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乾不容她反抗,大手扣在她腦後,迫著她靠近自己,近些,再近些,直到毫無間隙。


    杜俏渾不知發生了什麽,隻感覺淚意漸漸地散去,而唇齒間,兩人輾轉研磨之處熱得發燙,燙得令人心顫,顫得她幾乎坐不住,隻能軟軟地靠在林乾身上,手無力地攀附著他的臂。


    她穿著綿軟的絲綢中衣,他穿得卻是繡著雲紋的團錦長袍。


    手觸到冷硬的金線,杜俏猛地清醒過來,狐疑地盯著林乾。林乾迎視著她的目光,看到她小小瞳仁裏自己的影子,唇角泛起了極為隱晦的,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一抹溫柔,「母親昨日又提過,她年事已高,著急抱孫子。」


    杜俏苦澀地垂下頭。


    「我答應母親,現下已進了臘月,明年來不及了,後年此時,一定要她抱上孫子。所以,你得盡快養好身子。」


    杜俏眼眸一亮,驀地又黯淡下來,「侯爺,我是不是沒得救,快要死了?」


    所以,他才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施舍點溫柔。


    林乾一把推開她,手攀著床邊,稍用力站起來,坐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易姑娘說你這病死不了,要是你想死,就請便,不過不能埋在我家祖墳,本侯沒有苛待生命的妻子。」


    杜俏捂著臉,嚶嚶地哭了。


    待她哭罷,林乾又道:「趕緊起來梳洗好,我餓了,待會你伺候我用飯。」說完,伸腳夠著地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


    趙嬤嬤以及四個大丫鬟都齊刷刷靜悄悄地站在外間,雖然聽到裏麵細微的哭泣聲,可沒聽到使喚聲,誰也不敢擅自進去。


    林乾冷冷地掃她們一眼,「你們兩個進去伺候夫人洗漱,你去廚房傳飯,早飯就擺在這裏,」又指使畫屏,「叫人給易姑娘送個信,今明兩日夫人要休息,後天請她過府給夫人治病。」


    待人散盡,才對趙嬤嬤道:「好好教導夫人,今晚我在暖閣歇息,你備點傷藥。」


    趙嬤嬤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林乾所指的傷藥是什麽。縱使她一把年紀,還是忍不住羞得老臉通紅,羞臊過後卻又替杜俏歡喜。


    不管是出於什麽緣由,侯爺心裏總是有她的。


    不過一刻鍾的工夫,杜俏梳洗好,在錦蘭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來。她穿著家常的水紅色褙子,上頭用銀線勾勒出纏枝海棠的花樣,係著條薑黃色羅裙,人顯得愈加瘦弱,像是風一吹就會倒了。


    尤其那憔悴的神情以及因哭過而紅腫的雙眼,便是用脂粉也遮掩不住。


    林乾皺了皺眉,盯上她的眼眸,眸光仍是清澈,卻少了光彩,就像蒙塵的明珠。


    素絹帶著四個小丫鬟端了早飯進來,林乾掃視一下諸人,冷冷地說:「都下去。」


    杜俏眼中流露出無助,期盼地望著趙嬤嬤。


    林乾的轉變太大,她有些無所適從,不明白林乾到底是什麽意思。以前,他穿衣用飯從不假手別人,可剛才,他卻吩咐她服侍他用飯。


    趙嬤嬤安撫地對她使個眼色,領著眾人退了下去。


    林乾坐下,將拐杖靠在椅背上,不耐煩地說:「沒聽見我說餓了,不趕緊過來吃飯,還得讓我等著你?」


    杜俏慌忙上前坐下。


    林乾卻又不滿意了,「離那麽遠,怎麽給我盛飯?」


    杜俏隻得又移到他身邊,端起他麵前的碗,盛了多半碗山藥枸杞粥。


    「太少了,再盛。」


    杜俏又加了半勺,青花白瓷碗盛得滿滿當當,幾乎要溢出來。


    林乾將碗移到杜俏麵前,惡狠狠地說:「都吃了,不許剩。」


    杜俏愣住,滿滿一碗粥,便是她未生病時也吃不下這麽多,何況近一個多月,她胃口不好,更連這一半都吃不了。


    林乾卻不管,自己也盛了一大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杜俏見他吃得香甜,食欲上來,就著小菜,竟然吃了一大半,最後實在吃不完,林乾端起她的碗,將剩下的吃了。


