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我大聲問藤善。


    藤善在前麵不遠處,趴在鱗甲上,緊緊抓著縫隙,艱難地說:“我哪知道怎麽辦,拿筷子拌,你真把我當神了。”


    我朝著後麵看,隱隱光亮閃動,秦若賓和黎雲離我們越來越近,這兩個人果然有兩把刷子,高速行進的滾地龍,不時變化角度,他們居然能保持著那麽平穩,一點都沒影響到殺過來的速度。


    黑暗中地洞風聲不斷,嗚嗚從頭皮上刮過。我心想實在沒辦法,就得瞅機會跳下去,能摔成什麽樣已經顧不得。那兩個人比滾地龍還要嚇人。


    滾地龍的去勢似乎更加猛烈,能感覺到它暴烈異常,樹上久沒有懸屍,很可能極大影響到它的情緒。


    滾地龍上竄下遊,似乎圍著妖樹轉圈,也不知這棵妖樹到底有什麽神力,竟然讓它如此躁動。它爬行竄出,我趴在上麵猶如一隻毫無重量的風箏,隨著不斷動著。腦子已經麻木,唯一知道的就是緊緊抓住鱗甲的縫隙不讓自己掉下去。


    我打消了從它身上跳下去的念頭,這麽快的速度,一放手跳下去落地就能摔個半殘。反正我們不好受,黎雲他們兩個也不見得就輕鬆。滾地龍如此毫無規律的竄動,你能耐再大也判斷不出它的行進路線。


    我趴在上麵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騰了空,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電光火石的一瞬,滾地龍似乎撞在什麽東西上,它的飛進之勢突然停滯,巨大的慣性把我整個人都顛了起來。


    我的雙手抓著鱗甲,人已經飛躍騰空,黑暗中傳來藤善的驚呼,他也不好受。我的兩隻胳膊經受巨大的拉力,本來包紮的傷口又浸出了鮮血。幸虧練過,有點底子,換成普通人早就不知甩哪去了。


    滾地龍一撞之下,停了片刻,我們從高空落下重重摔在鱗甲上,給我撞的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去。


    心怦怦跳,眼前陣陣發花,暈船一般惡心。我剛想對藤善說什麽,滾地龍又動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射向前方,隨即又是重重一撞。


    我再次騰空,等這次再落下時,摔的三魂沒了兩魂,七魄飛了四魄,人都摔成了智障。腦子嗡嗡響,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剛緩和兩秒鍾,滾地龍又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方竄去,再次重重一撞,藤善大叫:“我考,我知道它要幹什麽了……”


    話音未落,第三次撞上,我就感覺括約肌一緊,差點沒拉褲兜子裏。頭暈眼花,惡心的要命。


    藤善居然還能說出話來:“沒有屍體掛在樹上,滾地龍要暴走了,它要衝出山體到外麵去!”


    我打了個激靈,知道是怎麽回事,藤善說對了。這條滾地龍真的是想衝破山體。這可麻煩了,它要真出去,外麵不遠就是山村,老百姓都的遭殃,到時候會死傷無數,影響巨大。


    我大聲喊:“要阻止它。”


    藤善摔的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苦笑:“我的哥哥,你真是哥。現在不死就算命大了,還阻止呢,你真把自己當齊天大聖了。”


    “那怎麽辦?”我問。


    這時滾地龍緩和了幾秒,又有向前竄動的意思,再來一次誰也受不了,絕對死的過的。


    我看了看旁邊的黑暗,心想跳下去得了,不能再在上麵。剛動這個心思,突然胳膊一疼,側頭去看,一柄飛刀又紮在我胳膊的傷處,後麵燈光晃動,黎雲逼迫到了近前。


    我咬著牙把飛刀拔出來,胳膊傷上加傷已經血肉模糊。我抓不住鱗甲,心想這回不跳也得跳了,我喊了一聲給藤善打招呼:“黎雲過來了,跳!”


