琸雲停下步子回頭看他,一臉無奈地道:「我把那大少爺得罪了,回頭宋掌櫃非得罵死我們不可。」她與陸鋒的這一場見麵也讓琸雲有些措手不及,如果是之前她心中忿忿存著要看好戲的心思,到現在卻是一點也行不通了。既然被她識破,陸鋒豈會再依著原來的計劃行事?天曉得他接下來還會做什麽?


    更要命的是,陸鋒很明顯已經對他生疑,要不然,上次怎麽會派人伏擊她。琸雲本想著日後她與陸鋒路歸路、橋歸橋,不再有任何瓜葛,而今這情形恐怕絕非她想就能如願的。


    「那……我們是回去,還是留在這裏看熱鬧?」柱子一臉無奈地問。


    琸雲哼道:「來都來了,還回去做什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萬一陸鋒真與他杠上了,她索性就離開益州去別處謀生。仔細算算,這會兒老當家應該已經在方頭山扯起了大旗,她若去了,還能幫著多收幾個小弟呢。退一萬步說,不去方頭山,燕地不是還有賀均平在麽,他在宜都有趙家撐腰,還怕沒她落腳的地兒。


    如此一想,琸雲愈發地覺得底氣十足,瀟灑地一揮手,道:「別理他,咱們上樓去!」


    嘴裏這麽說著,琸雲到底還是沒那膽量擠到陸鋒所在的大廳去,她報著劉二少和宋掌櫃的名號在二樓要了個小雅間,讓船上的夥計準備了吃食,很是痛快地與柱子飽食了一頓。


    天色尚未暗下來,花魁大賽也沒開始,船上眾人都耐著性子在聽歌妓獻藝。琸雲雖說在二樓,但也依稀能聽清曲調,夥著調子一下一下地點著頭。柱子卻犯了瞌睡,托著腮,腦袋一上一下,忽地胳膊一抖,整個人就倒在了桌子上,嚇得他一個激靈就醒了。


    柱子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陣,朦朧間仿佛又聽到外頭的樂響,半眯著眼朝外瞄了一下,猛覺外頭燈光閃爍,亮如白晝,頓時吸了一口氣,「啊——」地一聲就醒了。


    「開始了,二丫怎麽不叫我起來?」柱子摸了把下巴,將口水擦幹淨,探頭探腦地朝外頭看,見船舷上全是人,立刻又拉了琸雲起來,道:「在屋裏看不真切,咱們出去看。」


    船艙外的走廊裏幾乎站滿了人,琸雲四周打量了一番,沒瞧見宋掌櫃和劉二少,知道他們在三樓,遂不再尋找,二人擠進人群中,找了個合適的位子站好,饒有興趣地盯著對麵大船上看熱鬧。


    花魁大賽在湖心中最大的一艘遊船上,台子早已搭了起來,高台下方蒙著厚厚的紅色錦布,四周飾以各色花卉,看起來花團錦簇,好不熱鬧。


    琸雲所在的遊船正正好對著那高台,占據最有利的地勢,正正好將台上一切收入眼中,清晰無比。一陣急促的鼓聲過後,晚碧著一聲大紅胡服從後台旋轉而出。那一身舞衣明顯是特製而成,長裙大擺,長袖輕盈猶如朵朵浮雲。


    晚碧本就生得嫵媚,今兒又盛裝打扮,不僅身穿華服,頭頂還戴著變幻閃爍的翡翠花冠,玉臂輕舒,裙衣搖曳,更襯得她窈窕婀娜的身姿猶如柳擺,情意綿綿,美不勝收。隻可惜她舞姿尚略有不足,胡旋舞本是健舞,晚碧腰肢雖軟,卻不夠矯健,動作亦不夠輕盈,旋轉也跟不上羯鼓的節奏。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雖說琸雲一眼就能指出晚碧的不足,但在旁人看來,這絢麗嫵媚的舞姿已經足夠讓眾人連連叫好了。


