏忽大意！
法托菈麵無表情，拽起當場跪倒在地的瓦妮雅，
雖然麵無表情，但肯定真的氣瘋了。
「你知道這間房間的文件在銷毀之前，都一定要雙重確認吧。你有確認嗎？」
「不、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廢棄文件……」
「這可是重大責任疏失。降級是免不了的，不過以前例而言，可能會逼你以個人因素辭職也說不定。」
「咦，開除嗎，這樣會丟官嗎……？」
「這些文件包含了五十戶以上居民的拆遷同意書。當然還包括其他相關各單位的文件。這些全部都要重新製作，就算隻是四處拜托都得花費龐大的時間，最壞的情況是連工程都要延遲一到兩個月……」
法托菈的音量愈變愈大。
「這種事情你不辭職說得過去嗎！」
隻見法托菈的手緩緩使勁，掐住瓦妮雅的脖子。
畢竟是利維坦族的施力，肯定力量相當大。
「這、這個……有沒有什麽大事化小的方法嗎，姊姊……？」
「隻能由你承擔罪名而已。否則就變成別西卜大人的責任了！這種情況下秘書官會像壁虎斷尾求生一樣被切割消失！雖然這次的情況，真的是秘書官捅了婁子……」
法托菈的手都在不停顫抖。
對妹妹說出這種重話，她肯定也很難受。
可是沒有代罪羔羊的話，這件事情無法善了也是事實。
沒辦法。
小女子緩緩站起身。
隻要有代罪羔羊就行了吧。
「法托菈，重新安排行程表。首先，估算究竟會延遲多久，再依序低頭認錯。隻要小女子出麵道歉，大多數單位都隻能選擇原諒吧。農業大臣親自出馬，也沒什麽好丟臉的哪。」
「可、可是，這起事件別西卜大人完全沒有錯……」
法托菈謙虛地表示。
因為是自家人闖禍，才會更難包庇吧。
「笨蛋，扛起部下的責任是上司的工作。小女子以前當小公務員時，也經常讓上司出麵幫忙擦屁股哪。這次換小女子成為低頭的一方不就得了。如果隻是低頭的話根本不用錢！」
這種無聊的小事，趕快搞定就對了。
「好啦，法托菈，立刻製作資料。這種事情最好立刻道歉才能止損。順便也加入防止再犯的方案。隻要規定放在遠處桌上的文件才可銷毀，就不會再有問題了吧。」
「好、好的！」
法托菈拱起雙肩，同時聲音尖銳地回答。
「還有，首先大大深呼吸一口氣。就這樣。」
依照命令，法托菈深吸一口氣，花費長時間吐出。
「明白了。我立刻研擬善後方案。」
之後小女子與瓦妮雅跑遍相關各單位，為遺失文件賠罪，總之就是不斷低頭。
這種時候，農業大臣出馬的效果非常大，首先在農業省內部保證再度製作文件以獲得諒解。
然後同樣是四處謝罪，不過多虧法托菈安排能更有效率逛遍各單位的行程表，得以不用損失太多時間。
這種時候能飛在空中真的很方便，利維坦隻要恢複巨大的原形就能飛。
隻不過能發揮的速度太慢，因此視情況，變成小女子抱著瓦妮雅飛在空中。
東忙西忙大約道歉了兩個星期，重製文件的工作也結束，在不延宕工程的範圍內勉強告一段落。
「呼～總算搞定啦！」
順利重製的文件完全通過，小女子舒展身體與翅膀。
法托菈也在自己的座位上拉筋。
「瓦妮雅，已經不用再低頭道歉啦！總共道歉了幾次哪？」
小女子原本打算開個玩笑──
結果玩笑話完全冷場。
「呃……真的很對不起，很對不起……」
與小女子一起前往各單位的瓦妮雅嚇得完全皮皮挫，變成像被蛇瞪住的青蛙一樣。
雖然出麵謝罪的途中嘻皮笑臉很麻煩，但一直露出鬱悶的表情也很傷腦筋。
現在得露出上司風範的一麵才行哪。
小女子拍了拍瓦妮雅的肩膀。
「今天有空嗎？兩人一起去喝一杯吧，如何？」
「我、我知道了……」瓦妮雅的臉色更加發青地表示。
哎呀，該不會這年頭，上司不能邀部下喝酒嗎……？
◇
小女子帶瓦妮雅去的不是吵鬧的居酒屋，而是時髦的酒吧。
聽官員說是評價不錯的店。
「喜歡什麽盡管點沒關係。這裏的菜色也相當不錯哪。」
不過難得帶她來一趟，瓦妮雅卻顯得更加僵硬。
甚至懷疑她該不會不是利維坦，而是石像鬼吧。
「你啊，可以再放鬆一點無妨。畢竟你也很了不起，架子擺大一點也可以哪。」
「這、這真的沒辦法……」
呣呣呣？真是奇怪，明明在工具書上看過，這種時候上司可以大手筆請客，怎麽反而愈來愈像葬禮的氣氛……
她該不會害怕小女子聊得意往事聊個沒完，或是在高價店家被迫各付各的吧？
錢全部由小女子出喔。還有，小公務員沒什麽值得自豪的故事。
看她的模樣，總覺得是因為這次事件以外的因素膽怯。
其他還有什麽事情嗎？
該不會她已經犯下了更重大的失誤吧……？
這麽一來，就不容易再罩她了喔……
「在意什麽事情的話，就統統說出來吧。就是為了這樣才來這間店。保證會嚴守秘密，畢竟小女子是上司哪。」
現在的小女子有部下。所以要有上司風範，表現出上司的態度！
「我、我、我、我知道了……那麽，我就坦白問囉……」
「嗯，好……」
「這個…………我果然會被降職吧……？」
小女子差一點從高腳椅摔下來。
「『果然』的意思小女子不明白。什麽時候提到要降職啦……？」
「因為，這次事件讓上司顏麵掃地……心想遭受報複也是理所當然的……」
「拜托拜托拜托！這種論調太奇怪啦！不然你以為小女子為什麽要和你一起四處低頭哪！」
真是受打擊耶！
雖然不會要求她感謝小女子，但希望她至少覺得『還好～沒有受懲罰』！
「我一開始本來這麽想……可是今天邀我來這麽昂貴的店家對飲，才會覺得，啊，該不會是要告訴我，當官的人生就此結束吧……」
原來是這樣解釋喔！
「然後我就胡思亂想。比方說在沒有窗戶的房間內不停數著廢棄紙張的張數……」
「哪有這種工作啊。」
「有薪水拿的話或許也不錯呢，總比辭職好吧，不對，還是應該辭職好呢，我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些事情……」
這難道沒有違反專心於職務之義務嗎？
小女子拍了拍瓦妮雅的肩膀。
「啊，拍肩膀……果然要降職！要被調到沒有人居住的最北端，被迫坐一輩子沒有人會來辦業務的窗口！」
「你有完沒完哪。」
小女子一口將烈酒灌進喉嚨裏。
「拜托，隻是因為你一直沮喪消沉，今天才帶你來喝酒打氣而已。愛喝多少就喝多少，排憂解悶吧。別再提那些有的沒的。」
「那、那麽……我不會遭到降職吧……」
「不會不會。痛快地喝，忘記討厭的事情吧。不論喝幾杯小女子都幫你付！」
「上司，你是神嗎!?」
「不是神，是魔族哪。」
小女子咧嘴露出很高等魔族的笑容。
