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裏一片漆黑,所有的人家都沒有點燈,窗戶後麵黑黑的,看上去死氣沉沉。這是怎麽回事?我心裏有點不安。現在才九、十點鍾,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怎麽會這麽黑,一盞燈都沒有。


    難道是停電了?我四下裏看看,小區裏空無一人,黑糊糊一大片,寂靜無聲。


    對,停電了,我心下安慰自己。下意識走進樓洞,我住在三樓,一邊瞎琢磨一邊到了三樓,渾身不得勁,想著趕緊進家躺一會兒,喝口熱水。


    掏出鑰匙插進鎖眼,轉了兩下,沒轉開。我愣了愣,把鑰匙拽出來,吹了吹蹭了蹭,然後繼續插進去轉,還是沒轉開。


    此前我的注意力都在琢磨晚上拉屍那些細節,一直沒注意眼前的事,等鑰匙打不開的時候,我的注意力才慢慢回到這扇門上。


    馬上發現不對勁,我記得我租住的房子大門上貼著福字,是房東去年過年時候貼的,已陳舊不堪,記得租房子時,我和房東關於這個福字還開了玩笑,記憶頗深。


    而現在,我麵對的大門上空空如也,那個福字沒有了。


    我倒退一步,摸著下巴思索。整個樓道靜悄悄的,隻有頭頂感應燈發著昏暗的光。


    不對啊,難道是誰手欠,把福字給撕了?我眼前這扇門是紅色的,我努力回憶,原來的房門是什麽色,可怎麽回憶都沒有印象,腦海裏一浮現那扇門,就出現明晃晃的福字,怎麽都繞不開。


    難道剛才稀裏糊塗的,走錯樓道了?


    我遲疑一下,滿腹狐疑,從樓裏走出來。外麵還是一片漆黑,今晚也怪,天黑得出奇,沒有月光,四下裏像濃墨沾染了一樣,聽不見聲音,看不見光線。


    我摸黑站在大樓門口,舉著手機,靠著微弱的光芒來辨認眼前這棟樓是不是我住的。又看看周圍的景物,說實話,我真是有點糊塗了。


    我在這裏住的時間不算長,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每天上班下班,都能正常走回家,這是司空見慣的事,誰能沒事留意周邊環境的種種細節。


    現在我仔細打量周邊的環境,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似是而非。就好像有一種力量,把司空見慣的住宅樓,花壇,水泥地種種元素打亂之後,重新組合,每樣東西變化很小,可能就挪動了一點位置,卻讓人完全失去了方向感。說不上哪不對勁,這種感覺實在毛骨悚然。


    我遲疑著走出小區,吹了吹冷風,重新冷靜下來。這時候千萬別多想,就是自己嚇自己,再走一次,我就不信這次回不了家。


    我在寒風裏哆哆嗦嗦抽了根煙,一直抽到煙屁股,這才踩滅,重新鼓足勇氣走進小區。


    這次我非常留意周邊的細節,仔細回憶自己以前怎麽回家的,一步一步走,最終走到了樓前。我深吸口氣,進了樓,數著自己的步點,一直來到三樓。到了門前,頓時傻眼了。


    門上空空蕩蕩,並沒有福字。


    我把鑰匙掏出來,插進鎖眼左右轉動,轉不開!


    我坐在樓梯上,努力想著解決的辦法,最終想到了義叔,想給他打電話,想想算了。怎麽跟義叔說,說我找不到家門?這事傳出去,能讓人笑掉大牙。義叔本來就嫌我稚嫩,我可不能給他留下話柄。


    我腦子裏突然蹦出一個極為大膽的主意,既然這扇門不是我住的地方,肯定是別人家了,我敲敲門,問問是誰家,說不定能幫助我重新定位。


    我來到門前,猶豫一下,抬起手砰砰敲了兩聲。


    說來也怪,本來這扇門是鎖的,我這麽一敲,不知怎麽的,門居然給敲開了一道縫隙。裏麵沒有燈,黑得不見底,伸手不見五指。


    我仗著膽子問:“家裏有人嗎?”


