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陶宗名繃著臉,努力擺出官威道,「本官是新上任的亭長!公文俱在,金求盜,你莫非不肯聽命?」


    看他當真拿出大紅官印的公文,金求盜的臉色有些難看了。


    原以為會是狼崽子來當官,沒想到是老狼要出山,看來他這差使,是遲早保不住的。再看向葉秋,一臉為難。


    那劉五田人雖老實,但心地極好,瞧見這情形,忙道,「大人,我不告官的。我們不告葉姑娘,這老天爺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菘菜賣不出去,也隻能怪我們運氣不好,跟葉姑娘半點關係沒有。大夥兒說,是不是?」


    「是是是,我們這就走。」眼看那些漢子挑著菘菜象躲瘟疫似的躲開,陶宗名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這麽好的機會,這些泥巴腿子為什麽不肯狠狠的訛葉秋一筆?他一定會為他們作主。不管是賠錢,還是打板子,他都不會客氣。


    不過眼下就算是他們不告了,他也還是有辦法的!


    陰森森的望向葉秋,「他們雖不告你,但你害得這麽多無辜百姓受災,卻不是本官可以放過的。金求盜,把她押回亭舍,還有那個妖道也一起帶回去!」


    金求盜張大了嘴,都沒了原告,怎麽抓被吿?這不擺明要屈打成招?


    衝數叫了起來,「你憑什麽抓我們,沒看到老鄉都不告我們了嗎?你怎麽還要抓人?」


    陶宗名怒道,「本官辦事,哪有你說話的份?抓人!」


    陶宗名這人,自認不太聰明,卻也不笨。


    那日他給徐恭的手下打了一拳,雖吃了個虧,卻也給他生出個主意。借口要養病,打算在潞州休養個十天半個月,再回八角鎮去。至於那些農具,就讓大兒子拖回去。


    順便,他給兒子下了個死命令。


    讓陶世榮務必在半路上想辦法把農具搗毀。怎麽著,也不能便宜了葉秋那個賤人。


    隻是陶宗名不笨,他生的兒子也不傻。


    陶世榮知道,這是他爹想把他拿出去當刀使,還是把兩麵刀。


    要是能捅到葉秋,他爹解氣。就算捅不到,回頭還可以到顏修之那兒說說徐恭的壞話。要不是他派人打了自己一頓,何至於自己無法親自護送農具回去,讓那個無能的兒子犯了錯?


    可這樣一來,陶世榮不說在陶恭麵前沒法交待,搞不好還要吃上官司。


    所以他想了想,將計就計的跟陶宗名說,「孩兒把東西拖回去沒問題,隻若路上出現差池,官府會不會治您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畢竟爹您才是亭長,這些東西也是交到您手上的,您就這麽隨隨便便交給孩兒了,是否妥當?反不如您親自帶傷押送,因心急完成上官交下來的差使,在路上出現些無法避免的意外,比如雨雪什麽的,豈不更讓人同情?」


    陶宗名一想,這也有理。


    不過他可不肯自己回去。還要陶世榮把媳婦孩子都帶上,一起往家趕。一來這是老太太的交待,二來若隊伍中有不懂事的婦孺。不也能弄得更淒慘些?


    於是,這對父子倆算計來算計去,最後還是一起上了路。


    隻是快到八角鎮時,遇到一條河擋路。


    這原本沒什麽,附近的河水都被葉秋她爹修渠時整治過,河麵上鋪著寬大木橋,便是趕著馬車。也能安然走過。


    偏偏陶宗名生了壞心眼,看到河邊許多地方因前些天下了雪。還結著未化的冰淩,便非說拖著農具的馬車太過沉重,會把木橋壓塌,讓車夫趕著車從橋底下淌水而過。


    他就指望著馬兒失足。翻了車最好。


    那車夫不是陶家人,是在潞州雇來的趕車人。瞧那河水寒涼,本不肯走,奈何陶宗名執意如此,車夫一個小老百姓,到底爭執不過,隻好聽從。


    卻沒想到,因是冬季,河水不深。馬兒雖是顫顫微微,卻是安安穩穩的拉著車過去了。


    陶宗名的一番苦心沒起到效果,心中原就失望之極。更沒想到在他的馬車過橋之際,拉車的馬兒一個大意,踩空到木橋中的裂縫裏,蹩到了腳。


    馬兒雖沒事,可後麵的車廂卻有半隻輪子滑出橋麵,車廂一歪。那開著車門生悶氣的陶宗名,一個骨碌就滾下了車。掉到了河裏。


    這算是惡人有惡報?