人生中頭一次以上司的身分，完整地請客。
嗯，看來小女子也成長了呢。
小公務員的生活是不錯，但或許農業大臣的生活也不壞。
──兩小時後。
小女子背著已經醉倒的瓦妮雅，走在街上。
「真想不到，她會以這種方式給小女子找麻煩哪……」
「呼嘿嘿……喝酒、喝酒……」
瓦妮雅已經完全喝茫，隻能送她回家。
小公務員時期曾經碰過上司喝醉，也做過這種事，但想不到當了農業大臣還得這樣……
雖然很想飛在空中帶她回去，但小女子也喝了酒。
飲酒飛行引發意外可是重罪哪……
好不容易來到住宅區，隻見法托菈站在十字路口。
「不好意思，別西卜大人。妹妹的個性就是太隨便了……」
一臉疲憊的法托菈低頭致歉。
「看來你也吃了不少苦頭哪。不過，這下子明白為何會選你擔任秘書官了。」
「這是什麽意思呢？」
法托菈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因為你一直努力照顧妹妹吧。所以，才會判斷你也有能力，照顧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農業大臣哪。」
法托菈驚覺地張開嘴。
雖然一開始應對的態度很冷淡，但法托菈依然在各方麵仔細地輔助小女子，完全發揮自己身為秘書官的長才。
否則光憑小女子的努力，簡直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可能處理農業大臣的工作。
這次瓦妮雅捅的婁子也一樣，如果沒有法托菈幫忙擬定對策，肯定會拖得更久，到時候就真的可能得切割闖禍的秘書官。
「法托菈，小女子現在算得上值得你效忠的農業大臣了嗎？」
「目前大約七十五分吧。」
原本希望八十分，不過算是及格吧。
「來，接下來就由姊姊想辦法吧。」
小女子將瓦妮雅交給她。
「別西卜大人，您能當農業大臣真的太好了。」
此時法托菈麵露自然、溫柔的微笑。
「下一次也帶你到不錯的店家去囉。」
歸途的晚風十分舒爽。
農業大臣的工作或許也逐漸愈來愈有趣了哪。
完
我名叫別西卜。
名字聽起來很了不起，但老實說，是名過其實。
以前有位名叫別西卜的偉大魔族，為了讓出身平凡魔族的我也能變得如此偉大，才取這個名字。
從一千五百年前就擔任魔族國家公務員，平凡、樸素、不起眼地工作。
就職單位為農業省下級組織的農業政策機構。
簡單來說，工作是擬定國家農業政策方麵的計畫，或是算出數據之類。
我在該單位的一千五百年內，一直當辦事員──也就是最底層的小公務員。
可能有人會誤以為我的成績非常不好啦，或是工作態度很差之類，但完全不是這樣。不如說，我是刻意留在這個職位的。
人事課倒是三番兩次征詢，問我要不要當個主任比較好，但我全部推辭。因為自己沒有那種能力。
根據目前的公務員規則，隻要本人拒絕升遷，就可以留在原本的單位。
反正是公務員，也完全不用擔心被炒魷魚！
我要當個不用扛責任的小公務員，懶散過日子！
世界上有適合顯赫生活的人，以及不適合的人。
我屬於後者。
身為公務員既不打算以升遷為誌向，也不打算轟轟烈烈談戀愛。
覺得太麻煩了，也沒有建立家庭的自信。
因此，始終當一個職位最低等的辦事員──俗稱「小公務員」。
況且我沒有麵對他人的器量。
當然，也不具備位於他人之上的氣度。
這些我自己最心知肚明。
服裝比平均值略顯俗氣。
長長的頭發也僅以不會妨礙自己的原因紮起來。
還有視力明明不錯，卻戴著更顯微不足道的眼鏡。
單位裏才一人，連職場同事的話題都聊不起來，定位可有可無。當然，肯定不會有男性職員看上我吧。
一千五百年來，我一直堅守不會引起他人注意，活在暗地裏的生活。
這就是我的自我防衛作戰。
唯一失算的是──因為十分不起眼，其他職員會輕易開口找我幫忙，但我無法推辭，隻得一直忍耐。
比方說，底層的女性職員，實在不敢拜托高高在上的女主管幫忙。
男性職員有些事情要拜托未婚的美女職員時，也會露出猶豫的態度。因為可能馬上遭人說閑話，以為對人家有意思。
在這方麵，我與單位內的政治完全絕緣，位於出人頭地之爭的外側。
而且還是俗稱不像女人的女人，外貌的時尚品味等於零。
不論男女都視我為中性的對象，會毫無顧忌地向我開口。
結果，我的定位就變成了總之有什麽麻煩事，就可以拜托的幫手型角色。
右邊有不知道文件保管地點的職員，我跟在後頭告訴對方；左邊有要提交給上司的文件格式很特殊，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的職員，我利用一千五百年的資曆幫助對方。
請我一兩塊點心做為回禮即可。
即使是更大型的工作，請我去居酒屋吃一頓就夠了。
其實，這樣也無妨。相較於地位愈高，責任就愈大，這樣完全ok。
也因此，總覺得在單位內的人緣相當好呢。
◇
我這種草率的生活方式，在獨居的房間中更是徹底。
一回家就立刻換上鬆垮垮的睡袍！
然後往床上一躺！
另外鞋子很髒，所以已經先脫掉了。禁止穿鞋是這間房間的規矩。
桌上放著喝過的酒瓶與酒杯，還有下酒的堅果。
在房間角落堆積如山的書本早已崩塌，但我並未特地重新堆好。
即使是同性朋友來了都會嚇到吧。
實際上，我也沒勇氣找她們來。甚至連家人都不想找。
可是，這種程度的馬虎生活正適合我。
懶～懶散散過著不起眼的小日子比較符合我的個性。
這樣一點也沒錯。像這樣輕鬆地度過漫長的人生，在我心中就達到及格分數。這甚至可以說是我的勝利條件。
不會被任何人碎碎念，在家裏喝到酩酊大醉也別有一番風趣嘛。
假日早上，我在破舊公寓灑落的陽光中醒來。不過──
「昨天也為了幫忙人家而微妙地加了班，再睡一下吧……」
當天同樣睡回籠覺到將近中午，頂著雜亂無章的頭發好不容易真正醒來。
「中午該怎麽解決呢。幹脆早午餐一起吃，去有賣火辣地獄通心粉的店家吧。」
那家店在午餐時間不論分量加大，或是香料增量都免費呢。
「然後到書店之類物色幾本書，晚上似乎要下雨，幹脆早點回家，晚餐就吃昨天做起來擺的地獄鍋配麵包吧……隻要能吃到辣的東西就好。」
仔細玩味小確幸，獨自生活其實也不壞，我一直這麽認為。
有時候也會覺得，這種幸福也太微小了，但勉為其難懷抱遠大的夢想可是很累的。
我生為在地蔬果店之女，平凡地幫忙店裏的生意後，到了身為長命魔族也不算小的年紀才參加考試，成為公務員。
