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信封變得愈來愈沉重。


    明明裏頭隻放了一張信紙,但如果鬆開手,感覺整個信封好像會因重力而嵌入地板。


    (怎麽辦,我開始緊張了……)


    瀨戶口雛腳步踉蹌地將背靠在鞋櫃上,刻意緩緩吸了一口氣。


    空無一人的校舍玄關出奇安靜,隻有自己的呼吸聲格外清晰。


    (怎麽搞的啊,好像剛練完跑步似的……)


    從國中時期開始,便一直在練習田徑賽跑的她,不會因為稍微運動就氣喘籲籲。


    然而,現在呼吸卻急促到幾乎連心髒都要跟著發疼。


    盡管如此,她仍完全不打算從這個地方逃開。


    盛夏的那天,身為青梅竹馬的榎本虎太朗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深深刺進了雛的心中。


    「這大概是老天爺要我們不能逃避吧。」


    雖然很不甘心,但雛自己也確實這麽認為。


    她察覺到了自己對那個人的心意。


    她無法將這樣的感情當作是會錯意。


    倘若隻是默默懷抱著這份心意,而沒有將其傳達出去,她覺得自己有天一定會爆炸。


    (戀雪學長會不會已經回家了啊……?)


    距離最後放學時間隻剩不到十分鍾的現在,沒有任何人步下樓梯的感覺。


    雛以變得冰冷的右手將瀏海撥弄整齊,同時叨念著「不要緊、不要緊」來說服自己。


    她早在三十分鍾前便來這裏埋伏,卻沒能在放學的人潮中發現戀雪的身影,也不曾看見他從中庭返回此處。


    (還是說,今天社團活動休息之類的?)


    先到教職員辦公室去一趟,跟擔任顧問的老師確認一下,或許會比較好。


    該繼續等下去,還是──


    啪噠、啪噠。


    這時,一陣像是在回答她的室內鞋的聲響傳來。


    聽到這緩緩走下樓梯的腳步聲,雛不禁屏息。


    (是誰呢……)


    還看不見對方的身影。


    坐立不安的雛移動原本靠在鞋櫃上的身子,往前方踏出一步。


    那個熟悉的身影跟著出現在視野之中。


    「啊!學……」


    雛的聲音跟奮力揮起的右手同時凍結在原地。


    她發現綾瀨戀雪的眼角有些紅腫。


    (真是糟糕透頂的時間點……)


    雛緊咬住下唇,將信封藏在自己的身後。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戀雪很明顯哭過。


    「瀨戶口學妹……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我在等你,學長──


    原本想如此回應他的雛將話語咽了回去。


    看到戀雪的臉、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小小的尖刺陸續紮進她的胸口。


    為什麽你要用這樣的表情強顏歡笑?


    為什麽你的嗓音聽起來沙啞無比?


    想問的問題沒能化作言語,到頭來,自己隻能重複跟對方一樣的提問。


    「那你呢,戀雪學長……?」


    「我失戀了。」


    戀雪輕輕搔了搔脖子,帶著苦笑這麽回答。


    他的口吻,聽起來彷佛隻是在敘述「我剛才跌了一跤」這種程度的事情。


    麵對戀雪嚴肅的答案和他一派輕鬆的反常態度,雛不禁愣在原地。


    (學長應該不會開這種玩笑,可是,他……他真的……?)


    半信半疑的她說不出半句話,隻能無語地盯著戀雪看。


    察覺到雛的視線後,戀雪停下無力搔頸的動作,然後露出淺淺的笑。


    像是企圖將各種情感、言語埋藏在這個笑容深處。


    「我喜歡你。」


    回過神來的時候,嘴巴自作主張地動了起來。


    不止雛本人嚇了一跳,被告白的戀雪也瞪大眼睛,茫然地杵在原地。


    「呃……」


    聽到戀雪充滿困惑的嗓音後,雛下定決心。


    為了不讓戀雪誤以為是自己聽錯,她必須讓他了解這是真心的告白。


    她抬起頭,雙眼筆直地望向戀雪,道出包含自身所有心意的關鍵發言。


    「我喜歡你,學長。」


    ●


    這天終於到來了。


    雛以微微顫抖的手轉緊睫毛膏的蓋子。


    期待、不安──在各種感情交雜的狀況下,從今天一大早,她的心跳就劇烈無比。


    (不要緊,因為我已經做好諸多準備了……!)


