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毫無預警就送出奧多南茲,當天回到了家的我,母親大人什麽也沒有問便出來迎接。我環顧左右,尋找柯尼留斯的蹤影。


    「如果你在找柯尼留斯,他用完晚餐便道了晚安,回自己的房間去了。你有話要對他說嗎?」


    「不,我是想與母親大人商量……」


    因為這件事也和羅潔梅茵有關,說起來與柯尼留斯並非毫無幹係。但是,我不想讓弟弟看見自己還沒有整理好思緒的模樣。我搖頭後,母親大人緩緩吐氣,朝我招手。


    「蘭普雷特,去我的房間吧。在那裏談話也無妨吧?」


    由於我是臨時返家,似乎並未對我的房間進行整理。母親大人一派從容地駁回了我想先回房更衣的請求,指示我進入她的房間。


    母親大人吩咐侍從備好酒器,隨即屏退所有人。房內隻剩下我們兩人以後,母親大人親自為我斟酒。琥珀色的酒液發出了咕嘟咕嘟的聲響流入杯子。


    「蘭普雷特,每次都是我和卡斯泰德大人一起聽你報告,好像已經許久沒有像這樣單獨麵對麵了呢。」


    接過母親大人遞來的酒杯後,芳醇的酒香隨著流動的空氣飄散漫開。從酒香便能知道這和我第一次喝的酒是同一款酒,不由得感到非常懷念。也想起了以前和母親大人喝這款酒,就是在我決定要侍奉韋菲利特大人的那時候。


    「今日想與母親大人商量的事情,其實就和上次差不多。」


    「哎呀,你已經被解任了嗎?」


    現在身為韋菲利特大人的近侍若遭到解任,等於是被黎希達和羅潔梅茵蓋下了「無能」的烙印,對貴族來說是非常不名譽的事情,所以我得嚴正否認。


    「不是的,我並沒有被解任……隻不過,是首席侍從奧斯華德對我說,如果我想請辭也沒關係。由於不論作了怎樣的決定,都會對家族帶來莫大的影響,我才回來與您商量這件事情。」


    母親大人微微垂下目光後,再不語地凝視我,示意我說下去。我抿了抿酒,慢慢吐一口氣。


    ……該從哪裏說起才好呢……


    「母親大人,我想您已經聽父親大人、柯尼留斯和芙蘿洛翠亞大人說過了吧。自從韋菲利特大人與羅潔梅茵互換,去神殿生活了一天以後,他就變得和以前判若兩人。不過十天之前,我幾乎成天都在忙著把逃跑的韋菲利特大人抓回來,所以看在我與其他共事的近侍們眼中,現在的韋菲利特大人真的非常努力。」


    我說完,母親大人說著:「關於韋菲利特大人的努力,我也聽許多人提起過。」然後稍稍地把酒杯貼在嘴唇上。


    「雖然身為領主的孩子,那也是他應該付出的努力,而且好像還沒達到眾人能夠認可的水準呢……薇羅妮卡大人多半是想要一個對她言聽計從、如同傀儡一般的奧伯吧。關於韋菲利特大人所受的教育,芙蘿洛翠亞大人可是萬分哀歎,說薇羅妮卡大人太過分了。」


    母親大人這番話我無法否認。因為薇羅妮卡大人隻在韋菲利特大人不聽從她的指示時才會出聲訓斥,即使他逃避學習,對近侍提出不講理的要求或是百般任性,也從來不曾加以斥責。若有近侍責罵了韋菲利特大人,薇羅妮卡大人還會在事後數落那名近侍:「你怎敢對下任奧伯有意見。」


    「……薇羅妮卡大人也經常告訴我,絕對不能違逆主人。」


    「倘若身邊都是這樣的近侍,即便開始接受真正的教育,說不定也來不及了呢。奧斯華德已經決定不招攬新的近侍了吧?」


    「是。因為一旦韋菲利特大人正式遭到廢嫡,新加入的近侍就會因此在經曆上留下不必要的汙點,再加上若有不認識的人進進出出,也會對生活已經發生巨大改變、正為此感到混亂的韋菲利特大人造成負擔。所以奧斯華德認為,現在還是先由少數幾名近侍分擔工作比較妥當。」