這個時候就與一帆風順的人生無緣。
實際上，我甚至缺乏自己要出人頭地、高人一等的意識。
打著嗬欠的同時，我走在範澤爾德城下町內。
漫步在市場並列的馬路上，我看到這樣的公告。
『新任魔王大人即位儀式訂於○月╳日』
噢，對喔。魔王大人終於世代交替了呢，
與人類休兵止戰後，善後處理也大致上告一段落，似乎要讓女兒繼任魔王。
記得女兒的名字叫普羅瓦托佩克菈埃莉耶思吧。
聽說她是年輕又有誌改革的人。可能由於這樣，單位高層們之間還擔憂她可能隨心所欲插手官員的人事。
畢竟新任魔王即位時，為了營造新氣象，多半會對官僚機構大刀闊斧改動一番。
農業政策部門最高位的農業大臣肯定會異動，不過呢，這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今後照樣過著樸素的生活就好。小公務員沒有什麽權力鬥爭。
更何況我根本沒權力。
我在常光顧的店家大口吃著大盤＆香料增量的通心粉。
在書店前有一對魔族情侶手牽手走著。
看他們特別恩愛，半年後會分手吧。
建議從現在開始小心一點，別讓傷口加深喔。
我歎了一口氣，同時將忠告埋藏在心裏。
世界上畢竟也有那種光彩奪目的人生呢。
◇
然後到了新任魔王的即位儀式。
我們公務員也全體參加，頌揚站在台上的新任魔王。
果然很年輕。甚至比想像中更年輕。
新任魔王的頭兩側長著羊類的角，身穿典禮用的黑色禮服。
雖然表現出教養良好的感覺，但外表完全是小女孩，甚至傳出「她當魔王沒問題嗎」這樣的聲音。
就算已經與人類停戰，如果不是身經百戰的人，可能難以勝任魔王之位，會有這種意見也無可厚非。
「我是新任魔王普羅瓦托佩克菈埃莉耶思。希望能和大家一同讓魔族國度變得更好。」
平凡無奇，樣板化的信念闡述演講結束。
話雖如此，如果能蕭規曹隨的話，應該也能達到維持現狀的程度吧。
對於大多數的公務員而言，這才是最大的渴求──
這時候。
偶然，我感覺自己與新任魔王四目相接。
彷佛正好盯著農業省大後排的我一樣……
拜托，肯定是我多心了。新任魔王怎麽可能會看見我這個小公務員呢。
隻是新任魔王視線望向遠方時偶然視線重疊而已。
「那麽，接著要發表新任閣揆人事囉～應該是前所未聞，充滿年輕朝氣的人事案吧。」
魔王這番話果然也毫無新意。
嘴上說「破除舊弊端～」卻拔擢哪個派係實力人物，是司空見慣的現象。
頂多關心是從支持前任魔王的派係挑大臣人選，或是刻意從不同的派係找人當大臣。
根據規定，身分低微的人也可以靠打拚，擔任高層的職位。
但那終究都是場麵話。高官厚祿從以前就被特權階級盤踞。
尤其大臣是隻有具備貴族爵位的人才能擔任。
「首先，外交大臣維納斯塔斯先生，內政大臣為維露慈小姐，經濟大臣維貝克托爾先生──」
魔王依序念出名字。
看來這場發表在事前完全沒有通知相關人物，還有自己的名字被點到後忍不住擺出勝利姿勢的魔族。
大家看起來都好強壯。如果與人類的戰爭持續下去，多半會以頭目的身分坐鎮在高塔之類的地方。
首先，最初幾名大臣是怎麽挑選的，新任魔王簡單說明原因。
我一邊對內容充耳不聞，同時想著誰屬於哪一個派係。
看來從相當多的派係任命大臣呢。
意思是新任魔王的權力有這麽衰弱嗎？
「那麽，繼續回到人事案吧。勞動大臣謝諾瓦先生，醫療大臣米庫斯先生──」
小公務員當中有人似乎不感興趣，忍不住開始打嗬欠。畢竟絲毫沒有直接關係。
「──農業大臣別西卜小姐。」
起先，我不太明白魔王在說什麽。
應該說，事不關己地漏聽才是正確的。
別西卜是過去的偉大魔族之名，意思是有同名的公務員也不奇怪。農業省大概有同名的高層吧。
可是原本站在前方的同事們都回頭看我。
大家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咦，這種事情有可能嗎？」「前輩，這樣究竟升遷了幾級啊？」
似乎大家都以為我成為農業大臣了……
「等等，等一下！肯定哪裏弄錯了！長年小公務員的我怎麽可能當大臣啊！」
我抱持確信，如此表示。
怎麽可能有這種不合理的人事案！
可是，新任魔王繼續說明。
「別西卜小姐在這一千五百年之內，於農業政策機構踏實地工作，還幫助過許多同事，可說眾望所歸。以前的意見箱也收到過『請務必讓別西卜小姐高升！』等意見。可是本人卻毫不驕傲自滿，一直扮演無名英雄完成業務。我認為該讓這種打拚方式，成為人上人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新任魔王滔滔不絕地說出不得了的道理。
原以為魔王還年輕，多半會靠撼動人心的人事案來個冷不防的驚喜，但我可受不了耶！
當上大臣這麽高的官職，就有數量龐大的工作等待自己。
這會造成根本無法再像之前一樣悠哉生活。
我的小確幸就這樣化為粉碎……
再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
於是我衝出隊伍旁。
「我是別西卜！魔王大人，我認為這次的人事案件有窒礙難行之處！」
雖然這是對魔王的無禮行為，但情況不一樣，沒有人來阻止我。
而且新任魔王還開心地從台上低頭看我。
她的表情似乎連我這時會跳出來都預料到了。
換句話說，剛才我覺得與新任魔王四目相接，並非是我一廂情願嗎……
「看你的模樣似乎不服氣呢。」
新任魔王絲毫不在意身分，向我開口。
這種坦率之處很想稱讚她，但是自己的去留比較重要。
「那是當然的！大臣原本就是地位更高的人該坐的位置！即使有第四或第五順位的人破格受到拔擢，但根本沒有像我這種小公務員就任的前例！」
我可不是白白工作一千五百年，還知道這是前所未聞的事情。
「原來如此，你說的很有道理。那麽現在就回答你的疑問吧。」
新任魔王的聲音明明沒有使用擴音魔法，聽起來卻特別宏亮。
「你的工作年資長達一千五百年吧？」
「是的，由於原本在老家的蔬果店幫忙，接受公務員考試合格是年過一千歲的時候。然後在現在的職場工作了一千五百年。」
雖然在意為何在這種眾人環伺的場合中，提到自己的身世，但如果鬧得像醜聞一樣，就會彌漫更不該晉升的氣氛，在我看來很合理。
「別西卜小姐在這一千五百年，一直任職於目前的國立農業政策機構。如此一來，照理說不可能一直維持小公務員的辦事員身分，也沒有做出一大堆會遭到降職醜聞的紀錄。」
