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淑苓過來給舅母請安,回頭又來到了薛愫房裏,卻見薛愫在窗下描花樣子。她上前看了一回,無不讚道:「薛妹妹描得真好。」


    薛愫忙擱了筆,起身笑迎:「苓姐姐怎麽來呢?」


    淑苓笑答:「在家裏坐著也悶,出來走動走動,正好來給舅母請安。打擾了妹妹描花樣呢。」


    薛愫忙請淑苓坐,見她今日精神略好些,隻是臉色還是發白,沒有健康的紅潤。薛愫望著她,想起上一世的事來。


    淑苓被嫁於永鄉侯的世子沈銳,雖然風光無限,但卻說不出的悲哀。聽說沈銳待她頗為冷漠,再加上那人脾性古怪,不好相與。還沒等到淑苓替他們沈家開枝散葉,哪曾想就有天大的禍事降臨。永鄉侯府上下幾百口人皆無幸免。而罪人就是沈銳,是他觸怒了龍顏,新皇帝不顧朝中老臣的諫言勢必要辦沈家。曾家是其妻族也未能逃脫。


    此刻的淑苓還坐在跟前與薛愫語笑嫣然,曾家也還是一片繁榮景象,秦老夫人和姑父兩個一心想要促成和沈家的聯姻,又哪裏會知道日後要遭遇的禍事呢。薛愫想,她總該做點什麽,避免淑苓再次跳進火坑,說不定也保全了曾家,日後她也不會跟了伯娘搬出曾家,被伯娘草草許給古宜那個混蛋。


    想到此處,薛愫的心情倒沉靜些了,輕聲和淑苓閑話:「我聽姑母說,妹妹已經有人家了,不知許的哪一家?那人好不好?」


    淑苓聽見薛愫打聽這個便渾身的不自在,凝眉道:「他們也從來不問問我的心意,老夫人做了主,這事就定下來了。到如今我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呢。父母之命不可違。若這就是姻緣的話,我也認了。」


    聽著淑苓的口氣,依舊是不願意。薛愫想,隻要淑苓不滿意,那麽就好辦。她會想法子讓這樁親事結不成。


    薛愫笑著和淑苓開解:「苓姐姐現在別多想,安心養身子。悶了過來和我說話。日子也就好打發一些,有句話不是說車到山前必有路麽。想來苓姐姐以後能跳脫出來。」


    見薛愫這麽替她分憂,淑苓心裏很是慰藉。家裏年齡差不多的姐妹們,隻有大老爺那邊的淑荃。不過錢夫人對淑荃很拘束,很少上他們這邊來串門。所以也難得有什麽交談的地方。再說她也不敢向淑荃吐露自己的心事,怕傳到大太太耳朵裏,老夫人直到了不喜歡。所以當淑苓說完那些後,就有些後悔,要是這個表妹將這些話告訴了母親該怎麽辦?淑苓雖然對這樁婚姻不滿,可沒有說不的權利。為了家族的利益,她也能犧牲自我。


    思前想後的,淑苓囑咐著薛愫:「薛妹妹,剛才我那番話你別往心裏去,我不過隨便說說。在母親跟前你千萬提也別提。不然回頭母親問起我來,我還不知如何應對。」


    薛愫理解淑苓的擔憂,便承諾道:「好的,我記著。」


    薛太太是曾譜的繼室,原配是江夏的佟氏。當年佟家父親是祖父的同科,同為一朝的能臣。私下也頗有交情,便做了兒女親家。將唯一的一個女兒許給了曾譜。佟氏是官宦家的小姐,行事倒溫柔平和,深得府裏上下喜歡,秦老夫人也憐她。隻可惜在在生嫡長子曾鵠時,遇到了難產。孩子沒事,大人卻沒保住。


    當時佟家知道了這事,很是不高興,鬧到了曾家來,說他們隻顧著保孩子,不憐惜他們佟家的女兒。後來佟老爺被罷了官,搬出了京城。兩家就再沒多少來往了。


    第二年,曾譜就續娶了江陵的薛太太。薛太太替曾家生下了淑薈、淑芸,隻可惜淑芸還不滿兩歲就夭亡了。又過了一年才添的淑苓。接連生了三個女兒,還隻養活了兩個,秦老夫人心裏不喜,對這個後來的媳婦也百般挑剔,直到相隔六年添了鵬哥兒,秦老夫人臉上才漸漸的有了喜色。待薛太太才沒有前些年那般刻薄。


    薛愫帶著聞鶯將父親留給她的東西,以及母親當年給她的遺物,全部都清點好了,每樣都記錄在冊。


    聞鶯盤算了下:「我們這一房雖然不及長房有錢,但隻要好好守住這些將來應該無憂吧。」


    當初薛家曾祖父還在的時候就疼長孫薛賓,祖父也見伯父會讀書,肯上進。對這個長孫格外看重。所以薛賓去世後,曾祖父、祖父憐及範氏年輕,又要拉扯孩子,每年還特意多給了錢,反而是二房受了冷落。


    薛愫堅定道:「這些都是父母留給我和弟弟的,要是連它們也守不住,我還能有什麽用。」


    聞鶯歎息說:「隻可惜江陵的那些田地都被大太太給變賣了,我們房裏一個管事的媽媽也沒有。就連奶娘也給打發走了。依我看是不是該扶持點自己的人?」


    聞鶯的話說中了心事,隻是現目前哪裏有什麽可靠的人,再說身在曾家諸事她也做不了主。


    聞鶯接著又請示:「姑娘看姑太太撥來的這些人如何?」


    薛愫搖頭說:「海棠和青柳都還是孩子能做什麽,至於兩個婆子,不過幫著傳下話,打掃下庭院,做些粗活而已,能堪重任?」


    聞鶯赧然:「是呢,姑娘分析得是。」


    薛愫想來想去,自然就想到了柳氏。她記得嫁到古家的第二年冬天,有次接連下了三天的大雪。家裏棉被都被古宜給當了去,才買了米,卻沒有蓋的東西。她和聞鶯隻好籠了火盆取暖。這時候柳媽媽上門來看望她,見了那番情形直掉眼淚。還應給她塞了二兩銀子,後來才將棉被給贖了回來。


    想到這裏,薛愫眼中已蓄滿了淚水。雖然過去了那麽久,卻好像曆曆在目。她心中一凜,既然柳媽媽是個忠仆,何不請求了姑母讓柳媽媽到這邊屋裏來幫她管事。


    這個念頭掠過時,薛愫便拍了拍腦門,她在想些什麽,柳媽媽在姑母房裏當差當得好好的,她有什麽理由去要過來。那若是姑母不肯給呢,她不是白討了沒趣麽?再有人都往高處走,柳媽媽到她這裏來,也沒什麽好當差的,不是埋沒了人家?


    薛愫胡亂的想了一通。聞鶯見薛愫打自己,驚了一跳,又見薛愫沉思不語,暗想:這個小姐和在江陵的時候的確有些不相同了。雖然說不上哪裏不一樣,但感覺到她眉目間流露出的情緒,說話辦事好像比以前更大方得體了不少。聞鶯滿是欣慰,心想小姐總算長大了,不由得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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