    如今韋菲利特大人的近侍中,最勞心傷神的人就是奧斯華德。眼看著近侍的人數不斷減少,他必須重新分配工作,還要提振大家的士氣。


    「思及廢嫡的可能性極高,受影響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而且以韋菲利特大人現在的情況來看,萊瑟岡古這邊的貴族也沒有人願意成為他的近侍吧。縱然表麵上不會表現出來,但還是可以想見屆時的氣氛肯定劍拔弩張吧。他的判斷很正確。」


    由薇羅妮卡大人網羅的近侍當中,雖然也有萊瑟岡古的貴族,但幾乎和我一樣半是在脅迫下成了韋菲利特大人的侍從,所以待遇並不算好。而在薇羅妮卡大人失勢以後,他們立刻就請辭了。如今近侍當中,隻有我是萊瑟岡古的貴族。


    「奧斯華德似乎十分盡責,但其他近侍又是如何呢?我真是擔心羅潔梅茵。薇羅妮卡派的近侍們,至今都和薇羅妮卡大人一起打壓萊瑟岡古的貴族,羅潔梅茵身為我的女兒,我不認為他們會服從她的做法與指示。即便有奧斯華德下令,應該也無法馬上心服口服吧。難道不是嗎?」


    在母親大人的注視下,我低頭看向杯子裏搖曳波蕩的酒。腦海中浮現出了對我大表不滿的近侍們。


    發現韋菲利特大人並未受到充足的教育,奧伯夫婦大失所望,而這全是因為薇羅妮卡大人的教育方針不對,近侍們也未克盡己職。但是,把這件事情赤裸裸地攤在眾人麵前的,卻是斐迪南大人與羅潔梅茵。韋菲利特大人因此麵臨廢嫡的危機,近侍們也有可能遭到解任。不僅如此,在大家正努力改變生活作息、想要解除危機的時候,羅潔梅茵卻會冷不防現身,把韋菲利特大人打擊到體無完膚的地步,還斷然說道:「您的努力還不夠。」「您開始鬆懈了。」「近侍對您太縱容了。」然後逐一淘汰掉近侍。


    以往一向是讚美韋菲利特大人的近侍們都忍不住表示:「羅潔梅茵大人根本不明白韋菲利特大人有多麽努力。」「羅潔梅茵大人當真明白自己的身分不過是養女嗎?」


    「……正如同母親大人的擔心,這十天來遭到解任的近侍們,皆不是對提議廢嫡的斐迪南大人,也不是對下達解任通知的芙蘿洛翠亞大人,而是對羅潔梅茵心懷不滿。」


    是否要解任近侍,最終都是由芙蘿洛翠亞大人作決定,但嚴格監視著他們的,卻一直是奉羅潔梅茵之命的黎希達。因此相繼遭到解任的近侍們,都不由自主地把不滿宣泄在羅潔梅茵身上。


    「即便告訴他們,羅潔梅茵是在解救韋菲利特大人脫離廢嫡的危機,他們也無法理解。不對,是大腦雖然理解了,內心卻無法接受,也或者羅潔梅茵正好是發泄不滿的最佳人選吧……甚至還有人說,這可能是斐迪南大人的計謀,想把最有可能成為下任領主的韋菲利特大人踢下來,讓羅潔梅茵成為下任奧伯。」


    回到家告訴母親大人這些事以後,我才清楚地意識到,韋菲利特大人的近侍們至今仍然深受薇羅妮卡大人的影響。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他們竟還理所當然地說出「羅潔梅茵大人不過是養女,竟然對下任領主韋菲利特大人這麽不敬」這種話。因為對我們來說,領主的孩子中韋菲利特大人的地位是最高的,這樣的觀念早已根深柢固。


    「我也提醒過柯尼留斯,最好別讓羅潔梅茵太常靠近韋菲利特大人的房間,以免招來周遭人們的怨恨,他卻回答我說這是芙蘿洛翠亞大人的要求。」


    不能因為斐迪南大人想把韋菲利特大人拉下台,就連累羅潔梅茵,讓她承受眾人的惡意。然而對於我的擔心,柯尼留斯卻說我是多管閑事。


    「柯尼留斯成為羅潔梅茵的見習護衛騎士後,才剛進入城堡不久,所以我認為他還不了解貴族的惡意有多可怕。倘若母親大人能夠勸他幾句,也許他會稍微改變想法……」


    我說完,母親大人點頭表示同意。


    「我個人並不在乎韋菲利特大人是否遭到廢嫡,卻不希望羅潔梅茵因此成為眾矢之的呢……」


    聽見母親大人如此淡漠地說出「不在乎是否遭到廢嫡」,我不由得閉上眼睛,也想起了當時斐迪南大人的不假辭色。韋菲利特大人都這麽努力了,但在薇羅妮卡大人已經失勢的現在,希望他能脫離廢嫡危機的人卻還是不多,我不禁有種被迫麵對現實的感覺。


