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住到這間屋子,我做了兩個似真似幻的怪夢。夢極其逼真,尤其剛才的那個,我真的以為身邊坐著人,桌子上擺著供品和遺照。可一睜眼,卻什麽都沒有。


    我走到桌前輕輕撫摸著桌麵,落手都是灰塵,這裏確實很久沒被動過了,夢再逼真也不可能打破現實。


    我到廚房洗了把臉,振奮一下精神,抬起頭又看到掛在牆上的破鏡,心中惴惴,腦海中雜念天馬行空。剛才那老娘們被嚇跑了,到底是因為什麽呢,是不是看到了什麽東西,從鏡子裏?


    我盯著鏡子看,殘破的鏡麵裏反射出我的身影。我忽然想到什麽,退後幾步站在那老娘們的位置,再盯著牆上的鏡子看,鏡子殘片細狹尖利,站在這個位置很難看清殘片裏映出的東西。


    我雙眼的視力極好,如果連我都看不清晰,更別說那上了歲數的老娘們了。


    她既然連鏡子裏的映像都看不清,還能被什麽嚇跑呢?


    我走到鏡子前,用手敲敲鏡麵後的木板,發出沉悶的聲音。想了很多念頭,都不著調,徒傷腦力。


    我回到客廳,在沙發上悶坐了片刻,把塑料袋裏的工具倒了一地,點上根煙叼著。戴上棉紗手套,我提著錘子、榔頭和扳子來到那扇門前開始敲敲打打。


    折騰好半天,終於開啟一條縫隙,我用手扒了兩下實在太緊,隻好把扳子塞到縫隙中間,利用杠杆原理使勁撬門。


    門板真特麽結實,不知裏麵是上著鎖還是直接釘在牆上,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撬動半分。


    崽崽蹲在我的旁邊,舉著兩隻小爪子好奇地看著,我累的一身臭汗,還被這小動物盯著,覺得有失臉麵。我把煙掐滅,正要下力氣再去弄,外麵忽然傳來收廢棄家具的喊聲。


    我靈機一動,何必自己賣力,上外麵找個民工幫忙不就得了,他們專門幹這個的,有把子力氣,所謂術業有專攻嘛。


    我讓崽崽乖乖在這裏等著,我出了家門到小區,那個收廢家具的還沒走,這是個壯男,蹬著三蹦子拿著電喇叭,一邊騎一邊喊。


    我攔住他:“哥們,你除了收家具還幹別的不?”


    “家電我也收,”他操著一嘴地道的山東話:“電腦啊,電視啊,洗衣機啊,都行。”


    我擺擺手:“不,不,力氣活你能不能幹,我多給你錢。”


    “幹啥?”他問。


    “我在這裏租房子,”我說:“上一個房客在廳裏修了個雜貨室,現在門的鑰匙找不開了,你幫我撬開唄。”


    “大哥,違法的事俺可不幹。”他說。


    “房子是我租的,又不是偷的,你怕啥。跟你沒關係,撬開門我給你五十。”我說。


    他猶豫,我心裏來氣這小子還真有點草根的狡詐,我又提了口價到八十。這裏有學問,我不差那幾個錢,但也不能提價提的太狠,要不然他看你是金主是冤大頭好欺負你了,人都是這樣。


    壯男把三蹦子鎖在樓底下,跟我上了樓,剛進門就看到一隻黃鼠狼蹲在門口唧唧叫,他嚇了一跳:“大哥,你家出大耗子。”


    我沒好氣:“這是我的寵物,你別管了,趕緊幹活。”


    這人別看五大三粗還挺怕這些小動物,蹭著牆繞過崽崽進到客廳,我揮揮手示意崽崽不要搗亂,崽崽跑到客廳角落,老老實實蹲著看。


    我給他看牆上的這扇門,他扒了扒門縫試試力氣,把地上的工具撿起來試試重量和手感,拿著扳子開始幹起來。


    我在旁邊點點頭,行,這是個幹活的人。


    別說真是術業有專攻,什麽人幹什麽活,他手頭很麻利,時間不長那扇門就撬開了老大一條縫隙。他雙手扒著門縫,使蠻勁往外一拉,門板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縫隙越開越大。


    他停下手,拿起小手電,往裏照了照。我心癢難耐,趕緊過去站在他的身後往裏看。


    門裏還真有個空間,隻是沒有光,黑森森的。不過能感覺出這方空間並不大,大概隻有幾平米,最裏麵好像有黑糊糊的櫃子,上麵陳著什麽東西。


    壯男回頭對我說:“大哥,裏麵裝著什麽,怎麽這麽滲人呢?”


