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夫人悠然的喝著茶,看了眼隻顧連口否認的鄒夫人,又轉頭看著皆是一臉明了的眾老夫人、夫人,輕輕‘哼’了一聲,不再窮追猛打,笑著轉了話題,


    「這是什麽茶?象是香片,可這後味兒可比香片好,你們喝著可覺得好?」


    眾人忙端杯子喝茶的喝茶,點頭稱讚的稱讚,七嘴八舌的說起了吃穿玩樂,這妻與妾的話題,再也沒人提起。


    沒等午宴開始,鄭大奶奶就聽人一字不落的稟報了後園亮廳裏的這一幕,鄭大奶奶垂著眼皮默然了片刻,吩咐秋彩賞了來稟報的婆子一把大錢,讓人帶著她去前廳找大爺周守哲去了,自己又指揮著眾丫頭婆子忙碌了起來,仿佛壓根沒發生過這麽回事。


    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周守哲陰冷著臉,也不理人,拎著長衫,徑直往正院走去。


    滿屋的丫頭婆子都被周守哲趕了出來,垂手侍立在飄著雪的院子裏和抄手遊廊下,裝作聽不見的聽著屋裏周守哲的咆哮聲,和鄒夫人急急的安撫解釋和哭聲。


    不到一刻鍾,周守哲就摔簾子衝了出去,滿院子丫頭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該進去侍候著,還是該留在院子裏繼續避嫌。


    滿院子的人大眼瞪小眼,一起瞪到了大丫頭越橘身上,越橘咬著嘴唇,躊躇了片刻,鼓足勇氣,掀簾子進了屋,片刻功夫,就叫了眾人進去,打水的打水,取帕子的取帕子,侍候著鄒夫人淨了麵,換了衣服。


    鄒夫人紅著眼睛,情結低落的低頭喝了幾口茶,轉頭看著越橘吩咐道:


    「去叫二爺過來,就說有急事,即刻就得過來!」


    越橘也不敢讓小丫頭去傳話,要了傘,讓一個小丫頭提著燈,親自往林姨娘處請二爺去了。


    鄒夫人端坐在榻上,見周守信進來,冷著臉,任周守信長揖見了禮,揮手屏退屋裏侍立著的丫頭婆子,看著一臉莫名其妙、垂手侍立在榻前的周守信,嚴厲的訓斥道:


    「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咱們是有規矩講禮法的人家,我斷不容你亂了家法規矩!給闔家帶來禍端!你聽好了,離了我這裏就去靜心院,今晚就住到靜心院去!從今天往後,不許在姨娘院子裏過夜!主子在奴婢屋裏過夜,咱們家沒這規矩!」


    周守信猛的抬起頭,滿臉愕然的看著鄒夫人,鄒夫人也不看他,依舊聲音嚴厲的訓斥道:


    「從前再怎麽著,如今既做了妾,就得守著本份!你若真為她好,就該教導她什麽是本份,時時處處守好本份!」


    「如煙哪一處沒守好本份?!」


    周守信臉漲得通紅,盯著鄒夫人問道,鄒夫人盯著周守信,


    「她是妾,是婢,是奴才,你說哪一處沒守好?」


    「你!」


    周守信額頭青筋突起,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鄒夫人長吸了一口氣,身子稍稍軟下來,看著周守信,堅定的說道:


    「我不能看著你毀了周家,你若教不好她,我就打發人把她賣了,這個家裏,容不下這樣不守本份的人!」


    周守信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變得煞白,緊緊盯著鄒夫人,突然轉身就走,鄒夫人揚聲叫著喬婆子吩咐道:


    「喬嬤嬤侍候二爺去靜心院,今晚上你就歇在靜心院裏給我看著!」


    喬婆子答應著,不遠不近的綴在周守信身後,一路跟了過去。


    周守信跛著腳,卻走的飛快,徑直往林姨娘居住的院子回去,喬婆子綴在後頭,跟著進了院子,緊走幾步,焦急的低聲叫著:


    「二爺!夫人可不是說著玩的!二爺!」


    「閉嘴!」


    周守信額頭青筋暴起,猛的頓住腳步,趔趄著轉身怒嗬著喬婆子,喬婆子滿臉苦惱為難的看著周守信,正要說話,周守信抬起手,手指微微顫抖的點著她,惱怒之下,有些口吃起來,


    「爺就不能說一聲,拿了東西?」


    喬婆子忙擠出滿臉笑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曲了曲膝,周守信轉過身,肩膀一點點耷拉下來,拖著腳步進了正屋,林姨娘笑意盈盈的迎了出來,周守信站在門口,憐惜的看著她,聲音平平板板的交待道:


    「今晚上我不歇在這裏,你自己早點睡吧。」


    「爺去哪裏?」


    林姨娘伸手拉住周守信的衣袖,急切中,汪了滿眼的淚水,


    「出了什麽事了?」


    「沒,沒事,我去靜心院住一晚上,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回來,一早就回來。」


    周守信垂著頭,也不看林姨娘,一邊說一邊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大步出了門,林姨娘滿臉哀傷的呆了片刻,跟著奔出去,撲過去拉著周守信,


    「這是怎麽啦?誰跟你說什麽了?夫人又逼著你去靜心院了?」


    周守信止住腳步,轉頭看著林姨娘寬解著她,


    「你放心,我不過就是去歇一晚上,不會有什麽事,你隻管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回來,你放心。」


    「我把捧硯給了你,我都安置好了,她還要怎樣?!」


    林姨娘悲傷的叫道,周守信似有似無的皺了皺眉頭,轉頭示意著捧硯,捧硯忙上前扶著林姨娘,低聲勸著她,


    「姨娘,爺不過過去應付一兩個晚上,姨娘懷著身子,可不能這樣,咱們進屋再說。」


    捧硯示意著旁邊的婆子,扶著林姨娘回了屋,周守信呆站了片刻,垂著頭,轉過身,拖著腳步出了院子,往靜心院走去。


    李燕語聽了大奶奶差人傳的信,急的差點一頭摔下炕去,勉強穩著心神,看著婆子出去了,再也穩不住,一下子跳了起來,


    「這可怎麽辦?唉!怎麽辦?!」


    李燕語光著腳,搓著手在地上轉著圈,小翎和小羽一左一右將她架到炕上,按著她坐下,李燕語任由兩人按著坐下,腦子轉的飛快,片刻就有了主意,


    「有了!就說我來月信了!哈!」


    小翎重重的歎了口氣,轉頭吩咐著小羽,


    「你去取塊茉莉香餅燒上,讓文杏把倒座間的紅泥爐捅開,再把那罐香片拿出來備著用,還有」


    「這些都不急!」


    李燕語已經冷靜下來,曲起雙腳放到炕上暖著,看著小翎和小羽吩咐道:


    「等他到了再準備也不晚,趕緊給我找衣服出來!我穿這個不成!」


    小翎看著一身舊褻衣的李燕語,讚同的點了點頭,李燕語拖著鞋,三人奔進裏間,七手八腳的給李燕語重新梳了頭,又從裏到外換了一身新衣服,李燕語低頭看著中規中矩、老氣橫秋的一身裝束,滿意的舒了口氣。


    剛忙完,外頭當值的小芳跑得飛快奔進來,喘著粗氣,用手指指著後頭,激動的差點說不出話來,


    「爺!爺!來!來了!」


    李燕語看著激動萬分的小芳,閉了閉眼睛,也不理會她,帶著小翎迎了出去。


    周守信冷冷的繃著一張臉,也不看李燕語,更不理會李燕語的曲膝見禮,自顧自掀簾子進了正屋,直直的衝進了東廂,皺著眉頭看著炕上零亂堆著的靠枕,和薄被上放著的翻開的書,皺著眉頭,惡聲惡氣的吩咐道:


    「把這裏給爺收拾幹淨,爺今晚上就歇在這裏!」


    李燕語站在離東廂門口幾步遠的地方,眼底湧出濃濃的笑意,唉呀呀,這周守信,真真是個善解人意的,李燕語又往後退了兩步,示意著小翎,低低的吩咐道:


    「你和文杏給爺收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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