    雛以極為認真的眼神注視洗臉台上方的鏡子,繼續進行最後確認。


    今天,是讓那個人看見成為高中生的自己的重要日子。


    絕不容許失敗。而且,如果不能表現出「自己已和國中時不同了」這點,就沒有任何意義。


    幸好,鏡中的自己看起來確實變身了。


    塗上睫毛膏的睫毛卷翹飛揚,閃耀著光澤的唇蜜也沒有溢出唇線。


    看到練習帶來的理想成果,雛鬆了一口氣。


    喀。


    聽到指針指向整點的聲響,雛停下專心照鏡子的動作而抬起頭。


    「哇,已經這麽晚了!怎麽辦,我還沒有整理發型耶……!」


    在鏡子旁邊的大型壁掛時鍾,告知她此刻已是早上七點的事實。


    雛明白自己今天會花比以往更久的時間梳洗打扮,所以早在兩小時前便起床準備,但過程還是不如腦中想像的順利。


    「……瀏海再長一點的話,看起來會不會比較成熟啊?」


    雛和鏡中的自己對看,然後嘟起嘴發出「嗚咕咕」的呻吟聲。


    (因為身高沒有增加,所以大概無法變成美豔型的女生了,不過……)


    她不希望被認為自己仍和國中時沒什麽兩樣。


    絕對不願意讓那個人這麽想。


    「比起瀏海,你的裙子問題比較大喔。」


    哥哥優的低沉嗓音從身後傳來。


    不知何時打開洗手間大門的他,交叉著一雙長腿站在門邊盯著雛看。


    雛鼓起腮幫子,然後用力轉身望向他。


    「哥哥!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幾次了嗎,要先敲門再進來!」


    「我敲過好幾次嘍,是你完全沒有回應啊。」


    已經換上製服的優大剌剌地踏進洗手間。


    雖然一瞬間有些生氣,但雛隨即為哥哥的發言瞪大雙眼。


    「騙人的吧~我完全沒聽見耶!」


    「這代表你照鏡子照得很專心啊。瀏海長度什麽的,沒人會在意好嗎?」


    原本以為優會用鼻子不屑地哼笑一聲,他卻朝雛伸出了食指和中指。


    當雛終於發現他的意圖時,自己的眉心已經被狠狠戳了一下。


    「好痛……!噯,哥哥,剛剛那樣真的很痛耶!」


    「不痛就沒有意義啦。這是你在忙碌的早晨占據洗手間的懲罰。」


    「嗚……!那是……對不起……」


    看到雛坦率道歉的反應,優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的領帶歪嘍。之前,你不是因為不想在開學典禮時手忙腳亂,所以套上製服排練了好幾次嗎?」


    雖然嘴上叨念個不停,優仍伸手替雛調整領帶。


    而雛也老實地站在原地讓哥哥替她打理。


    「因為國中都是穿水手服嘛。人家沒辦法馬上習慣新製服。」


    「噢。」


    「……所以啊,你這樣幫了我一個大忙喲。謝謝。」


    「噢。」


    優的嗓音聽起來很平淡。不過,或許是錯覺吧,他的眼角似乎透露出一絲溫柔。


    (哥哥真是不坦率耶~)


    忍不住在內心發笑的雛,為了避免自己笑出聲而努力對丹田施力。


    「好,這樣就行了吧。」


    「噯噯,可愛嗎?我有沒有變可愛?」


    雛在原地轉了一圈,綁起後長度及肩的兩撮頭發跟著不停晃動。


    看著在半空中搖曳的百褶裙,雛的臉上也自然而然浮現笑意。


    「嗯,絕對很可愛!對吧?」


    「你啊~都自己講出口了,還要別人說什麽……」


    「因為哥哥就是嘴硬嘛~」


    「不不不,我才沒有。」


    「我知道了啦,那就當作是這樣好嘍!」


    「啥?」


    (啊,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來還是適時打住比較好。)


    雛一眼看穿優細微的心情變化,馬上和他拉開距離。


    隨後,她踩著腳上的拖鞋,啪噠啪噠地衝向洗手間門口。


    「那學校見嘍!」


    「……要小心路上的車子喔。」


    「你才是呢。可別因為分神注意小夏而摔倒喲,哥哥。」


    「咦!」


    聽到雛的回應,優像是整個人石化般愣在原地。或許以前真的發生過這種事吧。


    看到哥哥的頸子慢慢變得通紅,雛在內心不解地想著──


    (明明就這~麽好懂,他們兩個為什麽不交往呢?)