    「看見韋菲利特大人終於能回到自己身邊,芙蘿洛翠亞大人非常高興。在所有人都放棄了韋菲利特大人的時候,是羅潔梅茵提供了可以保住他位置的辦法,所以她似乎非常仰賴羅潔梅茵的協助,要阻止羅潔梅茵繼續幹涉也是不可能的吧。」


    斐迪南大人提議廢嫡的時候,我人並不在餐廳,所以不知道現場究竟有過怎樣的對話,又是怎麽決定了廢嫡的條件。我隻聽說了奧伯的宣告,和奧斯華德向我們轉述的內容。


    「羅潔梅茵是受芙蘿洛翠亞大人所托,也是對韋菲利特大人感到不忍,才想要幫助他。然而,應該要守護韋菲利特大人的近侍們卻反倒對她避之唯恐不及……本該要心懷感激,請求她的協助才對吧。」


    聽出了母親大人的言下之意是近侍們不知感恩,我急忙開口解釋。並不是所有近侍都對羅潔梅茵有所不滿,隻有被解任的那些近侍而已。


    「並非所有近侍都無法理解羅潔梅茵的協助。不隻奧斯華德,當時人在餐廳的近侍們也都非常明白。正因如此,奧斯華德才對我說,我無須再與那些不願正視現實的愚蠢之徒往來。他說我和其他近侍不一樣,即便不再是韋菲利特大人的近侍,也還有很多途徑可以得到奧伯夫婦的重用吧。」


    對羅潔梅茵的不滿,也波及到了身為她親哥哥的我。奧斯華德看不過去,才說我可以請辭離開。我先前就一直在想,在這種大家必須齊心協力的時候,並非薇羅妮卡派貴族的我或許是個異類,隻會妨礙到大家,但也說不定奧斯華德還有其他目的。隻不過,我想奧斯華德確實希望我離開吧。否則他不會在明明近侍人手不夠,正為此感到頭痛的情況下,還對我說「你可以請辭離開」。


    「我想我的決定也會對家人造成莫大的影響,母親大人有什麽看法呢?」


    我觀察著母親大人的表情。她用手托腮,像在仔細思考,靜靜注視我。


    「蘭普雷特,如今薇羅妮卡大人的影響力日漸薄弱,你已經沒有必要再保護我了。你可以自己作決定。」


    「母親大人……」


    「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把任何一個孩子送到薇羅妮卡大人身邊去。然而當時就算我反對,你還是離開了吧?因為從前的我無能為力……」


    母親大人說完,露出苦澀的笑容。即便是雙親,一旦成年的孩子認定了要侍奉的主人,他們也無法加以阻止,更何況對方還是掌權者。倘若掌權者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近侍,絕不會有人站出來幫忙勸阻。


    「一直以來你都代替我承受薇羅妮卡大人的冷言冷語,這段日子想必很難熬吧。但是,如今你已經沒有必要再忍耐了。」


    由於艾克哈特哥哥大人拒絕了成為韋菲利特大人的近侍,我才心想自己必須保護母親大人和弟弟,前去侍奉韋菲利特大人。還以為自己一直在保護母親大人,但原來我也讓母親大人非常擔心。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這件事。


    「所以,你就算要繼續侍奉韋菲利特大人也沒關係,覺得自己的職責結束了,要請辭也無所謂。畢竟韋菲利特大人若在冬天的首次亮相上表現不佳,多少也會讓你的經曆留下汙點吧。」


    即便家族的力量可以保護我,但若侍奉過遭到廢嫡的主人,這樣的經曆不可能完全消除。你要好好考慮自己的將來──母親大人用充滿擔憂的眼神看著我。那雙眼睛彷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希望我能辭去護衛一職。


    「羅潔梅茵來自我們家,你若想成為她的護衛騎士,可以由我和卡斯泰德大人推薦。現在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人數不足,尤其是已經成年的騎士,所以應該馬上就會獲得任用吧。」


