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吃完早飯之後薛永福和孫杏花就出門去村頭的那戶人家打牌去了,薛嘉月這才得以輕鬆起來。


    今兒太陽很好,薛嘉月就將自己睡的被子都抱到外麵來曬,想了想,又走到薛元敬的那屋去。


    就見薛元敬正坐在屋中很認真的看書。於是薛嘉月就笑著叫他:「哥哥,現在天冷了,被子不暖和晚上睡覺就會冷。趁著今兒太陽大,我把你被子抱出去曬一曬啊。」


    「被子重,我來抱。」薛元敬就要放下手裏的書,站起來去抱被子,但被薛嘉月給止住了,「不用。被子能有多重?我抱得動的。你繼續看書就好了。」


    說著,不由分說的就走過去抱了薛元敬床上的被子到屋外去。


    等曬好了被子,她就將要洗的衣服都整理出來放到籃子裏,跟薛元敬說了一聲她去小溪邊洗衣服之後,她拎著籃子就往外走。


    等出院門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趙寡婦沒骨頭一樣的斜倚在她家的院門上,雙手攏在袖中,正吃吃的笑著同一個人打牙犯嘴。


    那個人身上穿了一件破舊的棉襖,裏麵的棉絮都露了出來,右邊袖子上還有一塊很大的油跡,正笑的裂著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來跟趙寡婦說笑。


    是薛老三。


    趙寡婦和薛老三這時候也看到了薛嘉月,不過因為孫杏花嫁過來之後對趙寡婦那一頓撒潑似的大罵,趙寡婦老早就和薛嘉月家不來往了,於是這會兒看到薛嘉月,她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然後轉過頭,目光看著自家院門上被風吹日曬的殘破不全的門神畫像。


    薛老三卻是走過來兩步,笑著跟薛嘉月說話:「喲,這不是二丫妹妹?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看到她手裏拎著的籃子和棒槌,還有籃子裏麵放著的衣服,他又涎臉餳眼的問道:「二丫妹妹這是要去洗衣服啊?溪水深,你一個人去多讓人不放心呐。不如哥哥陪你一起去洗?」


    薛嘉月直接沒理他,拎著籃子轉過身就往前麵的小溪走。


    走出兩步,還聽到背後趙寡婦嘲諷著在說薛老三:「怎麽,看人家小姑娘長的水靈你就動了壞心思了?你可積點德吧。人家才多大?」


    還聽到薛老三嘻嘻笑著說話的聲音:「我怎麽不積德了?她那個爹是個什麽貨色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這樣水靈靈的一個小姑娘放在他麵前,就跟在一頭狼麵前放了一塊新鮮的肉,他能忍得住?繼父繼女嘛,咱們村子裏以前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許他薛永福肖想得,我薛老三就肖想不得了?有好處大家都落嘛。」


    耳中聽到趙寡婦呸了一口,然後又吃吃的笑了起來。


    薛嘉月聽了,雙唇緊抿,拿著棒槌的左手也緊緊的握了起來,連手背上的青筋都梗了起來。


    我不能一直將自己處在這樣危險的境地裏麵,她胸腔裏的一顆心在篤篤的亂跳著。她不能,絕對不能。


    於是等到她從小溪邊洗好衣服回來的時候,薛元敬就看到薛嘉月的頭發亂著,臉上也髒髒的,看著絕不是以往時時刻刻都將自己拾掇得幹幹淨淨的薛嘉月。


    「你這是怎麽了?」薛元敬隻覺心中猛的一跳,忙放下手裏的書就快步的走了過來,目光緊緊的盯著她。若細看,就能看到現在他目光中滿是緊張,就連兩隻手也都在輕微的抖動著。不夠麵上看著好歹還算是鎮定的。


    薛嘉月是絕對不會這樣邋遢的。難道說,現在眼前的這個已經不是薛嘉月了,而是……


    不過好在隨後他就聽到薛嘉月一如既往的在叫他:「哥哥,我沒怎麽,就是忽然覺得這樣打扮也挺好的。」


    還是她。她沒有‘走’……


    薛元敬忽然就覺得自己有一種脫力的感覺,手掌心裏也緊張的全都是汗。不過他的一顆心還是沒有完全的安穩下來。


    當初她既然能忽然‘來’了,往後她會不會某天忽然的就‘走’了?到時她若‘走’了,他要到哪裏去尋她?