    雛口中的「小夏」,是兄妹倆住在隔壁的兒時玩伴榎本夏樹。


    開朗又活潑的她,除了平易近人之外,也懂得拿捏讓對方感到自在的距離。為此,即使是其實容易怕生的雛,也馬上對她卸下了心防。


    再加上夏樹和哥哥同年,對雛來說就像個姊姊一樣。


    而對於優,夏樹是他的初戀對象,也是一直喜歡至今的人。


    (希望他們在高中畢業之前能開花結果就好嘍~)


    因為是青梅竹馬。因為彼此的距離太近。


    雖然背後有各種理由,但總之,優和夏樹似乎維持著雙向單戀的狀態。


    (在我看來,他們絕!對!是兩情相悅啊……)


    「啊!沒時間理你了啦,哥哥。我跟華子約好要一起上學呢……!」


    「是你自己賴在家不出門吧?好啦,快走、快走。」


    「我知道啦~!」


    吐出舌頭扮鬼臉之後,雛這才離開了洗手間。


    背後傳來「真受不了」的喃喃和歎息聲,但她選擇當作沒聽到。


    (畢竟我從今天開始就是高中生了,這點小事就不跟他計較嘍!)


    得意洋洋地踏出家門的她,卻在值得紀念的第一步就絆了一下。


    「哇咧!」


    「『哇咧』?這反應是怎樣啊!」


    「你從一大早就很吵耶,虎太朗……」


    雛以雙手掩住耳朵,但對方似乎還在吠個不停。


    從指縫之間傳入耳裏的,盡是「你以為是誰害我這麽吵啊」、「又不是我自願跟你撞個正著」等幼稚發言。


    (真不敢相信他跟我同年耶!)


    虎太朗是夏樹的弟弟,同時也是雛的青梅竹馬。


    繼幼稚園、小學和國中之後,現在他們連高中都念同一所。


    (沒想到虎太朗也會考上櫻丘呢……)


    其實,雛當初也是以錄取邊緣的分數勉強擠進櫻丘。不過,連國三那年的暑假,都還埋首於足球之中的虎太朗,參加高中入學考的紀念性質應該遠超過實際意義才對。


    但虎太朗從未因此放棄。


    他央求優指導自己念書。隨著跟雛並肩苦讀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成績也出現明顯的進步。


    就這樣,他成功考上了櫻丘。


    (在最後衝刺那段時間,我真的覺得他很了不起就是了……)


    但這個跟那個是兩回事。


    不知道究竟是對雛有什麽不滿,虎太朗總是動不動就找她麻煩。


    國一那陣子是虎太朗這種行為最誇張的時期。不過他最近倒是變得安分一點了。


    (小虎以前明明那麽可愛呢~)


    在升上小學前,「小虎」──亦即虎太朗是雛的玩伴。


    身為哥哥的優,比較常和同年的芹澤春輝、望月蒼太以及夏樹四人玩在一起。無法跟他們一起玩耍而獨自被留下時,雛幾乎都會因此而哭泣。


    這種情況下,在一旁安慰她,並溫柔牽起她的手的,就是這個青梅竹馬。


    (竟然隻顧著自己一個人長高!不過,他笨拙的個性倒是一點都沒變啦……)


