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侍從抱著羅潔梅茵離開時,看台上的學生們也陸陸續續離開訓練場。還留在場內的,隻剩下領主候補生與其近侍們,以及兩領的舍監。


    大家都在移動的時候,漢娜蘿蕾仍和待在舒翠莉婭之盾裏避難時一樣,站在艾倫菲斯特一行人當中,注視著羅潔梅茵被帶離訓練場。


    ……臉色竟然變得那麽蒼白……比賽期間她究竟有多麽勉強自己呢?


    看見羅潔梅茵那白紙般的臉色後,難以想像不久前她還與藍斯特勞德對峙,更讓舒翠莉婭之盾覆蓋住整個陣地,以抵禦中央騎士團的攻擊。感覺好像隨時會暈倒的樣子。都到了那種地步,居然還有意誌力可以維持住舒翠莉婭之盾,漢娜蘿蕾不由自主發出感歎。


    ……比起剛才墜落在地的戴肯弗爾格見習騎士,怎麽看都是羅潔梅茵大人更需要治愈呢。


    周遭逐漸安靜下來後,亞納索塔瓊斯與披著黑色披風的中央騎士團,以及披著藍色披風的戴肯弗爾格與披著明亮黃土色披風的艾倫菲斯特皆往場地中心聚集。三組人馬正好可以連成一個三角形,兩位舍監又像是領地的代表般站在隊伍最前方。被捆起來的那三名搗亂者,則被丟在三角形空間的正中央。


    「漢娜蘿蕾!你應該在這邊才對吧。」


    藍斯特勞德抬手比劃,示意她移動。直到這時,漢娜蘿蕾才發現大家早已按著領地分開來列隊。驚覺隻有自己還呆站在原地,也隻有她一個人混在其他領地裏頭,她有些急了起來。


    「漢娜蘿蕾大人,您放心吧。剛才那麽危險,藍斯特勞德大人一定可以理解您為什麽躲進舒翠莉婭之盾。」


    韋菲利特這麽為她加油打氣,但漢娜蘿蕾隻是回以模棱兩可的笑容。這種藉口是行不通的。因為她是依自己的意誌離開陣地,讓自領打了敗仗。


    ◆


    當藍斯特勞德帶著見習騎士們飛往上空,想要趕走搗亂者的時候,漢娜蘿蕾獨自一人被留在陣地裏。這是因為她是寶物,不能隨便移動。


    況且,她是戴肯弗爾格的領主候補生。由於魔力豐富,隻要拿著盾牌使出全力抵擋,不可能會受到攻擊。同時大家也留下了危險的攻擊用魔導具,讓她能夠趕跑靠近的敵人。若有敵人發現她一個人落單而跑過來,用魔導具擊退對方便是她的職責。當時,各領施展的魔力攻擊不斷從上空落下來,她便一直舉著盾牌,靜靜坐在後方。


    「漢娜蘿蕾大人!」


    騎著騎獸衝過來的韋菲利特大聲呼喊道。他也變出了盾牌,抵禦來自上方的攻擊。漢娜蘿蕾慢慢移動自己的手,按住備在身上的幾個攻擊用魔導具。


    「現在沒有人保護您,這裏太危險了。請過來艾倫菲斯特這邊吧。有羅潔梅茵的風盾,至少會比這裏安全。」


    然而,韋菲利特說出的話語完全出乎漢娜蘿蕾預料,讓她瞠大眼睛。因為他並不是來說服她投降,純粹隻是在擔心她。


    「可是,我不能離開這裏……」


    漢娜蘿蕾正要搖頭拒絕,來自上空的攻擊忽然打中了韋菲利特的護盾。她不由得「呀?!」地輕叫一聲,韋菲利特則是「唔」地悶哼。


    撐過了攻擊造成的衝擊後,韋菲利特露出安撫的笑容,朝她伸出手來。


    「如果隻有戴肯弗爾格與艾倫菲斯特在比賽的話,我也不會這麽說。可是,現在出現了危險的搗亂者。遭到妨礙以後,迪塔很難再比下去吧。漢娜蘿蕾大人,請您優先考慮自己的安全。」


