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過他。


    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想他,每一天每一夜,思念與恐懼交纏在一起,折磨得她無法安睡。


    即便是剛才,他氣勢洶洶地闖進醫館大門,她竟然還在想,別人會不會發現他敲桌麵的習慣。


    淚水像是湧不盡的泉,無休無止。


    易楚拚命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可憑辛大人的功力,又怎會看不清楚?


    她哭得這麽厲害,看來是真的怕了自己。


    他的心像是咬了顆半熟的青梅,酸得直吸氣,可又軟得厲害,教他不敢有半點動作,生怕驚到了她。


    半晌,他才抬起手,輕輕去拭她臉上的淚珠。


    易楚嗖地躲開,自己就著衣袖擦了兩把。


    辛大人暗歎一聲,語氣變得柔和,「你別怕,我不會傷你……上一次是意外,我沒想到會有人看穿我,這世間隻你一人……明天我去大同,約莫十天回來。」


    易楚的淚又流了下來,她想提醒他敲桌麵的習慣,可她開不了口。


    隻聽辛大人又說:「我會想你,你會不會想我?」


    易楚捂著嘴不說話。


    辛大人歎口氣,「你找些四物丸給我,前些日子去回春堂買了幾粒,不如你做的好吃。」


    易楚吸吸鼻子,抽泣著說:「抽屜裏有,我點了燈找給你。」


    「別,點了燈,窗戶會映出影子來,你一個姑娘家……」辛大人稍頓,「告訴我在哪個抽屜,我去找。」


    「衣櫃下層,左手邊的矮櫃,最底下的抽屜,用桑皮紙包著。」


    辛大人按著她的指點找到藥丸,再度回來,站在她麵前,「易齊的事已有了眉目,等我回來再跟你說……你別怕我,我會護著你。」


    易楚又呆站了片刻才點了油燈,輕手輕腳地絞了帕子,胡亂地擦了兩把臉睡下。


    這一覺睡得倒是安穩,連夢都沒有一個,醒來時神清氣爽。


    秋日的天格外藍,格外高,雲卻是輕的,棉絮般的,淺淺地綴了一層。


    一行大雁排隊南飛,在藍天白雲的底子上,劃了個灰黑色的人字。


    易楚坐在院子裏望天,心也如這藍天,高遠遼闊。


    易郎中出來,細細地打量她一眼,笑道:「今兒氣色好,嗯,也有心思望天了。」


    易楚赧然,覺得最近實在不應該,惹得父親揪心。又想起昨夜辛大人的話,仰麵將父親看了個仔細,果然見他眼底有些青紫,顯然是沒有休息好。


    心裏打定主意,待會去買點新鮮菜蔬,好生為父親做些爽口小菜。


    吃過飯,易楚拎著菜籃子出門,易齊自告奮勇地跟著去。


    易楚挑眉,她這麽主動,可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菜市場一如既往地喧鬧,易楚挑了把油菜,買了兩根水蘿卜。家裏還有幹蘑菇,蘑菇炒油菜,水蘿卜切成絲用糖拌著,再添道葷菜就行。


    易齊攛掇著去賣魚的地方。


    易楚好奇地問:「你想吃魚?」


    易齊尚未回答,看到胡玫迎麵走來。


    看到兩人,胡玫尷尬地笑了笑,笑容裏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易齊轉頭不想理她,易楚卻大方地問了好,「難得見你出門買菜,你嫂子呢?」


    胡玫臉上紅了紅,低聲說:「嫂子帶著阿嬌回娘家了,家裏人都忙著,我就出來了。」


    易楚聽了並不在意,朝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胡玫看出她們明顯的疏離,無奈地跺了跺腳。


    現在的胡家可是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胡祖母躺在床上不能動,心性大改,動輒朝胡婆娘發脾氣。兒媳婦伺候婆婆天經地義,胡婆娘有苦難言,更讓她憋屈的是,她被拘在胡祖母屋裏出不得門,胡屠戶卻沒閑著,竟然勾搭上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寡婦。


