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黃師傅也是這樣認為,從懷裏掏出個一兩的銀錁子,「公子,對不住,小的並非有意,實因躲避幾個孩童……」


    「一兩銀子,奶奶的,你打發要飯的?」那人劈手打掉銀錁子,扯著前襟,「瞧瞧,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這是上好的印花府綢,沒二十兩做不出來。」


    黃師傅顯然不想惹事,陪著笑臉道:「公子言過其實了,從青州府來的最好的府綢不過二兩銀子一匹……」


    「爺說二十兩就二十兩,少一分不行。」那人蠻橫地打斷黃師傅的話。


    黃師傅笑道:「我一個車夫身上哪有這許多銀兩,不如我回府湊一湊,公子去威遠侯府找姓黃的車夫,就是小的。」


    「威遠侯府?少拿侯府壓人,」那人乜斜著眼睛上下打量黃師傅,見他是個老實的,突然問道,「你知小爺是誰?」


    「小的愚鈍,不認識公子。」


    那人輕蔑地「哼」一聲,「那就好,趕緊給銀子,不給不讓過。」


    畫屏皺眉,可也不願多事,取出荷包打開,見裏麵隻一個五兩的銀錠子,還有些許碎銀銅板,加起來也隻七兩多。易楚更是可憐,身上隻有半吊銅錢。


    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畫屏心一橫擼下腕上的銀鐲子,掀開車簾便要遞出去。


    那人正巧瞧過來,看到車內的兩人,語氣立刻變了,「喲,車裏還坐著女眷,你一個奴才在這裏拉扯什麽,讓你主子來道歉,隻要你主子下來好好磕兩個頭說兩句好聽的,小爺就既往不咎。」


    畫屏豈肯下去受辱,索性連銀子也不想給,仍放回荷包裏。


    黃師傅也來了氣,不過身上濺了幾處泥點,回家洗洗也就罷了。現今他賠了禮,又賠了一兩銀子,沒必要再跟他拉扯。轉身上了馬車,沉聲道:「公子且讓讓,小的急著趕路。」


    那人攔在馬車前頭,冷笑道:「不給銀子就想跑,想得美,」一招手,竟然圍上來四五個閑漢,個個手裏操著木棍,二話不說朝黃師傅招呼過去。


    黃師傅一人難敵四手,又怕掄著長鞭誤傷路人,左支右絀中不免落了下風。


    易楚跟畫屏麵麵相覷,卻又無計可施。


    正著急,忽覺馬車搖動起來,卻原來混亂中不知誰一棍子掄在馬腦袋上,馬吃痛,本能地拔足狂奔,又嫌背上負重,跳躍著想把馬車甩下。可馬車牢牢地栓在馬背上,豈能輕易被甩開,馬頓時狂躁起來,不辨方向,隻管拚命往前衝。


    兩人在車裏被晃得七暈八素,坐都坐不住。


    眼看著馬越跑越快,畫屏驚叫道:「不好,馬受驚了,這下還不知跑到哪兒去?」掀開窗簾往外瞧,隻見路旁的樹木行人飛似的往後退,根本不知道所在何處。


    易楚是頭一次乘馬車,更是六神無主,也學著畫屏的樣子朝外看。就看到馬車進了死胡同,前麵就是堵牆,而馬竟似沒看見般,依然悶頭飛奔。


    以這樣的速度如果撞到牆上,必然是車毀人亡。


    易楚嚇得白了臉。


    畫屏也意識到不好,咬牙扯下兩邊的窗簾,遞給易楚一塊,「阿楚,不能再耽擱了,把頭包上,咱們跳車。」說罷,推開車窗跳了下去。


    外麵是積雪混雜著軟泥,隻要不倒黴碰到石塊,應該不會傷及性命。


    易楚哆嗦著往下跳,卻為時已晚,隻聽「砰」一聲巨響,易楚就感覺身子不受控製般飛了起來。


    眼前就是灰蒙蒙的土牆,隻要再往前寸許就能撞上,易楚頭皮發麻,認命般閉上了眼。


    腰間似被細軟的東西纏住,一股大力使勁扯著將她往後拉。


    易楚身不由己,隨著大力連連後退好幾步,一屁股墩在雪地上。


    雪水浸過她的雙手,刺骨地涼。


    易楚睜開眼,抬眸處,是匹神駿的白馬,馬上人穿一襲玄色長衫,臉上銀色的麵具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如同天神般威武強大。


