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唯唯諾諾地進了屋子。


    顧琛這才托著匣子進了最中間的堂屋,將麒麟的頭衝著門口,尾巴衝著牆壁,端詳了好一陣子擺放好,甩甩酸痛的胳膊,對杜仲道:「太後說了,聖物一旦放好就不能隨意搬動,另外切不可喧鬧吵聖物,屋裏最好有木有水,才能旺財旺子。」


    杜仲連連應著,「臣恭聽太後吩咐,明日臣定當入宮叩謝太後恩典。」


    顧琛笑一笑,出了堂間轉身到了次間。


    次間就是大章氏的臥室,幾個丫鬟正清點衣物首飾。


    按理,男人不可能隨意出入女子臥房,可顧琛跟錢公公都是太監,太監不是女人,可也算不得男人。


    顧琛也不避諱,當著丫鬟們的麵就對錢公公道:「生平最恨小婦,尤其占了大婦的位置還苛責她子孫那種。」


    錢公公深有感觸。


    他就是因為爹娶了後娘,後娘看他百般不順,張口閉口就是娼婦養的,天天非打既罵還不給飯吃。後娘聽說宮裏招募太監,可得五兩銀子,就說服他爹給他喝了藥,趁他昏迷時淨了身。


    錢公公手頭有了銀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把後娘以及後娘生的兩個弟妹捅了。把他爹打斷了雙腿,倒是留了一命,每天靠行乞為生。


    如今聽到顧琛此話,倒是惹出他滿腹的怒氣,想想先前關於杜仲的傳言,竟是明白了幾分。


    敢情德公公是給杜總兵抱不平的。


    其實顧琛就是來給易楚撐腰的……


    顧琛年紀雖小,可他聰明,他的聰明在於會揣摩身邊人的心思,但又不讓人覺得奸猾。


    太後跟先忠王伉儷情深,本來是要追隨先忠王去的,可想到自己一走,不免讓兒子受世人詬病。


    楚尋雖然貴為天子,但是踩著父母雙親的屍身上位的,這種話若傳出去,被那幾個不安分的王爺利用了,江山社稷或有動搖之虞。


    為了兒子,太後隻能忍著孤單熬日子。


    楚尋忙著在前朝準備登基事宜,太後在後宮數著佛珠念經。


    顧琛是經過生離死別這種痛的,先是父親,再是姐姐,顧大嬸拉扯著他們兄弟三人度日如年,那種悲傷絕望的心情跟現在太後的心思一般無二。


    顧琛便把伺候顧大嬸的心用在了伺候太後身上。


    每天一早,花斛裏的花就換上禦花園剛剪的帶著露珠的花;辰正差一刻,顧琛就將太後誦經的靜室打掃幹淨,透過氣,然後點上香,太後是按著點去靜室讀經的;吃過晚飯,顧琛提醒著太後身邊的宮女陪著太後在院子裏遛彎,免得積食。


    先時太後沒覺出來,有次顧琛犯錯捱了打,趴在床上兩天沒起來,太後發現不對勁兒,雖然花照換,靜室照舊打掃,就是覺得不如往日合心意。


    顧琛就這麽入了太後的眼。


    太後生了三個孩子,兒子卻隻楚尋一人。太後全心全意為著兒子,楚尋對親娘也存著內疚之情,母子倆的情分倒比先前還親厚。


    楚尋每天卯正時分準時上朝,太後則掐著點兒親自燉好滋補的湯水,讓顧琛送到乾清宮。


    這天顧琛就聽到楚尋吩咐禦前太監汪敏,讓他安排人手把恩封杜仲的聖旨傳下去。


    顧琛回到慈寧宮,就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問太後,「聽說杜總兵住在外頭,這封爵的聖旨是要下到白米斜街還是信義伯府?」


