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大哥——」小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朝柱子求情,「你去跟師父好好說說,就說我們幾個實在是受不住了,能不能歇歇。就歇一天!你是沒瞧見,葉子的虎口都裂了,好大的血口子,小橋的腳上全是泡,再這麽下去,咱們幾個都熬不到秋天了。」


    柱子抱著胳膊使勁兒搖頭,「我勸不來,有本事你去跟二丫提。要實在不行,你去燕地把石頭弄回來。二丫就聽石頭一個人的。」


    小山欲哭無淚,「柱子哥,那師父忽然這麽發了狂地操練我們,十有八九就是因為石頭小哥走了,我要是能把他弄回來,還找你幹啥。再說,你知道石頭小哥去哪裏了?」


    柱子眨巴眨巴眼,「俺也不清楚。」琸雲隻說賀均平回了宜都老家,至於旁的,卻是半個字也沒多說。


    小山無處求助,心灰意冷,正欲再大哭一場,忽聽得外頭傳來葉子的歡呼聲,「小山哥,小山哥,石頭哥來信了!」


    眾人頓時精神一振!


    賀均平的來信拯救了處於水深火熱中的小山兄弟們,琸雲板著臉收了信,把他們哥兒幾個轟了出去,仔細關了門,這才將信拆開。他不過才去了十來日,竟把一封信寫了厚厚的一疊紙,琸雲苦著臉瞅著,有些哭笑不得。


    賀均平的心裏頭能有什麽大事?不過是路上的點滴,去燕地的途中如何辛苦,什麽地方景致好,什麽地方熱鬧,最後才道是已經到了宜都拜見了母親與舅父、姨母,一切安好雲雲,囉囉嗦嗦地寫了十幾頁,卻是半點重點也沒有。


    琸雲嫌惡地把信往桌上一扔,扁嘴罵道:「都十五六歲的人了,瞧瞧這行文,虧得沒去讀書考科舉,要不然別想出頭。」罵完了心裏頭又酸酸的,尤其是一想到上輩子賀均平實在冤枉,她就愧疚不已。


    她最後那一劍刺中了賀大將軍的肩膀,頓時血流如注,鮮血飆了她一臉。那十年裏她一直都在刻骨的仇恨中渡過,每天都想著怎麽樣尋他報仇,到最後將那利劍刺入賀均平血肉中時,腦子裏全是大仇得報的痛快。


    現在想起來,賀均平簡直是倒黴透了,她也是蠢透了,竟然被陸鋒耍了十年之久,到最後甚至把命都給搭上了。這些天來,琸雲一直渾渾噩噩地過著,腦子裏一片混沌,很多事情她想不通,無法理解,她怎麽也不敢相信那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男人竟然會騙她。


    他的死是欺騙,那她十年的等待和刻骨的心痛又算得了什麽?他們倆相愛纏綿的那四年又是什麽?


    琸雲自認為自己不算笨,她甚至已經猜到當初陸鋒為何要「不顧一切」地將她贖回來,乃至弄得滿城皆知。事實上,就算沒有小紅樓的「嫣姐兒」,還會有別人,或是杏花樓的疊翠,或是妍華軒的雲夢,隻消是個姐兒,能汙了他的名聲,陸家便能借機將他趕出府去,他再假死遁走,換個名字,便成了燕國的趙將軍。


    陸家果不愧是百年世家,想得真真地長遠,眾人隻道他們是書香門第,忠厚傳家遠,詩書繼世長,卻不想陸老爺子才是真正的老狐狸,早早地就為家族找好了退路,難怪改朝換代時唯陸家屹立而不倒。


    那四年裏,他究竟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在與她敷衍呢?琸雲忽然有些想笑,「嗬——」了一聲,卻發現有滾燙的液體從眼睛裏滑了下來,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地往下落,她抹了一把,又一把,臉上卻還是一片潮濕。


    真是沒用!琸雲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竟然就哭了。她什麽世麵沒有見過,手裏頭的人命都不曉得過了多少,而今竟因著個男人哭成這樣,若是被方頭山的兄弟們曉得了,還不得笑話死她。


    可是,她的心裏就是難受,仿佛有人拿著一把鈍刀子在她腐爛的傷口慢慢地摩,一點點地鋸開,痛得她喘不上氣。


    真她媽的操蛋!


