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閑官光祿寺卿相比,通政司右通政雖然低了一階,卻專管內外章疏,又有晉升盼頭,那些不願見傅品言好的,若知道傅品言最終撈到了這個位子,恐怕會更加氣惱。


    臘月初,調傅品言為通政司右通政的旨意下來了,命其年前進京領職補缺,元宵過後正式上任。


    傅品言喜不自勝,接受過府衙眾人的道喜,早早回府。本想先跟妻子炫耀討賞的,得知兩個女兒在屋裏陪妻子說話,傅品言隻好先收斂喜意,在外麵踱了幾步,平複心中喜悅之後,這才一臉淡然地走了進去。


    「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啊?」喬氏坐在暖榻上看傅容姐妹教官哥兒念《三字經》呢,見丈夫進來,忙往裏坐了坐,給丈夫讓地方,順便將手裏的紫銅金魚紋手爐遞給丈夫,「外麵冷,先暖暖手吧,巧杏趕緊給老爺倒茶。」


    仕途順利,嬌妻溫柔體貼,傅品言隻覺得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接過手爐暖暖手,再喝杯熱茶,傅品言笑著喊官哥兒:「過來,給爹爹念幾句。」


    官哥兒咧嘴笑,在傅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轉身走到父親身邊,直接坐到了傅品言腿上。


    父子倆一問一答,喬氏跟傅品言並肩坐不好看他,傅容在對麵瞧著,很快就發現了父親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意,奇道:「爹爹是不是有什麽喜事啊?我看你嘴角一直是翹著的。」


    喬氏扭頭看丈夫。


    傅品言輕笑,沒理會妻子跟兩個女兒的好奇,捏捏兒子小臉問:「官哥兒想不想二姐姐?」


    官哥兒扭頭瞅了一圈,好像才發現屋裏少了一個姐姐,認真點頭:「想!」


    傅品言摸摸他腦袋,笑道:「那爹爹帶你去京城看她。」


    官哥兒沒有出過遠門,茫然地問:「京城在哪兒啊?我……」


    還沒說完,被喬氏搶到了懷裏,官哥兒不解,喬氏可沒空管他願不願意,驚喜地問丈夫:「去京城,是,是有旨意下來了嗎?」


    傅容也緊張地盯著父親。


    傅品言道:「通政司右通政,四品,沒升沒降,好在可以進京了,省著你們天天惦記宛姐兒。」


    此言一出,喬氏高興地在兒子臉上連續親了幾口,傅容則急著道:「那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傅品言路上早算好了,「初七走,這兩天請信都親友們來家裏吃頓飯,算是辭別,然後還得收拾行李,一時半會兒也沒法立即動身。你們抓空跟好姐妹們道別吧,往後不定能不能再見著了。」


    傅容歡喜的不得了,但她沒有忘記一件事,等父母說完正事,小聲問道:「爹爹,之前你不是說對於進京沒有多大把握嗎,這次這麽順利,是不是用了大人情托人幫忙了啊?」


    前世父親冀州知府當得好好的,似乎也不是特別著急進京,得知留任後照舊高高興興地過年,沒露出任何遺憾。這次姐姐嫁到京城了,她們娘幾個常惦記,或許爹爹為了順利進京比前世下了更大的功夫?


    喬氏立即瞪了女兒一眼:「你爹爹有本事,這麽多年的功績皇上都看在眼裏的,跟人情有什麽關係?」這個傻丫頭,平時說話那麽嘴甜,今天怎麽傻了?