    披風顏色各自不同的人們都在試圖著地,戴肯弗爾格的見習騎士們則正奮力阻攔,而且對於比賽遭人打斷感到非常憤怒。由於這時尚未分出勝負,看得出來見習騎士們都激憤地想要排除礙事者。


    再加上不斷有攻擊魔法從上方襲來,由此也能看出那些人並不是想參加迪塔,目的主要在於阻止戴肯弗爾格得到艾倫菲斯特的聖女。


    漢娜蘿蕾再看向擔任裁判的洛飛,隻見他正忙著應付來搗亂的那些人,卻從未下過指令要暫停或中斷比賽。


    最後她看向朝自己伸出手來的韋菲利特。從他那雙深綠色眼睛,可以看出比起比賽結果,他更擔心她的人身安全。而且他手上就隻有抵禦上空攻擊用的盾牌,既沒持有武器,也沒拿著魔導具。


    「迪塔可以重新再比,但漢娜蘿蕾大人要是受傷就不好了。」


    隻要使用身上的攻擊用魔導具,要想擊退韋菲利特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魔導具的殺傷力甚至不可小覷,但韋菲利特似乎從沒想過自己有可能受到攻擊。


    ……韋菲利特大人真的單純是在擔心我呢。


    戴肯弗爾格是崇尚武事的領地,而漢娜蘿蕾身為領主候補生,從小到大很少有人會站出來保護她。因為領地若有危險,都是領主候補生該率領護衛騎士們出麵排除。由於這點漢娜蘿蕾總是做不好,身邊的人們經常斥責她說:「你應該振作一點。」因此她老是覺得自己沒什麽用。


    然而此時此刻,韋菲利特竟然想保護她遠離危險。明明她沒有好好帶領大家上場戰鬥,卻沒有受到指責,反而有人要來保護自己,這種未曾有過的情況讓她心跳加速。望向韋菲利特筆直坦率的雙眼,她更是突然感到非常難為情。


    「羅潔梅茵的風盾裏麵很安全,我們走吧。」


    漢娜蘿蕾站了起來。她依著自己的意誌消除盾牌,走出陣地,握住韋菲利特伸來的手。看著手舉盾牌、露出安心笑容的他,漢娜蘿蕾也回以微笑。


    「好的。我願意前往艾倫菲斯特。」


    ◆


    就在漢娜蘿蕾握住韋菲利特的手,自願走出陣地的那一刻,這場迪塔便是戴肯弗爾格輸了。而且她是趁著許多領地前來擾亂,藍斯特勞德與見習騎士們都在賣力驅趕搗亂者的時候,悄悄離開陣地。


    對於自己的決定與行動,漢娜蘿蕾並不後悔。但想到大家會很生氣,她的腳步仍不由自主變得沉重,也感到十分畏縮。


    ……但畢竟是自己做出的選擇嘛。


    她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加入戴肯弗爾格的隊伍。身為領主候補生的她,必須與兄長以及洛飛站在最前排。盡管藍斯特勞德朝她瞪來,但不至於在王族麵前訓斥她吧。至少這點讓她鬆了口氣。


    所有人都排好隊伍,在王族麵前跪下來後,亞納索塔瓊斯開始要求說明今天比的迪塔是怎麽回事。對此,洛飛與赫思爾開口回答了。但即便聽完整件事的說明,可能還是難以理解,亞納索塔瓊斯麵色凝重地皺著眉。


    ……因為這次的迪塔非比尋常嘛。


    不管是在貴族院賭上婚約比迪塔,還是參賽人員並非以一家之長為中心的親族,而是未成年的領主候補生帶著護衛騎士與見習騎士們;或是未被韋菲利特求婚的漢娜蘿蕾也被牽連進來,最後還有中央騎士團跑來搗亂……這些全是毫無前例的異常事態。


    「結果,到底是為何會引發這場騷動?」


    「實在非常抱歉。」


    亞納索塔瓊斯語帶不耐地質問後,韋菲利特立即道歉。對於他沒有給予答覆,隻是謝罪,亞納索塔瓊斯詫異地挑了挑眉。見狀,漢娜蘿蕾看向韋菲利特。她發現王族不過是出聲詢問而已,艾倫菲斯特的人便個個嚇得臉色發白,反應與還小聲咂嘴的兄長藍斯特勞德截然不同。


