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四人的談話暫告一段落後,俊一郎請姬去找尾田間美穗過來。聽聞美穗和才子十分親近,俊一郎有許多話想問她。


    「哦,是如假包換的偵探嗎?」


    美穗等到姬幫兩人相互介紹並回房間後,仔細地盯著俊一郎瞧,似乎相當有感觸地說:


    「你好年輕呀。我聽說是偵探要找我,還以為是個中年大叔……啊、不好意思,我這樣說太沒禮貌了。」


    「沒關係。」


    「因為我還是第一次跟偵探碰麵。」


    「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


    「說的也是。不過弦矢先生和普通偵探不一樣吧?」


    「嗯,這個嘛……」


    「小姬說你是靈異偵探還是神秘學偵探什麽的……就是剛剛她來叫我的時候說的。不過,這兩個都不對嗎?」


    「我外公是命名為死相學偵探──」


    不知為何,俊一郎覺得自己能夠對美穗敞開心胸談話,他簡單地說明了一下自己擁有的死視能力。


    「可以看到別人的死相……」


    她似乎毫無懷疑地接受並因此感到驚訝,再度專注地盯著他看,又突然想起什麽似地詢問:


    「那我有出現死相嗎?」


    其實美穗一來,俊一郎就已經先用死視看過了。因為要是百怪俱樂部社員之外的其他人身上也有出現死相的話,就必須從最根本的地方重新思索處理這起案件的方法。確認相關人士周遭的人們身上是否有出現死相,這一點是絕對不能偷懶鬆懈的。這是身為死相學偵探,極為重要的關鍵點。


    「不,沒有。」


    「這樣嗎……?太好了。」


    美穗露出放心的表情,又突然笑了出來。


    「真奇怪呢,我平常其實算是不太相信這類事情的人。」


    「這種人也有許多都會留意電視或雜誌上的星座占卜,似乎還會特別關注今日運勢。」


    「那些我都不看。你看嘛,占星術是從天動說(注12)的時代開始的吧,然後又變成地動說,接著又發現新的行星,宇宙天文的情況總是持續不停在變化,但是占星術卻沒有絲毫改變。不,因此變得更加準確──每次老是說這種話想蒙混過去,不就是個隨便的東西嗎?」


    「原來如此。」


    「話說回來,天體的運行會跟地球上好幾十億人口中的單一個人的運勢有關,這種想法我實在無法相信。而且居然還說可以影響到那個人的健康、戀愛、經濟情況等細微部分……這無論怎麽想都太可笑了吧。而且這樣一來,難道動物就不會受到影響嗎?」


    「你知道火星為什麽會被認為是戰爭之星嗎?」


    「因為鮮紅色讓人聯想到血液。」


    「正確答案。」


    對於認真回答的俊一郎,美穗投以難以置信的眼光。


    「弦矢先生,你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反駁我耶。」


    「為什麽我應該要生氣?」


    「我以為如果是死相學偵探的話,對於這方麵的所有領域都隻會接受,而且不可能會去加以否定吧?」


    「恰好相反。」


    對著一臉疑問的美穗,俊一郎說:


    「我的外婆是靈媒,她的能力十分強大,從全國各地都有人跑來拜托她幫忙。有祖先亡靈作祟的、被惡靈附身的、搬到新家發現有幽靈出沒的、受困於某種災厄的、被情敵下詛咒的,他們都希望我外婆能想想辦法,那方麵的委托生意絡繹不絕。」


    「哦,好厲害哦。」


    「但是依我外婆的說法,那些委托有九成九都是空包彈。」


    「什麽意思?」


    「就是指委托人身上,沒有被任何東西附身、沒有被任何東西施咒、沒有任何東西在作祟……有問題的是那個人的頭腦和內心。」


    「你外婆會告訴對方這個事實嗎?」


    「這要看對象。如果是告訴他之後能夠自己領悟的人,或是告訴他比較容易有成效的人,我外婆就會跟他們講。但是,在有些人身上這隻會造成反效果。還有些時候,外婆隻要進行除靈儀式,就能易如反掌地治好當事者的妄念。」


    「要針對每個案例分開處理呀。」


    「嗯,當然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會介紹醫生給客人。」


    「是這樣嗎?」


    美穗驚訝的同時,似乎也感到十分敬佩。


    「因為我是在這種環境長大的,所以我對所有事物都會先抱持懷疑的心態。」


    「但是,你是真的看得見死相吧?」


    「促使死亡陰影出現的原因,並非隻局限在神秘學的範圍內。」


    「啊、說的也是呢。」


    她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接著一臉認真地問:


    「那麽你是如何看待這次的案件呢?到底有沒有符合現實的解釋餘地呢?」


    「無論多麽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找到合理的解釋。」


    「真是可靠呢。」


    「不過──那個解釋是否符合真相,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嗯,這點我了解,可以讓我聽聽看你的想法嗎?」


    「最自然的解釋方式是──才子和澤中的死因都是因為驚嚇致死。平常這當然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兩個人當時皆身處於極為特殊的情況。不但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室舉行了百物語大會和四隅之間的儀式,而且在同一個地點,才子被告知此處過去曾有女性自殺,澤中則曉得那位女性和才子都在此死亡的事實。我認為對於內心依然纖細敏感的年輕女性來說,即使發生驚嚇致死也不足為奇的情況條件都備齊了。」


    「雖然連續兩年出事這點是有點不太自然,但是在同一個地下室,發生的事雖然不同不過都是恐怖儀式……另外準備工作也都很完善呢。」


    「沒錯。而且澤中對於才子過世的事情依然心懷罪惡感,換句話說,她比才子更容易受到驚嚇。」


    「大家都有聽到的那句低語呢?」


    「用消去法來推想的話,就會是澤中說的。她身處詭異的環境下,出自對才子的罪惡感,下意識地吐出那樣的話。雖然她驚嚇致死這點的確有些奇怪,但如果當作是她精神受到極大壓迫,甚至程度嚴重到脫口說出料想不到的話,那就講得通了。」


    「其實,點子之前來找我談的時候,我對她講的想法,就跟現在你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


    「啊、我不是想要搶弦矢先生你的功勞才說這種話的哦。」


    「我沒有那樣想……」


    俊一郎終於明白自己之所以會對美穗有好感,應該是因為無意識間察覺了她理性的特質吧。


    「隻是呢,有個地方無論我怎麽想都沒辦法解釋。」


    「是什麽?」


    「第六個人……」


    「……」


    「我對點子是用錯覺兩個字輕描淡寫地帶過……可是,即使加夏離開循環剩下四人之後,從a角落到d角落的循環真的毫無間斷地持續下去了嗎?」


    「照她們三人的講法,的確是這樣沒錯呢。」


    「真的嗎?」


    「特別引起我注意的是田崎說的話。他似乎從儀式一開始,就經常留意擺在房間正中央、那個當作標誌的螢光幽靈。」


    「他收集的妖怪公仔吧。」


    「嗯,他一直都有看到那個微弱的光芒,但儀式大概進行了幾十分鍾之後,他發現有一個地點會看不到那道光芒。」


    「譬如從a角落走到b角落中間的某個地方──這個意思嗎?」


    「沒錯,不知道為什麽從那個地方就看不到幽靈的光芒。」


    「因為田崎和幽靈中間,有什麽東西擋住了──也就是說,因為加夏站在那裏──」


    「應該是這樣沒錯。從他發現這件事,直到聽到那句低語中間,似乎又過了一段時間。」


    「即使加夏離開之後,四角形的循環還是持續運轉……」


    「我想這樣判斷並沒有問題。」


    「這樣看來就是第六個人確實出現了……」


    「你要接受靈異現象了嗎?」


    麵對俊一郎拋出的問題,美穗報以苦笑。


    「我並非否認那個領域的所有事物哦,隻是,就像剛剛你外婆的故事一樣,這世界上實在太多裝神弄鬼的事情了,所以才──」


    「這是可以說明的。」


    「咦……?」


    「即使沒有第六個人,四個人也可以繼續繞圈圈的這個現象──」


    美穗不禁探身向前,俊一郎語氣平淡地繼續說:


    「我話先說在前頭,這個是從以前就有的、針對羅遜坦的回廊的解釋。你所說的那個錯覺講法,其實是正確的。」


    「真的嗎?」


    「用更好懂的話來說,就是先入為主的想法。」


    「這是什麽意思?」


    「假設自己是站在b角落的b的話,在從a角落走來的a碰到我後,我就接著觸碰站在c角落的c。這時,b會從b角落往c角落移動。但是,這個移動不僅得在一片漆黑中進行,而且會持續許多圈,很快就會無法區別四個角落。」


    「的確是這樣呢。」


    「那麽剩下來能夠依循的就隻有,被a碰到之後就要出發去觸碰c,這個十分單純的行為。因為這個行為要在黑暗中重複一次又一次,因此測試者陷入了一種催眠狀態,同時也是一種自我暗示──隻要自己被碰到之後,就必須向前走去觸碰下一個人。」


