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叫起來便沒完沒了,反反覆覆還單隻那麽兩句,到後來聽得顧念頤都煩了,她真害怕哥哥因此更惱了自己,忙跳著去拍那隻被高高掛起的臭鳥,「快別學我說話了,你聽見沒有?再學我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這隻鸚哥兒倒真有幾分靈性,聽見顧念頤的一番恐嚇竟然真就老實了,顧念頤翹了翹唇,拍拍手方才踅過身去。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書房的門也隨之大開,顧之衡麵上不帶一絲一縷的情緒,就那麽冷冰冰、直勾勾地看住她。


    顧念頤心頭一跳,趕忙兒跑到他跟前,她蹲了蹲身作禮,很是手足無措的,大剌剌直把食盒示意給他看,嘴裏嚅嚅道:「哥哥,這、這是牛乳羹,可香、可好吃了……」說著,她也不經他的允許就踏進門裏去。


    顧之衡縱使心中厭棄這妹妹,表麵上卻是一直維持著風度的。她人已然躥進去,他總不好揪住她硬拉出來,因而眉頭揚了揚,冷冷道:「是嗎,好吃你就多吃點。」別無二話,掀袍跨過門檻直接出了書房,彷佛多與她站在一起一息都會沾染上汙穢。


    「哥哥……」顧念頤什麽也來不及多說就要追出去,慌亂之下腳下不慎,卻是絆在了門檻上。食盒從她懷裏飛了出去,砰一聲砸得稀爛翻在台階上,湯汁順著台階一級一級往下流。


    顧念頤顧不得牛乳羹,自己也是險險才站住腳,神思邈邈間,突地從餘光裏看見一片模糊朦朧的影子,抬眸望過去,卻見到院中那株被雨水打濕的花樹下竟然站著一個人,不,準確來說,那是一個男子端然坐於輪椅之上。


    他是一頭烏黑的發絲,用羊脂玉發冠一絲不苟地束於發頂,清臞俊秀的麵容上掛著一絲疏離淡漠的笑意,孱弱卻孤高,想來身分不凡。


    注意到她的目光,木輪椅上的男人微點頭致意。不知為何,顧念頤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惋惜,她還是頭一回在生活中見到身患殘疾之人,且他生得那麽好看,那麽……使人無法描述的恬靜澹泊。


    久盯著別人看畢竟不禮貌,何況還是個陌生男子。顧念頤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注視裏有否流露出對他的同情,要是那樣更不好,忙按捺下唏噓,低頭向著花樹的方向福了福身,這才匆匆出了院落。


    「她是誰?」


    聽見問話,推輪椅的侍者麵色略有所動,沉吟片刻,方恭敬回複道:「殿下,這想是顧家的十二姑娘,顧念頤。」


    「顧……顧念頤。」須清和把這女兒家的閨名在舌尖上掂了掂,忽而一手支頤,原先的淡漠模樣明顯淡了許多,眸中反而浮上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看向不遠處台階上的紅漆食盒,半晌,饒有興致地道:「這位十二姑娘按說是顧家二房元配嫡出之女,顧之衡的親妹妹,怎麽我瞧著,他們兄妹感情卻不大好。」


    別人襄郡侯府的家事,外人卻怎麽能知曉呢?心腹方元見雨停了便收起雨傘,推著王爺往小院中央走去,想了想,突地不確定地低頭覷了自家殿下一眼,駭道:「您好端端問起這個,莫非是想……」


    須清和抬手阻止他說完,又撣了撣膝頭,方慢條斯理地道:「本王用這雙腿,換來五年短暫安寧。如今時移世易,太子一黨眼中單餘下麒山王一人,若非他們身在局中,心係君臨天下,本王又豈能有翻身之日。」


    確實如此,有鷸蚌相爭,才有漁翁得利,隻是若將他們殿下套入漁翁的角色之中,殿下必然不會僅滿足於守株待兔式的成功。而現如今的襄郡侯府顧家,就是一塊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倘或收入囊中,假以時日其必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方元心念頻轉間,正欲開口,耳邊倏然響起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來人的靴子蹚進水裏啪嗒啪嗒作響,一路疾步而來,「承淮王殿下。」顧之衡麵上尷尬閃現,甫一站定便伸手長長作揖,口中直道:「是我的不是,適才有事出去了,一時竟是忘記今日與殿下相約在書房,實在罪過,白白教您等候。」


