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眾人目光看過來,靜姝頓了頓手,抬頭展顏笑道:「白大老爺,因這幾日忙著歸宗和搬家一事,父親已經有幾日未去衙門,今日甫回衙門,就這樣無故就又叫父親回來,怕是不妥。」


    「不知道白大老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和父親說,能否由我們來轉達?或者白大老爺若是願意,留在我們府邸等候,也是可以的。」


    白大老爺聽言皺眉不悅,帶了些厲色道:「姝姐兒,你父親雖然剛剛歸宗容家,但白家畢竟撫養他幾十年,而你更是生來就是白家人,白家生養你十幾年,也請了嬤嬤先生教導你各項規矩禮儀,你當知道縱使你父親非白家子,但卻仍是白家養子,你也仍當尊稱我一聲大伯父,也仍當記得白家的生養之恩。」


    靜姝一笑,帶了些諷刺笑問道:「哦,那麽,原來今日白大老爺,不,大伯父特地過來,就是過來提醒父親這幾十年的撫養之恩,過來提點侄女白家的生養之恩的嗎?」


    「你?!」白大老爺霍然站起,臉色紫漲。


    白家,就是書院,也沒見過這般無理的小輩和學生!這二弟妹陳氏如何教導出這樣無規無矩的女兒?


    楊氏忙暗中拽了拽白大老爺的衣服,想勸誡一下他。


    靜姝卻收了笑容,冷道:「我怎麽了?難道我說的不是嗎?大伯父您不是過來提醒我們白家的生養之恩的?」


    「說到這生養之恩,」靜姝轉了目光看向眼睛惡狠狠盯著自己的白老夫人,輕哼了一聲道,「不知道老夫人是否也覺得我該報一報這白家對我的恩情,對我母親的恩情?」


    「今日你們既然過來了,那就把事情都說清楚,好好算一算這幾十年的恩情好了,免得不停的說我父親忘恩負義,說我們這些小輩不懂規矩,不記得生養之恩。」


    「冬影,把東西都拿過來,請白老夫人和白大老爺看看,讓大家都好好算一算這麽些年的‘恩情’。」


    李氏和容靜妘沒想到靜姝突然就這麽變臉反目,臉上都有些受到驚嚇的蒼白。


    白老夫人忍到現在已經不容易,她聽到靜姝讓人拿東西上來,想到那日次子的那些話,心中沒來由的就是一陣恐慌,又驚又懼,猛地站起,也不理會正把一疊疊文件放到案上的冬影,就衝著長子道:「罷了,罷了,伯康,也是我們白家教養失敗,這才教出這麽個以下犯上不懂規矩的東西,我們走,不走難道要留在這裏受小輩這種侮辱嗎?」


    白大老爺扶住了自己母親,也是氣得胡子都在發抖。


    他瞪著眼睛道:「姝姐兒,你不要一朝得誌便猖狂,需得知道皇家選媳不當是看外貌長相,德言容工,德為第一,言為第二,容不過第三爾。你這般行事,被禦史知道,就是你的親事怕也會受影響!」


    靜姝卻是又笑了,道:「大伯父,祖母,你們急什麽,你們今日過來不就是來說白家對我父親的恩情,對我的生養之恩嗎?要讓禦史告我,也得先等我們把事情好好說清楚了,這才好告呢。」


    她看了一眼冬影已經放好在案上的文件,然後慢慢道:「大伯父,祖母年紀大了,眼睛不大好使也受不得驚,您不若自己看看吧。」


    白大老爺猶豫了一會兒,在靜姝冷峭譏諷的目光下,終於還是走上了前。


    他一邊遲疑的翻閱著,另一邊靜姝就慢慢說著。


    「那一遝,有三十九年前,聞州災變戰亂,白家遭匪,我祖父容老將軍派兵救了白家全族的記錄,這個,好像族中的族史也有記錄。那裏,還有三十八年前,聞州遭亂軍破城,我祖父贈黃金數百兩,白銀數千兩,珠寶無數於白家,懇請白家代為照顧我父的記錄。」


    「當時,白家因無謀算,遭匪洗劫,又屢經戰亂遷徙,族中人口眾多,家中早已無甚積蓄,白老太爺正是靠著容老將軍的這筆贈銀財物才能度過戰亂中的十餘年,並靠著這筆財物才能千裏迢迢,雇了鏢局之人護送著家小來到京城,在京中重新置產置業讀書參考再立門庭。」


    「不知道這些,夠不夠我父親從小到大讀書成親及至為官的使費?」


    「大伯父您說白家對我的生養之恩。我生在蜀中,養在蜀中,不知道白家到底為我付出了多少,但這裏,這裏有自我父親和母親成親這十六年來,所有蜀中和京中的財物來往,每年我母親派人送到京中的財物,供白家撫養大哥大姐,讀書教養的使費,供大哥成親的使費,還有送給白老太爺白老夫人大房三房的財物,所有清清楚楚的記錄。」


    ……


    「這裏,還有十五年前,白老夫人送去蜀中給母親侍產的藍嬤嬤,在母親生產時使用烈性催產藥物,致我母親身體受損,多年來又使用溫香致使我母親不能有孕的畫押口供。這裏,還有最新的年前白老夫人送去給母親侍產的葉嬤嬤……」


    「這裏,還有白老夫人和白三夫人密謀,賄賂江安寺江遠師傅,用什麽命相之由,以死相逼我父親,逼我嫁去韋家,用嫁妝填韋家欠下的幾萬賭債,用我來威脅拿捏我母親,企圖控製她嫁妝的各種證據,畫押口供……」


    一句一句,白老夫人跌坐到椅子上,她也曾數次想打斷靜姝的陳述,想嗬斥她,但喉嚨卻像被什麽卡住了似的,隻大汗淋漓,麵色蒼白,瘦骨嶙峋的手顫抖的指著靜姝,如同看著一個惡鬼。


    白大老爺翻著那案上的一張張文書記錄,畫押口供,雙手顫抖,麵色如土。


    就是楊氏,這中間許多事情,她也是第一次聽說,更別說聽得震驚到如同傻了一般的李氏和容靜妘。


    靜姝一一說完,就似笑非笑道:「大伯父,白大老爺,這些,夠不夠我們坐下好好算一算白家和容家,白家對我父親,對我母親,和對侄女我的各種恩情?」


    「您不是說讓禦史參我無德無言,不配為皇室媳嗎?那麽請問白大老爺,我到底是如何無德,如何無言了嗎?因為我忤逆不孝,沒有順從白老夫人嫁去韋家,雙手奉上我所有嫁妝,所以無德?還是因為我將這些東西拿出來告訴你們,是白家欠容家的,虧待恩人之子,為謀錢財,毒害恩人之後代,而不是容家欠白家,所以無言?」


    白大老爺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心中驚怒萬分,臉色又紅又紫,轉身扶了自己母親白老夫人,道:「母親,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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