    胡屠戶自打摟了賣身女子纖細的腰肢,摸了她白嫩的小手,仿似回到了年輕時候,再也不願意碰皮糙腰粗的胡婆娘。他四處尋摸著再找個有風情的人伺候,可人牙子那裏多是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年紀太輕不說,看著也沒開竅。胡屠戶可沒閑心調~教,不知怎地,有人打聽到他的心思,給他介紹了個剛出孝的小寡婦。


    小寡婦本就是個風流的,相公在世時就常常偷腥,現在相公沒了,婆家人不想要這個惹禍精,等她守完一年夫孝,就將她逐出了門。婆家還算厚道,將當初的嫁妝盡數歸還,還額外給了十兩銀子。


    小寡婦娘家人多屋少住不下,還有好幾個未出閣的侄女,哪能收留被逐出門的姑奶奶?正好小寡婦也不願回去看哥嫂的臉色,便賃了間屋子獨住,正覺得長夜難耐,恰巧就遇到了胡屠戶。


    小寡婦生得細皮嫩肉,再加上曠久了,饑渴得不行。胡屠戶也是心癢了些時日,兩人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幹柴遇烈火,當夜就成了好事。


    沒過幾日,胡屠戶就離不開小寡婦,張羅著接回家裏,同吃同宿。


    胡婆娘一邊伺候著挑刺的婆婆,一邊跟胡屠戶和小寡婦幹架,搞得筋疲力盡。


    兒子也不省心,胡大媳婦見胡嬌臉被打腫了,差點破了相,家裏卻一個人都沒有管的,心生忿怒,攛弄著胡大回了娘家。


    胡三胡四則天天吵著要成親,胡婆娘哪有心思顧他們。兩人一商量,結伴逛窯子去了,包子鋪的生意也不管了,天天盡在窯姐懷裏胡鬧。


    胡家亂成一團糟,沒有個管事的,這一家大小買菜做飯的事,自然就落在了胡玫頭上。


    易家姐妹根本不關心胡家的事,兩人走到賣魚的地方,易齊重提方才的話頭,俯在易楚耳邊悄聲道:「我聽人說,屋裏養盆金魚,時不時盯著看陣子,眼珠會又黑又亮,特別有神。咱們買幾條金魚養著吧?」


    易楚失笑,「菜市場哪有賣金魚的,那得到專門賣花賣鳥的地方去。」


    可既然來了,易楚還是挑了條兩斤多的草魚,讓攤販宰了,回家燒著吃。


    回家後,易楚將菜蔬放好,就到醫館按著昨夜易郎中寫好的方子配藥。


    這種活,榮盛就能幹,可易郎中跟易楚很有默契地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


    畢竟,藥丸是為詔獄的犯人配的,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易齊換過衣服找易楚,「姐,我去買金魚。」


    易楚上下掃一眼,看她打扮的規規矩矩,便道:「買了就回來,別在外邊貪玩,」掏出荷包,取出半吊錢。


    易齊接著,歡天喜地地走了。


    在家裏憋了一個多月,早該出去散散了。


    易楚目送她離開,笑著搖搖頭,視線收回來,正瞧見榮盛也呆呆地看著易齊走的方向,心裏沉了沉,卻沒出聲,指使著顧琛幫她一道將藥爐與藥材搬到了院子裏。


    易齊走過曉望街沒往花鳥市場走,卻轉個彎到了三條胡同。


    三條胡同盡頭有座極小的宅院,黑色木門上嵌著銅製的獸頭拉環。易齊叩一下門環,有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出來,將她讓了進去。


    院子裏很幹淨,沿牆種了一溜薔薇花,靠西頭是架葡萄藤,掛了滿枝的紫葡萄。


    正房隻三間,易齊熟門熟路地進去,剛走到東次間門口,便有梔子花的清香淡淡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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