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宛如凍結般愣在原地,臉上分別浮現了驚愕、恐懼或戰栗的神情。


    在所有人都靜止不動的時刻,黑衣女子將刀子高舉過頭,直直地朝今川姬奔去。


    她已然分不清是悲鳴或是喊叫的尖聲呐喊,在昏暗的大廳中回蕩著。


    那個空間中能聽見的聲響隻有,姬所發出的、仿佛斷氣前掙紮痛苦般的慘叫,還有黑衣女子快步前進的清晰腳步聲……


    黑衣女子跑過來了。就要跑到姬麵前了。就連站在她身旁的轉子,也感受到對方身上淩厲不祥的氣魄。


    「啊啊啊啊啊!」


    姬迸出極為淒厲悲鳴的瞬間,黑衣女子朝她揮下刀子。


    那個刹那,俊一郎迅速擋入兩人之間,立刻抓住黑衣女子的手使勁反轉,同時橫掃她的雙腿讓她倒在地上,完全封住她的舉動。


    「曲矢先生!」


    俊一郎還沒來得及出聲,畑山佳人就采取行動了。


    「混賬!」


    終於察覺的曲矢慌忙衝過去。


    在兩位男性前進方向的盡頭,俊一郎正將從黑衣女子手上脫落的刀子踢向遠處。


    「小姬,來這邊。」


    轉子拉住姬的手臂,立刻將她帶出交誼室。


    然而,撿起刀子的佳人馬上朝兩人身後追去。麵對持刀的佳人,曲矢果敢地撲身向前、用力將他撞倒在地。


    兩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團,沒多久,曲矢擒住佳人拿著刀子的那隻手臂用力扭轉,將他臉朝下壓製在地板上,瞬間就分出了勝負。


    確定佳人被製伏之後,俊一郎伸手掀開黑衣女子的麵紗。


    「果然,你才是真正的犯人呢。」


    黑色麵紗下出現的那張臉,是宿舍阿姨。


    「騙人……」


    「不可能……」


    「怎麽會……」


    姬、美穗和轉子三人同時不敢置信地開口。一方麵是因為黑衣女子的真麵目而感到驚訝,一方麵似乎是現在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宿舍阿姨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你站得起來嗎?」


    俊一郎的聲音溫柔地令人難以置信,半是抱住她似地扶她站起來,接著再讓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這一位,就是才子和佳人那對雙胞胎的媽媽。」


    「咦……?」


    姬小聲驚呼,轉子和美穗兩人則都詫異地說不出話來。


    「不僅是戶村,她和百怪俱樂部的成員都沒有打過照麵。不,這樣說的話,應該說是除了校方相關人員以外,誰都沒見過她吧。」


    「話、話雖如此──」


    姬終於能從驚嚇中回神講話。


    「名字……姓氏不是完全不一樣嗎?既不是田土也不是畑山,貴子阿姨可是姓裏美哦。」


    「不,她的全名不是『裏美貴子』,而是『田土美貴子』。」


    俊一郎說明宿舍阿姨名字的漢字後,三個女生又是一陣嘩然。


    曲矢粗魯地拉起佳人,一邊讓他坐在離宿舍阿姨有段距離的椅子上,一邊使眼色要俊一郎繼續說明。


    「造成這個誤解的原因是宿舍房間的名牌。讓『今川 姬』看起來變成『今 川姬』,『入野轉子』變成『入林土轉子』的舍監,也把『田土』這兩個字的姓寫得像是『裏』一個字。當然他不是故意的,隻是幾乎所有人來看都會看錯。」


    「是我……」


    姬忍不住低聲說。


    「嗯,沒錯,一開始是今川把名牌讀成裏美,我想宿舍阿姨一開始也對這個誤會感到一頭霧水。不過,她決定順水推舟將錯就錯,應該是因為她認為能夠隱藏和才子同姓是最好的狀態吧。」


    「難道她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複仇才……」


    對著說到一半又憋住話的美穗,俊一郎搖了搖頭。


    「和佳人相同,她應該也不知道才子過世時的真實情況,她之所以會來擔任月光莊的宿舍阿姨,大概是出自想要在女兒生活過的地方工作的心情吧?要對校方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這樣做的話應該無法獲得宿舍阿姨這份工作才對。」


