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就到,而且這五位族老竟然還是和馮正鬆一起來的!馮初晴眼尖,從讓開的人群中見著商洛那小廝長生的身影一閃而沒,腦袋裏突然閃過一道靈光卻又快得讓人抓不住。


    見著族老來,餘德祿和馮正柏都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一左一右苦著臉迎了上去,馮正柏還對馮正鬆露出個感激的笑容來,這時候才知道真不愧是打虎親兄弟啊!


    然而,下一刻,馮正柏才知道這親兄弟不是來幫忙的,而是來插刀的!


    族老們正正經經聽餘德祿把苦處一說,點了點頭,張嘴卻是:「這事兒吧,是你和馮家老二辦得不地道。特別是你,好好的一個裏長為何要做出空手套白狼這樣喪良心的事呢?咱們止馬壩的人誰家不是靠著養蠶找到下半年到明年春的嚼用,你這麽一來,萬一有個閃失怎麽辦?我看啦,做人不能這麽喪良心的!還好正鬆他一心想著咱們止馬壩的這些父老鄉親,自打知道蠶桑會壓咱們的價錢後就到處求爹爹告奶奶的,總算是找到了一家願意以去年那價錢現錢收購蠶繭的人家,過幾天人就抱著銀子優先收咱們村的。」


    一下子,馮正鬆就成了救苦救難的「民族英雄」,而「空手套白狼」的餘德祿和馮正柏自然就成了人人不快的蛀蟲。


    說話的是五位族老中年紀最大的一位,人稱郭老祖,九十開外的年紀就是放在整個益州也稱得上是長壽老人,比餘德祿爺爺的年紀還要大上十來歲,膝下五世同堂、人丁興旺,他本人則見證了餘家四代裏長交替,以前可從來不見他跳出來說什麽,但今天竟然被馮正鬆攙扶著從村尾走到了村口。


    「郭老祖,您老人家怎麽這麽說?我餘德祿為人如何村裏的老少爺們誰不知道,我是那等能做出空手套白狼坑咱們止馬壩鄉親們銀錢的人嗎?」餘德祿覺得心裏很受傷,他之所以把老爹壓箱底的棺材錢都拿來投資繅絲作坊,為的還不是三月三回來那日村裏人個個愁眉苦臉的樣子,想著身為裏長,不能為村民謀福利視為失職,這才挖空了心思人也累得脫了一層水地幹,不曾想到頭來被人說是「白眼狼」,三四十歲的人了,真相抹淚撂擔子不幹。


    「不是,不是的話那你把帳給我們結了啊!」還真巧了,跳得八丈高要餘德祿結賬的正是郭老祖的小孫子郭老幺。郭老幺從懂事就跟在郭老祖身邊侍候,郭家人口眾多,有大家的一口吃的定然短不了郭老幺,可這人都有長大的一天,轉眼郭老幺都是拖家帶口的人了,誰都沒義務再養著他,靠著嘴巴會來事,他倒是也好意思求著郭老祖竟然跟了他過活,有郭家人對郭老祖的供奉,他們一家子倒也能混個溫飽,在止馬壩並不是很受歡迎。


    但這時候。他爺爺發了話,他再來咋呼,村民當中便三三兩兩又多了許多附和之聲。


    餘德祿一時語塞。望向旁邊的馮正柏,處理起村民間的小打小鬧沒問題,但真要較真關於金錢來往餘德祿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馮正柏這時候也是回過味來了,掃了眼人群中說話的人都在看自家大哥,心裏的苦味是怎麽壓也壓不住。抓著這個間歇,馮初晴湊到馮正柏身邊輕輕說了兩句話。馮正柏先是猶豫了片刻。隨即找了繅絲作坊門口的大石頭爬了上去,吐氣開聲:


    「諸位止馬壩的父老鄉親們,要是當初我們銀錢足夠又何必用這種方式來幫大家解決蠶繭囤積的難處?現在既然有更好的辦法德祿大哥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之前這事是我一力促成,你們也都別扯著德祿大哥不放了。繅絲這行當我還是個生手、手腳不快還耗費了些,你們要全部拿回去怕是不夠的,現在這暫且不說了。當初你們送蠶繭來是和我們作坊簽了契約的,五月交繭的六月拿錢、以此類推;現下你們想要反悔也行,但不是讓你們這樣子一窩蜂擠過來。」


