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啊,”紮爾斯在他旁邊說,“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風景,感覺很特別,其他地方應該都沒有吧。”他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說完了才意識到可能這話在埃德溫麵前說有點不合適,自知失言,又解釋道:“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第一次看見,覺得很新鮮。”“沒關係,確實隻有這裏有。”埃德溫沒計較這點小事,隨口道,“不過你們人類觀念裏的色盲看見的整個世界大概都這樣,其實沒什麽稀奇的。”如果隻能看見黑白兩色的世界,那確實是全色盲沒錯,但紮爾斯覺得眼前的景象是不一樣的,無論是漫無邊際的天光還是存在感強烈的黑晶殿,一切都顯得那麽鮮活,像流動的水,又像永恒的石。他確實覺得這裏很美,也很像埃德溫成長的地方。感覺隻有這種純粹的、單調又平靜的地方,才能養出埃德溫這樣的性格。但這話他不會再說了,靜靜地站在埃德溫身邊,直到遠處空中飛來一個顯眼的小黑點,他才睜大了眼睛,看活人從天上一路飛過來,降落在不遠處的黑色石路上。穿著黑色長袍的中年男子姿態優雅地降落在地麵,抬頭看到他們並肩站在黑晶殿門前時臉上流露出一絲錯愕,快步上了台階朝他們走來。他看起來還很年輕,皮膚微黑,麵容俊朗,隻有眼下一點不明顯的皺紋能看出年齡感。滿頭紅發編成幾個小辮子,又在腦後束成一個大辮子,垂落在他的黑色長袍上,和上麵的金飾很相襯。就這麽一個看起來和他們最多差十幾歲的男人,走到麵前時卻用長輩的語氣開了口,對埃德溫說:“怎麽要回來不先通知我?大家都想見見你,但臨時湊不到一起,所以托我向你問好。”“沒必要,我馬上就走。”埃德溫抓住紮爾斯的手臂,把他朝前推了兩步,然後對來人說,“他之前做夢夢見了黑晶殿,那時還不知道有這個地方存在,也和我沒有什麽直接的聯係,你知道為什麽嗎?”單刀直入,一點也沒給對方留時間寒暄。紮爾斯忍不住回頭看他的臉色,又看看自己麵前的男人,心裏有點疑惑。對方說話的語氣就像莉莉安責怪他回家前不先打電話似的,無疑是以長輩身份自居,應該年紀比埃德溫還要大很多……不過埃德溫也沒有對他很生疏的樣子,應該是熟人,否則他不會這麽說話。見他麵露疑惑,埃德溫想起另一件事,向紮爾斯介紹道:“這是瑟坦那,艾文的父親。”紮爾斯愣了愣,下意識地朝瑟坦那點頭:“伯父好。”瑟坦那:“?”在他們的領地上,他的感知不會出問題,眼前這個無疑是人類,可仔細探查才發現,對方身上隱約有點他很熟悉的氣息,應該是……“你們契約了?”他睜開碧綠的眼睛,直白地問。雖然眼睛盯著紮爾斯,但這話無疑是在問埃德溫。後者點了點頭,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艾文找到了,我先把他留在身邊幫忙,過段時間再回來。”聽到這個消息,瑟坦那臉上嚴肅的表情才緩和了些,像是鬆了口氣,卻不忘問:“怎麽找到的?”“他救回來的。”埃德溫看了紮爾斯一眼,淡淡道,“受了點傷,艾文沒事。”他沒說受的那點傷才是契約的真正原因,紮爾斯不明就裏,也不會多說,任由瑟坦那握住自己的右手,後知後覺地開口:“沒什麽,我也是猜到他是誰才把他帶出森林的。”瑟坦那不容拒絕地握著他的手,閉上眼檢查片刻後點點頭:“傷已經好了,謝謝你救了艾文。”他鬆開紮爾斯的手,沒再糾結於這個話題,而是著眼於埃德溫叫他來的初衷,問:“那個夢是你們契約之前,還是之後的事?”埃德溫代答道:“之前。”瑟坦那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隻對紮爾斯說:“再跟我說說你的夢。”