    杜俏越發訝異。


    林家自祖輩代代有軍功,眾所周知,軍功賞賜極為豐厚。一代一代的財富積攢下來,加上十幾處店鋪的收益,就是一家子什麽都不幹也能用上兩輩子。


    何至於節省這點米飯?


    林乾淡淡地說:「以前去過榆林衛,有年軍糧供應不足,連著三天沒吃飯,餓得樹皮都剝了個幹淨。」從那以後,就知道了糧食的珍貴。


    說罷,就著兩隻蔥油花卷,風卷殘雲般,將小菜也吃了個幹淨。


    杜俏暗自慚愧,這段時日,單是她浪費的米麵就不知有多少。


    慚愧之餘又覺得小小的開心,林乾往日從不曾提起他的事,不管是在甘肅還是湘西,都絕口不提。


    甚至,除非特別情況,他們都沒有聊過天。


    可這樣坐在一起說話的感覺真好。


    如果能多些這樣的時候就好了。


    杜俏眸中流露出熱切,雙手不自主地絞在一起。她的手很瘦,這樣絞著,青筋很明顯。


    林乾看在眼裏,伸手將她的手包在了掌心。


    隻是很快又鬆開,「吃過飯你將過年的章程理理,母親年紀大了,不能總替你管家,我去書房。」也不使喚人,自己拄著拐杖大步走了。


    因杜俏生病,這些日子都是林老夫人掌管著,可依著林乾的意思,非得讓杜俏帶病管家。


    杜俏向來不曾忤逆過他,少不得硬撐著身子,將管事們回稟上來的事一一處理了。


    忙活了一個時辰,身子雖是累著,杜俏卻覺得精神比以往要好些,連下腹也不似往常般漲痛難忍。


    看來,總躺在床上靜養也不成,還是活動活動好,就像易楚說得那樣,多走動,心胸就能開闊點,而不是老糾結在自己的病上。


    此時的易楚卻是異常的糾結,她正在西廂房跟易齊談話。


    昨天易齊一整天水米不進,早上易楚連著敲了一刻鍾,易齊才將門打開,沒好氣地說:「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並不是你的親妹妹,你還來幹什麽?」


    易楚溫和地說:「早上熬了小米粥,現在還溫著,我盛碗過來。」


    「假惺惺的作什麽好人?」易齊冷冷地拋出一句,甩手進了屋子。


    易楚氣得想再揍她一頓,可瞧見她紅腫的雙眼又覺得於心不忍,忍氣到廚房端了粥過來,委婉地勸道:「天大的事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要是餓壞了,受累的還不是你自己?」將勺子塞進她手裏,「快吃,天氣冷,待會就涼了。」


    易齊掂著勺子不情願地舀了一勺,粥甜絲絲的,裏麵放了蜂蜜。


    易齊愛吃甜食,以前,每當她生病或者受了委屈,易楚總會給她盛一碗甜粥或者一碗蜂蜜水。


    易楚說,喝了甜東西,心也會變甜,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就被趕跑了。


    想起從前,易齊心頭酸澀不已,眼淚幾乎要落下來,忙低頭緊舀了幾勺米粥,將眼淚憋了回去。


    易楚待她喝完粥,笑著移過鏡子來,「看看吧,眼都紅了,頭發也沒梳,快去收拾收拾,待會咱們去買些紅棗、桂圓來,明兒煮臘八粥。」


    易齊瞧了眼鏡子裏的自己,轉回頭問易楚,「你還當我是姐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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