    易楚一下子泄了力氣,隻覺得腦子發木眼眶發酸,也不知是後怕還是寒冷,身子篩糠般抖著,卻是站不起來。


    辛大人翻身下馬,手中使力,易楚這才發現纏在腰間的細軟之物是馬鞭,馬鞭的另一頭就握在辛大人手裏。


    借著這股勁,易楚顫巍巍地站起來,滿手的泥濘無處擦,心一橫抹在了裙子上。


    「你走走看,傷著沒有?」聲音低且柔,甚至還有些顫。


    被麵具遮擋著,易楚看不清他的神情,卻清楚地感受到這短短的問話裏,包含著的關切與擔憂。


    易楚心裏百感交集,真想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裏,好好地哭一場。


    可她不敢,也不能,隻搖頭答了句,「我沒事。」


    頭頂是淡淡的歎息,混雜在清冽的艾草苦香裏,「阿楚,你別怕,我總能護著你的。」


    就像,他去大同前的那個夜晚,他對她說,「我會想你,你會不會想起我,」


    然後他說,「你別怕我,我會護著你。」


    不知從哪天起,她已經不怕他了,可她怕自己,怕自己做出不守本分不守規矩的事。


    易楚終於忍不住,眼淚無聲地滾落下來。


    一滴一滴,淹沒在她的衣衫裏,卻灼得他心痛。


    他也是後怕的,若不是偏巧從長安街經過,若不是瞧見威遠侯的馬車,若不是自車窗看見她的身影,若不是他的馬鞭較別人的長兩寸……


    辛大人不敢想,倘若稍有遲疑,易楚會如何?


    看著她慘白的小臉,腮邊晶瑩的淚珠,辛大人心頭一緊,輕輕地抬起手,正要去拭,身後傳來畫屏撕心裂肺的聲音,「阿楚,你怎麽樣了?」


    易楚趕緊擦擦眼淚,就看到畫屏踉踉蹌蹌地跑過來,頭發散亂著,發釵歪歪斜斜地插著,渾身上下像在泥塘裏滾過,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


    這模樣比易楚狼狽上百倍,可狼狽總勝過受傷。她還能跑,就說明沒有大礙。


    易楚不禁微笑,「我好好的,就是……」伸出手,「蹭出血絲了。」


    畫屏抱著她又哭又笑,「還好你沒事,要不我怎麽跟你爹交代。」


    好吧,易楚看著畫屏失笑,她把泥水全抹到自己身上了,如今兩人一般狼狽。


    畫屏瞧見易楚的神情才反應過來,也忍不住笑,笑完又向辛大人行禮,「多謝大人仗義相救,奴婢無以為報,定當早晚在觀音麵前供奉,為大人祈福。」


    辛大人仰頭不語。


    旁邊有人笑道:「易姑娘可安好?」


    是曾經有過數麵之緣的吳峰。


    易楚連忙點頭,「幸好辛大人相救。」


    畫屏見過吳峰,又施禮,「奴婢見過表姑爺。」


    吳峰已知她是威遠侯府的人,便問「你在何處當差?」


    「是夫人身邊伺候的,今兒請了易家姑娘過府玩,沒想到遇此險事,多虧表姑爺與辛大人相救。奴婢鬥膽問一句,不知表姑爺見沒見到我們府裏的車夫?」


    長生插話道:「正往這邊走,可能不久就到了。」


    畫屏急忙謝過。


    辛大人看著兩人衣衫都沾了泥水,臉色凍得鐵青,吩咐長生,「此處離榮郡王府不願,去借輛馬車來,順便借兩身女子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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