    發現雛鄙視的視線之後,虎太朗隨即閉上了嘴。


    「怎……怎樣啦?」


    「……沒有啊。」


    雛放下掩著耳朵的雙手,踏出腳步離開現場。


    然而,虎太朗也從後頭跟上,遲遲不肯從她的視野裏頭消失。


    「喂,你幹嘛跟著我呀?」


    「誰跟著你啦!我也要去車站啊。」


    「嘖!」


    「竟然還嘖一聲,有夠可怕的喔喔喔……再加上裙子又很短,你是想塑造出怎樣的形象啊?」


    「……有點可愛的女高中生?」


    「嗚哇,出現了,感覺很無腦的答案……」


    雖然有點不爽,但雛仍然貫徹自己視若無睹的態度。


    要是在這裏開口反擊,甚至隻是瞪他一眼,都會讓對方更加得意忘形。


    不過,虎太朗並沒有善罷甘休。他不斷重複著「讓人退卻耶~」之類的發言,簡直像是隻學會一種才藝,就拚命耍寶的猴子。


    雛實在被煩得忍無可忍,於是朝他投以冷冰冰的視線。


    「哭著跑去求我哥哥,到最後一刻才因為遞補而上榜的備取生,可沒資格說我喔。」


    「囉……囉唆!既然考上了,我就是人生贏家啦!」


    「根本雞同鴨講……」


    感到傻眼的雛加快腳步前進。虎太朗沒有跟上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自顧自的低喃。


    「是說,你幹嘛這麽幹勁十足啊……」


    裙子很短,或是想塑造出什麽形象之類的。


    敏銳察覺到雛的變化,然後再予以調侃這點,和國中時期一模一樣。


    (隨便你說吧,笨阿虎!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沒錯,自己絕對沒有變得幹勁十足。


    她隻是希望,那個人能認同升上高中的自己已經是個大人。


    「不知道戀雪學長過得好不好……」


    「你還在講他啊。」


    盡管隻是淡淡吐露出來的自言自語,背後卻隨即傳來回應。


    雛轉過頭,和帶著一臉傻眼的虎太朗四目相接。


    「對方應該不記得你了吧?」


    (又不見得是這樣!)


    雛極力壓抑想要吶喊的衝動,刻意別過臉說道:


    「隨便你說啊。這跟你又沒關係。」


    「……也不是……沒關係啊。」


    或許是還想反擊吧,虎太朗蠕動嘴巴說了些什麽。


    雖然有點在意,但如果開口問了,最後或許隻會演變成惡言相向。


    「再見!」


    丟下短短的這句話之後,雛再次轉身往前。


    因為覺得有點尷尬,她不禁加快腳步。


    「……喔!」


    盡管沒聽到整句話的內容,但這確實是虎太朗的聲音。


    (唉,他很纏人耶……!)


    既然虎太朗這麽幼稚,自己或許隻能以成熟的方式對應了吧。


    雛也不想在開學典禮當天跟他吵架。


    「好好好,這次又是什麽事……」


    「你可別以為自己能從足球社王牌球員的麵前逃走喔!」


    雛心不甘情不願地轉頭,映入眼簾的是虎太朗做出起跑動作,朝這裏衝過來的身影。


    為了這個出乎意料的光景感到一片混亂的時候,雛的身體早一步做出了反應。


    盡管為了準備考試而休息了一段期間,但她在國中三年透過跨欄運動練習出來的腳力,可不容小覷。


    在和虎太朗維持一定距離的狀態下,雛一股勁兒地衝向車站。


    「就說你逃也是白費力氣了嘛……!」


    「我是因為看到你追過來才跑的!再說,王牌球員這種稱號,是國中時期的過去式了吧?」


    「升……升上高中之後,我就會馬上變成先發球員啦!」


    「哦~?算了,反正嘴上說說誰都會啊。」


    雙腳和嘴巴都停不下來的雛,就這樣繼續和虎太朗賽跑著。


    和國中時期如出一轍的光景。不過,現在她前往的地方,是有那個人在的高中。


    (這次,我絕對要成功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在宜人的早春晴空之下,雛在內心這麽堅定立誓。


    ●


    開學典禮、新生舊生相見歡、健康檢查、新生座談會。


    高中生活的第一個星期,完全是忙到令人接應不暇的狀態。光是學校的製式活動,便足以耗去大半精力了。


    開始正式上課後,雛反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嶄新的事物令人雀躍,但同時也很累人呢……)


    不知是否因為過度緊張,放學直接返家後,雛總是會倒頭昏睡到晚餐時間。


    等到上了高中,她原本希望像優或夏樹等人那樣,放學後繞去吃個拉麵再回家。不過,這樣的目標看來暫時不可能達成了。


    然而,真要說的話,雛最大的壓力來源是另一件事。


    捧著教室日誌前往教職員辦公室的路上,她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放學後的走廊人格外的多,可是……沒有、沒有、沒有。


    最關鍵的戀雪,到處都不見人影。


    (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我才能見上戀雪學長一麵啊!)


