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出現在大飯廳的入穀家成員,隻有四季實一個人。冬子依然關在房間裏,淑子還在床上休息,因此兩人都在二樓自己的房間內用早餐。文惠應該是忙著照顧她們兩個,人也不在座位上。


    「從今天午餐開始,我們在裏麵那個飯廳吃飯好了?」


    不停穿梭在一樓與二樓之間的文惠一走進大飯廳,看到偌大的空間隻空蕩蕩地坐了三人——四季實、紗綾香、俊一郎,就小小聲地說了一句。


    她口中的飯廳,位於大廳往西邊延伸的走廊盡頭,是個小巧整潔、供家人自用的空間。平常有客人來訪時都會在大飯廳接待,但眼前隻有三、四個人時,的確顯得太空曠。空氣中飄蕩的氛圍與其說是寂寞,倒不如說有點讓人心底發毛。


    吵得要命的夏樹、總是不停和弟弟鬥嘴的春美、就連總是沉默不語的冬子都不在了,這件事還是切實地造成影響。


    「……也、也是呢……」


    隔了好長一段時間,四季實才終於開口回話。她似乎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意識到,能決定這件事的隻剩下自己了。


    「好,那邊一定比較舒服喔。」


    文惠一說完,又離開大飯廳去二樓看兩人情況。


    沉默降臨到三人之間。偶爾紗綾香會開啟話題,四季實也會搭腔,但對話總是斷斷續續的。至於俊一郎,當然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


    不過,此時他卻突然開口:


    「kokki和rokka的事,我很遺憾。」


    他主動向四季實搭話。對於這件事,紗綾香比起四季實本人更是大吃一驚。因為雖然話語內容並無特別之處,但他的語氣裏透出至今不曾顯露過的真誠溫暖。


    「你、你已經知道了嗎?rokka的事……」


    「嗯。」


    「它也是家裏這一連串怪事的犧牲者之一嗎?」


    「恐怕——」


    「kokki也是嗎?」


    「嗯。」


    「最後我也會……」


    「或許……反正說那些隻有一時安慰效果的話也沒有用,所以我就直說了。你姊姊雖然逃離入穀家但還是過世了,這樣下去,這個家裏的人遲早都會發生同樣的事情。」


    「不、不過,弦矢先生會想辦法救我們吧?」


    紗綾香從旁語氣慌張地插嘴。


    「我是打算如此,但老實說,我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你不是從大家那邊問了很多事情嗎?一定有什麽線索——」


    「雖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但還沒有找到能解釋這一切的關鍵方向。」


    「大概要花多久時間呢?」


    紗綾香問了非常具體的問題。想來是因為夏樹和春美接連死去,一想到這個順序就讓人焦慮不安吧。


    「我不知道。」


    俊一郎無情地直言不諱。


    「咦……怎、怎麽會……」


    俊一郎不再理會陷入焦慮的紗綾香,牢牢注視著四季實。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關於這個令人不安的騷動嗎?」


    「就某種層麵來說沒錯,這個問題可能會讓我知道今後該往哪個方向思考。」


    「我知道了。隻是我想先去rokka它們的墓祭拜一下……」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或許這樣更好。」


    就在他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低語後半句話時——


    「啊、啊……偵、偵探……先生……」


    文惠上氣不接下氣,極度慌張地跑進飯廳。


    「冬子的房間,沒、沒、有人應。」


    「怎麽回事?」


    「我拿早餐過去的時候,她跟我說『放在門外麵』。後來我去太太房間路上經過時有問她情況,她也從房裏回說『除了吃飯以外,不用管我沒關係』。」


    「然後呢?」


    「但剛剛我去收餐具時,不管我怎麽叫她她都不回。」


    「昨天晚餐後的情況呢?」


    「我去的時候,她已經把餐具放在門外了。」


    「原來如此。」


    「我剛剛跟太太說這件事後,她就叫我趕快來跟偵探老師講——」


    「我不是老師——」


    俊一郎立刻糾正,但紗綾香出聲打斷他。


    「弦矢先生,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不快點去確認冬子的情況,搞不好會來不及……」


    「連絡那個刑警。」


    紗綾香聽到他給文惠的指令,一臉錯愕地說:


    「哪有這個時間……」


    「她的房門鎖著,我又不會開鎖,力氣也沒大到可以破門而入。你們也一樣吧?」


    四季實、紗綾香、文惠幾乎同時點頭。


    「這樣的話,一開始就請專家來,跟他們好好解釋事情經過、交給他們負責,不是比較節省時間?」


    「我、我明白了。」


    俊一郎望著文惠急忙走出大飯廳的背影,在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話。


    而且要是我成了第一個發現冬子遺體的人,那個刑警絕對又會懷疑我呀。


    果然如俊一郎所預料的。曲矢刑警會同鎖匠一起出現,鎖匠俐落迅速地強硬開鎖後,刑警就先獨自一人走進房間。


    「醫師,請來一下。」


    然後曲矢馬上從門後探出頭來,叫喚幾乎與警察同時收到消息的羽田森醫師。但不一會兒,兩人就都走了出來。


    「她已經過世了。死後大概經過一小時。恐怕是急性心髒衰竭……」


    羽田森不可置信地說。


    四季實、文惠和紗綾香倒抽一口氣,隻有旁邊的俊一郎冷靜地說:


    「可以看一下嗎?」


    曲矢表情不悅地搖頭,搖到一半時又突然泄氣地垂下肩膀,沉默地讓出門前的空間。


    俊一郎朝房內望去,第一眼就看到在地板上畫的魔法陣中心裏,被已熄滅的蠟燭環繞成一圈,曲腿盤坐在正中間、上半身向前傾倒沒有呼吸的冬子,那十分異樣的身影。


    在如此脫離日常生活的畫麵中,她左邊下巴貼的白色藥布奇妙地給予人一種活生生的現實感,更加襯托出這情景的詭異氣氛。


    黑色死神的真麵目果然是冬子……


    俊一郎踢到了對方的左邊下巴。另外他踢飛的短劍,刀柄和刀刃上都有精致的裝飾。跟他調查冬子房間時,在陳列奇異道具的架子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恐怕冬子是把弦矢俊一郎當作神秘學偵探且深信不疑,而她無法容忍有這種貨色大搖大擺地在入穀家裏囂張橫行。


    不過俊一郎並不認為冬子是真心想要殺掉自己,她原本應該隻是打算來個下馬威,卻因為角色扮演而心情亢奮結果太過入戲……就如同她喜歡的那些恐怖電影裏的情境一般。


    「啊啊,怎麽會這樣……」


    俊一郎一回頭就看到文惠站在門口,望著房內歎氣。


    「夫人呢?」


    曲矢問起淑子的事,文惠以泫然欲泣的聲音回答:


    「她在床上休息。都是因為這家裏發生的這些怪事。刑警先生,難道沒有什麽辦法嗎……這樣下去,就連四季實和太太都會……發生這、這種恐怖的事……」


    「關於這個奇怪現象,很遺憾我們警察隻能舉白旗投降。這個家裏接二連三過世的人都是病死,當然我們會做司法解剖和更詳盡的調查……但急性心髒衰竭這個死因,我想是不會有所改變的。」


    「這、這樣一來,這樣放著不管的話——」


    「不,我們絕對不是那個意思……」


    「啊我得去跟太太報告……」


    因為文惠突然記起自己的任務,沒有間功夫再責備警方,曲矢似乎鬆了一口氣。


    文惠腳步踉蹌地朝淑子房間走去,四季實立刻趕上前扶住她一起走,紗綾香跟在兩人身後。羽田森在刑警同意後再次進入冬子房間,門外隻剩俊一郎和曲矢了。


    俊一郎心想這裏已經沒我的事,正打算離開時。


    「然後呢?後來你有做了什麽嗎?」


    曲矢沒頭沒腦地丟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俊一郎不禁停下腳步。


    「你指的是?」


    「我是說你進來這個家之後,有跟外麵連絡過嗎?」


    「我有打過電話給住在關西的外婆——」


    「愛染老師嗎?」


    「你認識我外婆嗎?」


    「不認識,但在那個業界似乎很有名。」


    「原來如此,你遇到我之後就跑去跟外婆哭訴啦。」


    「我是不清楚你在說什麽,不過我打電話給外婆是在見到你之前的事。」


    「喔……」


    曲矢臉上浮現意外的表情,不過由於他一語不發,俊一郎再次打算轉身離開,此時,「上頭有指示。」


    「那個上頭,也是接到更上頭來的指示。對那個更上頭的人來說,還有更上麵的人下了指令吧——我是這樣推測的。」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是密令,叫我們不要幹擾你。」


