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小半個時辰後,衛珂回來了,對易郎中道:「杜公子前天去濟南府了,約莫三五天就能回來,大勇說保證將話帶到。」


    易郎中點點頭,思量著辛大人此去也不知幹什麽,可否有風險。


    自打正月鬧出先太子的事後,這兩個月京都倒是太平,沒有大風波,可誰知平靜底下藏沒藏著暗湧。


    殺戮太多煞氣重,會損陽壽,而且不利於子嗣。


    易郎中搖頭歎氣,眼角瞥見東廂房對著窗戶做針線的易楚,心情愈加沉悶。


    易楚聽說此事亦沒作聲,隻是臨睡前,在觀音像前規規矩矩地磕了三個頭,上了三炷香。


    第二天,照樣早早起了床,衛氏已經將早飯做好了。


    自打衛氏來到易家,就把做飯和洗衣服的差事攬到自己身上。她說眼神不好,做不了針線活,但是洗洗刷刷還是沒問題的。易楚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不能把家務活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而且,洗衣做飯這種活幹久了,關節會變得粗大,皮膚也會粗糙。她一個女孩子,嬌嬌嫩嫩的,又是快出閣的年紀,哪能長一雙糙手?


    易楚爭不過她,況且最近確實有許多針線活要幹,便沒堅持,但每到飯點,還是習慣性地到廚房幫忙。


    吃過飯,易楚仍是到集市上買菜。到了夏天,菜蔬的種類多了許多,易家講究飲食,易楚在這方麵也從不苛刻家人,每天換著花樣買,並不單挑便宜的菜。


    買菜時,不可避免地遇到了胡玫。


    胡玫又是那副怯生生,要討好的樣子,易楚不想理她,裝作沒看見,轉頭拐到另一邊賣魚肉的攤位去了。


    買魚肉的人比買菜的人要少得多,易楚停下步子喘口氣,冷不防瞧見個人向她招手。


    竟然是大勇。


    易楚嚇了一跳,莫名地就聯想到辛大人身上,心頓時提了起來,可瞧大勇的臉色又不像有壞事的樣子。


    易楚小心地四下環顧一番,見沒人注意到她,遂假裝不經意地挪到大勇身旁。


    大勇倒不像她這般謹慎,從腳前的木盆裏拎出一條魚,麻利地用草繩拴在魚鰓上,遞給易楚,一邊笑著說:「易姑娘,宅子已經找好了,曉望街沒有合適的,就選在前頭的白米斜街……是處兩進的宅子,很好認,門口有兩顆梧桐樹,西院牆那邊有一叢竹子,隔著牆頭就能看見。姑娘得空去瞧瞧,到時候添什麽擺設,小的也好去置辦。」


    辛大人添置的宅子,怎麽找她去布置,她又不是他什麽人,被人知道了豈不說閑話?


    易楚連忙推拒,「我去不合適,還是等你們東家回來自己看著收拾吧。」


    大勇很認真地說:「東家走前交代過,宅子是姑娘要住的,一切布置姑娘說了算。」


    他竟然當著底下人的麵說這種話?


    易楚漲紅著臉,又是羞又是氣,也不作聲,扭頭就走。


    剛走兩步,聽到大勇的吆喝聲,「鯉魚,鯉魚,活蹦亂跳的新鮮鯉魚!」


    易楚不由好笑,就為跟她說這幾句話,倒特意抓了鯉魚來賣。


    也不知從哪裏抓來的,個頭都不小。


    易楚看看手裏的魚,前兩次都是燉的魚湯,今兒幹脆換個口味紅燒著吃,放點青辣椒裏麵,父親定然愛吃。


    易楚這邊走著,卻不想有人一直盯著她。


    直到易楚走出集市,那人才小跑著追上來,「我看見了,你買魚沒給錢。」


    易楚氣樂了,反問道:「我帶的錢不夠,先賒著,明兒再給不行?賣魚的都不怕我賴賬,你擔的那份心事?」


    胡玫被噎得啞口無言,好久才道:「阿楚,你變了,以前你可不會這樣說話。」


    經過那麽多事,誰還能沒有點長進?