「那是因為超出我的能力，才一直拒絕升遷的關係。」
草率地搞定上頭交辦的任務，這就是我的工作。
雖然總是受人使喚，但不用背負重責大任。
其他省部門還傳來「哪有人能當小公務員一千五百年啊」「又不是有任期製的職員」之類的聲音。
我這種工作方式有密技是事實。
如果我是人類的話，這可能很難達成，但超長壽的魔族可以長時間維持青春容貌，因此當小公務員的不協調感特別不起眼。
「是的，所以我嚐試計算過，這一千五百年如果以你的成績持續升遷的話，會有什麽結果。請各位看看這個。」
可能是事先準備好的，新任魔王身旁垂下一幅巨大藍圖般的布幕。
（插圖020）
「綜合別西卜小姐的工作成績與工作年份，以及至今上司與同事的評價，結論是你已經累積了足夠成果，擔任大臣也沒有問題。恭喜你！」
「這、這、這……」
我希望這是作夢，輕輕捏了捏左手。
好痛。
身邊還傳出「原來如此。也有這種長時間維持小公務員的狀態，藉由大顯身手不斷提高評價，讓職位大躍進的戰術嗎？」「就像持續狩獵史萊姆，以最強為目標的方法呢。」之類的聲音。
拜托拜托拜托，你們為什麽會接受啊……？
新任魔王以右手托著臉頰，做作地歎了一口氣。
「哎呀～其實我也想擬定更普通的人事案，可是事務次長啦，以及相關職位的官員也發現營私舞弊，或是侵吞公款，才一律要求他們辭職～農業大臣的人選真是難產了好久呢～」
新任魔王再度嘻嘻笑著，同時盯著我瞧。
天啊，原來這個人喜歡惡作劇……
這是利用我這種小公務員的大規模實驗……
拜托饒了我吧！我才不想當什麽實驗品！
「如此一來，拔擢長期隻當小公務員，卻同時評價相當良好的人也是一種可能性喔。」
聽到這句話的公務員們也傳出「哦～原來如此。」「扭轉的想法呢。」之類的聲音。為什麽能接受啊!?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如果現在衝昏了頭，就正中新任魔王的下懷。
我好歹也是公務員，應該在規章中冷靜沉著地推辭。
「新任魔王大人，本次承蒙拔擢我這種小公務員，這份光榮實在是不敢當。」
我鄭重地低頭致意。
激動地張開翅膀也有失禮節，所以先收起來。
「不會不會，任用有實績的人物是極為自然的事情喔。」
「但是，我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在地蔬果店出身之女。我想說的是，我並沒有任何貴族地位。大臣由具備貴族地位者就任為長年的慣例。這項人事案實在超出我的身分，因此我實難接受。非常可惜。」
就算官僚體製機關在這大約兩千年之間急速發展，目前魔族之間依然留下濃厚階級製度的色彩。
根據時代的不同，領導部下與人類展開大規模戰鬥的大臣等級魔族，需要具備對應的身分地位。
「原來如此。這真是傷腦筋呢～」
「是的，所以農業大臣的地位請找其他人──」
「那麽，送你一間前任貴族擁有，目前空著的豪宅，順便現在授予你爵位。從今以後你就自稱別西卜卿吧。好，解決囉。」
「…………咦？」
再怎麽說也決定得太隨便了吧……
這時，新任魔王走下講壇，而且居然朝我走過來。
兩側的公務員都自動開道。
我也誠惶誠恐地當場跪地。
「別西卜小姐，或許在你眼中很亂來，但如果按部就班一層層升遷的話，努力了一千五百年的你真的是早就坐上大臣職位的人才喔。人事課幫你打的分數，高得很嚇人呢。其實還收到不少來自不同部門挖角的要求，但農業政策機構都擋了下來。」
「那、那是因為辦事員的工作很輕鬆，所以看起來才特別能幹而已……」
「別西卜小姐，抬起頭來吧。」
既然被如此命令，隻能選擇服從。
新任魔王展現不折不扣的魔王風範，微笑地站在我麵前。
然後，伸手置於我的肩膀上。
「與人類的戰爭已經在上一代魔王任內解決，可是問題卻堆積如山。尤其農業部門更是問題多多。現在需要毫無任何包袱的全新力量。這是我魔王普羅瓦托佩克菈埃莉耶思的拜托。」
新任魔王向我鄭重地低頭。
現在已經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如果這時候堅拒，等於不給新任魔王麵子。
別說輕鬆地繼續當個小公務員，甚至連住在範澤爾德城都甭想。
「謹遵魔王大人之命……」
於是，我別西卜從一介小公務員突然成為了農業大臣。
◇
就此與唯一優點是距離市場很近的破舊公寓道別。
離別來得好突然。
要搬到位於範澤爾德城的護城河外側，三層樓高的牢固建築物。
總覺得有種銀行總行般的氣氛。
光是豪宅前方的庭院，就寬廣得足以從事運動。
後方有一座包含大池塘的庭園，據說偶爾還會看見洛克鳥跑來喝水的身影。更後方則是一片稱之為樹海也不誇張的森林。
站在建築物前方時，我一臉茫然。
「呃，明天不會突然爆發政變，害我立刻死於非命吧……？」
我一一觀察既寬廣又多得離譜的房間。光是一間房間就已經比我的舊住處還要大，甚至還有舞廳。
將來也隻能聘請管家之類的人幫忙了。否則如果不天天請帶薪假打掃，根本就來不及。
或者幹脆隻利用必需的最低限度房間生活吧……
然後就在我見到白色浴池前方脫衣處的大鏡子時。
我感到恐懼。
眼前站著翻不了身，沒機會出人頭地，口袋也沒什麽錢，拋棄許多事物的不起眼女人。
當然，不是什麽幽靈。身為魔族的我才不怕什麽幽靈。
換句話說，隻是我的容貌映照在鏡子中而已。
沒錯，當小公務員的時候不起眼也無可奈何，我原本以為這樣並不壞。
名副其實，不如說不會樹立多餘的敵人，還滿ok的。
可是，現在的我是大臣，還是貴族。
大臣又是貴族的人還這麽樸素可不行，連大臣的秘書官都比我華麗。
就算新任魔王認同我，其他出身名門的大臣們多半也會對我不屑一顧。底下的人員們也絕對會嘲笑我……
我下定了某種決心。
改頭換麵吧。
我盡可能在袋子裏裝金幣與銀幣，來到大馬路上。
在女性服飾店一件件買下喜歡的款式，然後回到豪宅。
接著麵對豪宅的鏡子，一件一件仔細試穿。
這種時候，要是有朋友就好了，但是我沒朋友。真的沒朋友。
實際上，當小公務員一千五百年，同期的同事早就高升，職場上也沒有聊得來的女孩。是我自作自受。
眼鏡也與角色不符，所以我摘下來。反正視力本來就不差，沒問題。
服裝大致上決定了。
雖然裸露程度略多，但大臣的地位等同於頭目，這樣應該也不錯。
