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媳婦我就奇了怪了。今天這天是酉時末才暗下來的吧,二叔要趕雞的話肯定回去得早,那這油燈是誰幫你點的呢?」


    馮初晴似笑非笑地問道,一雙眼睛在狂風暴雨要來臨之前的黑暗裏顯得尤其光亮。


    「你二叔今天就是酉時末給我點了油燈才回去的。」袁久方還在那邊嘴硬,馮初晴可不打算繼續被騙。


    走了兩步搶在袁月反應前撈了地上的鞋走到了油燈下方,那兒還擺著一張上了黑漆的長木凳,比了比鞋印的大小,馮初晴的臉色在搖曳的燈影下晦暗莫測,「爹,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你看鞋底的印子和凳子上的印子根本就一模一樣。而且,我知道今天二叔根本就沒在家,他在西河水庫釣魚要怎麽照顧爹你的吃喝拉撒。爹,要不要我讓小旭現在去隔壁把二叔叫過來對質!」


    「你要叫就叫!」袁久方已是色厲內茬,坐在床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爹,你就別再騙大哥和大嫂了吧。這個家我現在能養得起,不用再逼著大哥做牛做馬。」袁旭是個實誠孩子,為了這個事情不知道背了多少心理負擔,當即就跪在了袁久方麵前。


    在袁久方的心裏,袁漠從來就不是袁家人!


    二十一年前,袁久方和媳婦成婚五年膝下卻無一兒半女,眼看著袁久泰和袁久春的孩子都相繼落地,他們夫妻也是著慌,村裏村外的閑話更是滿天飛。袁久方媳婦屬於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的那一種,公婆跟著她們夫妻她已經滿心不願,更別說再去花錢抱個孩子回來「壓長」,成天拉長著臉說袁久方沒用。


    袁久方原本還是挺利落麻溜的一人,被媳婦天長累月這麽一說,也變得畏首畏尾、唯唯諾諾了。不過,這事情在他一次出門回來後有了轉機,他竟然一文錢都沒花抱了個兒子回家,要知道,這二年就算有人過不下去想把孩子送人那也不會把傳宗接代的兒子送出來,更別說小嬰兒濃眉大眼的長得挺精神,手腕子上還戴著個精致的金銀手鐲,拿去當鋪換了好幾兩銀子呢。


    自此,袁久方就給孩子取名袁漠,對外說是媳婦生的,他家最靠近山邊,旁人雖然懷疑,倒也沒多想。


    也是該袁久方的兒女命來得緩,袁漠長到三歲上頭,他媳婦的肚子終於鼓起來了!生了袁旭後,兩口子原本就對袁漠沒什麽好臉色,現下更是幾乎拿袁漠當出氣筒,成天不是打就是罵。再來袁久方爹娘先後癱了,袁久方媳婦幹脆將袁漠給送到了鎮上洪木匠當學徒。


    從那天開始,袁漠每個月在洪木匠家砍柴燒火,給袁家換來每個月三十文錢的學徒工資;說來也巧了,袁漠剛剛送走,袁久方媳婦又生了袁月。這下子,村裏原本還隻是偶爾有兩句關於袁漠是喪門星的謠言突然猛烈起來,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袁月六歲的時候,袁久方的雙腿也出現了問題,需要拄著拐棍行走;還沒等他癱瘓在床,他媳婦就找了個神婆來家轉了一圈,說是袁漠克親。家裏的親人要一個接一個全都被克死。嚇得袁久方原本還隻是腿軟沒力。直接就躺床上去了。


    袁久方媳婦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偷偷賣了家裏好不容易置辦下的田產跟人跑了也沒受太多的譴責;袁久方卻是又氣又急,差點沒憋出一口老血來!不想想自家人的缺點,反倒又將錯處全都推到了袁漠身上。漸漸的,就連袁漠自己都以為袁家的苦日子全是他害的。


    袁久方媳婦跑的時候袁漠已經十四歲了,在洪木匠那兒已經能夠拿到一份普通成年人的工錢。心裏因為懷著愧疚,袁漠自己節衣縮食。每一次回來都會給錢給米糧的。


    袁久方躺在床上心安理得享受了半年多,某天卻是因著小袁月給他倒水時太燙抬腳就從床上跑了下來。這才發現他自己的雙腿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恢複了知覺!其實也可以說,他的腿就沒癱瘓過!


    起初他都還想著振作起來把這個家給撐著,可回頭想想,老二和老三就是看到自己家生活困難才每個月還送錢送糧過來奉養兩位老人。袁漠也是因為自己癱著才會拚命往家裏攬錢;再說了,以往他要做的也就是田地裏的那點事,如今田地被媳婦給賣個精光。一時間,袁久方根本就不知道他應該做什麽才好!


    思前想後了一整晚。袁久方幹脆重新躺了下去,並找來了袁旭和袁月一番威逼利誘;為了怕小小的袁月說漏了嘴,前兩年可是每日都將袁月帶在身邊耳提麵命,直接造就了袁月自私刻薄的性格。


    這一瞞就是七年,有袁久泰和袁久春還有袁漠的「孝敬」,兩位老人也算是頤養了晚年,袁久方也跟著享了七年清閑。一兩年前兩位老人先後過世袁那兩家的資助也就停了下來,袁漠這邊卻依然按時送錢送糧的一直供著。


    袁旭越大越是內疚,然而又因著曾經發過的毒誓一直不敢將事實給說出來;今天馮初晴發現了端倪,不算是他主動告訴別人的,他便怎麽也忍不住,跪在袁久方身前苦苦哀求了起來。


    可惜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經磨掉了袁久方身上早年都還有的衝勁,多年的坐享其成也讓袁月變成了理所當然,當即便撇嘴想要拉袁旭起來:「二哥,你是傻的啊!難道你想學大哥那樣到頭找一個別人不要的媳婦麽?」


    「小月,你是當我不存在嗎?」揭穿了袁久方之後,馮初晴就一直安靜地立在旁邊,本來還想著袁旭有那個覺悟還不錯,若是另外的父女倆願意配合她慢慢「好起來」的話,這麽殘酷的事情就不要在袁漠麵前揭穿了,可這父女兩個的表現還真是讓人無語透了。


    「爹,你是長輩,以前怎麽樣我還不是你媳婦也不好說你。但現下我嫁給了阿漠,就不能坐視不管。這事情也不能這麽繼續下去了,你看是明兒我從鎮上回來幫你請個大夫開藥讓你好起來還是怎麽辦?」什麽都不用說,光是看袁旭的表現就知道袁久方癱在床上這回事是真的了!就是不知道這中間有多久了,也真是虧了自己發現端倪。


    馮初晴腦袋裏轉得飛快,也不用他們解釋就能夠想象得出袁久方裝這個癱瘓並不是太難。袁家的院子本來就在村尾靠著山邊,袁久方這屋子後麵想必有路能夠直通山上,依著之前袁漠不計價錢拚命幹活的性子,偶爾回家住上兩天都被袁月盯得死死的,能發現不對勁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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