    「學校這邊一定是在清楚她是才子母親的情況下錄取她的。」


    「恐怕如此──也許是出自贖罪的心態,也或許是擔心要是拒絕錄取,她把事情鬧大就更麻煩了吧──」


    「兩邊都是吧。而且錄取之後沒有任何訓練或指導就丟著不管。校方一定是覺得反正隻是快要關了的月光莊的宿舍阿姨而已,無所謂吧。」


    「舍監知道她姓田土,或許也知道她是才子的媽媽。但是他跟學生不太交流,平常總是沉默寡言。」


    「完全不用擔心會從怪人這邊泄漏出去呢。」


    舍監聽到美穗叫自己怪人,瞪了她一眼。但是美穗本人完全無視他的反應,不知道正專注思考著什麽事。


    「但是,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她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望向俊一郎。


    「把『今川 姬』寫成『今 川姬』,『入野轉子』寫成『入林土轉子』,都是文字之間的間隔空得太開的結果吧?這種寫法是個人習慣,一時之間無法說改就改才對。但是把『田土』寫成『裏』,卻是反過來讓文字之間的空隙縮小。為什麽他的寫字習慣會突然改變呢?」


    「因為今川去警告他。」


    「咦?」


    姬的聲音中透著驚訝。


    「除了自己之外,入野的名牌也被寫成奇怪的樣子,她就跑去跟舍監抗議了。」


    「我的確有去,但是……」


    「他反省過後,就反向調整原本空得太開的間隙,結果這次反而又縮得太小。」


    「隻因為我去抗議……他就改了嗎?」


    「我聽入野說──他似乎對你有意思,所以他把你的話聽進去,做了跟自己原本習慣相反的事。」


    姬或許是太過驚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地靠著轉子。另一方麵,舍監原本強硬的態度煙消雲散,難為情地低垂著頭。看見舍監的反應,姬更加緊緊往轉子身上靠。


    美穗興味盎然地輪流望向兩人,不過似乎又想起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開口問道:


    「宿舍阿姨和佳人是共犯嗎? 」


    「不,我認為應該不是。搞不好兩人在月光莊碰到彼此時還嚇了一大跳吧。」


    俊一郎將目光投向宿舍阿姨,但她隻是望著下方頭也不抬,而佳人則喪氣地垂著頭,不過輕輕地點了點頭。


    「隻是兩人的目的並不相同。我認為佳人為了避免讓阿姨擔心,應該連他是來打探百怪俱樂部情況的都沒說。但是,因為澤中過世,出乎意料地弄清楚了才子死亡的真相。」


    「宿舍阿姨也有聽到那些話吧。」


    「她喜歡照顧學生,聽說百怪俱樂部有活動時都還會端茶水給大家,因此就算碰巧聽到交誼室的談話也不奇怪。」


    「所以才決定報仇……」


    「另一方麵,佳人決定加深社員們的罪惡感,所以才穿著妹妹的衣服,打扮成才子的模樣刺激他們。」


    姬用難以形容的表情注視著佳人。


    「佳人應該是在五號晚上跟在戶村後麵。但是,在天橋上目擊了宿舍阿姨把他推下去的那一瞬間。」


    「喂,這樣的話被看到的黑衣女子的其中一個是……」


    「站在案發現場另一頭樓梯上的,是他。」


    俊一郎回答曲矢的問題後──


    「我原本以為是我妹妹。」


    佳人突然吐出一句話。


    「什麽?」


    「在另一邊樓梯上的……」


    「這是什麽意思?」


    「我穿上黑色衣服假扮成她的時候,總是莫名感覺到她的存在。該說是她暗中守護著我嗎?還是說悄悄地協助我呢……?」


    曲矢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俊一郎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回複佳人的話,隻是接著說下去。


    「出現在天橋以外地方的黑衣女子,究竟是兩人中的哪一位,說真的我不清楚。」


    「這種小地方之後再說。」


    「隻是,在女生宿舍中憑空消失的,應該不是佳人而是宿舍阿姨吧。搞不好去今川房間偷看的也──」


    「這樣解釋起來的確也比較簡單。宿舍阿姨是管理鑰匙的人,要在女生宿舍中消失,也隻要回到自己房間就好了。」


    「當時我去阿姨房間找她時,她過了一段時間才出來。」


    「是在把黑色衣服換掉吧?不過因為那時候已經很晚了,就算是老牌刑警也不會起疑心呀。」


    曲矢難得說些好像在安慰他的話,不過俊一郎搖搖頭。


    「我八月也在放暑假,晚上都看書看到很晚──聽說宿舍阿姨有說過這句話。若真是如此,沒有馬上應門露臉這點就不合理。換句話說,如果我能更早以前就從入野那邊問出這句話的話,或許就能避免田崎的死了。」