接下來是說話方式。不能再維持小公務員的語氣。
得熟悉有模有樣的說話方式才行。
依照身分的不同，遣詞用字會有明確的變化。
需要逐漸記住很有大臣風範的詞匯。
於是我進行這樣的神秘特訓。
從夜幕低垂練習到早晨日出，我終於確立了一種形式。
◇
「哈哈哈！小女子名叫別西卜！偉大的蒼蠅王就是小女子我！小女子要你們從現在開始牢牢記住農業究竟是什麽，統統做好心理準備吧！」
──我對著鏡子擺出姿勢扮演。
不對，是小女子對著鏡子擺出姿勢扮演哪。
「小女子是躋身魔族貴族，擔任農業大臣的別西卜。你們盡管在小女子底下拿出成果來吧。噢，雖然說話口氣是這樣，但我會小心以免壓迫部下，請大家多多指教……啊，又恢複原本的語氣了……」
我一直練習改頭換麵。
十個人裏麵大概有十個人會以為我在開玩笑──
但我絕對沒在開玩笑！非常認真！
如果沒有這種程度的戲劇性變化，就沒有自信能完成今後的工作了……
況且，我也不可能與偉大的蒼蠅王別西卜是同一人。
變成蒼蠅這種程度的魔法倒是會用，老家開蔬果店，因此偶爾會吃沒辦法賣的快變質水果之類。不如說像是快腐敗前，稍微有一點腐敗反而比較美味。
天啊，不行不行……不對，不能這樣哪，連內心話都得配合新角色才行。
我凝視鏡中的自己。
衣服露出雙肩，發型為了露出強悍的感覺而留直發。
接下來就是露出充滿自信的表情，挺起胸膛。
「小女子是農業大臣別西卜。小女子是農業大臣別西卜。小女子是農業大臣別西卜。從今天開始要維持這種角色。要拋棄過去不起眼的小女子哪。」
然後，小女子以新生別西卜的身分首次前往農業政策機構上班。
這是農業大臣首次亮相！
「早安哪。你們幾個，有沒有精神哪!?」
同事們都一臉茫然。
知道小女子的高貴，都嚇呆了吧。
心裏認為其實小女子是天生的貴族吧。
曾經是同事的女性小公務員，戰戰兢兢舉起手來。
然後，如此表示。
「別西卜小姐，您貴為農業大臣，上班地點應該不是這裏喔……？」
「…………不小心，因為老習慣而失誤哪。」
小女子紅著臉，同時離開房間。
「真、真不該做自己不習慣的事情哪……」
與部下的溝通真是辛苦哪
上頭掛著大大的「農業省」招牌。
小女子站在這棟建築物的前方。
「這就是小女子的工作場所嗎……」
抬頭仰望建築物，小女子心生猶豫。
「終於要到總部上班，而且還是最高位的大臣哪……」
據說在總部上班會比在相關單位更加困難，小女子原本想始終如一，繼續在農業政策機構而非總部工作哪。
這原本才是小女子的勝利模式……
「已經沒辦法回頭了……又不可能做兩三天就辭職，隻得扛起農業大臣的職責哪……」
像是官員的人物像辛勤的螞蟻般，從小女子身邊忙進忙出。
畢竟已經改朝換代，可能也有不少製作相關文件的工作。
小女子盯著眾人的動向一段時間。
從以前戴眼鏡的樸素角色轉換形象，變得很像魔族幹部，再加上幾乎沒有認識的對象，因此沒有人察覺小女子是農業大臣，這一點倒很輕鬆。
可是相對地，如果從正門進入，也有可能遭受「這個人是誰啊？」的視線。
「……從後門進入吧。」
小女子從幾乎沒人在走的樓梯往樓上爬。
最頂樓是寬廣的大臣室。好，到目前為止都沒驚動別人。
然後，偷偷摸摸進入大臣室後──
隻見官員們早已排排站好。
原來已經集合了啊！
頭上有各式各樣很像魔族的角。其中還有牛頭人與獨眼巨人。
似乎察覺到小女子來臨，所有人一同望過來。
對心髒真是不好。總覺得他們都在狐疑為何那種小公務員會成為大臣，反正肯定是一事無成的無能分子之類。
這時候，長著獨特犄角的女性往前走出一步。
「不好意思。沒有見過您呢，請問是農業大臣別西卜大人嗎？」
「沒、沒錯……毫無疑問是別西卜哪……」
「那就麻煩您盡快發表就任感言吧。啊，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在農業省擔任秘書官，利維坦族的法托菈。」
臉上絲毫沒有笑意，名叫法托菈的女性表示。
提到利維坦，不是相當高等的魔族嗎？
現在的模樣接近人形，但據說原本的姿態足以乘坐數百人，堪比空中戰艦。
也就是高等公務員組嗎……
她肯定在心裏想「這種小咖居然當上大臣，根本就是不好笑的笑話」……
胃開始刺痛了。
現在不論吃什麽，多半都無法化為營養讓身體吸收。
「就、就任感言是吧。好，我明白了。我會盡快結束以免麻煩……很快就會完畢，各位站著稍後片刻。」
實際麵對高級官員，要表演傲慢型角色相當困難。
可是，如果首次接觸就遭受輕視的話，就真的慘了。
小女子站在官員麵前。
光是走到該處，就像走在劇毒沼澤中一樣消耗精神力。
「呃……小女子是從今天開始就任農業大臣的別西卜……這既非謙虛之類，小女子力量綿薄，做不了什麽大事，但是有各位鼎力相助的話，應該能勉強熬過難關……小女子如此相信……」
這種態度如何呢？
可是，自己主動承認力量不足，還是會受輕視吧？
該不會被陷害逼得早早辭職吧？
剛才好像還有人哼笑了一聲。
或許是被害妄想症，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現在隻能吹牛皮了！
我……不對，小女子大大張開翅膀。
「剛才那些是玩笑話！小女子可是由全知全能的魔王大人拔擢至此等地位！換句話說，小女子也具備足以指導你們的偉大力量！所以、所以……呃……有什麽不明白的事情就盡管來找小女子吧！身為你們的上司，看小女子順利解決問題！」
「「「噢噢～」」」
眾官員發出讚歎的聲音。
好，正確答案。不卑躬屈膝地熬過了這一關。
窸窸窣窣傳出「好像十分可靠呢。」「可能真的是高等魔族出身。」的聲音。第一印象還不錯。
「果然是個政策通呢。」「說不定是類似前任魔王大人心腹的人物。」「刻意當小公務員監視過各種地方吧。」「這麽說來，是藉由一舉揭發高層貪汙才當上新任大臣的嗎！」
呣呣呣……好像被過度抬舉了啊！
「原以為卑微的小公務員不怎麽樣，看來並非如此呢。」「私底下是強者啊。」「這麽一來與財政省對立的案件也有機會贏啦。」「肯定有計畫性思考魔族百年後，甚至兩百年後的發展吧。」「新任大臣萬歲！」
這、這次是對期待的眼神感到吃不消……
什麽政策通真的是想太多……
根本就是待在農業省的底層，隻做過可有可無雜務的小咖……
小女子連一個月之後的事情都沒想過。
頂多隻會思考周末假日要在家裏喝酒，還是去居酒屋喝這種小事而已。