    「原來如此……」


    「所以,即使假設c離開循環,b在碰觸到下一個人d之前都會持續前進。當然這時他走的距離會加倍,但人在黑暗裏不停重複繞圈的過程中,幾乎所有感官都會漸漸麻痹,陷入一種難以察覺距離變化的狀態。因此,四角形的循環才會永無止盡地繼續下去。」


    「嗯……」


    「入野她會感到……指尖觸到的衣服不是澤中的,也是因為那個人實際上是田崎。」


    「聽起來很合乎邏輯呢。」


    美穗看起來似乎有被說服,因此俊一郎便繼續說下去。


    「隻是,這個解釋有一個弱點。」


    「四個角落的問題嗎?」


    「果然你也覺得那邊不太合理嗎?」


    「要是我自己在那裏的話……這樣一想象,就會覺得有點在意呢。」


    「就算說是陷入了催眠狀態、又加上自我暗示,但經過c不在的角落時,應該還是會發現吧?特別他們是單手摸著牆壁前進,應該會注意到自己正在沒有任何人的角落轉彎了吧?要是有人提出這樣的反駁,這個說法確實是不夠充分。」


    「嗯。」


    「但也可以說那是因為參加的人太過深入儀式以至於分不清楚了。這種可能性的確也無法否認。」


    「沒錯。」


    美穗一邊出聲附和,同時一直牢牢望著俊一郎的臉。


    「即使如此,好像還有其他問題呢。」


    「田崎和今川在四號半夜──不過日期上已經是五號──撞見了同樣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


    俊一郎說明兩人經曆時,她不發一語地聆聽。


    「有相當高的可能性是……他們因為才子而幻想出那樣的形象,進而看到幻覺。隻是兩個人所描述的黑衣女子簡直像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總覺得……」


    「單單用因為恐懼而生成的幻覺來帶過,無法解釋呢。」


    「是不可能。」


    「才子的亡靈嗎……」


    「不,我會先懷疑對方是人類。」


    「咦?」


    美穗似乎是打從心底感到訝異。


    「但、但是誰會……」


    「最先想到的就是,死者家屬。」


    「啊……」


    「不過,當然自殺女性已經可以排除在外了。」


    「說的也是,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而且也和百怪俱樂部扯不上關係。也就是說是才子的家屬嗎?」


    「雖然解釋並不充分,但她媽媽當時聽了校方說明後似乎能夠接受這一切。不過,因為離婚而分隔兩地的爸爸和由爸爸撫養的哥哥,他們對自己女兒以及妹妹的死亡,應該會感到疑惑吧?」


    「這樣說起來,田土是她媽媽那邊的姓,爸爸是叫作那個、那個什麽的……嗯……我記得好像跟田土有點像……不過這樣的話,那就是複仇咯?怎麽會,事到如今又為什麽?」


    「如果其實他們最近才得知她的死訊──」


    「不,這不可能。才子過世的時候我正在旅行,回來之後一知道她過世,我就立刻寫信給她媽媽,說我想去上個香。她媽媽回信說謝謝我的這番心意,但希望能讓她一個人靜靜。她媽媽似乎因為女兒過世打擊很大,一直飽受頭痛、失眠、胃痛的折磨,所以當時處於完全無法招呼客人的狀態。那封信裏有提到,她也已經聯絡才子的爸爸了。」


    「是這樣呀。」


    「但是,你看起來不像推測落空的模樣呢。」


    對於美穗敏銳的觀察,俊一郎不禁苦笑著說:


    「考慮和其他人的關連,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嗯,但是弦矢先生一開始就知道那個可能性很低了吧?」


    「……」


    俊一郎有些難以啟齒,不過最終還是將方才在地下室經曆到的怪事告訴美穗。


    「在一片漆黑中……」


    她臉上首度浮現怯意。


    「四隅之間的第六個人,也是出現在一片漆黑之中。」


    「如果是活生生的人類,是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那就是黑衣女子……」


    「……」


    「百怪俱樂部執行了四隅之間的儀式。但是,『四隅之間』這個儀式名指的可能不是空間的『間』,而是魔鬼的『魔』。(注13)」


    注12:天動說又稱地心說,古人認為地球是宇宙中心,而其他星球都環繞地球而運行。地動說是與天動說相對立的學說,認為太陽才是宇宙的中心,而非地球。


    注13:日文中「間」和「魔」的讀音皆為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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