    這樣一想,薛元敬就覺得心裏瞬間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感。一時倒顧不上去問,也顧不上去想薛嘉月為什麽忽然會這樣打扮的事了。


    然後他目光就一直緊緊的追隨著薛嘉月的身影。看她在院子裏麵晾曬衣服,又看著她拿了笤帚掃屋裏屋外的地。雙眼連眨都不敢眨了,好像生怕他一眨眼薛嘉月就會忽然‘走’了一樣。


    還是薛嘉月先察覺出他的不對來,手中拿著笤帚走過來問他:「哥哥,你怎麽了?」


    怎麽一直盯著她看?這樣她覺得壓力很大啊。


    「沒什麽。」薛元敬轉過頭,不再看她。但頓了頓,他還是回過頭來,看著她,一臉正色的問道:「你會不會忽然就‘走’了?」


    薛嘉月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的馬甲在薛元敬麵前已經掉了的事。在她聽來,這個走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於是她就笑了起來:「我能走到哪裏去?」


    昨天薛元敬在鎮裏的衙門口才剛跟她說了戶籍和路引的事,這會兒她還能走到哪裏去?她可不想一輩子躲躲藏藏的不見天日,也不想被官府抓起來當成流民或者盜賊。


    想了想,她又笑著問道:「哥哥,你昨天說過的,我們不會一直待在這個村子裏麵。等你考上功名了,你就會帶我離開這裏,是不是?」


    雖然她並不懷疑薛元敬對她說的這句話,但是剛剛聽到了薛老三和趙寡婦說的話,到現在她還是心有餘悸的,所以就還是想再確定一下。而且,她發現自己現在能依靠的,好像也隻有薛元敬了……


    就見薛元敬很認真的對她點了點頭,語氣堅定:「對。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


    薛嘉月的一顆心這才完全的放了下來。


    苦難總是暫時的,隻要再忍一忍,她想,她很快就會離開這裏。而且到時她還會和薛元敬堂堂正正的離開這裏。


    她就很高興的笑了起來。雖然她一張小臉上髒髒的,但依然不掩她此刻明媚的笑容:「好。哥哥,那我就等著你帶我離開這裏。」


    薛元敬看著她明媚的笑容,很鄭重的點了點頭。


    很顯然,薛嘉月說的這幾句話給薛元敬吃了一顆定心丸,他不再目光一直追隨著薛嘉月的身影,轉而又去拿起書看了起來。


    明年二月就要縣試了,他是一定要考中秀才的。這是第一步,後麵他還會考中舉人,還有進士。省城,京城,他到哪裏,就會帶著薛嘉月到哪裏,絕對不會將她一個人放在這村子裏麵。


    薛嘉月這樣故意將自己弄的又和以前一樣邋遢起來,孫杏花看到了,不鹹不淡的說了她幾次,倒也沒有多罵她,想必還是習慣她以前那副邋遢的樣子。不過薛永福卻覺得可惜的很,好幾次的叫薛嘉月將自己收拾的幹淨一點。但薛嘉月充耳不聞,照樣我行我素。


    夜空中的北鬥星漸漸西沉,小雪節氣悄然來到。


    入了冬之後雖然田間地頭要做的農活少了很多,但農家也是要積肥的,好為來年開春時的農耕做準備。


    這日薛永福,孫杏花和薛元敬都去地裏堆肥,薛嘉月留在家裏做中飯。等飯快熟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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