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以總算能下床走動的淑子為首,四季實、誌茂文惠、內藤紗綾香和弦矢俊一郎,目前住在入穀家裏的所有人都聚集在飯廳裏。不過彼此之間當然沒有什麽愉快的對話,氣氛簡直像是守靈一樣。


    說到守靈,夏樹和春美的遺體都還沒有送回來,聽說後來羽田森有通知,冬子的遺體在司法解剖結束前都會放在大學醫院裏。


    飯後,文惠泡好茶時一反常態地說:


    「變得好安靜喔。」


    與她平日的開朗語調截然不同,感慨地低語。


    「昨天呀,我——」


    淑子立刻回應。


    「其實我有問羽田森醫師能不能暫時待在我們家,但是醫師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


    「啊,如果醫生能待在家裏的話,就讓人安心多了呢,也不用每次都還得請他過來。太太,請你一定要再拜托他看看。」


    俊一郎敢賭上全部財產,賭那個醫生絕對不會答應。搞不好,以後就連請他過來家裏看看這件事,他也會找理由推辭。


    「說的也是,我待會兒再打個電話過去問問看好了。」


    不過淑子和文惠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文惠嘴上還在念著今天晚餐要來煮羽田森喜歡的菜。


    「當然,我們也很相信你喔——」


    淑子突然對默默聽著兩人對話的俊一郎強調。多半是淑子留心到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和文惠看,身為入穀家女主人的她,自然會得體地照顧他的感受。


    「隻是今後也可能有人像我一樣受傷,所以如果有羽田森醫師在,就能夠安心許多。」比起受傷更應該擔心出現死者吧?俊一郎心裏默默嘀咕,但當然沒有說出口。阻止這件事情發生正是你的工作吧!如果夏樹在這裏,一定會這樣向他興師問罪。


    「況且我們家跟醫師從以前就一直有來往——」


    即使俊一郎默不作聲,淑子還是繼續詳細地說明。


    但是——


    她突然發出小小的驚呼聲,接著往右後方看去,然後又向左後方看去,最後從椅子上驀地站了起來。


    「怎、怎麽了嗎?」


    文惠慌張失措地走到女主人身旁,像是在照料病人似地拉住淑子一邊手臂要她坐下。淑子雖然順從照辦,卻還是頻頻在意後方。


    「沒事的,什麽都沒有喔。」


    「我、我聽到了……」


    「啊?聽到什麽?」


    「右邊耳朵,聽到南無阿彌陀佛……」


    代替目瞪口呆的文惠,俊一郎終於開口。


    「隻有聽到一次嗎?」


    「嗯,沒錯……就是南無阿彌陀佛……」


    這個現象,之前春美和四季實也都遇過,不過淑子受到的打擊似乎遠遠超過她們兩個。她動搖的程度遠遠超過她差點從樓梯上掉下來,或是遇到十字架和觀音像倒下來這類物理性威脅時的反應。這個差異,也可能是年齡差距造成的吧。


    「簡直就像是來迎接我去……似的……」


    「太太,沒有那種事。四季實之前也有聽過呀……是這樣吧?」


    文惠征求四季實的附和,但四季實本人隻是臉色發青、全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俊一郎從她的反應看出,她應該是想到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而感到害怕吧。夏樹是在早餐後,春子和冬美是在早上,這三人連續三天謎樣地突然過世,四季實會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再說那個念佛聲,春美生前也有聽過。


    「沒問題的。」


    坐在旁邊的紗綾香對她說。


    「我們一定會獲救的。一定來得及的。」


    她說話時瞄了俊一郎一眼,應該是想暗示在「死亡陰影」降臨到她們自己身上前,俊一郎會幫她們解決掉這個問題的。


    「不過,究竟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文惠發牢騷的聲音裏混著歎息。


    「就隻因為是入穀家的成員,所以太太和孩子們都得遇到這種……」


    「你是指這一連串的怪事和突然死亡,是有某個人詛咒這個家的成員嗎?」


    俊一郎詢問後,文惠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現在發生這麽可怕、平常根本想像不到的事件喔。這是因為背後潛伏著某個人的怨念……在這種情況下這樣想不是常識嗎?」


    「常識……嗎?」


    「偵探先生,你是專家吧?關於這種詛咒和災厄的?」


    「嗯,這個……」


    「難道不是嗎?隻是普通的偵探嗎?」


    至今總是態度和善的誌茂文惠突然像變個人似地強勢逼問。


    「我們繼續交給你負責真的沒問題嗎?你會保護太太、四季實和紗綾香小姐吧?」


    「我是這樣打算。」


    俊一郎暗忖,我隻有救助內藤紗綾香的義務,但他當然沒有說出口。


    「隻是打算的話我們很困擾!你——」


    「文惠……」


    淑子語氣虛弱地輕聲製止,一邊微微地搖了搖頭。


    「現在入穀家發生的事非比尋常,恐怕連警察也束手無策吧,即使是那些世間稱作靈能力者的人,我認為大部分也都難以應付這個情況。」


    接著她轉向俊一郎,微笑說:


    「我雖然不是很了解偵探先生,但看起來你應該經曆了不少從那年輕外表難以想像的事,雖然沒有辦法——」


    俊一郎心跳漏了一拍,淑子應該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成長背景才對。


    「太太,那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如果是經曆過那些特殊體驗的人,或許有可能從這種恐怖莫名的狀況中拯救我們……我是這樣想的。」