    頓一頓,聽下麵還有人小聲說什麽餘德祿不配做裏長雲雲。馮正柏心下更是愧疚,幸好馮初晴告誡他兩句,要不然還真不知道這事情別人是打著一石二鳥的主意來的,沒道理為了繅絲作坊這點事把人餘德祿給坑了,好歹也要保住一個不是!念及此,馮正柏咬著牙也要把這事情給扛過去。


    「誰家賣與我們多少蠶繭回去翻一翻契約便知曉。趁這一晚上的機會你們也好摸著良心想一想德祿哥當裏長這麽些年對你們怎麽樣?會不會因為我一個外人就出賣大家?明天一早,我在這作坊門口擺下桌子你們要取回去多少蠶繭我就稱多少給你們。」


    「正柏。不能這樣。這幾天日頭大,庫房裏麵的蠶繭斤頭少了許多,差不多一個月,咱們也用去了不少,你拿什麽來還?」餘德祿之所以在這兒爭了大半天就是怕這個,五月的大晴天,蠶繭損耗了不是一星半點,三間庫房裏的蠶繭加上繅絲用去的,損耗起碼得好幾百斤,這樣一來,得虧多少銀子?


    「退退退,為什麽不退?一個個的才真的是忘恩負義白眼狼,誰前兩天都還找上我生怕作坊收夠了蠶繭停下來的最好別讓老娘逮著你來退!大不了咱家的兩百斤不要就是,老娘倒是要看看這些黑心肝的能拿去賣多少銀錢!」餘姚氏別看在馮初晴麵前還有幾分裏長太太的氣度,在村婦們麵前她可沒顧慮什麽形象。


    「德祿哥,做生意就講個誠信。這次是我太麻煩你了,讓你也受了累,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你為難的。」馮正柏站得高,也是見著了商洛那小廝就雜在人群裏,那郭老幺時不時就要轉頭去看他的臉色。剛才郭老祖一句句逼問餘德祿的時候,邊上另外四位族老麵上雖然有所不忍,但都是在看到長生後閉嘴沒再說話的,要是繼續任由餘德祿和他們周旋,下一步會不會就是族老們覺得餘德祿這個裏長不盡責考慮改選的?


    但他卻不知道,此次找茬的爆發點固然是在作坊沒付錢的那些蠶繭當中,卻不是商洛想要的結果。


    五位族老都是看著餘德祿長大的,就算現在多多少少得了些好,看他那紅著臉辯駁的樣子也是不忍心,左右還有幾日馮正鬆說的那收蠶繭的人才會來,就是緩兩天又如何。


    「說白了,這些人是信不過馮大爺您能當好這村長啊。」這話,長生還真說對了,馮正鬆訕訕笑著將郭老祖扶到自家椅子上坐下,沒開口說話。


    「怎麽樣?成了嗎?」商洛租住的小院就在馮家院子斜對麵,聽著這邊的動靜,商洛姿勢有些奇怪地走了過來,不能怨他走得和大姑娘似的,實在是下麵那天被馮初晴踹了一腳疼了這許多日了,還好他的東東一向擺在左邊,馮初晴踢在右邊,腿側現在還好大一團烏青。


    「少爺,事情最後被馮二爺一個人給攬過去了。他總歸是大爺的親兄弟,這事情難道真的要做那麽絕?」長生明知自家少爺睚眥必報的性子,還是多問了這麽一句,還直拿眼睛往郭老祖和他身後幫他捶肩膀的郭老幺那邊看去。


    商洛哪有不明白的,唔了一聲挑了個座坐下,「馮大哥不必介懷,若是二哥那邊周轉不靈便,不如讓他轉給我算了,都是自家兄弟未必然會虧了他去。」


    「商洛啊,你是不知道正柏那執拗脾氣,我都替他著急,滿打滿算他手裏也不會超過五十兩銀子,怎麽敢扯那麽大的攤子呢?這不是害人嘛!哎……,我這個做大哥的又怎麽能光看不管呢,少不得把這臉往兜裏揣出去求教求教別人。」馮正鬆入戲還挺深的,假的都說得和真的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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