第62章 (上)大約是因為他救了埃爾文斯,談話過程中,紮爾斯發現瑟坦那對他的態度一直不錯,幾乎稱得上和藹。但這不代表從他嘴裏說出的話也同樣友好。“如果是契約以後做的夢,那麽很好解讀,這是因為你們之間產生了力量上的聯係,你通過他的血得到了他的一部分能力,同時也意外窺見了他的一些記憶。”瑟坦那坐在黑晶殿門前的台階上說,“這種事不少見,因為泄露給對方的記憶可能會成為自己的軟肋,所以絕大部分惡魔都會謹慎選擇契約對象——既然你救了艾文,亞伯又選擇信任你,我姑且不懷疑你是否可信,隻解讀夢本身的來由和啟示,不過你們的情況不是這種,所以不是這個原因。“也就是說,他前麵說的這些全是基礎知識,用來給紮爾斯補課的,真正的原因不是這個。埃德溫站在旁邊,對他的補習班課程沒什麽意見,但這些他自己也能給紮爾斯講,實在沒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快說吧。”他有點無奈,礙於對方是赫爾萊特的朋友,算是他的長輩,又不能對瑟坦那說什麽不禮貌的話,隻道,“我不能在這裏呆太久,他也不能,你知道的。”瑟坦那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繼續說著:“如果你是做了這個夢以後才和亞伯契約,那麽……”“那麽……?”紮爾斯適時乖巧地接上他的話頭。瑟坦那挑了挑眉,沒對他們這一唱一和的行為發表什麽感想,順著紮爾斯的話說下去:“那麽應該是在契約以前,你們之間就存在某種聯係。”這話聽起來有點容易讓人誤會,需要一點解釋,他在紮爾斯和埃德溫一個訝異一個狐疑的視線裏泰然自若地補充道:“不是血緣,他是純粹的人類,沒有其他血統混雜,應該是力量。”紮爾斯一臉茫然,他哪能跟埃德溫有什麽力量上的聯係?在去179號報到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如果突然世界末日大概死在第一批的那種,又怎麽會有什麽特殊力量?他疑惑地仰著頭看埃德溫,對方也正在看他,眼裏還帶著點不明顯的疑慮,眉頭微微蹙著,像在想什麽煩心事。見紮爾斯抬頭看自己,埃德溫斂去眼裏的情緒,伸手按住他的腦袋:“沒事,我大概能猜到為什麽,晚點告訴你。”然後他把紮爾斯留在原地,拉著瑟坦那走到台階下有些距離的地方說悄悄話。紮爾斯有點不滿足於等著聽結論,但埃德溫總不會騙他,他也就又重新坐下了,沒有堅持要參與他們的對話。難以想象這樣的自然景觀是怎麽形成的,埃德溫剛才告訴他這裏的名字是白銀荒漠,紮爾斯覺得還挺貼切,一望無際的白色沙漠係著條黑絲巾,像個冷淡而無情的老人,沉默地經受風雨吹打。雖然現在是晴天,但他已經開始想象下雨時這裏會是什麽樣子。如果不是身處地獄,他幾乎都有點愛上這裏了。等埃德溫結束談話過來找他,紮爾斯還坐在台階最頂端看天,見他過來才勉強收回自己的視線:“怎麽樣?”“和我想的差不多。”埃德溫微一點頭,朝他伸出右手,“走吧。”紮爾斯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被他拉了一把站起身,又去看剛才他和瑟坦那談話的方向。那裏空無一人,瑟坦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瑟坦那就這麽走了?”埃德溫挑了挑眉:“他很忙,不走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可做。”“他不想見見埃爾文斯嗎?”紮爾斯疑惑道。從他們的描述裏可見埃爾文斯失蹤已經很長時間,至少好幾年沒見過自己的孩子,瑟坦那卻隻是了解了埃爾文斯的近況,又感謝了他,甚至沒提出要見埃爾文斯一麵就走了。“過段時間艾文就會回來,”埃德溫說,“現在隻是留在179號替我辦事,用不了太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