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嫁孫女?賣孫女?】


    雪下了一夜,停止的時候也快天亮了,屋簷和道路上都積滿了雪,沒多久就有小廝出來清掃,好讓還沒起床的主人們晚些要出門時不會踩到一點雪。


    一個婆子打著傘,匆匆進了公主府的後門,路上除了掃雪的小廝,還有幾個也是匆匆趕路的婆子,一瞧見她,熟識的人便打招呼。


    「我說鄭嫂子啊,年前你才從漿洗那兒調到衡香院做事,今兒是初二,你就隻殷勤了那幾天,之後都這麽晚才過來,難不成以為伺候姑娘就把自己也當主子了?」


    天已經大亮,都快到辰時了,鄭嬤嬤今兒的確起得晚,不過她怎麽肯說實話,聲音有些尖利地回道:「你別胡說,昨兒老太君來人吩咐,讓姑娘一大早起來就回侯府一趟,我剛出了家門就趕緊讓人預備車馬,倒是你們,怎麽這時候才來?」


    先頭說話那人將嘴一撇,「今兒可是初二,我昨兒就和柳嫂子告過假,今兒會晚去。」


    她們說話的時候,旁邊另一個婆子的眼光一直沒離開鄭嬤嬤的頭上,她突然叫了起來,「哎喲,鄭嫂子,您頭上這支金簪我們從沒見過,從哪兒來的啊?」


    鄭嬤嬤下意識地用手護住頭上的金簪,臉色變了變,「這是姑娘瞧我勤謹才賞我的。」


    賞?


    那兩個婆子互相對看一眼,半拿半偷還差不多。


    先說話的婆子微歎一聲,「鄭嫂子,我們也幾十年的交情了,姑娘終究是駙馬的女兒,我們再怎麽樣也不過是下人。」


    鄭嬤嬤的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姑娘雖說是駙馬的女兒,可是又不是公主生的。不過,她依舊敷衍地道:「知道了。」


    這時,幾人已來到分岔口,鄭嬤嬤拐向衡香院,換上莊重的臉色,腳步也斯文了些,進院子時正好遇到小丫頭提著熱水過來,見到她,小丫頭忙要行禮,鄭嬤嬤止住她,問道:「姑娘起了沒?」


    小丫頭隻是搖頭。鄭嬤嬤曉得她不是在姑娘身邊伺候的,問她也沒用,逕自扭身進了院門,正房的門簾依舊低垂著,兩個大丫鬟,素琴、冷月都站在門口,鄭嬤嬤快步上前。


    素琴與冷月微行一禮,「大娘來了。」


    鄭嬤嬤此時的臉色就沒那麽和煦了,「快到辰時了,姑娘也該起了。」


    冷月和素琴還沒答話,低垂的簾子從裏麵被人掀起,一股暖氣和著安息香的味道散了出來,鄭嬤嬤使勁吸了吸鼻子,素琴和冷月卻都皺了眉,但還是恭敬轉向屋前等著吩咐。


    簾子放下,一名俊俏丫鬟走了出來,她是三個大丫鬟裏年紀最長的白書,見了鄭嬤嬤,眼裏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笑著道:「大娘來了。」


    鄭嬤嬤依舊板著臉道:「姑娘也該起了,今兒還要回侯府。」


    見她要進去,白書輕輕一跨就攔在她跟前,「姑娘昨兒夢魘,精神有些不好,我讓她在床上再躺一會兒,等服了藥丸、精神好些了再起來梳洗。」


    夢魘?