    琸雲一邊罵一邊想,陸鋒那個混蛋明明可以在半年裏就把所有的事兒全都做完,然後給她點銀子放她去鄉下養老,她的上輩子完全不會過得那麽痛苦。最起碼她不會愛上他,不會貪戀他給她的那些溫暖,不會因為那些虛無的感情送了自己的性命,甚至,還拉上了賀均平作陪。


    上輩子賀均平最後怎麽樣了呢?那淬毒的劍有沒有要了他的性命?他是不是也覺得不解和冤枉?這些琸雲通通都不知道,她唯一確定的隻有一件事,她欠他的。


    所以這輩子她的重生其實隻是為了要還他?琸雲沮喪地想,恐怕是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沒讓她下十八層地獄,轉而讓她重活一世,隻為了還賀均平一條命。


    幸虧當初在石首山她忍住了沒朝賀均平下毒手,要不然,可不就欠他兩條命,下輩子做牛做馬也還不清。


    她一個人在屋裏又是哭,又是罵的,折騰累了,索性躺床上睡了一覺,再醒來時,覺得腦袋好像比之前清醒了些。穿衣起床打開門,柱子靠在門外的牆壁上睡得正香,葉子和阿東在院子裏給花澆水,瞅見琸雲從屋裏出來,哧溜一下就站直了。


    「師父——」阿東和葉子恭恭敬敬地朝她行李,一絲不苟,生怕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又惹怒了她。


    柱子聽到動靜也醒了,睜開眼睛瞅見琸雲,臉上立刻露出憨厚的笑意,「二丫你終於出來了。」


    琸雲眼睛一酸,伸手將他拉起來,半是抱怨半是感動地道:「你坐在大門口做什麽?這天眼看著就快涼下來了,你坐在這風口睡覺,小心著涼。」


    柱子拍著胸脯毫不在意地道:「大哥身體倍棒,怎麽會生病。」他頓了頓,眼睛瞟了院子裏站得筆直的阿東、葉子一眼,笑眯眯地問:「下午是練習射箭還是別的,大哥這就去把小山和小橋也叫過來。」


    阿東和葉子分明打了個冷顫,琸雲看在眼裏,終於忍不住一笑,揮揮手道:「都歇著去吧,這幾日辛苦你們了。」


    阿東和葉子一時竟不敢動,你看我,我看你地躊躇了一會兒,確定琸雲沒在頑笑,這才鬆了口氣,牽著手飛快地奔了出去,待出了院子,撫著胸口連連呼氣,道:「虧得石頭大哥來了信,要不然,還不知道師父得把咱們發作到什麽時候。」


    「石頭信裏都寫了什麽?」一進屋,柱子就一臉好奇地問。


    琸雲指了指桌上的信道:「你自己看。」


    柱子立刻「嘿嘿」地笑起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你還不曉得大哥麽,字雖認得幾個,哪裏讀得了這麽長的信,要不,你讀給我聽聽。」他沒有那麽多心眼,絲毫沒有覺悟說賀均平寫來的信他不能看。說起來,賀均平走了十幾天,柱子還怪想他的。


    琸雲耐著性子把那十幾頁的長信慢慢地讀給柱子聽,柱子一邊聽著,一邊哭笑不得,「這石頭心裏頭寫的都是些啥?我還以為他寫了些什麽寫了這麽多,什麽路上吃了點啥東西怎麽也寫上,囉囉嗦嗦的,像個小老頭子。那他娘親和他舅舅的事兒怎麽不多寫點兒,這孩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姐兒從良 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碧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碧螺並收藏姐兒從良 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