    ……哎呀,可是……


    先前在王族的離宮裏,羅潔梅茵並不會因為被質問就大驚失色地道歉,也不會向王族諂媚討好,而是直接述說自己的想法。看著她與王族一來一往,漢娜蘿蕾有時甚至會在心裏直冒冷汗。想起這件事後,她第一次能夠理解,為何兄長以前曾說:「羅潔梅茵在艾倫菲斯特內是特異突出的存在。」


    ……在這一點上,羅潔梅茵大人或許與哥哥大人十分相似吧。


    即便跪著,藍斯特勞德也沒有低下頭,反而目光淩厲地回望亞納索塔瓊斯,開口與他爭論。縱然對方是王族,也毫無就此退縮的打算。


    「我也有話想問亞納索塔瓊斯王子。請問您為何來到此處?貴族院發生的所有事情,不是皆由錫爾布蘭德王子監管嗎?」


    藍斯特勞德在暗示,若不是負責人便無可奉告,請把錫爾布蘭德叫來。事實上,國王任命監管的人確實不是亞納索塔瓊斯,因此他這樣算是越權的行為。藍斯特勞德看似親切地在提醒亞納索塔瓊斯這一點,其實是因為錫爾布蘭德還年幼,又有血親關係、好說話,想讓他來負責仲裁吧。


    ……哥哥大人,不行!絕不能找來錫爾布蘭德王子!


    經過茶會與在地下書庫裏的幾句交談,漢娜蘿蕾感覺得出年幼的王子對於羅潔梅茵,懷有著對初戀的憧憬與愛慕之心。居然想請他來裁定迪塔的結果,決定初戀對象要嫁給誰,這絕對不行。從各個方麵來看,都隻會招致更嚴重的事態。


    ……請不要答應哥哥大人的要求!


    漢娜蘿蕾不停地微微搖頭,祈禱著亞納索塔瓊斯能聽到她的心聲。目光與亞納索塔瓊斯對上後,他環抱手臂點一點頭。


    「……君騰已經下令,這件事錫爾布蘭德恐怕無力解決,所以由我代勞。」


    亞納索塔瓊斯宣布自己是這件事的負責人後,藍斯特勞德輕哼了聲,接著更是露出社交用的客套笑容。


    「那麽,我想請問為何會有這場騷動。包括訓練場的使用在內,我們所比的這場迪塔已向貴族院提出過申請。中央騎士團究竟有何意圖,才在我們比神聖的迪塔時擅自闖入?」


    說完,藍斯特勞德目光凶狠地瞪向被綁起的三名騎士。麵對王族,這樣的態度可說是倨傲又無禮,但他說的也是事實。因為煽動中小領地的見習騎士,告訴他們「不能讓戴肯弗爾格得到羅潔梅茵大人」,並在比賽時擅自闖入的,確實是中央的騎士們。


    「這次鬧事的是中央騎士團,並不是我們。我要求國王說明為何幹預神聖的迪塔比賽,還要為中央騎士團的管理不周一事致歉,並嚴懲這些搗亂者。」


    「什麽?!藍斯特勞德大人,您在說什麽啊?!」


    聞言,比起亞納索塔瓊斯,反倒是艾倫菲斯特的反應更加激烈。藍斯特勞德一臉納悶地歪過頭。


    「這有什麽奇怪嗎?倘若各領的騎士團做出了同樣的事情,領主必然會被追究管理不周的責任。中央騎士團若行為不當,該由王族出麵負責吧?」


    「有什麽奇怪……那個,我想這件事應該沒有這麽嚴重……」


    「這是非常嚴重的一件大事吧?這場神聖的迪塔將決定兩領領主候補生的終身大事,竟然被人任意踐踏。」


    自從比賽開始前會向神獻上祈禱、取得祝福以後,迪塔在戴肯弗爾格的人們心目中又變得更神聖了。居然有人敢來妨礙會向神獻上祈禱的迪塔,就等於是儀式或奉獻舞被人打斷。


    ……真奇怪。艾倫菲斯特的人就算儀式被打斷,也不覺得這樣對諸神十分不敬嗎?


