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喊價便差上五文錢,以五千斤來記就少賺二十五兩,明明不是富裕人,行事卻如此大方,難怪巫鎮東對孫家人另眼相看。


    「大叔說說看。」


    「後山有幾座墳,是我們孫家祖先埋骨的地方,姑娘買下地後,能不能寬限一點時間讓我們再找塊風水好的地方移墳。」隻是現在他們手中的銀子,還債也就剛好,想找風水寶地恐怕得再等等。


    欣然笑眯眼,道:「無妨,不移也沒關係。」


    「這可不行,自家祖先住在別人家地裏像賃房子似的,祖先住得不安穩,我們的心也不舒坦。」


    「也好,不過我不差這點銀子,還是十三文一斤吧,如果大叔覺得劃算,山上還有不少空地,閑暇之際可以多墾些地,再多種一些可可樹。」


    孫大叔猛點頭,原來這樹的名字叫可可啊,難怪姑娘肯買,人家見多識廣,方才曉得這是好東西呢。


    「沒問題,如果姑娘已經決定,要不我們先到裏正家中立契書,等地過戶到姑娘名下之後,姑娘再給我們銀子。」


    「也行,立契書時我先付兩百兩,等過完戶再把餘款付給大叔,您說好不?」


    「好,姑娘這麽大方幹脆,哪有不好的。」


    孫大叔點頭如搗蒜,今兒個這趟上山肯定是孫家祖先庇佑,讓他們能夠順利度過難關。


    下山後,他們在裏正跟前立下契約,眼看時間不早,孫家本想留欣然吃飯過夜,但欣然生怕耽誤時辰便早早告辭上路。


    「巫鎮東,你還不招認?」


    驚堂木一拍,站在衙門外圍觀的百姓心中一嗆,氣勢真嚇人哪。


    「錢不是我偷的,我要招認什麽?」


    「好,我倒要看你的嘴有多硬,來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看著縣太爺粗糙的辦案手法,欣然一把火氣竄上,推開人群想出麵主持正義,這時一個醇厚沉穩的聲音出現——


    「且慢!」


    人群自動分開,男子從人群後頭走上前,衙役看著他,高舉木杖問:「你是誰?可知這是縣太爺辦案。」


    自從霍驥出現那刻,欣然目光就定在他身上,他怎麽來了?他不是該待在禦書房裏與父皇討論靖南肅北大事?


    欣然以為霍驥沒發現自己,悄悄退後一步隱沒在人群中。


    「辦案?怎麽聽起來更像屈打成招、草菅人命?」霍驥冷嘲熱諷。


    「你到底是誰?」


    他沒回答,大步走向衙門口,朝欣然走去,他的身高驚人、氣勢驚人,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會讓不由自主想要退開三大步。


    轉眼,欣然身邊的百姓全都退開,隻留下她,顯目的站在人群之外。


    「玉華公主在此。」冷不防地,霍驥揚聲一喊。


    衙役們麵麵相覷,縣太爺更是聞風下堂奔到門前,他眼底帶著懷疑。


    但欣然氣度十足,舉手投足確實不像普通女子,縣太爺正想開口求證,欣然已示意玉屏將自己的寶印呈上。


    縣太爺看一眼,嚇得雙膝落地,磕頭不止。


    霍驥向欣然伸出手臂,她猶豫片刻,將手搭上。


    兩人雙雙進入公堂,霍驥本想讓她坐到縣太爺位置,但她搖搖頭,霍驥便當仁不讓坐上那個位置。


    「師爺,把此案複述一回。」霍驥下令。


    怎麽好端端地來了個公主?師爺與縣太爺對視一眼,誰也不曉得發生什麽事,不過師爺還是把訴狀遞給公主,再講解一次案情。


    「被告巫鎮東是本地秀才,然兩袖清風、家徒四壁,生活無以為繼。數日前鄰居吳易發現丟失一隻荷包,裏頭有五十兩,遍尋不著,有人道親眼見巫鎮東曾悄悄潛入吳家。


    「吳易報官,縣太爺親自帶人查案,在巫家找到吳易的荷包,罪證確鑿,無奈巫鎮東不認罪,青天大老爺隻好命人打他板子。」


    欣然想翻白眼,這樣子判案都能叫做青天大老爺?是青天大老爺太好當,還是師爺諂媚過度?


    師爺見霍驥不說話,連忙把荷包送上。「此為呈堂證物。」


    他看一眼跪在堂下的吳易,再看看荷包,問:「吳易家中以什麽為生?」


    「回大爺,小的以磨刀為業。」


    「一月收入多少?」


    「約七、八百文,好的時候能夠收到近一兩銀子。」他昂首挺胸,臉帶傲氣。


    現在的長工,一日工資約十五到二十文,看天吃飯的農人就更差了,還有不少人一輩子沒見過銀錠長什麽模樣,比起他們,吳易確實有驕傲本錢。


    「這荷包是誰給你做的?」


    「是我妻子,妻子手藝好,繡出來的物什,許多布莊都搶著要。」


    「想來,你家收入不差,怎麽穿著麻布衣?就算不穿綢緞,好歹也穿穿棉衣。」


    「衣服不過用來蔽體,我們又不是高門大戶,幹麽講究那個派頭?我與妻子儉省習慣,把賺的錢一點一點攢起來,這不,辛辛苦苦攢下五十兩本打算到鄉下買十畝田租給農人耕作,每年賺點糧米稻穀貼補家用,哪想碰上這個黑心肝的,竟不聲不響偷走我們的銀子。


    「巫鎮東,那可是我們的血汗錢,虧你還讀過書,難怪都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


    吳易洋洋灑灑說上一大篇,說得縣太爺接連點頭,撫著一把山羊胡子,笑彎了眼睛。


    霍驥抿唇,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讓人尋不著破綻,可便是如此才更教人疑心,一個磨刀匠進了公堂非但不緊張畏縮,還振振有詞?連仗義每多屠狗輩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不簡單哪。


    他本想指控吳易磨刀為業,身邊怎麽會有五十兩,可他說了收入、說妻子手藝,又說自己摳門,好不容易積攢五十兩,這話尋不出差錯。


    他本想說,吳易身穿麻衣卻用綢緞做荷包不合理,可他的妻子與布莊有交易,得些碎布做荷包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霍驥與欣然對視,微哂,兩人沒有對話卻都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她也想到了?


    霍驥打開荷包,將盤子立起,遮擋吳易視線。他趁機拿出自己的荷包,將裏麵的銀票和銀錠倒出來,銀錠倒在桌麵上,發出撞擊聲,他又假意點數片刻,放下盤子,將桌上的東西蓋住。


    他問:「吳易,你的荷包裏有多少銀錠子?」


    這一問,吳易傻了,荷包是縣太爺偷偷放進巫鎮東床鋪底下的,他怎會曉得裏頭有多少銀錠子?


    吳易匆匆與縣太爺對望,縣太爺連忙搶話,怒指師爺說:「張師爺,莫非你拿錯證物,荷包裏怎麽會有銀錠子?」


    欲蓋彌彰啊,就算霍驥不知道此事有首尾,縣太爺這一出聲也擺明此事與他有關。


    霍驥也不製止他,隻是輕輕拿起桌案上的墨錠往縣太爺身上丟去,這一丟準頭十足,封住他的穴道,頓時縣太爺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霍驥又問:「既然沒有銀錠子,那麽你來說說裏頭有幾張銀票?麵額多少?」


    吳易下意識又往縣太爺望去,這會兒他發不出聲音,隻好右手比出一根食指,左手比了個五。


    吳易意會,答,「回大爺,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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