    對於母親大人的提議,我盤起手臂思考。羅潔梅茵是神殿出身,又是從上級貴族變成領主的養女,在領主的孩子中地位最低。今後母親大人與父親大人的親族,也就是萊瑟岡古的貴族想必會擁護她,但目前近侍的人數還很少。如果想加入,馬上就能進去吧。


    「雖然我從沒想過要當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但如果能繼續擔任領主一族的護衛騎士,這我倒是十分感激。因為近侍這個身分的有無,會給未來嶽父留下截然不同的印象。」


    在貴族院與交往對象的父親談話時,自己究竟是主人遭到了廢嫡的普通騎士,還是獲得了新主人的護衛騎士,給對方留下的印象將截然不同。我思索著自己的未來時,母親大人慢慢眨了眨眼睛。


    「蘭普雷特,你想選擇怎樣的道路都無所謂。但是,既然這一次是照著你自己的心意作選擇,身為上級貴族,你一定要想清楚了成為領主一族近侍所代表的意義,再選擇自己的主人。」


    母親大人注視著我的黑色眼眸與剛才不同,變得凜然嚴厲。


    「蘭普雷特,艾薇拉告訴我了。」


    與母親大人談話完的隔天,去參加騎士團訓練的我被父親大人叫了過去。我們一家人除了母親大人外全是騎士,比起宅邸更容易在騎士的訓練場裏齊聚,這種現象讓我覺得很有趣。


    「艾薇拉說她給了你選擇,也提示你可以成為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那你打算辭去韋菲利特大人的護衛騎士一職嗎?」


    父親大人的冰藍色雙眼靜靜看著我,眼神銳利,和昨晚的母親大人十分相像。隻要稍有失言,便是致命性的失誤。察覺到這一點,我不自覺地收起下巴。


    「……不,盡管我因為是羅潔梅茵親哥哥的關係,與其他近侍處得不算融洽,但尚未作好決定。」


    我觀察著父親大人的反應,並未明確回答。父親大人輕吐口氣。


    「如果你還沒決定,那我想先提醒你。蘭普雷特,我反對你成為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


    父親大人看著我平靜說道。我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反對。


    「這是為什麽?」


    「因為我認為不適合你。侍奉羅潔梅茵,等於間接地要侍奉斐迪南大人。畢竟他是羅潔梅茵在神殿的監護人,也是庇護者。」


    父親大人說,如同薇羅妮卡大人會插手幹涉該怎麽養育韋菲利特大人、對近侍們下達指示,既然羅潔梅茵長時間都待在神殿,斐迪南大人自然在教育上也提供了不少建言。想起自己之前曾遭到斐迪南大人輕微的威懾,我背脊發涼。


    ……等於間接地要侍奉斐迪南大人?


    我茫然自失,父親大人接著向我說明在神殿要做哪些工作。


    「羅潔梅茵的近侍不隻要出入神殿,還要一同巡視孤兒院和工坊,她與商人會談時也必須陪同出席,每天更有義務要向斐迪南大人匯報。我聽達穆爾說,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也被當成是斐迪南大人的下屬,得幫忙處理事務工作。既然斐迪南大人批評過你主從二人同樣無能,我不太讚成你成為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


    這真是超出我的想像。上次在神殿會不得不幫忙計算,是因為我得代替羅潔梅茵,然而護衛騎士居然連平常也要協助事務工作,一般而言這根本不可能。完全出乎預料。


    「而且我聽說,陪同羅潔梅茵舉行儀式的時候,倘若羅潔梅茵的身體狀況不佳,還得代替她舉行儀式;也要前往各地農村,與平民一同用餐,歇息的時候也是躺在一般貴族根本不會使用的寢具上。」


    「……啊?領主一族的近侍要做神官在做的事,還要與平民同桌用餐嗎?我簡直不敢相信,這真的是護衛騎士的工作嗎?」


    領主一族的近侍居然要前往各地農村,還和平民同桌吃飯,太荒唐了。


    「從貴族的角度來看或許難以置信,但羅潔梅茵是神殿長,這些都是她的護衛騎士該做的工作。至少先前,斐迪南大人命艾克哈特陪著羅潔梅茵去舉行儀式時,吩咐的工作內容就是這樣。」


