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力帆不輕不重地推開了我,宗晟正好在我身旁扶了我一把。就看到牛力帆站在二十塊先生麵前,說道:“請問,是我家什麽長輩?既然是一家人,為什麽趕我走?”


    二十塊先生看著牛力帆,嘴唇緊緊抿著,然後緩緩伸出手來,看樣子是想要摸摸他的。他卻直接打開了二十塊先生的手,然後說道:“說吧。是我什麽親戚啊?別說是我爺爺啊,我爺爺早死了。也別說是我叔爺爺,我叔爺爺死了一個,還有兩個在村裏釣魚呢這會。你到底誰啊?都是親戚,過年過節的,我給你送點禮物來也成啊。就你這房子,漏雨吧。是我家親戚的話,你住我家老房子也成。”


    二十塊先生突然就哭了起來。這種老人家哭,最看不得了,經曆了大半輩子的風波,臨老了,還能哭起來。這是要有多委屈呢。


    我拉過了牛力帆:“你先別說了。聽聽他的意思啊。”


    宗晟站到了二十塊先生麵前,說道:“我是宗晟,老先生當初沙恩酒店的事情,你要是知道的話,跟我們說說吧。當年牛家前輩,種下惡果,總要有人去鏟除的。”


    二十塊先生嗚嗚哭著,緩緩坐在了矮桌旁,又給自己倒了酒,然後朝著牛力帆揮揮手道:“讓他先出去。我跟你們說。”


    牛力帆還想說什麽,一張嘴,宗晟就拍拍他:“回去再跟你說,要不今天就白來了。”


    牛力帆也沒辦法,看看那二十塊先生,跟宗晟要了車鑰匙,才走出了泥房,上了車子上去了。


    牛力帆離開,宗晟蹲在了矮桌旁。不是他愛蹲著,而是這地方,就隻有這麽一張小凳子。他出攤的那兩張小凳子都沒看到。


    宗晟給老人家倒上酒,老人家看看外麵的越野車,才低聲說道:“當初看到你八字的時候,我就想到應該跟沙恩酒店的事情有關係了。我還想著,給這個姑娘一道符,讓她離你遠點,你們能不招惹那酒店,就不要去招惹它了。這……還是出事了。”


    宗晟嚐試著叫道:“牛……牛先生?”


    二十塊先生抬頭看著他,那昏黃的眼中沒有驚訝,也說明了宗晟的稱呼沒問題。


    宗晟換個姿勢蹲著:“牛先生,你是牛力帆家什麽長輩?”


    “我是他爸。”二十塊先生說話的時候,目光又看向了那邊的車子,“你們別告訴他,就說我是他堂叔什麽的。就讓他一直當我死了吧。”


    這個答案別說牛力帆了。就是我們都很驚訝。牛力帆跟我們說,他高考的時候,他爸爸就死了。考完了,回家,他爸都已經下葬了。這麽說來,他確實沒有見到他爸的遺體。隻是年齡似乎不對。二十塊先生這模樣,看著都能當牛力帆的爺爺了吧。不過我們一直都有點直覺錯誤,就是牛力帆的爸爸生孩的年紀比我們預想的要大很多。


    “為什麽瞞著他?”宗晟問著。


    “那時候,牛力帆才剛出生沒多久。有人找到我爸,想要他給看了寶地。我爸就去了。看寶地這種事,我爸常去,我也沒在意。隻是後來,我爸拿回很多錢,直接買了一個鋪子。我就開始懷疑了。他就算給有錢人看個寶地,也不會拿到那麽多錢。後來,他帶著我一起去看了那寶地,我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寶地,而是……鬼地!蜘蛛地啊!說好聽了,就是匯集八方靈氣,可是那蜘蛛地早就被人點過了,一座舊倉庫在那呢。要是拆了舊倉庫,那寶地也用不了了。我去看的時候,我爸跟他們拿著圖紙,對著周圍說布局的事情。我聽明白了,他們根本就沒想拆了那舊倉庫,而是直接把舊倉庫壓在下麵。那舊倉庫之前出過事,應該把那拆了,曬了。可是他們沒有。我看明白了,我爸是在教他們直接用原來的舊倉庫坐底,吸收四周陰氣,用聚陰的方法,來帶動陰財。那種見不得光的財。沈家,沈家就是那地皮的主家。


    回來之後,我跟我爸說了,這事不能幹,那周圍,又不是隻有他們一家,這不是抽了人家的正財去貼他們沈家的見不得光的財嗎?我爸不聽我的勸,他看到了沈家的錢!我們家在文革那會,被打壓得什麽也沒有了,就算後來都過去了,我們家裏也窮怕了。我爸不管我說的這些,拿著沈家的錢,買房子,買地,買鋪子。


