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大哥是個心腸軟的老好人,琸雲一直都是這麽覺得的,所以當她第一眼瞅見那小狼崽子的時候心裏頭就一咯噔,隻怕家裏頭要多個人了。


    「小孩兒你是哪家的?家裏人呢?你住哪裏,大哥送你回去好不好?」柱子一臉同情地看著小狼崽子,想了想,又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拉他一把。


    原本坐在地上抱著腦袋一言不發的小狼崽子卻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猛地跳起身,狠狠撞在柱子身上,爾後狠命地將他一推。柱子一時不備,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無辜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那小狼崽子則趁著柱子發愣的工夫,一溜煙就從巷子後頭跑走了。琸雲氣急想追,跑了幾步奔到巷子的另一頭,卻連那小狼崽子的影子也沒瞧見了。


    「這小狼崽子,不知好歹!」琸雲狠狠跺腳,無奈轉身,踱到柱子身邊想扶他。柱子卻自個兒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一臉擔憂地道:「這小孩兒生病了,燒得厲害。方才我抓了他一把,燙手。」


    琸雲頓了一會兒沒說話。那小狼崽子雖然渾身髒兮兮的,可她眼睛毒,隻一眼就能瞅出那小鬼身上那件看不出顏色的衣服是正宗的錦緞,十兩銀子也買不到一匹,且他小小年紀就習得一身拳腳工夫,若不是大富大貴的出身,哪裏請得起這樣的好師傅。


    可是,哪個官宦富貴人家的孩子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不是犯了事被抄了家,便是家裏頭遭了變故被送了出來。這樣的孩子可不好養!


    「怎麽辦?」柱子一臉期待的看著琸雲。


    琸雲扶額,揉了揉太陽穴,「要不,我們跟過去找找看?」那孩子若真如柱子所說正發著燒,恐怕也挨不了多久,要真暈倒在街上,恐怕有性命危險。琸雲到底硬不下心腸坐視不理。


    兄妹倆順著那條巷子往下走,才轉了個彎,就瞅見那小狼崽子無聲無息地躺在牆腳,整個人彎成一把弓,哆哆嗦嗦地渾身打著冷顫。


    琸雲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柱子不由分說地把他扛起來,轉身就往街上跑。琸雲跟在後頭使勁兒喊,「大哥,我們去同安堂!」


    「怎麽樣?」柱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宋掌櫃,見他眉頭微蹙,頓時緊張起來,忍不住出聲問:「他……他怎麽了?」


    宋掌櫃淡淡地瞥了柱子一眼,不急不慢地收回手,從懷裏掏出個帕子仔仔細細地把手擦幹淨了,又不急不慢地回道:「沒什麽大事兒,不過是染了風寒,喝兩服藥就沒事兒了。」


    柱子卻還有些不信,急道:「染了風寒還不叫大事兒,俺們村的小狗子就是得了風寒死的,還有大旺也燒壞了腦袋,旺財上次還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呢。宋掌櫃你行不行,要不,我們再去請個大夫?」


    宋掌櫃一掃先前的溫柔平和,眼睛裏立刻射出淩厲的光,冷冷地看了柱子一眼,涼涼地道:「小狗子?大旺?旺財?一群狗崽子怎麽跟這頭狼崽子比?這小狼崽子身子骨壯得跟鐵打似的,誰能跟他比?」


    柱子被宋掌櫃那一眼看得渾身都涼了,幾乎沒挺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麽,低著腦袋老老實實地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琸雲在一旁看得好笑,趕緊出來打圓場,「那就麻煩宋掌櫃開個方子。我——」她話說到一半就住了嘴,笑眯眯地看著宋掌櫃,繼續道:「請宋掌櫃給這孩子抓副藥。」


    宋掌櫃對著琸雲倒是和藹可親,溫和地道:「抓藥倒是可以,不過這小鬼你們得弄走。」他嫌惡地瞅了床板上的小狼崽子一眼,忍不住又掏出帕子開始擦手,「我家裏頭可沒人管他。」