    「啊……太太都這樣說的話——」


    文惠雖然還是用懷疑的眼神注視著俊一郎,但總算是閉上了嘴。


    「可以跟你聊一聊嗎——?」


    俊一郎馬上問淑子。


    「和我嗎?」


    文惠立刻說要一起去,但淑子委婉拒絕、接著又好聲好氣安撫她後,俊一郎和淑子兩人起身前往大會客室。


    「那麽,是什麽事呢?」


    「關於你的丈夫,敏和先生愛人的事。」


    麵對俊一郎直言不諱的問話方式,淑子仍麵不改色地說:


    「你不是要談剛剛文惠說的事,而是說搞不好那些女性對我老公的怨恨,就是引發這次事件的原因嗎?」


    「我曾經這樣想過。」


    俊一郎解釋,自己聽到外婆在電話裏講的調查結果後,曾認為會不會是十三個女人的怨念匯聚而在這個家引發了怪異現象。


    「這樣太可怕了——」


    淑子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她臉上流露的感情與其說是恐懼或膽怯,更像是沉痛而憐憫。


    「我老公做了那樣的事,這可能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即使那跟你和孩子們沒有任何關係?」


    「對方不會這樣想。不,應該說她們即使理智上可以了解,但人的內心情感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看得真透徹耶。」


    對於俊一郎諷刺似的發言,淑子微微苦笑說:


    「有人找上門來,這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咦……?」


    「秋蘭在小學低年級以前,好幾次都差點被拐走。」


    「被你老公的愛人……嗎?」


    「還收到過許多奇怪的郵件或令人心底發毛的包裹。」


    是指之前收到的那個信封,根本算不上什麽的意思嗎?


    「不過,我跟每個人一對一碰麵花時間好好談過後,發現她們都是個性很好的女性。」


    「即使如此,她們心裏對我老公的感情和怨恨還是難以抹滅吧。那個人死後,那些女性們把長年積累怨念的矛頭轉向我和入穀家,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嗯。」


    「這樣說起來,生活在這個家的所有成員,成為那怨念的箭靶也是自然的事囉?」


    「的確。」


    「但現在你認為並非如此嗎?」


    方才俊一郎說明自己的推理依據後,淑子似乎能認同他的想法,但她現在又有所顧慮般地說:


    「我雖然不是很了解那種世界的事情,但是在那十三個女性中,也包含了在這裏長大的四個人的媽媽吧。」


    原來是這樣呀,俊一郎在心裏認同。


    不光隻是遭到被敏和拋棄的命運,連孩子都被搶走的女性少說也有四位。這四人與其他九人相同,或許甚至更憎恨入穀家。不過,那屋子裏有自己的孩子在。就算會下意識地產生怨念,但會因此把自己的孩子牽連進來嗎?


    你要多想想人類的情感這種東西——


    外婆之前說的一定就是指這件事了。的確,或許有些母親對於嬰兒時期就分離的孩子不會有任何情感,但要把這次事件看作是所有十三個人的怨念匯聚起來而引發的,還是太過勉強。


    「我現在覺得是十三個人中的某一個人。」


    「你想問我有沒有特別想到哪一位嗎?不過……」


    「不,不是這樣。我懷疑的隻有第十三個人。」


    俊一郎說出外婆調查出的十二個人的職業。


    「關於最後一位,你知道些什麽嗎?」


    他單刀直入地詢問:


    「不管什麽事都可以,就算不知道姓名和職業,不管多小的事情都好,隻要關於她的事,什麽都可以。」


    「這個……」


    但是,淑子偏著頭思考,不發一語。


    「第十三位女性沒有來過這裏、寄過什麽、打電話來……諸如此類的事情,一次都沒有發生過嗎?」


    「我想想看……」


    與一心尋求答案的俊一郎形成強烈對比,淑子的語氣顯得溫吞。


    「沒有想起什麽事嗎?」


    俊一郎焦躁地噘起嘴,就在此時——


    「不、不、不好了!」


    紗綾香衝了進來。


    「四季實的房間發、發、發生火災。」


    俊一郎的反應很冷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自然不會那麽大驚小怪。


    「那個孩子沒事吧?」


    不過淑子還是擔心四季實。


    「我剛好在火燒起來時經過四季實的房間,就發現裏麵的情況不對勁,敲門打開門後,她正打算用毛毯滅火……我慌慌張張地幫忙,最後隻有燒起小火也很快就熄滅了。四季實應該也沒有被灼傷。」


    「這樣嗎,那就好。」


    「又是書架那邊燒起來嗎?」


    以防萬一,俊一郎問了一下。


    「沒錯。那裏明明沒有任何跟火……」


    「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麽好驚訝的吧。」


    「四季實垂頭喪氣地說,她喜歡的大偵探波洛都燒成灰了。」


    阿嘉莎,克莉絲蒂的文庫本似乎又遭殃了。


    「原來如此,那你咧?今天還沒什麽事嗎?」


    俊一郎一問她今天是不是還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紗綾香就露出不安的表情,但是她立刻虛弱地搖搖頭。而紗綾香在吃午飯時跟昨天的淑子一樣,突然固執地主張要重弄秋蘭的頭七。當然過了一會兒就恢複正常這點,也是一模一樣。


    這一天,入穀家總算沒有出現新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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