    “把門打開,我給你一百。”我說。


    “得嘞,”壯男說:“老板你爽,我也不跟矯情。”


    他拿著扳手塞進門縫,不停地換位置扳著,還用錘頭敲敲打打。我在旁邊心焦地等著,這時從門板上掉下兩根黑色的長釘,我撿起來看看,全都生了厚厚鐵鏽。


    他擦擦汗:“大哥,就是這玩意釘在門上。行了,門能開了。”


    他輕輕拉動門,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音終於打開了,我把門拉大,撿起手電向裏照。在靠著裏麵的牆壁放著一個一米多高的暗黃色櫃子,櫃子上擺著一樣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張裝在框子裏的畫。這幅畫斜斜靠在牆上,表麵四十五度朝上,暫時還看不清內容。


    裏麵一方空間就這麽些東西,壯男好奇心還挺強,他想細看,我把門關上,掏出一百遞給他:“活幹完了,走吧”


    “裏麵啥東西啊?”他問。


    “上一個房客留下的雜物,我收拾收拾還得給人送回去。”


    也不管他信不信,我讓他走。就這麽屁大功夫,他就幹掙了一百元,相當興奮,興匆匆走了。等他走了,我把門鎖好,重新來到客廳。


    我想進裏細看,崽崽跑過來,順著我的褲腿爬上來,唧唧叫個不停。


    我拍拍它的小腦袋瓜,它再叫我也得進。


    我進到裏麵,空氣極其渾濁,聞著有一股很重的灰塵腐朽味道。我顧不得這些,隨手把那幅畫拿起來,裏麵實在太黑,我用手電照著,畫的表麵泛著光,實在是無法攝取精細的細節。我隻是依稀看到,畫的似乎是一幅色調極其灰暗的作品,內容是一個人死在地上,看了不舒服。


    我如同掉入冷水深窟,全身泛著涼意,從裏麵退出來。


    現在雖然是白天,客廳裏卻有大片大片的陰影,溫度不高。我拿著畫坐在沙發上,竟然瑟瑟發抖,隻好裹著毛毯,把畫對著窗外的光,細細來看。


    這幅畫一看就不是出自專業畫家之手,畫法技巧很拙劣,畫中能看出一條街道,有點抽象主義畫風,街道兩旁是幾棟建築,有居民樓也有小賣鋪。街道上空空蕩蕩,在正中間趴著一個人,應該是個年輕人,穿著白衣黑褲,身下是黑褐色的大片血跡。這些血彎彎延延,還保持著流動的狀態。


    我盯著這幅畫,這雖然是一幅畫功很拙劣的畫,但卻又一種與眾不同的味道。


    畫上的用色是非現實主義的,根本不用現實狀態的色彩,看上去更像是畫家隨心所欲,這些隨意的陰暗色調搭配一起,並不覺得突兀,反而還有一種極其深邃,似乎觸動人心最深處的情緒。


    我甚至生出這樣的判斷,畫上的內容不重要了,不管是畫一個死人或是畫貓畫狗,這些內容其實都是在為畫麵的色彩服務。濃鬱而深沉的諸多色彩調配在一起,帶出很難描繪的意象。


    不知為什麽,我忽然想起昨晚做的那個怪夢。


    我在夢中遇到了藤善,他把我領進狗場,出來一條奇幻的大狗。這條狗是狗身人頭,半人半狗,狗臉上複雜的人類五官形成很奇怪的表情,還不斷衝著我狂吠。


    這種噩夢意象現在和我手裏的畫,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契合在一起。我能感覺到在這些現象的背後隱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我坐在沙發上,一會兒看看畫,一會兒盯著前麵的牆想著昨晚的夢,一會兒又漫無目的的沉思,自己都說不出想的什麽,古怪離奇,離奇古怪。


    天色不知什麽時候暗下來,屋子裏陰森森的猶如湧入了很多沉甸甸的黑色物質。


    我抹了把臉,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看表,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枯坐了三個多小時。真是彈指揮間,剛才的狀態確實迷離,根本沒察覺時間的流逝。


    我提著畫站起來,走到牆邊打開燈,燈泡閃了兩閃才開。坐的時間太長,兩條腿竟然有些麻木,我蹣跚走了兩步,一時沒拿穩,手裏的畫落在地上。


    我彎下腰撿起來,畫的背麵朝上,這時,我看到上麵用黑色的筆寫了幾行字。


    我趕忙把它放在光下仔細去看,第一行是兩個字,“命運”。


    我再看第二行字,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死才能回去,我要回去了”。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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