    「咦……」


    「不,也許該說是叫我們給你方便。不過看起來也幾乎沒有警察可以出手的地方啦……喂,真的是那樣嗎?」


    「大概……」


    「這個家裏發生的連續死亡,真的是有超越人類智慧的力量在後麵運作嗎?」


    「恐怕……」


    「你覺得我身為刑警,會相信這種迷信嗎?」


    「無所謂,信不信由你。」


    「唉,因為警察高層有人是這方麵的狂熱信徒。」


    「這我不知道。就算真的是這樣,我可沒提出任何要求,你要抱怨的話是找錯人了。」


    「這也太方便了。自己什麽都不用做,信徒也會主動幫你打點好一切。」


    「弦矢俊一郎偵探事務所並不是宗教組織,當然我外婆也不是在經營宗教團體,她也並非哪裏的教主,不過就是個城鎮裏的靈媒,幫人消災除厄的老婆婆罷了。」


    「那個老婆婆暗地裏不是掌握絕大的力量嗎?這種人會單單隻是個城鎮裏的靈媒嗎?」


    「就算假設她真有這樣的力量,本人也從不曾拿出來誇耀。」


    「哦,你是要說都是周圍的人擅自這樣想的嗎?」


    俊一郎心想繼續這樣吵下去也隻是浪費時間,聳了聳肩準備再次邁開步伐。


    「等等,我們還沒有講完。」


    「那麽,這個事件你有辦法解決嗎?」


    因為對方眼神十分認真,所以俊一郎也認真回答。


    「我不知道。」


    「喂喂——」


    「我會繼續調查,但偵探這種事,又沒有範本能告訴你結果如何。」


    「雖然是這樣沒錯……」


    「不過我已經從委托人那裏接了工作,就會努力到最後為止。」


    「啊……我是一點都不想幫你啦……但,如果你有什麽事想問的,就跟我連絡。」


    「我知道了。」


    「不過犯人並非人類的話,就沒有警察出場的機會——」


    「還不一定吧。」


    「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指也許入穀家接連死亡的背後,隱藏著一個一手策劃這件事的人。」


    「幕、幕後黑手嗎!」


    曲矢整個精神都來了,但又馬上像泄了氣似的氣球。


    「不,就算真有這樣的人存在,那人也不是用直接、而是用醫生找不出來的特殊手法奪取被害者性命對吧?」


    「嗯。」


    「也就是說不要提舉證了,就連讓他承認殺人動機這件事都不可能呀。」


    「我認為有殺人動機。」


    「動機是什麽?想要財產嗎?」


    「這個嘛……」


    「日本是法治國家,就算找到犯人詛咒被害者的證據,甚至犯人自己親口承認這個事實,也沒辦法用殺人罪製裁他。」


    「的確。」


    「你給我好好加油呀!」


    曲矢似乎是終於承認這世界有些案件屬於自己無法插手的次元,一邊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一邊走進冬子的房間。


    俊一郎走向四季實房間,發現她不在房裏,到淑子房間也沒看見人,他就直接朝庭院走去。


    「一定是去墓地參拜了。」


    俊一郎走進入穀家後院深處,果然不出所料,在樹木圍繞的小片草地上,看到四季實蹲在小山丘旁的身影。出乎意料的是紗綾香也在旁邊,但這對接下來的談話不會造成幹擾,反而省了之後再特意說明一次的工夫。


    俊一郎等兩人注意到他、起身之後,才交接似地蹲下,朝著小鳥與貓咪的墓合掌致意。


    「謝謝你。」


    四季實對著致意完的俊一郎深深一鞠躬。


    「我跟它雖然不是很熟悉,但這隻貓一定是個好孩子吧。」


    「嗯,它不隻是很可愛,還非常聰明。」


    「是吧。」


    兩人同時靜靜地注視著貓咪的墓。但俊一郎緩緩起身後,四季實馬上正對著他問道:


    「那麽,你想問我什麽事呢?」


    「秋蘭房裏出沒的幽靈,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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