    雛的手臂不小心用力過度,被她夾在腋下的日誌,發出幾乎要被擠爛的紙張摩擦聲。


    就讀國中時,戀雪便已經很擅長讓自己的身影融入於人群之中,而進入高中後,他的技巧似乎更出神入化了。


    除了開學典禮時的驚鴻一瞥,別說是上下學的路上了,就連午休或放學時間,她都不曾目睹過戀雪的背影。


    (啊,是紅色的室內鞋!)


    看到在校舍轉角處露出一截的室內鞋,雛猛地抬起頭來。


    穿著紅色室內鞋,就代表對方是高三生。


    她聽著因期待而變得劇烈的心跳聲,不禁小跑步趕上前。


    然而,遺憾的是,出現在眼前的人物,並非她內心猜想的那個人。


    「小夏!噢,另一個是哥哥啊……」


    「你的反應落差也太大了吧。」


    優的嘴角微微抽搐著。在他身旁的是露出滿麵笑容的夏樹。


    「小雛,一天不見嘍!喔,你今天是值日生?」


    「嗯,馬上就輪到我了……」


    「啊哈哈!之前虎太朗也說過一樣的話耶~辛苦了。」


    「……嗚嗚……小夏~!」


    聽到夏樹道出慰勞自己的話,雛不禁撲向她的懷中。


    「哇!怎麽了?當值日生很辛苦嗎?」


    夏樹伸手輕拍雛的背,有些擔心地詢問。


    雖然很想老實說出真正的理由,雛還是努力將話語咽了下去。


    隻告訴夏樹也就算了,然而,因為優也在旁邊,讓她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一直見不到戀雪學長,所以我覺得好想哭喔」這種話,她絕對說不出口。


    看到雛以曖昧的笑容代替回答,夏樹「好乖、好乖」地安慰她,並摸摸她的頭。


    「她就是你剛才說的小雛嗎?」


    突然有個柔和的嗓音傳來。


    為了尋找聲音來源,雛探頭望向夏樹身後,發現那裏站著一名黑色長發及腰的美女學姊,以及一名發絲如貓毛般蓬鬆柔軟的可愛學姊。這兩人剛才似乎站在優的身後,所以雛並沒有看到她們。


    兩名學姊帶著平易近人的笑容望向雛。


    「很可愛吧?簡直讓人無法相信她是優的妹妹呢!請你們多關照她嘍。」


    「中間那句話太多餘啦。話說回來,為什麽是你負責介紹她啊,夏樹……」


    盡管語氣聽起來很傻眼,但用手刀和吐嘈伺候夏樹的優,表情看起來卻十分溫柔。


    相較之下,夏樹則是發出一陣「嗚咕!」的呻吟,然後迅速垂下頭。


    被她擁在懷裏的雛,瞥見夏樹的耳朵緩緩染紅的反應。


    (都已經這樣了,他們倆還沒有半點自覺嗎?看在旁人眼裏,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狀況耶~!)


    感到有點按捺不住的雛,輕輕從夏樹的臂膀裏頭鑽出來。


    她轉身麵對從旁看著優和夏樹的你來我往,並因此輕笑出聲的兩名學姊,朝她們一鞠躬說道:


    「我是瀨戶口雛。謝謝大家一直這麽照顧家兄!」


    「小雛好有禮貌喔~初次見麵,我是早阪燈裏。」


    「我是合田美櫻,請多指教喲。」


    聽到兩人的名字,雛在內心低喃「噢,果然是她們」。


    因為「燈裏」和「美櫻」這兩個名字,不時會出現在優和夏樹的對話之中。


    「原來瀨戶口同學有妹妹呀。感覺有些意外呢……」


    聽到燈裏不經意輕聲道出的感想,雛略為吃驚。


    因為自己經常被人說中「你有哥哥或姊姊吧」,所以,她以為優一定也會給人「你有弟弟或妹妹吧」的感覺。


    (難道哥哥在學校又是不同一個人?)