    我縱身往下一跳,就在這時候,滾地龍再次朝著前麵竄去,要去撞大山,我翻著筋鬥跌落出去,天旋地轉,沒明白怎麽回事重重撞在地上。


    緊接著滾地龍的鱗甲從身上掠過,幸好沒在正下麵,要不然非壓黏糊不可。


    我剛一動,全身疼得徹骨,腦袋裏七葷八素的,全然不知天上地下。疼能忍,關鍵就是暈,不敢睜眼,一睜眼就想吐。


    閉著雙眼勉強還能支撐,這個罪受大了,感覺全身四肢都不是自己的,動哪個都動不了,就這麽躺在這。


    這時候甭說黎雲或是秦若賓了,隨便來個孩子都能把我弄死。


    我動也動不了,幹躺在地上,什麽也不知道。閉著眼就聽著哐哐山響,整個地麵似乎都在地震,塵土亂飛,石塊掉落,身上不長時間就積了一層的泥土,半埋在土裏,就露出個腦袋。


    我不斷呻吟著,難受得要死,到有點盼著秦若賓能給我來個痛快的,實在太遭罪。


    一口氣沒提起來,昏昏沉沉暈了過去。這一暈其實也是有意識,感覺到地動山搖,灰石俱飛,甚至生出一種古怪的錯覺,以為自己在哪個地震現場。


    我這時候顧不得生死,哪種境界能讓我解脫舒服,我就向往哪種境界。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我動了動四肢,發現不對勁,身體已經能動了,可四麵八方都是牆壁,感覺自己掉進一個極狹窄的空間裏,左右騰挪不動,隻有方寸之地。


    這是什麽情況?我正要動一動,忽然頭上不遠的地方,透過層層的石頭縫隙傳來一個聲音:“齊震三,你還活著嗎?”


    我剛要答應,覺察出這是黎雲的聲音,我們之間隔了好幾層的石頭,他的聲音聽起來渺渺如天外傳來。


    我沒有說話,直接裝死。


    黎雲似乎長長歎了口氣:“都死了。都死了的好。”


    我腦子裏一片亂麻,閃過很多不知所謂的念頭,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這一意識讓我不自覺動了一下,正碰到石頭,那石頭是承重的,周圍發生“嘎吱嘎吱”的摩擦聲,無數塵土泛下,落了我一臉。


    我想到的是,這一幕終於出現了――我在石頭下麵,黎雲在石頭上麵,我們隔著石頭對話,我危在旦夕……這一切的劇情不就是神識之境中那兒子寫的小說嗎。


    我躲過秦若賓的斧刑,看似幸運,會不會隻是現在的鋪墊?小說的高潮就是我在石頭下麵的死亡。


    正想著,石頭上傳來黎雲的聲音:“齊震三,你是嗎?”


    如果這真是命運的劇本,我躲不過去,反正左右都是一死,我倒想看看自己的命運結局到底是什麽。


    我沉默一下,答道:“是我。”


    “你命很大,”黎雲說:“老秦死了,你那個同伴藤善也下落不明,現在就剩下咱們兩個。你的情況也不是太樂觀。”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我說。


    “我不會殺你,”黎雲說:“我答應過小菲。但是你毀了黎禮,我也不會救你。”


    “那你廢什麽話,你能走就趕緊走吧。”我說。


    黎雲歎口氣,不知他在歎息什麽,隨即沒了聲音。周圍一片黑暗,隱隱能聽到石頭縫隙中有輕輕的風聲,我知道那是氣流的聲音。


    我現在動不了,沒水沒吃的,全身劇痛,腦袋犯暈,很可能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我唯一牽掛的就是自己的老爸,如果我就此失蹤,按他的脾性肯定會到處找我,下半生不幹別的事,就是尋找我的蹤跡,苦了他了。


    在這裏什麽都幹不了,隻能天馬行空想一些不著調的東西。我回憶著在神識之境看的小說,我和黎雲最後的對話不應該是這樣,至少沒有按照劇本走,小說寫他卸了一塊石頭,我被壓死在石頭下,這也和現在的情況不符。


    看樣子小說裏描述的許多細節都發生錯位,不過大場景和大方向卻沒有錯。


    這裏有個問題,很多時候,人生很多大的方向是由不經意的小細節所決定的。而我所遭受的種種細節卻並沒有影響到我的人生方向在朝著某種宿命發展。


    這就顯示出了斧鑿的痕跡。


    我越想越是心涼如水,尤其是剛才秦若賓用斧子殺我的時候,滾地龍恰時出現,怎麽就那麽正好?!


    還有黎雲的突變,誰會想到他和自己的妹妹有一腿,他和秦若賓像瘋狗一樣要殺我們,顯得特別的突兀。


    有句老話叫無巧不成書。難道人的命運真的是提前寫好的?


    神識之境中我沒有看到自己的結局,我的死和生是不是全在創造者的一念之間呢。


    我不應該死在這裏。我突然意識到什麽,全身發熱。


    神識之境的小說裏,齊震三落在石頭下麵,生死不知,這段情節是我第一次進神識之境時看到的。三天後,我再一次進神識之境,雖然沒有看到那部小說,可得到的信息是,兒子已經想好了齊震三的結局。


    這中間我所在的現實世界時間過了三天,神識之境不知過了幾天,更深入的,兒子所創造的文本世界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


    這三個世界的時間並不是統一的。


    如果小說中齊震三死在亂石裏,那就沒有這部小說的下文了。小說就結束了。


    兒子也就談不上什麽構思結局的問題。


    也就是說,我的命運如果真的是被創造出來的,那生命絕不會停在這個節點上。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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