    「哦?」承淮王並不似往日那般雲淡風輕,事實上,顧之衡滿以為他會在自己解釋後敷衍兩句一帶而過,誰知他卻微揚著眉頭,好奇一般,牽唇笑問道:「卻是什麽樣的事情,能教佩意你將本王撂在腦後?本王也是好奇得緊。」


    顧之衡被問得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自己那個妹妹,雖說不願意承認,但他方才確實就是被她鬧得直接奪門而出。他在別的方麵都能冷靜自持,唯獨這個妹妹,他有時夜半惱起她來,真恨不能提刀過去直接了結了這個罪孽。


    他唇邊不知不覺多出一絲苦澀,搖搖頭道:「隻是家中小事,殿下不知也罷。」邊說邊岔開話題,把人往書房迎去。


    須清和也不曾追問,心中對顧十二姑娘的好奇卻看漲。


    他把那張彷似嗔怒和悲傷同時進行的小臉在腦海中過了一遭兒,再看向顧之衡時心下不由揣測,究竟一個妹妹能做出什麽惹得哥哥這般生氣?想顧之衡在外一向沉默端和,那顧念頤卻使他露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麵孔,也是奇了。


    說回顧念頤這裏,她離開哥哥顧之衡的書房後就把那坐於輪椅上的男子忘了個乾淨,滿心裏隻有哥哥漠然離去時的背影。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呢?為什麽她百般放低身段在哥哥和爹爹麵前賣乖,他們都不肯多給她一個和善的眼神?甚至哥哥連對那繼室秦氏所出的庶妹也比對自己好。


    顧念頤從小受到的待遇和成長的環境導致她絕不會是柔軟可欺的性子,沒娘嘛,爹爹又很快娶了填房,當然爹爹不管、哥哥不要也是因素之一,她還能如何,隻好自強不息了。


    然而就是這樣的顧念頤,每每為了博得父兄多一些憐惜,在與妹妹顧念芝有了口角後都十分沉默,她總覺得哪一日,興許哥哥就給自己出頭了,十四妹妹有親生娘,她也有親哥哥啊,在顧家二房,她本不該有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想頭。


    顧念頤籲了口氣,垮著小肩膀,蔫頭耷腦地往自己住的小院走去,房裏的大丫頭喜珠卻陡然從垂花門裏跑出來,喘著大氣道:「姑娘,您先別忙著回去內院。」她極力給自己順氣,撫著心口道:「方才兒六爺屋裏來人尋您,說是洲六爺有個好物件兒要給姑娘呢!」


    經喜珠這話一說顧念頤才想起來,既然哥哥都從國子監休沐回家來了,那麽大房的堂哥六哥哥回來也就不足為奇,她懊喪地拍拍額頭,「看我這記性……」


    談起大房她心中的沉鬱便要減輕許多。大房裏不單是堂哥六哥哥待她好,便是大伯也是彷佛將她視作親女一般,在親生爹爹和親哥哥那裏不曾體會過的溫暖,總是大伯和堂哥在給她。


    顧念頤心想既然六哥哥回來了,自己去看看也是應當。


    等她到的時候,洲六爺顧之洲正翹著二郎腿倚在搖搖椅上前後晃蕩。這位小爺當真輕鬆愜意得很,閉著眼睛口中哼哼著曲兒,他的膝頭跪著兩個貌美的丫頭,一左一右地拿著美人錘,正為他捶腿呢,照他的話說,這是給他皇帝做他也不稀罕的神仙日子,最是快活逍遙的。


    顧念頤站在門首,隔著簾子都能聽見六哥哥和房裏丫頭們調笑的聲音,她念了句佛,心說還是因為大伯娘太疼寵六哥哥了,舍不得打、舍不得罵,每當大伯要教訓兒子,大伯娘便把老太太搬出來。


    不過幸好他並沒有太出格,不過就是在一板一眼的顧之衡的襯托下太過鮮活了些,學問上卻是極好的。主要是腦子好,這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智慧,是以即便他行事上張揚跳脫,大伯也不曾真正動過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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