    力帆大一點了,他想帶力帆出去看看,可是我總是說力帆要寫作業,不讓他帶力帆出去。力帆什麽也不知道,他媽媽什麽也不知道。後來,我爸死了,橫死了,走山的時候,摔下來了。力帆越來越大,也開始看爺爺的那些書。我從來沒有帶過他,就希望他不沾惹這些事。這事,我爸死了還沒完,曾經跟他合作的那個叫老北的,來找我,想要我繼續跟著沈家合作下去。當初布局的是我爸,一脈相傳,他不敢改動,就希望我去完成。


    我不幹這種缺德事!不止他來找我,沈家人也來找我,五百萬放在我桌麵上,問我動不動心。他們這麽急著找我。就是因為時間到了,地基的局已經穩固了,我們要開始建樓了。我爸的局還沒完成呢,樓建上來還有事。我沒答應他們,他們天天來,天天擺著錢在我麵前給我看。我不敢跟家裏人說,就怕我老婆,我兒子動心了收下他們的錢。


    我隻能裝病,到最後,裝死。我死了,他們才會放過我們家,死了,牛力帆才能安全些。他什麽也不會,沒人帶過他,沈家就算有錢,也不敢放手讓他做。後來,應該是那個老北完成後麵的局的。用了鬼胎,跟我爸當初的設計不一樣,但是局還是運作起來了。這九年來,沈家風生水起,那見不得光的財,比他們家明麵上的財還要多。”


    宗晟給他倒上了酒:“牛先生,我是鬼胎,是老北在那局裏的一顆棋子。甚至就是他安排我出生的。也是他把我帶大的。他失敗了,他布局的第一步,就失敗了,把沈家是沈繼恩,弄死了。他做出了半人半屍的沈繼恩來糊弄沈家。我不甘心被他這麽操縱著,我要滅了沈家!商場上,有我家的宗安集團,風水上,我隻能靠我自己。”


    “你……你是老北教出來的,你這麽做,你覺得自己能贏嗎?”


    “不贏就是死,死在沙恩酒店裏,被禁錮在那個局裏。死都不怕,還怕搏一次嗎?牛先生,我需要當初牛力帆爺爺地基布局的詳細流程和引子。”


    牛先生沉默了,一口喝光了宗晟倒的那杯酒。然後說道:“我本來打算,沈家的事情,我什麽也不管了,死多少人,跟我也沒關係。我孩子能平安就好了。你們怎麽就偏偏扯上他了呢?”


    “我需要當初布局的詳細流程和引子。”


    “你鬥不過他們的。”


    “我需要當初布局的詳細流程和引子。”


    “我當初都想好了,後路都沒留下,那些東西都沒了。沈家的事情,我不管,什麽都不管。你們就放過牛力帆吧,他是真的什麽都不懂的。你們這麽扯上他,他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所以,我需要當初布局的詳細流程和引子。”


    牛先生沉默了,又倒了酒,一口喝光了,才說道:“在我爸的金壇裏有本子寫著呢。我……我當初都想好了,我就讓那東西跟著他一起下葬了。你們怎麽還拉著牛力帆找來。”


    宗晟達到了目的,站了起來,不過看著他的腳,還有他那皺著的眉頭,應該是腳發麻了。我趕緊扶著他點。他輕聲道:“謝謝。牛先生,上次給你送來的那個孩子,就算是這次的謝禮了。”


    牛先生點點頭,又喝了一杯。我扶著宗晟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說道:“那個,你們兩,別跟牛力帆說,我是誰,千萬別說。就說我是堂叔,就說我是給他爺爺撿金才知道這些的。你們拿到想要的,就不要扯著他了。他……他跟著你們……真不是什麽好事。他……我就這麽一個孩子了。為了他,我連死都願意了……”


    他說得很亂,但是目的都隻有一個。宗晟沒回答,我幫著他回頭對老人家點點頭,算是答應他了。他這才對我點點頭。


    走出那院子,宗晟踢著腳,扶著我,低聲道:“牛力帆會同意我們去挖他爺爺的墳嗎?”


    “不知道,不過還是不要跟他說實話的好,要不,他非激動做錯事不可。有時候謊言也是善良的。”


    “嗯。他現在正心煩呢。”


    從車子的玻璃可以看到,他拿著手機,在說話,好像很煩躁的樣子,應該是給沈涵打電話呢。


    他看到我們走了過來,匆忙掛了電話。我打開後座的門,宗晟就說道:“牛力帆,你開車。我腿麻。”


    “你們怎麽談的,能談得腿麻?”


    我推推他:“開車去吧,今晚上,去我家吃飯,叫上沈涵吧。你們好好說說。別吵,這種事,尊重沈涵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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