    在貴族院看過羅潔梅茵舉行的儀式後,漢娜蘿蕾一直以為艾倫菲斯特比戴肯弗爾格更頻繁且虔誠地舉行儀式,生活中也更常接觸神祇,多半也很習慣取得加護與祝福了。然而,如今儀式遭人打斷,艾倫菲斯特卻一點也不憤慨。明明他們應該比王族更加尊敬諸神,但她總覺得雙方的認知存有差異。


    「我反倒奇怪你們為何不生氣?這麽說來,剛才艾倫菲斯特的見習騎士也完全沒有試圖驅趕鬧事者吧。」


    「因為我們很多人都受了傷。剛才應該先讓他們恢複到原本狀態,並把非戰鬥人員帶到安全的地方吧?戴肯弗爾格竟把漢娜蘿蕾大人一個人留在那麽危險的地方,我倒覺得……」


    「你們兩個夠了。」


    亞納索塔瓊斯打斷兩人,阻止了戴肯弗爾格與艾倫菲斯特即將展開的爭論,接著再看向藍斯特勞德。


    「由於王族並未下令,之後我會審問他們,為何擅自行動。但是藍斯特勞德,我也有話想問你。今天的迪塔比賽你們確實提出了申請,但我記得所有格式皆與平常的訓練相同,卻從未提到過將因此決定領主候補生未來的夫婿。再說了,羅潔梅茵與韋菲利特的婚約早已得到國王許可,這場比賽應該是你強行挑起的吧?」


    亞納索塔瓊斯的灰色雙眼銳利地望向藍斯特勞德。想要使用訓練場時,申請書上的使用理由隻要寫迪塔就夠了,不需要連比迪塔的原因以及是比何種迪塔都寫出來。這件事漢娜蘿蕾還是現在才知道。看來藍斯特勞德是故意鑽這個小漏洞,強行比了這場全是特例的迪塔。


    「噢?我還以為亞納索塔瓊斯王子為了得到蓋朵莉希曾不擇手段,應該能夠明白我的心情……」


    ……哥哥大人,請不要再說了!雖然是事實,但是太不敬了!


    原本國王曾宣布,艾格蘭緹娜選擇的結婚對象將成為下任國王,然而亞納索塔瓊斯卻在暗地裏想方設法,讓國王的這番發言不再作數。藍斯特勞德這是當麵在反駁王子,說他沒資格說這種話。漢娜蘿蕾覺得胃開始抽痛起來,一點也不想站在兄長旁邊。


    「我能明白你想得到蓋朵莉希的心情,但居然兩領領主都沒談過話,便在貴族院內以迪塔決定領主候補生的終身大事……」


    「哦……亞納索塔瓊斯王子,您是瞧不起迪塔嗎?」


    藍斯特勞德的話聲變得尖銳。由於兩年前比迪塔時敗給了羅潔梅茵的妙計,所有人都受到她的刺激,去年又透過戴肯弗爾格的史書了解了迪塔的曆史,今年更因為迪塔故事與儀式,開始能夠得到真正的祝福。所以如今在戴肯弗爾格領內,迪塔的重要性與神聖程度比起以往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亞納索塔瓊斯盡管不曉得背後這些緣由,但似乎馬上感受到了自己說的話,惹怒了正在指責中央騎士團行為不當的藍斯特勞德。


    「不,我沒有瞧不起的意思。隻不過,既然因為中央騎士團前來擾亂,導致迪塔沒能分出勝負,若要再比一次,便需要兩領奧伯……」


    「這麽做才是對神的不敬,也是輕視迪塔的行為。我們還請神賜予了祝福才比這場迪塔,所以絕不能推翻既有結果,我也不打算這麽做。」


    藍斯特勞德語氣堅決地如此表示後,韋菲利特連忙開口。


    「請等一下。剛才那種情況下,迪塔並未分出勝……」


    「漢娜蘿蕾已經自己走出陣地了,勝負還不夠明顯嗎?」


    「可是,她那是為了躲避危險。是我邀請她前往安全的舒翠莉婭之盾,一開始她也說過不想離開……」


    「住口!在寶物離開陣地的那一刻,勝負就決定了。這場迪塔是戴肯弗爾格輸了,而艾倫菲斯特獲勝。我對這個結果沒有異議。」


    說話的同時藍斯特勞德看向漢娜蘿蕾。剎那間,他瞪著她似的微微眯起雙眼。臉上的表情明顯在強忍衝動,其實很想質問她「為何自行離開陣地」吧。為了閃避兄長的怒火,漢娜蘿蕾默默別開目光,便看見韋菲利特臉色慘白。因為當時他是以「迪塔再比就好了」來說服漢娜蘿蕾,想必覺得自己有責任吧。