    「喂喂,那個是不可能的啦。」


    曲矢立刻否定俊一郎的想法,接著馬上又提出其他疑點。


    「雖然你說兩人並沒有共犯關係,但是把安眠藥混在酒裏讓田崎喝下去的是兒子吧?」


    「不,是宿舍阿姨。」


    「怎麽做?她不可能做到吧?」


    「放進宵夜裏。」


    「你說什麽?」


    「和戶村外出喝酒回來那天,田崎有拜托宿舍阿姨做宵夜。他昨天晚上沒吃什麽東西,所以在喝完酒又和畑山去洗澡後,突然想吃拉麵,但是被畑山阻止了。但因為肚子真的很餓,隻好再次拜托宿舍阿姨做宵夜,而阿姨就利用了這次機會。」


    「哦。」


    「才子媽媽寄給尾田間的回信中有提到,她飽受失眠之苦,應該是那個時候醫生開的安眠藥還有剩吧。」


    「原來如此……算了沒關係,不管是一開始就是共犯,還是事後成為共犯,或是單純的個人罪行,訊問時再搞清楚就好。」


    曲矢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叫來三位警官。其中兩位原本分別監視著男舍和女舍的出入口,另一位則在大廳待命。俊一郎事先拜托曲矢調派人力,萬一有人逃出來時就要逮住他。


    田土美貴子和畑山佳人坐進警車後,曲矢把俊一郎拉到月光莊的門柱旁邊。


    「有什麽事?」


    「你在說那個兒子是犯人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宿舍阿姨才是真正的凶手了吧?」


    「當然。」


    「當、當然?喂我說你呀……這樣的話一開始就先跟我講呀!」


    「我有說哦。」


    「少騙人了,你連一個字都──」


    「我會指認出犯人,但那個隻是誘餌,我之前應該就有先暗地跟你說了。」


    「這倒是啦……隻是因為你的推理聽起來太合理了,一不小心就會覺得畑山是真正的凶手吧?」


    「這真是多謝你啦。」


    「所以你要直接先講真正的凶手是他媽媽啦。」


    「我以後會注意。」


    「你態度突然變差咯,該說是現出原形了嗎?」


    曲矢狐疑地瞧著俊一郎,又輕輕歎了一口氣。


    「是這樣吧?雖然已經鎖定她是犯人卻沒有證據,反倒是兒子身上有很多破綻可以攻擊。所以緊咬兒子不放,讓媽媽跳出來吐露真相,沒錯吧?」


    「就是這樣。」


    「不過還是百密一疏呀,沒想到她居然會襲擊今川,這一點你沒考慮到吧?差一點就發生無可挽回的事情了。」


    「對不起。」


    「聽好了,這種事情還是交給警方──」


    「我有在反省了。」


    「真受不了你──」


    曲矢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隻說了有事就來警察署,接著就坐上警車。


    天邊瑰紅晚霞已然黯淡,載著那對母子的警車逐漸消失在深濃幽暗的夜色之中。俊一郎靜靜佇立目送,直到警示器和尾燈的亮光完全不見蹤影為止。


    他打算轉身走回宿舍時,才發現轉子、姬和美穗,就連舍監都早已走出大廳玄關,和他凝視著同樣的方向。


    那天晚上俊一郎在女生宿舍過夜。姬身上的死相消失了,證明了他的想法……才子的意念應該並不強大。隻是,三個女生擔心才子還在此地徘徊不去,拜托他想想辦法。


    「我可不是靈媒也不是除魔專家。」


    雖然他拒絕了,但三人毫不退讓。


    隔天早上,五個人簡單地清掃過地下室後,俊一郎執行了從外婆那裏學來的除靈儀式。說老實話,他自己對於這樣是否就能解決問題也感到不安。他的工作是拯救出現死相的委托人的性命。這個範圍以外的問題就超過了他能力所及,這才是他真實的心聲。


    即使如此,和轉子她們道別時,他還是說:


    「如果又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請跟我聯絡。那時候我會介紹適當的人選給你們。」


    他會說出這種話,或許是因為他出社會後學到了在現實中,並非事情不屬於自己的責任或專長,就可以什麽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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