如果不趁早拿出大臣該有的成績，該不會很不妙吧……
「那就解散吧……打起精神工作……」
官員們魚貫離開大臣室。
太好了。終於從高壓狀態解脫了……
可是，還有兩人待在房間內。
一人是法托菈，剛才自我介紹的利維坦。
另一人也是與她相似的利維坦。
「辛苦了，別西卜大人。容我再一次自我介紹。我是秘書官法托菈，工作內容是輔助農業大臣，敬請多多指教。」
啊，話說回來，她剛才也說自己是秘書官吧。
慘了，居然配一個感覺一板一眼的跟班給小女子。
這樣根本無法放心嘛……
「呣，多多指教啊。那麽，旁邊的人是誰？」
那個誰很有活力地舉起手。
「是的！我是利維坦族的瓦妮雅。擔任副秘書官喔！是這一位法托菈姊姊的妹妹！敬請多多指教喔！」
原來如此，姊妹一起輔助小女子嗎？
個性呈現鮮明對比哪。
「是嗎，是嗎？總之，今後都請多多指──多指教哪。」
小女子向法托菈伸出手來。
握手是展現自己沒有敵意的一般方式。
法托菈依然毫無笑容，握住小女子的手。她大概就是這一號表情吧。
要說笑起來比較可愛，好像也有點不太對。
「對了，別西卜大人。」
「什麽事。」
「您的形象改變得相當大呢。第一次當大臣嗎？」
正好戳中痛點。
而且接近致命的一擊。
「小女子不知道你在說──不明白你的意思哪。」
「這種語氣也是臨陣磨槍吧，不時會露出破綻呢。顯然是被拔擢為大臣後短時間內塑造的角色吧？其實您原本打算一輩子當個小公務員，渾渾噩噩過下去對不對？」
這段對話彷佛讓魔力逐漸枯竭……
「剛、剛好相反……成為大臣後才能顯露本性，一直隱藏的人格才得以登場，差不多像這樣……」
「原來如此。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啊。」
這個利維坦女完全沒有笑容，因此很難判斷她在想什麽。
可是從情境證據判斷，小女子的確正逐漸被逼到死角……
「我的任務僅僅是努力讓新任大臣順利完成工作。有任何事情都請吩咐我。」
「那……小女子明白了。」
從剛才就一直握著手，但是法托菈依然不肯放開。
雖然以身分而言小女子比較大，但是相較於小女子的微不足道魔族家世，她可是利維坦，因此讓人緊張。
「可是──」
啊，這個時間點調轉話頭，就凸顯剛才那番話根本不是出自真心！
「我並非拿別西卜大人的薪水工作。終究是以官員的身分效忠國家。如果我認為別西卜大人完全沒有當大臣的器量，導致農業政策嚴重後退的話，會采取必要手段。」
「意思是工作沒做好就要拉小女子下台嗎……」
明明一點也不熱，卻已經汗流浹背。
好可怕！官僚的世界好可怕！
好想回到小公務員的世界！
「拉下台這種形容詞並不恰當。我隻是采取身為公仆的適當處置而已。」
法托菈以平淡的語氣繼續說。
「一旦農業大臣犯了重大過失，為了昭告天下會提供建議；帳目上若有灰色地帶會提出質問；如果因為身體欠佳等原因，難以承擔身為農業大臣的職責，我會提議您辭職，就是這樣。」
天哪──！簡直不給人活路嘛！
「所以您隻要當我是普通的秘書即可。」
這根本就是威脅嘛！
而且意思是，近在身邊的秘書官就是敵人！
就像勇者的隊伍裏有魔王一樣！
好想立刻辭職喔！
可是萬一立刻辭職，魔王大人也會被追究任命責任，總覺得會變成害魔王大人顏麵掃地的人而遭到秋後算帳。根本無法保證辭職就沒事。
難道無路可退了嗎……
「一切都明白了。小女子好歹也在農政基層任職了一千五百年。可不是完全的外行哪。就盡一切所能拚吧。」
與其說小女子誇下海口，不如說是被迫說大話。
「原來如此。希望您這番話不是空口吹牛。」
法托菈這才終於放開手。
這對利維坦姊妹不是負責輔助。而是負責監視。
與姊姊握完手後，妹妹瓦妮雅隨即悠哉地來到小女子跟前，主動握手。
「請多指教囉，上司！」
「嗯，多指教啊。」
這女孩可能也是假裝個性開朗，實際上比姊姊更老謀深算，所以不能大意。
若是小女子以前看過的戰鬥係小說，原則上愈是經常掛著笑容的角色愈強，還會毫不留情殺死對手。
「那麽，上司，馬上就有件事情必須先決定囉。」
「哦，什麽事……」
畢竟完全不知道會在何處受到測試，實在坐立難安。
隻見瓦妮雅掏出某張紙來。
（插圖021）
「差不多該聯絡負責提供便當的業者才行囉。上司想吃哪種便當呢？」
是與職務無關的選擇耶！
「瓦妮雅，這種事情可以待會再辦吧……」
姊姊法托菈露出別破壞氣氛的表情一臉驚愕。
「唉～？午餐要吃什麽是很重要的！尤其會影響到中午之前能不能再加把勁呢。」
啊，這個妹妹的態度接近小公務員呢。
原來高等公務員也有各式各樣的人啊……
「那麽……就點大口蔬菜炒肉吧……」
「好的！我會先聯絡以免送錯喔！啊，附帶一提，其實我很擅長下廚，隻要事前告訴我的話，可以每周為您準備一次便當喔。」
「哪有這種秘書官的工作啊！」
姊姊法托菈又發怒了。
該不會姊妹一起被任命為秘書官，是因為兩人加起來剛好有中和的感覺嗎？
◇
小女子身為農業大臣的工作從這一天開始。
主要工作是簽名。
簽名本身很快，但是大臣層級參與批準的案件，肯定是重要事項，視情況會有金額龐大的款項流動。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簽名的。
話雖如此，之前一直判斷為ok的案子全被最高位的小女子打回票的話，根本就是暴君了。
因此得一邊確認內容，並且簽名。
幸好，身旁就有超了解詳情的秘書官，這一點倒是很輕鬆。
法托菈是不折不扣的官員。
這方麵的人事案照理說是由新任魔王先行安排，因此法托菈本人的意願姑且不論，新任魔王可能安排她負責輔助小女子也說不定。
「這項農場的案件沒有問題嗎？好像可以用更便宜的價格興建。」
「關於預算記載在附帶的資料上，請確認。」
「關於這項許可申請，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請問。不過，由於沒有太多時間仔細考慮，請盡早決定。」
小女子以一句話形容的話，應該還算認真。
但是也不算幹勁十足，總之就是非常拚命。
根本沒有時間草率行事。
起先三個月左右，騰出時間掌握農業行政的現況。
盡可能參加自己底下負責人的聚餐，查出各部門目前的問題點，以及問題意識。
由於小女子隻做自己會做的事情，因此會盡力去做能力所及的事。