    琸雲看出來了,這位宋掌櫃十有八九是有潔癖,她和柱子穿得齊整幹淨,所以他先前才沒表現出來,而今這髒兮兮的小鬼往他麵前一放,他就一直不自在,擦手的帕子都換了兩塊了。


    柱子自從被宋掌櫃白了一眼後就不大敢跟他說話了,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去前頭鋪子裏抓了藥,又出去雇了輛牛車,爾後才回來把那小狼崽子抱上了車。


    「看不出來這宋掌櫃還挺凶。」一上牛車,柱子就忍不住向琸雲告狀,「二丫你方才沒瞧見他那眼神兒,拔涼拔涼的,看得我心裏頭毛毛的,嚇死人了。」


    琸雲隻覺好笑,捂嘴笑道:「他有潔癖,見不得髒。這小鬼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是幹淨的,宋掌櫃能忍住了給他看病已是難得,這恐怕還是看在我們將將賣了他人參的份兒上。若換了別人,恐怕早就被轟出來了。」


    柱子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著琸雲,「啥是潔癖?」


    琸雲:「……」


    牛車在武梁城裏走了一段,經過糧鋪的時候,琸雲招呼著柱子買了兩袋白麵和大米,一齊堆在車上倒也便宜。回去的路上,琸雲可勁兒叮囑柱子,「大哥你可千萬別跟老太太說我們賣人參得了錢,要不,她非得想方設法把錢給偷過去不可。還有這小鬼,你也別讓老太太沾手,她那黑心腸,連我這個親孫女都能賣的,見我們拉了個白吃飯的小鬼回來,還不得偷偷下黑手把他給弄死……」


    柱子雖然臉色不大好看,但還是使勁兒點頭。


    牛車一回村子就遭到了村民的圍觀,瞅見是柱子和琸雲,大家夥兒都湊過來打招呼,一臉好奇地盯著牛車上的小鬼看,瞅見車上的大米和白麵,眼睛裏俱露出驚疑的神情,更有不少人拐彎抹角地問:「哎喲,柱子去哪裏發財了?」


    「那一袋白麵得不少錢吧?」


    柱子老實不會撒謊,隻曉得閉緊了嘴巴不回話,一張臉漲得通紅。


    琸雲則笑眯眯地瞎編,「發什麽財啊,在城裏遇著了大哥以前幫工的老爺,非把這小孩兒送到我們家養著,才給了這些糧食,還不曉得夠不夠吃呢。」


    村民們的好奇心愈發地旺盛,紛紛探著腦袋往牛車上看,生怕看漏了點什麽東西,「這小孩兒不會是那什麽老爺偷偷在外頭生的吧,哎喲這髒得,嘖嘖。」


    「柱子跟二丫倒是沾光了,這麽多白麵,都能吃到過年了。」


    「……」


    老太太也聽到動靜迎了出來,一眼瞅見柱子和琸雲坐在牛車上,立刻就開罵了,「你們這兩個敗家子……」


    柱子已經漸漸學會了如何忽略老太太的臭罵聲,而琸雲,她隻消一個眼神,老太太就能立刻住嘴。這不,她才下牛車冷冷地白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就立刻安靜了。


    那小鬼一直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躺著,也不知醒了沒醒。琸雲毫不客氣地吩咐老太太去燒熱水,自己則迅速地把柱子的小床收拾了出來。柱子把三下五除二地那小鬼的髒衣服扒了,丟進熱水裏胡亂洗了一通,待身上幹淨了,這才把他扔進床。


    對於琸雲的說辭,老太太並不是很信,事實上,她對琸雲所有的話都持懷疑態度,隻是在瞧見屋裏的兩袋大米和白麵之後,很聰明地住了嘴,甚至還主動包攬起給那小鬼熬藥的任務。


    柱子記著琸雲吩咐過的話,生怕老太太在藥裏頭摻點兒什麽東西,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老太太趁機又在他麵前給琸雲上了一回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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