    太後不防備這一問,倒是想起易楚來了。


    其實,她也說不上多麽看重易楚,但那天一大幫穿紅著錦的女子中,易楚一襲淺淺淡淡的天青色羅裙著實讓她眼前一亮。


    尤其,皇後還對易楚有明顯的挑剔。


    太後冷笑不已,楚尋指望杜仲駐守宣府保護京都,可皇後卻百般苛責人家的妻室,擱誰心裏都不是滋味。


    太後一是為了兒子,二是想給剛得勢就張揚的皇後一點教訓,才有意抬舉了易楚。


    自然,易楚的言行也確實討了她的歡心。


    宮宴過後,趙十七傳出去的那些話語,太後雖然身在後宮,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趙十七沒那麽大膽子,可架不住背後有人攛掇。


    這次聽顧琛提起,太後想既然已經抬舉了,索性再添一把火,也順便給那些不安分的人看看,這後宮裏,到底是皇後的天下還是太後的天下。


    太後就讓人到庫裏挑了件麒麟出來,指了名要賞給易楚。


    麒麟既能鎮宅又能送子,送給杜仲夫妻再合適不過。


    顧琛自告奮勇地接了這件差事。


    出門早,顧琛出門晚,按理碰不上。可錢公公走到半路想起事情不對勁兒,這聖旨到底該往哪裏送。


    錢公公隸屬司禮監。


    司禮監是十二監中第一署,也是二十四衙門之首,掌管著批紅、傳宣諭旨等雜要事務。皇帝有所宣諭,先口授司禮監秉筆太監記錄,然後送內閣擬旨,內閣擬好了再由皇帝裁定。


    秉筆太監見錢公公回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自然應該送到信義伯府,找不到人由杜家的人去找……要真把旨意宣到別處去,我看你這腦袋瓜子也崩想要了。」


    錢公公這一耽擱,就在宮門口遇到了顧琛,兩人索性乘了一輛車,結伴往信義伯府走。


    顧琛眼看著丫鬟們把正房臥室騰出來,易楚把自己的被褥鋪陳好,才跟錢公公告辭回宮。


    兩人在路上商量好了措辭,把責任都推在杜家人身上。


    其實也是,單是等杜仲就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回到慈寧宮,顧琛把過程跟太後講了遍,「偌大的伯府竟然沒有杜大人的立身之處,那位章夫人跟二太太都是滿頭珠翠珠光寶氣,唯獨杜太太仍是一身素色褙子,站也沒處站,坐也沒處坐,下人們連杯茶都沒伺候……按理太後所賜之物,應當妥善地供著,可我瞧著竟是沒有可放之處,一時多嘴,建議章夫人將正房讓出來供奉聖物,不料章夫人動了氣,竟暈了過去。我自知惹了禍,不敢擅離,眼看著章夫人醒過來妥善地安置好了,才敢回來。」


    跪在地上砰砰地磕頭,「我辦事不力,請太後娘娘責罰。」


    萬晉朝的規矩,逢年過節,外命婦以及宗室婦人都要進宮給皇後請安,太後還是忠王妃時就認識大章氏與辛氏。


    兩人都出身於詩書之家,行止進退都各有分寸,不同的是辛氏一雙眼睛跟秋水似的,清得能見到底兒,大章氏則不笑不說話,臉上總是帶著笑。


    後來杜家出了一係列的事兒,聲譽日漸衰落,大章氏慈善的名聲卻越來越響。


    那些年紀輕閱曆少的人被蒙蔽也就罷了,可上了年紀成了精的內宅婦人,哪個猜不到其中的貓膩?


    杜家怎麽單單長房沒落,其餘兩房卻是毫發未損,反而趾高氣揚的。


    太後便道:「杜家的事兒自有杜伯爺整治,你還是年輕心盛沉不住氣,就罰你抄五百遍心經收收性子。」


    言外之意顧琛所做沒錯,就是不該由他出這個頭兒。


    顧琛心悅誠服地領罰,當天就抄了一百遍呈在太後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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