然後，自己知道的事情，總之抄下來就對了。
雖然這樣相當費事，總之還是寫了好幾本筆記，累積下來。
這是小女子在小公務員時代培養的攻略模式。
寫下來記住。寫下來加以整理。
凡事隻不過因為不了解才會覺得很難，但是記住攻略模式，理解前例的話，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
就這樣，轉眼間過了半年。
「別西卜大人真的是筆記狂人呢。」
在一旁座位上檢查文件的法托菈主動開口。
另外，妹妹瓦妮雅被交付的工作，是以銷毀文件或幫忙拿文件等雜務為中心。
由於身為秘書官地位較低，因此在立場上沒有問題，本人似乎也覺得活動筋骨比較開心。
「像這樣親手寫過一遍，就不容易忘記哪。不論收集多少以公文體書寫的文件，根本就記不住。即使是存入藏書室的書籍，隻要自己做一份簡單的清單，就能輕易找到，但如果沒做的話就根本無從找起吧？這是相同的道理。」
小女子針對農業大臣設計的高高在上口氣，也在這半年內相當得心應手。
到目前為止，沒有犯什麽大錯。
既然沒有遭到彈劾，代表做得還不錯吧。
由於連做壞事的時間都沒有，當然也絲毫沒有貪汙。
其實也可以說，隻是單純地不屬於任何派係，想濫用權力也無從濫用起……
「是嗎？該怎麽說呢，別西卜大人與曆代農業大臣的風格迥異呢。」
法托菈將檢查完畢的文件放在小女子桌上。
「與其說無論如何都想搞政治，之前的農業大臣總難免想利用爬到頂點的大臣權力。由於的確是無法成為魔王的血脈中最高的地位，也可以說是人之常情，但相對地，多半會疏於基礎的工作。」
「這個哪，小女子與其說受到提拔，更像是『硬拉上來』哪。價值觀不一樣是當然的。」
即使是字麵上有些難懂的文件，最近也愈來愈清楚重點在哪裏了。
已經習慣任何事。判斷沒問題後就簽名。
「老實說，一開始見到您時說了些狂妄自大的話，現在已經反省過，當初不應該口氣那麽嗆。」
法托菈忽然表示。
聽到聲音的時候，她已經站著麵對小女子低下頭去。
「請原諒我當初說要測試您的這種話。」
小女子迅速將視線移回文件上。
這種小事根本不值得道歉。
「來路不明的家夥突然當上農業大臣，會擔心才是正常的。即使不像你如此露骨，絕對也會有人想著類似的事情。如果新人被說是新人就值得生氣，牛豈不是每被別人叫一次牛就要生氣一次哪。」
「非常感謝您。」
法托菈再度低頭致意。
她似乎略為露出笑容，但小女子一直在看文件，所以不太明白。
「其實你也不需要道謝。好啦，回到工作上吧。再稍微工作一段時間，你就和妹妹一起休個帶薪假去玩吧。即使大約一天沒有秘書官，光靠小女子也頂得住。畢竟大部分的事情已經記在腦子裏啦。」
「明白了。為了辦公能力不輸給別西卜大人，我會努力精進的。」
「什麽辦公能力，隻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別吧。」
「不會，別西卜大人在近年來的農業大臣中，也的確是最優秀的一位。」
那是因為沒有在高官中結黨營私吧。
小公務員的工作隻有適當辦公而已。
一旦躋身高層，就會露出類似爭功的一麵，比方說在自己任期內推動了什麽計畫之類。
而小女子的內心依舊是一介小公務員。
即使身分地位變得了不起，卻並未連生活方式都改變。
「話雖如此，上任半年左右正好是最容易犯錯，或是造成重大失誤的時機，敬請注意。」
「好好好，小女子明白了。反正還沒有安定到會掉以輕心哪。」
那麽，接下來是建設種苗中心的相關工作吧。
過程中有不少拆遷戶，這可是塞滿了居民拆遷同意書的重要資料。
「呣呣？剛才應該在這裏的資料怎麽不見了？」
原本放在小女子左側，瓦妮雅座位一旁的資料不見了。
瓦妮雅正好離席，將廢棄文件丟進暖爐內焚化。
「瓦妮雅，那份種苗中心的整套資料不見了。拿到哪裏去了？」
「咦？那不是已經沒用了嗎？廢棄文件平時都放在左側吧？」
「不，那是因為審核得花時間，才推到有空間的左側去哪。」
瓦妮雅頓時臉色發青。
「燒燒燒燒掉了……」
「看你做了什麽好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任後半年，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部下疏忽大意！
法托菈麵無表情，拽起當場跪倒在地的瓦妮雅，
雖然麵無表情，但肯定真的氣瘋了。
「你知道這間房間的文件在銷毀之前，都一定要雙重確認吧。你有確認嗎？」
「不、不好意思……我以為是廢棄文件……」
「這可是重大責任疏失。降級是免不了的，不過以前例而言，可能會逼你以個人因素辭職也說不定。」
「咦，開除嗎，這樣會丟官嗎……？」
「這些文件包含了五十戶以上居民的拆遷同意書。當然還包括其他相關各單位的文件。這些全部都要重新製作，就算隻是四處拜托都得花費龐大的時間，最壞的情況是連工程都要延遲一到兩個月……」
法托菈的音量愈變愈大。
「這種事情你不辭職說得過去嗎！」
隻見法托菈的手緩緩使勁，掐住瓦妮雅的脖子。
畢竟是利維坦族的施力，肯定力量相當大。
「這、這個……有沒有什麽大事化小的方法嗎，姊姊……？」
「隻能由你承擔罪名而已。否則就變成別西卜大人的責任了！這種情況下秘書官會像壁虎斷尾求生一樣被切割消失！雖然這次的情況，真的是秘書官捅了婁子……」
法托菈的手都在不停顫抖。
對妹妹說出這種重話，她肯定也很難受。
可是沒有代罪羔羊的話，這件事情無法善了也是事實。
沒辦法。
小女子緩緩站起身。
隻要有代罪羔羊就行了吧。
「法托菈，重新安排行程表。首先，估算究竟會延遲多久，再依序低頭認錯。隻要小女子出麵道歉，大多數單位都隻能選擇原諒吧。農業大臣親自出馬，也沒什麽好丟臉的哪。」
「可、可是，這起事件別西卜大人完全沒有錯……」
法托菈謙虛地表示。
因為是自家人闖禍，才會更難包庇吧。
「笨蛋，扛起部下的責任是上司的工作。小女子以前當小公務員時，也經常讓上司出麵幫忙擦屁股哪。這次換小女子成為低頭的一方不就得了。如果隻是低頭的話根本不用錢！」
這種無聊的小事，趕快搞定就對了。
「好啦，法托菈，立刻製作資料。這種事情最好立刻道歉才能止損。順便也加入防止再犯的方案。隻要規定放在遠處桌上的文件才可銷毀，就不會再有問題了吧。」
