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是借著那點酒精,做了一點他早就想做的事兒罷了,他本還想直接抱著楚青雀睡一晚,可是臨到了床邊,又覺得怎麽都爬不上去。他的青雀,他的鳥兒,這麽小一團,這麽傻一個,就算是醉醺醺的,就算是誰都不知道,霍連山也舍不得委屈了他。偏偏這時候,楚青雀還在撲騰。“你不高興麽?”楚青雀往霍連山這邊爬,一邊壓,一邊伸手摸霍連山的臉,像是要靠得更近一點,把霍連山的模樣看的清清楚楚,一邊看一邊問:“你、你為什麽不高興?”霍連山任由他摸著。楚青雀抓著他不肯鬆,一邊抓一邊固執的、醉醺醺的問:“你為什麽不高興?”霍連山垂著眸,看著床上的楚青雀。霍連山被他衣領下的白肉晃了眼,微微偏過臉,過了片刻,才輕著聲音說:“沒有,我很高興。”從楚青雀踏進包廂門到現在,他的高興就沒落下來過。蔣洛和溫離的高興都浮在表麵上,誰都能看見,而他的高興沉在最底下,隻有在四周無人,借著三分酒氣,在麵對一隻醉酒的小鳥兒的時候,他才能說出一二。像是這個話題勾動了霍連山心底裏最隱秘的一些念頭似得,霍連山垂下眼眸,看向躺在床上的楚青雀。“可青雀還沒告訴我呢。”霍連山的丹鳳眼裏凝著楚青雀的倒影,看著近在咫尺的楚青雀,試探似得伸出了一隻手,輕輕的碰在楚青雀臉蛋,問他:“我到底哪裏不好?”楚青雀的臉蛋微涼,霍連山的手指滾熱,碰上的瞬間,霍連山的呼吸都粗重了些。月光下的臥室裏,楚青雀的臉被他碰了一下,興許是癢,就咯咯咯的躲開,醉醺醺的笑,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小臉在短短幾秒鍾的時間突然一垮,他的眼睛裏猛地晃起了清淺的淚光。“我不告訴你。”楚青雀往床裏麵滾,不嚎了,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你要生我的氣的。”他哭起來的時候整張臉都皺起來,眼睛鼻子擠到一起,嘴巴列的特別大,看的霍連山心頭揪的疼,霍連山拿手掌去蹭他的眼淚,擦幹了後又哄他:“我不生你的氣。”楚青雀含著淚看他,醉醺醺的說:“那我,說——了,你不準,生氣。”楚青雀笑起來時,那雙眼睛裏像是閃著灼灼的光,以至於霍連山要眯起眼睛才敢直視,霍連山以為這已經足夠讓他難熬了,但楚青雀哭起來的時候,霍連山才猛然發現,更難熬的才剛剛開始。“我,其實——”要說出的話像是很難,哪怕是在醉酒的時候,楚青雀也說的不太利索。但他還沒開口,卻被霍連山捏住了臉。楚青雀的嘴巴被他捏的“嘟”起來,剩下的話也被吞回了嗓子眼兒裏,霍連山掐著他的臉,單手撐在他的上方,唇線逐漸緊抿。過了片刻,霍連山才垂著眼眸輕聲說:“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我向你保證永遠不會生你的氣,青雀,你該知道的,我想要的,從來就...隻有你。”敏銳聰慧如霍連山,就算是早先不知道為什麽,在之前一場酒醉之後,霍連山也不可能什麽都察覺不到。這句話太長了,楚青雀聽不懂,昂著臉一直在抽噎,抽著抽著,腦袋埋在床上就睡著了。霍連山看了他片刻後,確定他睡著了,才伸手替他擦眼淚。直到將楚青雀臉上最後一絲淚痕也給擦幹了,霍連山才給他裹上被子,輕輕地拍著被麵,望著睡夢中的楚青雀。楚青雀睡得並不安穩,他幾次像是要驚醒似得蹬腿翻身,像是身處噩夢。霍連山在床邊地上單膝跪著,手指輕柔的擦過楚青雀眼角滲出來的淚,突然張口輕聲唱歌,像是哄孩子一樣,給他的鳥兒唱起了“山雀”。輕快的歌聲鑽到楚青雀的耳朵裏,他翻了個身,哼唧了兩聲,把腦袋埋在了那隻寬厚的大手裏,無知無覺的蹭了兩下,沉沉的睡了過去。——淩晨時分。b市夜市一條街的一家燒烤店兒前,幾個小夥兒簇擁著來結賬,老板正擦著手上的油漬算賬呢,突然聽見裏頭爆發出一陣椅子碰撞聲,還有軲轆懸空轉動的聲音。老板一聽就知道壞事兒了,急的扭頭衝樓上喊:“孩兒他娘,去看看我二姨!”走廊盡頭的廚房裏麵就傳來了一聲拔高了的暴躁回應:“知道了!”裹著圍裙的中年婦女拿著鍋鏟,頂著一腦門汗,一邊咣咣的踩樓梯上樓一邊大聲罵:“死老婆娘你又作什麽妖?輪椅都裝不下你了嗎!”婦女衝上了二樓。他們這地方是燒烤夜市一條街,每天晚上,一樓拿來待客,二樓是住人的地方,婦女一上樓,就看見昏暗的客廳裏,輪椅倒在地上,一個蒼老單薄的背影背對著她,正在看手裏什麽東西。“一天天的就沒有個消停時候,你還以為自己是什麽豪門貴婦呢啊?哪有人天天伺候你啊,要不是我們家柱子願意養你,你早都不知道死在那兒了!”婦女一邊罵一邊衝上來,在拉人的時候,突然看見趴在地上的嬸姨居然在哭,手裏還拿著一個淘汰了的二手智能機。這智能機是她上個月剛換下來的,隨手扔給嬸姨玩兒,讓她沒事兒自己去找個樂子,別一天到晚就知道麻煩人。這怎麽還哭上啦?婦女一湊過來,就看見那屏幕上亮著一張少年臉,正對著鏡頭,眉目桀驁,俊的一塌糊塗。“兒,我兒。”姨娘模糊的哼著話。“什麽?”婦女湊過來,詫異的問:“姨娘,你哭什麽呢?”姨娘哭著哭著,突然又笑起來了,她伸出枯黃的手抓起手機,摸著那屏幕,像是摸著十幾年前意氣風發的自己似得。“我兒啊,媽媽終於,找到你了。”——清晨,楚青雀在床上翻了個身。腳趾碰到堅硬冰涼的牆壁,楚青雀的後腦在蕎麥枕頭上滾了一圈,腦袋發懵的睜開了眼。他一睜開眼,正看見一個天藍色的窗簾被風吹的鼓起來,明淨的窗外是悠哉的藍天白雲,他躺在一張藍白色床單的小床上,木板不算結實,他一動,小床就嘎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