    「今日定是小紅樓拔得頭籌!」一旁有人高聲感歎道:「這晚碧狐媚入骨,若能一親芳澤,嘖嘖……」


    「還能輪得到你?也不看看樓上坐的都是誰?沒聽說京城賀家都來人了麽?」


    「人家可是世家子弟,多少得顧忌些,豈能跟咱們似的不顧名聲。」


    「……」


    四周遊船紛紛打賞,琸雲身邊的諸位客人也很是大方地扔了不少銀子。琸雲卻不動,勾起嘴角按住蠢蠢欲動也要跟著扔銀子的柱子,道:「急什麽,後頭還有呢。」


    一旁的客人見她相貌竟比高台上的晚碧還要豔麗些,不免多朝她了幾眼,聽見她的話,立刻接話道:「小紅樓的晚碧是第一個上台的,後頭還有妍華軒的雲夢和杏花樓的疊翠,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兩位恐怕都不如晚碧這般風騷入骨啊。」


    柱子立刻紅了臉,琸雲笑笑,不以為然地道:「風騷是風騷,不過那風騷勁兒有些太俗了,小爺不喜歡。」她學著賀均平平日裏高高在上的樣子挑了挑眉,眉目間露出鄙夷之色,「雖說同是青樓女子,但妍華軒的雲夢便要清雅得多,小爺聽說她以前還是官家小姐出身。」


    那客人聞言立刻睜大了眼,「竟然如此?」他臉色立刻露出些不同來,轉過身低下頭與身側的朋友竊竊私語。不一會兒,這消息便在整個走廊上傳開了,待雲夢再上台的時候,眾人看向她的眼神竟有了許多不同。


    世人總愛看人出身,便同是青樓女,那官家小姐也要比旁人高貴許多。琸雲托著腮看著高台上雅致清逸的雲夢,心裏想,如果陸鋒真把雲夢給弄走了,她是不是應該是多句嘴提醒一下呢。


    上輩子的雲夢在今日花魁大賽上彈的是一首《十麵埋伏》,張弛有度、鏗鏘有力,將那千軍萬馬聲嘶力竭的呐喊與刀光劍影驚天動地的激戰演繹得淋漓盡致,直讓所以聽眾都猶如身臨其境,便是琸雲每每回憶這一曲,依舊感慨萬千。當年若不是陸鋒對她另眼相看,恐怕那花魁之位絕不是那麽容易到手。


    琸雲本以為能有機會再次領略《十麵埋伏》的驚心動魄,卻不想雲夢卻換了曲目,指尖微撥,古琴聲遙遙傳出,竟是一首《玉版參禪》。雖說此曲輕盈流暢,舒暢悅耳,技法上甚至比《十麵埋伏》還要來得複雜,但所聞者甚少,自然不如《十麵埋伏》那般震撼人心。


    這個雲夢,到底是心高氣傲不願與人爭這花魁之位,還是意有嘲諷欲笑話這滿城上下皆是下裏巴人琸雲不得而知。


    船舷上眾人果然麵露疑惑之色,不少人低著頭悄聲議論,「這是首什麽曲子,怎麽從未聽過?」「聽著倒也悅耳……」


    「這首曲子名為《玉版參禪》,乃小陽春之轉部,曲譜在外流傳極少,技法繁複,極少有人能彈奏,不想今日竟能在此聽得此曲,實屬難得。」琸雲既然要替雲夢說話,自然要幫到底,索性朗聲朝大家解釋道。


    眾人聞言,偏不肯露恍然之色,皆笑著讚道:「不錯不錯,這曲子彈得好。」「妍華軒雲夢果然名不虛傳。」


    雲夢曲罷,遊船上頓時一片讚揚之聲,船上遊客紛紛打賞,唯恐自己慢了一步被人笑話不識貨。琸雲也將懷中宋掌櫃給她的那個元寶扔了上去,前方遊船上的侍者一清點,竟比先前晚碧收到的打賞還要多。


    爾後便是疊翠的歌藝,正如琸雲記憶中一樣,疊翠嗓音微有瑕疵,好幾處高音險些上不去,虧得她經驗豐富小心翼翼地撥過了,這才免得出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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