「好、好的！」
法托菈拱起雙肩，同時聲音尖銳地回答。
「還有，首先大大深呼吸一口氣。就這樣。」
依照命令，法托菈深吸一口氣，花費長時間吐出。
「明白了。我立刻研擬善後方案。」
之後小女子與瓦妮雅跑遍相關各單位，為遺失文件賠罪，總之就是不斷低頭。
這種時候，農業大臣出馬的效果非常大，首先在農業省內部保證再度製作文件以獲得諒解。
然後同樣是四處謝罪，不過多虧法托菈安排能更有效率逛遍各單位的行程表，得以不用損失太多時間。
這種時候能飛在空中真的很方便，利維坦隻要恢複巨大的原形就能飛。
隻不過能發揮的速度太慢，因此視情況，變成小女子抱著瓦妮雅飛在空中。
東忙西忙大約道歉了兩個星期，重製文件的工作也結束，在不延宕工程的範圍內勉強告一段落。
「呼～總算搞定啦！」
順利重製的文件完全通過，小女子舒展身體與翅膀。
法托菈也在自己的座位上拉筋。
「瓦妮雅，已經不用再低頭道歉啦！總共道歉了幾次哪？」
小女子原本打算開個玩笑──
結果玩笑話完全冷場。
「呃……真的很對不起，很對不起……」
與小女子一起前往各單位的瓦妮雅嚇得完全皮皮挫，變成像被蛇瞪住的青蛙一樣。
雖然出麵謝罪的途中嘻皮笑臉很麻煩，但一直露出鬱悶的表情也很傷腦筋。
現在得露出上司風範的一麵才行哪。
小女子拍了拍瓦妮雅的肩膀。
「今天有空嗎？兩人一起去喝一杯吧，如何？」
「我、我知道了……」瓦妮雅的臉色更加發青地表示。
哎呀，該不會這年頭，上司不能邀部下喝酒嗎……？
◇
小女子帶瓦妮雅去的不是吵鬧的居酒屋，而是時髦的酒吧。
聽官員說是評價不錯的店。
「喜歡什麽盡管點沒關係。這裏的菜色也相當不錯哪。」
不過難得帶她來一趟，瓦妮雅卻顯得更加僵硬。
甚至懷疑她該不會不是利維坦，而是石像鬼吧。
「你啊，可以再放鬆一點無妨。畢竟你也很了不起，架子擺大一點也可以哪。」
「這、這真的沒辦法……」
呣呣呣？真是奇怪，明明在工具書上看過，這種時候上司可以大手筆請客，怎麽反而愈來愈像葬禮的氣氛……
她該不會害怕小女子聊得意往事聊個沒完，或是在高價店家被迫各付各的吧？
錢全部由小女子出喔。還有，小公務員沒什麽值得自豪的故事。
看她的模樣，總覺得是因為這次事件以外的因素膽怯。
其他還有什麽事情嗎？
該不會她已經犯下了更重大的失誤吧……？
這麽一來，就不容易再罩她了喔……
「在意什麽事情的話，就統統說出來吧。就是為了這樣才來這間店。保證會嚴守秘密，畢竟小女子是上司哪。」
現在的小女子有部下。所以要有上司風範，表現出上司的態度！
「我、我、我、我知道了……那麽，我就坦白問囉……」
「嗯，好……」
「這個…………我果然會被降職吧……？」
小女子差一點從高腳椅摔下來。
「『果然』的意思小女子不明白。什麽時候提到要降職啦……？」
「因為，這次事件讓上司顏麵掃地……心想遭受報複也是理所當然的……」
「拜托拜托拜托！這種論調太奇怪啦！不然你以為小女子為什麽要和你一起四處低頭哪！」
真是受打擊耶！
雖然不會要求她感謝小女子，但希望她至少覺得『還好～沒有受懲罰』！
「我一開始本來這麽想……可是今天邀我來這麽昂貴的店家對飲，才會覺得，啊，該不會是要告訴我，當官的人生就此結束吧……」
原來是這樣解釋喔！
「然後我就胡思亂想。比方說在沒有窗戶的房間內不停數著廢棄紙張的張數……」
「哪有這種工作啊。」
「有薪水拿的話或許也不錯呢，總比辭職好吧，不對，還是應該辭職好呢，我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些事情……」
這難道沒有違反專心於職務之義務嗎？
小女子拍了拍瓦妮雅的肩膀。
「啊，拍肩膀……果然要降職！要被調到沒有人居住的最北端，被迫坐一輩子沒有人會來辦業務的窗口！」
「你有完沒完哪。」
小女子一口將烈酒灌進喉嚨裏。
「拜托，隻是因為你一直沮喪消沉，今天才帶你來喝酒打氣而已。愛喝多少就喝多少，排憂解悶吧。別再提那些有的沒的。」
「那、那麽……我不會遭到降職吧……」
「不會不會。痛快地喝，忘記討厭的事情吧。不論喝幾杯小女子都幫你付！」
「上司，你是神嗎!?」
「不是神，是魔族哪。」
小女子咧嘴露出很高等魔族的笑容。
人生中頭一次以上司的身分，完整地請客。
嗯，看來小女子也成長了呢。
小公務員的生活是不錯，但或許農業大臣的生活也不壞。
──兩小時後。
小女子背著已經醉倒的瓦妮雅，走在街上。
「真想不到，她會以這種方式給小女子找麻煩哪……」
「呼嘿嘿……喝酒、喝酒……」
瓦妮雅已經完全喝茫，隻能送她回家。
小公務員時期曾經碰過上司喝醉，也做過這種事，但想不到當了農業大臣還得這樣……
雖然很想飛在空中帶她回去，但小女子也喝了酒。
飲酒飛行引發意外可是重罪哪……
好不容易來到住宅區，隻見法托菈站在十字路口。
「不好意思，別西卜大人。妹妹的個性就是太隨便了……」
一臉疲憊的法托菈低頭致歉。
「看來你也吃了不少苦頭哪。不過，這下子明白為何會選你擔任秘書官了。」
「這是什麽意思呢？」
法托菈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因為你一直努力照顧妹妹吧。所以，才會判斷你也有能力，照顧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農業大臣哪。」
法托菈驚覺地張開嘴。
雖然一開始應對的態度很冷淡，但法托菈依然在各方麵仔細地輔助小女子，完全發揮自己身為秘書官的長才。
否則光憑小女子的努力，簡直是杯水車薪，根本不可能處理農業大臣的工作。
這次瓦妮雅捅的婁子也一樣，如果沒有法托菈幫忙擬定對策，肯定會拖得更久，到時候就真的可能得切割闖禍的秘書官。
「法托菈，小女子現在算得上值得你效忠的農業大臣了嗎？」
「目前大約七十五分吧。」
原本希望八十分，不過算是及格吧。
「來，接下來就由姊姊想辦法吧。」
小女子將瓦妮雅交給她。
「別西卜大人，您能當農業大臣真的太好了。」
此時法托菈麵露自然、溫柔的微笑。
「下一次也帶你到不錯的店家去囉。」
歸途的晚風十分舒爽。
農業大臣的工作或許也逐漸愈來愈有趣了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