    不但她變了,難道胡玫沒變?


    易楚不想跟她多囉嗦,說了一句,「我命硬,別妨著你,以後你還是離我遠點吧。」繞開她走了。


    胡玫看著她窈窕的背影,輕盈的步伐,暗暗攥緊了拳頭。


    前陣子不是說她命硬克夫嗎,怎麽這些天又傳出她的富貴命,專門旺夫。


    這世間的事變得真快,胡玫完全不能理解,可她知道的是,有著旺夫命的易楚,恐怕很快就能找到婆家,到時候又隻剩下她一人了。


    噢,不,還有顧瑤。顧瑤是要守孝三年的,而且顧瑤比她年紀還大。


    胡玫覺得改天她應該去看看顧瑤。


    易郎中看到易楚手裏的鯉魚,連忙取了隻木盆過來,「還活不活?不知能不能等到明天?」


    易楚鬆開魚鰓上係著的草繩,問道:「明天怎麽了,有客人來?」


    「不是,」易郎中否認,「你外祖母說中午做炸醬麵,晚點吃,夜裏煮米粥,拌菠菜,吃清淡點。」


    這樣今天就沒有機會吃魚了。


    易楚看著魚在水裏雖未遊動,卻有氣無力地張著嘴,顯然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便笑道:「那就先養一天,明兒再吃。」


    易郎中端起木盆放到陰涼地兒,易楚就看到衛珂衝她擠眉弄眼。


    趁人不注意,易楚去找衛珂,「有什麽事兒?」


    衛珂笑嘻嘻地說:「叫舅舅。」


    易楚氣結,昨兒他要銀子的時候,怎麽不讓她叫舅舅。


    衛珂負手望天,一副事不關己雲淡風輕的樣子。


    易楚尷尬地說:「我不是不想叫,是不習慣。」


    衛珂鼻孔朝天,「練習著多叫幾聲就習慣了。」


    易楚咬牙,「那我把玉簪的事兒告訴外祖母。」


    「隨便,」衛珂右手一番,掌心赫然出現一支白玉簪,一支完好無缺的並沒有用金線鑲嵌的白玉簪,「我聽了你的話,逛了四五家玉器鋪果然找到支一模一樣的,還不到一兩銀子。」


    易楚恨得牙癢癢,心道你不說我還不想知道呢,看誰能熬過誰,想到此,臉上仍然帶著溫柔的笑,「沒事就好,我回去繡花了。你說,象牙白的長衫配粉色桃花好,還是紅色海棠花好?」不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語道,「粉色有點女子氣,還是大紅色吧,聽說狀元郎遊街就是穿大紅色官服。」


    衛珂一聽急了,他看到易楚在袍擺上繡了綠色的竹葉,象牙白的長衫,淺灰色的牙邊再配上綠色的翠竹,看上去非常雅致,難不成她還要加上大紅色的海棠花?


    「等等,」衛珂喊住她,壓低聲音,「你出門不久,湯麵館那裏送了封信來,說杜公子明天就能趕回來。」


    昨天中午衛珂去的湯麵館,今天早上就得到回信了,明天辛大人就能回京都。


    濟南府又不是大興或者宛平,這也太趕了吧?


    有必要這麽著急?


    易楚暗中嘀咕,又想著家裏現成的菜有什麽,要不要再出去買點肉,或者買隻雞燉燉?


    易楚覺得辛大人完全沒有必要這麽著急,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並沒什麽不同。


    辛大人卻已經是歸心似箭了。


    本來他打算天亮後啟程的,可接到麵館掌櫃的傳信,他一刻都呆不住了,決定連夜趕路。


    辛大人的馬是匹正當壯年的伊犁馬,體型高大,也比其他人的馬腳程快些。辛大人便告訴長生,他有事先走一步,屆時在京都匯合。


    長生素來以他馬首為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辛大人一路飛奔,終於在午時之前趕到了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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