    雛悄悄朝優瞥了一眼,發現他跟夏樹一起露出不解的表情。


    「不過,他有種很會照顧人的感覺呢。」


    「啊,確實是這樣!」


    聽到美櫻的意見,燈裏用力點點頭。


    (嗯嗯?所以,在學校的哥哥也是一如往常嘍……)


    正當雛感到不可思議,夏樹像是頓悟什麽般「啊!」的喊了一聲,並拍了拍掌心。


    「優老愛用手指戳別人的額頭,所以,比起妹妹,感覺更像是有弟弟的人呢。不過,他其實意外有戀妹情……」


    「夏~樹~?」


    話還沒說完,夏樹便已經被優用單手一把掐住腦袋。


    夏樹瞬間發出慘叫聲,但優卻遲遲沒有鬆開手。


    (哥哥的眼神沒有在笑……!)


    好不容易被釋放時,夏樹已呈現雙腳無力的狀態。


    從燈裏和美櫻苦笑的反應看來,這應該是平時那種你來我往的延續吧。


    (不過,事到如今,的確很難想像他們變得恩愛甜蜜呢。)


    雛聳聳肩,抬頭盯著優開口:


    「與其說是很會照顧人,哥哥感覺比較像是天生勞碌命耶。」


    「……因為我的周遭有一堆需要人照顧的小孩子啊。」


    說著,優對站在身旁的夏樹投以意味深長的視線。


    而夏樹雖然發現他看著自己,卻還是不解地「咦~?」了一聲。


    「小雛的個性很獨立啊。就是因為你這樣,才會被說成有戀妹情結啦,優。」


    「這麽說的人隻有你好嗎?而且,我口中的『小孩子』也包括榎本姊弟喔。」


    「啊?虎太朗就算了,為什麽連我也是啊!」


    (啊啊,他們又開始了……)


    雛不自覺地窺探起燈裏和美櫻的反應,然後發現她們臉上帶著微妙的表情。


    「虎太朗?」


    「小夏之前好像有提過這個名字?我記得是……」


    「啊,虎太朗是小夏的弟弟。」


    聽到雛接著美櫻之後的說明,燈裏露出豁然開朗的神情。


    「對喔,小夏的弟弟也來念櫻丘了嘛。」


    「嗬嗬!感覺會變得很熱鬧呢。」


    我覺得應該不是變熱鬧,而是變得很吵才對呢。


    雛在心中默默這麽吐嘈,然後轉頭望向還在爭論的哥哥和夏樹。


    (這就是所謂的情侶鬥嘴吧?)


    想起夏樹推薦的漫畫的橋段,雛無奈地以手扠腰,並開口問道:


    「哥哥、小夏,你們不用去社團嗎?」


    「「啊!」」


    優和夏樹絕妙地異口同聲回應,然後一起在走廊上邁開步伐,像是互相較勁似的迅速前進。


    被留在原地的美櫻和燈裏,則是在麵麵相覷之後輕笑出聲。


    (哥哥跟小夏真是的……!)


    現在的情況,用「臉頰彷佛有火在燒」來形容,或許最為貼切。


    內心充滿難為情和愧疚的雛,不禁戰戰兢兢地開口:


    「那個……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不會的,不用在意喲。」


    「小夏跟瀨戶口同學就是要這樣才行呢!」


    聽到燈裏的回應,美櫻也點點頭,帶著看似害羞的表情附和:「就是說呀。」


    目睹到兩人這樣的反應,讓雛有些驚訝。


    其實,光是聽她們的對話,雛就猜到七、八分了。美櫻和燈裏果然也已經察覺到夏樹和優之間的雙向單戀。


    (比起普通的青梅竹馬,他們倆感覺確實更親近一點呢。)


    「拜拜,小雛!下次再好好聊天吧。」


    「啊,好的!一定喲!」


    燈裏和美櫻朝雛揮手道別,然後慢慢跟上夏樹等人的腳步。


    同樣揮著手目送她們離開的時候,雛察覺到某個存在感強烈無比的視線。


    (什……什麽?有誰看著這裏嗎……?)