    裏麵寂靜無聲。我心砰砰跳,想進去看看,不算犯法吧?我推開門,裏麵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有點腥臊,像是動物糞便發出來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知為什麽,想起今晚收的屍體,吊死的小夥子尿失禁,淋了一褲子,就是這股味道。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盤旋。我顫抖著舉起手機,發出微弱的光芒。我站在門口不敢進去,舉起手機往裏照。屋裏黑不隆冬的,隱約能看到櫃子,桌子,電視,都似是而非,說像不像,看也看不清,大概隻有個輪廓。


    隨著手機的轉動,我忽然看到屋子中央擺著一樣物件。這東西的出現,刹那間讓我的頭發炸開,整個人傻了。


    屋子中間擺了一張老式的藤椅,空空蕩蕩,光芒下散發著陳舊的氣息,放在這裏顯得特別突兀。


    這張藤椅特別像皮夾子裏那張全家福裏的,一瞬間我隱約猜到怎麽回事,我草他妹的,是不是沾上髒東西了?


    可能就一秒鍾,我覺得自己在門口站了很長時間,等反應過來,我撒腿往外跑。空蕩蕩的樓洞裏隻有我的腳步聲,咚咚回響。


    我一口氣跑出小區,順著大道又跑了十幾分鍾,氣喘的不行,喉嚨充血,肺像炸了一樣。


    我靠在電線杆上喘著粗氣,抹了把臉,一頭的冷汗。


    等緩和下來,我才注意到,我已經跑到夜市,這裏是小吃一條街,燈火通明,不少人在宵夜吃飯。


    看到這麽多人,聞著臭水溝的味,我差點哭出來。慢慢走到一個小攤麵前,要了碗熱乎乎的餛飩,拿著大瓣蒜吭哧吭哧就啃,都說蒜味辟邪,我一個接一個,扒了一桌子的蒜皮。


    周圍的食客和小老板瞪著眼看我,把我當成了神經病。


    吃完飯我不敢回去,一直呆到下半夜,人家都快收攤了。本來想找個小旅館對付一宿,我一看天色都快亮了,幹脆不花那個錢,找了網吧進去打遊戲磨時間。


    玩了幾個小時,到上班時間,我從網吧出來,看著明晃晃的日頭,真是恍如隔世。


    昨晚從扔下麵條出活兒開始,一晚上經曆的事情現在回憶起來,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一樣,似真非幻,一夜我好像蒼老了十歲。


    等來到公司,義叔不在,義嬸正在櫃台後麵看韓劇。我有氣無力和她打了招呼,角落裏放著個破沙發,我坐在上麵,裹緊衣服,溫暖的氣息傳來,實在是挺不住,困勁犯上來,我呼呼大睡。


    正睡著,就聽著有人在高一聲低一聲吵架。我努力睜開眼,模模糊糊中看到是義叔和義嬸打嘴仗。義嬸摔摔打打,聲音發尖:“這人啊,我也看了,什麽東西。剛給他轉了正,不思進取,馬上就偷懶耍滑,上班開始睡覺了,什麽東西!呸。”


    我腦子裏一盆漿糊,琢磨半天才醒悟過來,靠,敢情她罵的是我啊,指桑罵槐呢。


    義叔道:“你小點聲,昨晚我讓小齊出了趟活,可能幹的晚了,睡眠不足。再說現在不是也不忙嗎,讓孩子多歇歇。”


    義嬸高聲說:“這是公司!還有沒有規章製度了?扣工資!這就是不懂事,來了沒說幫忙打掃衛生,幫著收拾東西,先跑到旮旯睡覺,誰家大人這麽教的?”


    我臉色鐵青,想發火又顧忌義叔的麵子,隻能暗氣暗憋裝睡覺。


    義叔好不容易把她勸好,義嬸摔摔打打上後麵倉庫去了。


    義叔坐在陰暗處,掏出小紙包,那是他隨身帶的煙絲。他有個自己做的煙管,從來不抽外麵的煙,全是自己配煙絲。他默不作聲的把煙絲包好,塞到煙管裏,悶悶地抽著煙,時不時咳嗽兩聲。


    我不能再裝睡了,從沙發上起來,走到他麵前,低聲說:“義叔。”


    義叔打量我,吸了一口煙,忽然做了個舉動。他把這口煙全部吐在我的臉上。


    我嗆得咳嗽,上氣不接下氣。義叔道:“昨晚怎麽樣?”


    我支支吾吾剛想說話,義叔又道:“是不是遇到髒東西了?”


    我大吃一驚,眼淚出來了:“義叔……”


    他擺擺手,把我拉到櫃台前,從裏麵翻出一麵鏡子給我:“自己看。”


    我拿起鏡子,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那個我,麵色泛青,毫無血色,尤其雙眼,泣血一般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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