    聽說艾克哈特哥哥大人說著「隻要能為斐迪南大人效勞」,毫不躊躇地接受了這樣的工作內容。真是不敢相信。


    「倘若你能忍受這麽多對自己無益的事情,依然還想侍奉羅潔梅茵的話,那我不會阻止你。但是,羅潔梅茵也和斐迪南大人一樣,在各方麵上都十分特殊。她不是你沒有作好覺悟,隻為了出人頭地和自以為順應時勢便能服侍的主人。如今你的行事作風與價值觀早已深受薇羅妮卡大人影響,我不認為你能勝任羅潔梅茵的近侍。」


    「父親大人,您是什麽意思?羅潔梅茵還有什麽隱情嗎?」


    聽了我的問題,父親大人按著額頭沉吟:「你當真以為什麽也沒有嗎?」隨即緩緩搖頭。看來父親大人無意告訴我詳細情況。


    「蘭普雷特,羅潔梅茵既已成為奧伯的養女,以她現在的身分,我與艾薇拉都不能再明目張膽地插嘴和幹涉她的任何事情。侍奉她的時候,在神殿你必須聽從斐迪南大人,在城堡則要聽從奧伯夫婦的指示,教育方針當然也會與韋菲利特大人完全不同吧。」


    父親大人說得沒錯,這和我至今的工作內容差太多了。不僅要一起去神殿,協助斐迪南大人,還要在舉行儀式時負責護衛;也要出入農村,與平民往來。凡事以神殿為優先,反倒與貴族社會保持著些許距離。這和隻為了吃頓美味的餐點就跑去神殿不一樣,我完全想像不出自己成為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後,侍奉起她時是什麽樣子。


    「蘭普雷特,如何?你要成為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嗎?」


    父親大人問道,我左右搖頭。


    「……我認為自己並不適合。」


    「那麽我要說的話,也就到此為止了。」


    父親大人要我退下後,我步出騎士團長室。隻見艾克哈特哥哥大人就站在門外,他揮揮手指示意我跟他走。看來我讓家人都為我擔心了。我帶著苦笑點頭,跟在艾克哈特哥哥大人身後。


    我邊難為情地心想著「大家還真愛操心」,邊大略轉述了我和父親大人的對話。艾克哈特哥哥大人卻一點也不友愛地說著「我並不是擔心你」,同時還瞪著我瞧。


    「……那麽,你打算怎麽做?」


    「既然我不適合當羅潔梅茵的護衛騎士,我還無法作出決定。」


    我回答完,艾克哈特哥哥大人先清了清喉嚨,然後看著我說:


    「你要怎麽做都可以,但別再像以前一樣,侍奉別人卻不上不下。」


    「啊?」


    雖然說的話與母親大人相似,但兄長的用字又更嚴厲,我不禁瞪大眼睛。


    「哥哥大人,您這麽說也太過分了吧?我是為了保護家人,才代替哥哥大人接下薇羅妮卡大人的要求,成為韋菲利特大人的近侍,沒想到你居然這樣評價我這些年來的表現。」


    「我看你好像誤會了,我當時並沒有拒絕。為了讓斐迪南大人離開神殿,既然有更多的機會能除去礙事的薇羅妮卡大人,那我當然樂於假意侍奉韋菲利特大人。隻是在我想答應下來的時候,被父親大人阻止罷了。」


    ……這當然要傾盡全力阻止吧。


    無論你有多麽怨恨薇羅妮卡大人,為了家人,你什麽也不能做──所以父親大人才指派兄長去騎士團處理事務工作、教導新人,還禁止他出入城堡。時至今日才知道父親大人有多麽用心良苦,我目瞪口呆。父親大人還總是笑著對身邊的人說:「那孩子是個怪人,即便遭到解任也想繼續服侍斐迪南大人。」真難想像他內心的壓力有多大。


    「哥哥大人,如果您是用自己的標準在衡量,那難怪覺得我不上不下吧。我們對忠誠的定義似乎有很大的不同。我隻是因為奧斯華德與母親大人都對我說,現在可以不用再忍耐了,才想順應眼下的時勢,考慮自己的未來。」


    聞言,艾克哈特哥哥大人眯起藍色眼眸,用受不了的語氣說著「你真是一點也不明白」。


    「想要觀察時勢這個理由說來理直氣壯,但那是需要權力者庇護的下級與中級貴族的生存之道。一個與奧伯有血緣關係的上級貴族怎能說出這種話?一直以來你都被深受薇羅妮卡大人影響的貴族包圍,究竟要墮落到什麽地步?」