    見素琴已經拿了小丫頭遞上的熱水往房裏去,鄭嬤嬤搶前一步打算進去。


    在門口的冷月雖然笑著,但說的話一點也不中聽,「鄭大娘,管家娘子們不得叫喚就不能進姑娘們的閨房,當日派你來的時候,難道沒人跟你講過規矩?」


    鄭嬤嬤的神色變得更不好了,按著規矩,雖說她是這院裏總管丫鬟們的領頭,可大家都知道,近身服侍姑娘的都是大丫鬟,自己不過是頂個頭銜罷了。


    房裏響起少女的咳嗽聲,接著是白書的聲音,「鄭大娘,姑娘說請您進來。」


    鄭嬤嬤得意地掃了冷月一眼,掀起簾子走進屋裏。


    屋裏還點著燈,床上的帳子掀起一半,一個少女半躺在床上,白書用帕子小心地替她擦著臉,手裏端著洗臉盆的素琴躬身而立。


    燈光之下,隻覺得少女臉色慘白,連唇上都隻有一點淡淡紅色,雖能看出五官精致,但病容讓她整個人都沒了神采。


    這就是衡香院的主人,王璩,駙馬王安睿的女兒。


    見鄭嬤嬤進來,王璩輕推開白書的手,用帕子捂住口微微咳嗽一聲。


    看到她這樣,鄭嬤嬤心裏更加不悅。一個庶女本就不算是金枝玉葉,身子卻這麽嬌弱,每日都是人參燕窩不離口,該早日好起來讓人知道公主的恩德,而不是這樣三天兩頭躺在床上,讓人誤會公主苛待庶女。


    鄭嬤嬤心裏雖然這樣想,臉上的神色卻是恭敬極了,「姑娘安好。」


    王璩又咳了一聲,就著白書的手要站起來,素琴把洗臉盆放到一邊,拿出床下的繡花鞋替她穿好,又拿過衣架上的大氅讓她披上,這才和白書一起扶著她走到梳妝台前。


    鄭嬤嬤見兩人有條不紊地服侍梳洗,自己竟插不上話,做出個斯文樣子走上前道:「姑娘,您今兒起得本就晚了些,還要回侯府一趟,還請姑娘……」


    不等她說完,冷月用膀子撞了她一下,「鄭大娘,雖說您管著這院裏的事,可是今兒您本就來晚了,姑娘昨晚又因為夢魘沒睡好,稍晚一會兒去,老太君也不會說什麽,畢竟是親祖孫。」


    聽到冷月這樣語快如刀,要是還在以前管漿洗的時候,鄭嬤嬤早就跟她吵起來,可是看著坐在梳妝台前一語不發、任由丫鬟們服侍梳妝的王璩,她不由得把話咽了下去,訕笑著道:「我也不敢催姑娘,隻是昨兒老太君特地派人過來說,要姑娘一早就過去,今兒本是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歸寧的日子,老太君希望孫女們能多多聚在跟前,這也是常事。」


    冷月的小嘴一翹,王璩又咳了一聲才開口說話,「鄭嬤嬤,您先到外麵候著,瞧瞧馬車預備好了沒,我梳妝完了就去。」


    鄭嬤嬤福一下身就要出去,冷月卻「哎呀」了一聲,說道:「姑娘,您就算要出門,也要先用過早飯吃完藥再去,不然到時候頭暈的話,又是我們的不是了。」


    這話是明明白白說給鄭嬤嬤聽的,鄭嬤嬤的臉有些紅,剛要辯幾句,就見一個小丫頭走進來道:「姑娘,駙馬吩咐讓人送一碗雞絲麵過來給您。」


    王璩聽了,臉色突然一變。雞絲麵,年年一碗雞絲麵,原來又到了這日了。


    蒼白的神色掩蓋住她的不悅,白書讓小丫頭出去將雞絲麵拿進來,又在桌上布好碗筷,便對王璩道:「姑娘,趁熱吃了吧。」


    雞絲麵散著撲鼻的香味,上麵的綠韭讓人食指大動,王璩接過筷子,卻隻輕輕挑了兩根麵條。十四年了,年年一碗雞絲麵就是她所能得到的父親的關愛嗎?


    鄭嬤嬤已經走了出去,冷月哼了一聲,「姑娘,那些管事的也不曉得是怎麽想的,什麽人不好派,派個管漿洗的過來,連規矩都不知道。」


    素琴用膀子輕輕撞了她一下,讓她不要再說,王璩卻像沒有聽到一樣,依舊一根一根挑著麵。


    白書待在王璩身邊最久,稍微曉得她的一些心事,隻是那些話不是自己這個當丫鬟的人能說的,況且也不敢說。王璩身邊的丫鬟侍女都是三年一換,自己已經是第四撥了,表姊就曾經伺候過王璩,臨來之前,表姊再三囑咐,除了按規矩辦事,別的連一個字都不要多講,算來還剩四個月就滿三年,隻要平安過了這段時間,就能離開這裏,好好嫁人去。


    王璩放下筷子,湯多麵少,若是麵條全挑完了就隻剩一整碗湯。白書雖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事,但還是忍不住道:「姑娘,您就再用幾口吧,不然駙馬知道了又要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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