    雖然優和夏樹也常沐浴在周遭的目光之下,但這並不會給人不舒服的感覺。


    因為不時會聽到「那兩個人又開始啦?感情真好」,或是「他們果然在交往吧」的輕聲討論,所以,那樣的目光想必隻是出自單純的好奇心吧。


    (可是,現在這種感覺……有點詭異耶……)


    雛膽戰心驚地環顧四周,隨即發現了令人意外的視線來源。


    對方從她剛才遇到夏樹等人的那個校舍轉角探出頭來。


    雛以傻眼的語氣開口輕喚了她的「學長」。


    「望太,你為什麽緊黏在牆壁上啊?」


    「咦!哇啊啊啊……!你……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目送燈裏學姊和美櫻學姊離開之後……」


    「真的嗎?太……太好了~」


    原本慌慌張張揮舞雙手的蒼太,聽到雛的答案後,表現出放下心中一塊大石的反應。


    下一刻,他又開始不時瞄向已經離開這裏的四人組的背影。


    (……不對,他注目的對象,一定是燈裏學姊或美櫻學姊其中一人吧。)


    無須詢問本人,雛便能這樣斷言。


    因為蒼太的視線透露出一種獨特的熱度。那不是會對兒時玩伴投注的眼神。


    「噯,你為什麽要躲起來呢?出來一起加入對話就好了嘛。」


    「嗚!這是因為……背後有著諸多理由……」


    蒼太支支吾吾地試著辯解,但最後,他的嘴唇彎成了自嘲的弧度。


    一個不像他的低沉嗓音傳入愣在原地的雛的耳中。


    「雖然我也知道這樣子不行……」


    雛無法開口詢問蒼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不過,她感受到對方也跟自己一樣,正在和無法順遂的感情苦戰。


    (望太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嗎……?)


    雛說不出半句話。隔了半晌,蒼太主動換了個話題。


    「對了,你決定要加入哪個社團了嗎?果然還是田徑社?」


    「……啊,嗯。升上高中之後,我也想繼續練跨欄賽跑。」


    實際上,雛會選擇報考櫻丘高中,並不光是因為想見戀雪而已。


    這幾年來,櫻丘的田徑社不斷祭出亮眼的成績。


    更換指導團隊後,社團的練習方式似乎也完全不同了。在那之後,田徑社便屢次在比賽中奪冠。


    身為在校生的蒼太也深有同感地表示:「畢竟我們學校的田徑社很強呢。」


    「雖然練習大概比較辛苦,但應該有助於打破個人紀錄喔。加油!」


    「嗯!我記得你打算跟哥哥他們一起拍電影是嗎,望太?」


    「沒錯沒錯,我們是電影研究社的。之後會在文化祭舉辦首映會,你好好期待吧。」


    「文化祭啊……」


    櫻丘高中會在每年的十一月中旬舉辦文化祭。


    不同於國中文化祭的規模,能看到不少咖啡店或攤販等供應食物的店家。


    去年,基於想順便參觀學校,雛前來參加了櫻丘的文化祭。之後,她便不時在腦中想像文化祭時要推出什麽樣的班級活動,並樂此不疲。


    不過,這是遠在半年以後的未來的事情。說實話,雛現在還是覺得沒有什麽真實感。


    結果,蒼太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似的笑著說道:


    「你才剛升上高中,大概會覺得文化祭是很久之後的事情吧?不過,時間意外地很快就會過去喔。而且,高一和高二都很重視文化祭的班級活動,準備也很花時間呢。」


    既然已經邁入高三生活的學長都這麽說了,想必錯不了吧。


    文化祭會在轉眼之間到來,然後──


    「所以,你要鼓起幹勁來麵對每一天的高中生活喔!」


    「……你才是呢,望太。」


    雛的回應很含糊,但蒼太似乎也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他隻是露出困擾的笑容,並低喃了一句:「你說得沒錯呢。」


    (我也得趁早找到戀雪學長,然後主動跟他攀談才行……)


    雛將日誌揣在懷裏,和蒼太道別後,跑著離開了原地。


    沐浴在春日陽光之下,變得寂靜的走廊彷佛正在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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