    傅容縮了縮脖子,她知道自己這樣問父親可能不愛聽,但這關係到她能否心安,不弄個明白,她就是進了京城就算有機會見到安王,也束手束腳不敢刻意接近啊。


    她們母女眉來眼去,傅品言失笑,實話實說道:「先前托了一個在吏部任職的故交幫忙留意著,不過他自己才做到五品,想幫我也幫不上大忙,最多提前透漏消息給我。這次順利進京,確實出乎我意料。」


    喬氏哼道:「有什麽可吃驚的,你差事辦得好,皇上心裏都有數的。」


    妻子盲目相信自己,傅品言悄悄捏了捏她手。


    傅容沒留意父母的小動作,臉上笑著,心卻沉了下去。


    兩輩子的經曆告訴她,天上不會白白掉餡餅的,自家得罪了慶國公府,父親沒被貶官便算是萬幸了,現在居然稱心如意成了京官,肯定有人暗中幫忙了。


    是誰幫忙?


    大伯父傅品川是不可能的,或許他幫了,但沒有效果,否則前世父親不會延後三年才進京。


    不是大伯父,也不是父親的故友,那麽除了徐晉,傅容再想不到旁人。


    徐晉又是何時幫忙的?


    是兩人「如膠似漆」時他提前打點好了,斷了後他懶得再費事收回恩惠,還是,斷了後幫的?


    若是前者,傅容真心佩服徐晉大度,若是後者,傅容……


    如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再跟徐晉有任何牽連。她不喜歡他,之前徐晉再三糾纏她不得不應付,現在傅容隻希望徐晉也徹底忘了她,兩人各過各的。換個人,對方偷偷對她好,傅容沒什麽好擔心的,可徐晉不一樣啊,那人性格霸道又有權勢,如果他真的還惦記著她,她進京後他肯定還會找機會跟她和好……


    可惜這個疑惑,除非當麵向徐晉求證,她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結果的。


    五日後,一家人打點妥當,在凜冽的寒風裏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傅容不喜歡坐馬車出遠門,更不喜歡在寒冬臘月上路。


    天寒地凍的,再厚的車簾都無法完全抵擋外麵呼嘯的寒風,路上去林子裏解手時更是遭罪。好不容易到了驛館,一晚好覺後又要早起,冷哈哈的,再看外麵灰白的天空,心情越發煩躁。但傅容又不能抱怨什麽,父親心疼她們娘幾個,每日都是等到日頭出來老高後才啟程,加上冬天黑的早,這次進京走得比四月裏慢了不少。


    「妹妹,你看外麵陰沉沉的,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出發第五日,傅容總覺得天格外冷,稍稍挑開簾子,見外麵一片陰沉,頓時大驚。


    傅宣湊過來看看,臉上也露出擔憂:「多半是了。」


    沒過多久,天上就飄起了雪花。


    前麵傅品言派巧杏過來回話,命車夫趕快點,爭取雪下大前趕到下一個驛館。


    車夫領命,揚起馬鞭吆喝出聲。


    官道也不算平整,走得慢時不覺得,一旦快了,偶爾顛簸時傅容屁股都能脫離窄榻,那叫一個難受,氣得跟傅宣抱怨:「以後哪我都不去了,真累人!」


    傅宣無奈地笑。


    馬車終於停在驛館門前時,地上已經積了兩層鞋底那麽厚的雪,一片白茫茫,倒顯得天亮堂了不少。因為傅品言提前派人打了招呼,驛丞跟驛丞夫人得信兒後匆匆領著丫鬟仆婦舉傘迎了出來。


    這是距離京城最近的驛館,夏日喬氏跟這裏的驛丞夫人相談甚歡,這次來,那驛丞夫人也還認得她,聽說一家人進京是因為傅品言調到京城了,對喬氏越發熱絡,親自替喬氏舉傘:「院子都收拾整齊了,炕也燒熱乎了,夫人大可放心。」


    喬氏瞅瞅旁邊一個院子,隨口打聽此時驛館都住了什麽客人,萬一有認識的,好走人情。


    驛丞夫人笑道:「都是些普通官員人家,不過接近年關,南來北往的人挺多的,夫人若不是提前打招呼,這院子恐怕都要被人占了,可不是誰都像夫人這般大度,有的人啊,仗著自家有些出身,還嫌我們安排的不好,非要搶這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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