    陶世榮抓著車轅,驚駭不已。


    而此時,因他們前麵這一突然翻車,橋身開始晃蕩,後麵跟著過來的陶家少夫人的馬車整個衝下了河麵,不上不下的卡在河中,進退兩難。


    正當此時,有人經過,聽到婦人孩子的啼哭呼救,過來救了陶家一行。


    此時,陶宗名一心隻想著要找葉秋出氣,完全沒有注意到,葉秋家的那個小崽子,正緊扒著他的「救命恩人」,還掛著淚珠的小臉凶巴巴的瞪著自己,跟那人說,「不許他們抓阿數哥哥!」


    想想又補了句,「也不許抓我娘。」


    小孩子的心思無垢,也是最容易判斷出軟硬好壞的一類人。就好象再凶惡的狗也永遠不會去招惹屠夫,小地瓜也很堅定的認為,他扒著的這個大個子叔叔,就是他娘說過的大粗腿。


    帶著薄繭的大手抬起,胡亂揉了揉小崽子的腦袋。看著那些細軟的頭發變成毛茸茸的一團,男人冷硬的眼眸,多了幾分柔和。


    有眼光的好孩子是值得被嘉獎的。尤其知道那個油頭粉麵的小道士靠不住,來求自己,就更加值得出手了。


    所以他在陶宗名下令抓人,金求盜猶豫著不動,但陶家爪牙要動手時,冷冷的甩了一記鞭子,說了四個字,「無稽之談!」


    他的聲音並不重,還略有些低沉。可沒有人敢不拿這男人的話當一回事,也沒有人敢在他說了這話之後,還去抓葉秋。


    衝數有點不服氣了,明明他才是最能打的一個,可為什麽那些人不怕他,就怕這大個子?長得高了不起啊!兩下躥到男人身邊,伸出雙手,「地瓜,下來。」


    嗯嗯,小地瓜扭頭,他才不下去。


    一副你管好自己的表情,在大個子身上徹底蹭幹淨了小鼻涕小眼淚,扭著小屁股,換了個麵朝前的威風坐姿。


    咦,原來這還是匹大白馬咧,小崽子欣喜了。


    他才不會說,這是他第一次騎這樣的大馬,還是他娘說過的白馬王子的大馬。嘿嘿,那他騎在馬上,是不是就是王子了?


    小地瓜得意了。


    新奇的在馬脖子上摸來摸去,要不是馬耳朵太遠,他還想去揪來試試。


    哼哧。阿雪給小東西撓得渾身不自在,不滿意的打了個響鼻。


    男人嫌棄的看一眼自己被弄髒的衣裳,把小崽子四處亂摸的爪子抓了回來,把馬韁繩塞到不安份的小手裏。


    「駕!」小地瓜頓時皺眉瞪眼,稚嫩的小嗓門低喝一聲。可惜馬兒隻跺跺蹄子,半步不動。


    看它不聽話,小地瓜也有些不滿了。


    不過想想,掏啊掏的,從小口袋裏掏了塊糖出來。聞著糖味,白馬頓時回頭。舌頭一卷,把糖吃了。


    小地瓜大喜,繼續找糖。跟馬兒培養感情。他娘說過,糖衣炮彈,是最厲害的武器。多給它幾塊,不信它不乖。


    男人挑眉看著剛剛還哭得唏裏啪啦的小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眉花眼笑的勾搭他的坐騎,暗想著這樣的家教會不會有問題,那邊陶宗名卻錯愕的怔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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