    這些話有如當頭棒喝。支持薇羅妮卡大人的確實以中級貴族居多,而在上級貴族中占了多數的萊瑟岡古貴族隻有我而已。原來我的思考方式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偏向了他們。


    「你因為一直以來都對薇羅妮卡大人言聽計從,也不懂得規勸韋菲利特大人,結果阻撓了主人的成長吧?如今主人正努力要擺脫廢嫡的危機,你卻不在身邊支持,聽了奧斯華德的建議還感到慶幸,想要藉著家族的力量逃離。任誰看了都覺得不上不下。」


    兄長的指責狠狠地刺進心底。嘴上說著希望大家都能認可韋菲利特大人的努力,我卻優先考慮自己的將來,想要離開他身邊。我支支吾吾無法反駁,艾克哈特哥哥大人更是激動地說了:


    「看著為了我們家忍耐至今的你,母親大人也許會稱讚你,但現在你卻要拋下地位岌岌可危的主人,尋找新的主人,做為領主一族的護衛騎士,簡直可說是最糟的典範。你認為這樣的護衛騎士值得信任嗎?」


    從客觀角度重新檢視了自己的行動後,我才明白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差勁。可是,我也不想就這樣毫不反駁地接受指責。


    「但沒有人需要我啊。我和其他近侍的關係又不融洽,奧斯華德也說……」


    「應該由韋菲利特大人來決定他需不需要你,而不是奧斯華德。你至少該先問過主人的想法以後,再決定去留吧。蠢弟弟。」


    艾克哈特哥哥大人就像斐迪南大人一樣按著太陽穴。


    「蘭普雷特,我想你大概沒有自覺,但你真的很笨,做事也不用大腦。」


    這麽說也太過分了!聽到這樣的批評,我正要開口反駁,兄長卻指著自己說「我也一樣」。


    「就算我想有條有理地思考事情,卻老是想不出答案,因為我們身上都流著祖父大人的血。所以,你就照著自己的直覺去選吧。」


    祖父大人看起來就是依著野生本能在生存的人,三兄弟中又屬艾克哈特哥哥大人最像祖父,但我和他們不一樣,並不怎麽相信自己的直覺。然而,艾克哈特哥哥大人不以為意,直接為我列出選項。


    「韋菲利特大人與羅潔梅茵,你覺得誰更適合當自己的主人?」


    我的答案隻有一個。


    懷抱著內心得到的答案,我前往韋菲利特大人的房間。奧斯華德與其他近侍們一臉驚訝地走過來迎接,但韋菲利特大人完全不在意,帶著得意的笑容攤開作業表。


    「蘭普雷特,你看!我這邊的進度也都完成了喔!」


    「噢噢,真是太厲害了。一切都很順利嘛。」


    從前韋菲利特大人隻會一味逃避學習,近來的努力真的顯而易見。我真心希望能夠支持他到最後一刻。


    「哼哼,我都這麽努力了,你也應該練習計算。斐迪南不是還罵了你嗎?」


    聽見韋菲利特大人多嘴補上的這一句,我以有些說笑的語氣問他:


    「那麽即便是不擅長計算的護衛騎士,韋菲利特大人還是需要我嗎?」


    「那當然啊。護衛騎士隻要武藝高強就好了,計算這種事就交給文官……啊,但還是得努力到和我一樣的程度才行喔。你看得懂數字嗎?」


    「這當然沒問題。」


    韋菲利特大人哈哈笑著,走回到莫裏茲老師身邊。接下來他似乎要利用歌牌學習文字。聽見韋菲利特大人這麽理所當然地需要我,我感到全身有些虛脫。


    「蘭普雷特,你再繼續侍奉韋菲利特大人真的有意義嗎?」


    奧斯華德一臉憂心地看著我。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存在於奧斯華德眼裏的,其實是對於不知何時會離開的護衛騎士所生的不信任感。由於我是唯一一個萊瑟岡古的貴族,也許有必要更主動地先往他們靠攏。


    「我想做好近侍的工作,不想被人在背後說我做得不上不下。就算你們都疏遠我,隻要韋菲利特大人還需要我,我就會一直支持他。」


    我直視著奧斯華德的眼睛這麽說完,他露出欣喜的微笑。


    「會疏遠你的人都已經被解任了,我們一起努力吧。」


    這一天確認了主人需要我,其他近侍也接納我後,我才真正覺得自己成為了韋菲利特大人的護衛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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