    「亞納索塔瓊斯王子,我們對於迪塔的結果並無異議。但是,為免屆時隻會下達一些可以預期的處分,我要求在審問鬧事者們與決定要如何處分時,能有發言的權力。」


    聽到藍斯特勞德懷疑背後可能有王族的指使,亞納索塔瓊斯皺起了眉。藍斯特勞德緊接著又說:


    「幸好這場迪塔是在貴族院裏舉行。隻要趁著現在進行處置,便不必等到領主會議上所有領地的領主們都齊聚一堂。相信那些受到中央騎士團挑唆,可憐的中小領地見習騎士們也會如此希望吧。」


    藍斯特勞德今年就要畢業了。明年出席領主會議時,雖說領地的大人不能幹涉貴族院內的事情,但隻要提出中央騎士團這次的不當行為,仍能向參與了此事的中小領地的領主們施加壓力。但既然王族從未下令,應該不希望事情再鬧得更大吧──看著如此與亞納索塔瓊斯交涉的兄長,漢娜蘿蕾暗暗歎了口氣。


    ……明明哥哥大人也不想這件事被公開啊。因為他自己也為了解除得到國王許可的婚約,向艾倫菲斯特施壓,強行在貴族院內比了迪塔,結果竟然輸了……


    看到兄長竟然可以擺出一副自己完全沒錯的表情與王族進行交涉,漢娜蘿蕾真是羨慕他的厚臉皮。


    「我明白戴肯弗爾格的要求了。那艾倫菲斯特呢?」


    「……啊……」


    突然被徵詢意見,韋菲利特與近侍們交談了幾句後,向王族表達順從之意。


    「不,艾倫菲斯特皆遵從王族的決定。」


    「嗯。既然如此,往後若再發生與羅潔梅茵有關的紛爭,便由王族負起監護之責,旁人不得有異議。你們都記好了。」


    亞納索塔瓊斯此話一出,不光艾倫菲斯特的人,在場眾人皆倒吸口氣。


    「韋菲利特,你在接下挑戰之前,應該先想方設法推掉這場比賽。隻要以羅潔梅茵的未婚夫這個身分向王族稟報,便可以回絕掉戴肯弗爾格的要求吧。這次因為你接受了比賽,往後但凡想要得到羅潔梅茵的上位領地提出類似要求,你都得接受不可。這點你明白嗎?」


    艾倫菲斯特至今推出的所有新流行、貴族院的奉獻儀式、領地對抗戰上將發表的各種共同研究……羅潔梅茵的個人價值與受矚目程度正不斷攀升。這次即便兩人的婚約已得到國王許可,戴肯弗爾格仍然有機可乘。亞納索塔瓊斯在提醒韋菲利特,今後肯定會有其他領地也提出一樣的要求。事實上,受到中央騎士團挑唆的中小領地見習騎士們,也都說著「要得到羅潔梅茵大人」。這是可以預期的發展。


    「這次你們似乎在一團混亂的情況下僥幸得勝,但未必每次都能這麽順利。再者,他領提出的挑戰也不會僅限迪塔吧。你是羅潔梅茵的未婚夫,又是下任領主,能否將她留在艾倫菲斯特,全靠你的本事與手段。今後要更妥善應對。」


    聽完王族的一番訓誡,韋菲利特垂頭喪氣地離開訓練場。


    一回到宿舍,漢娜蘿蕾立刻被藍斯特勞德一行人團團包圍。


    「漢娜蘿蕾,你為何自己離開陣地?去年領地對抗戰的時候,你甚至敢反抗魔王,大家還對你稱讚有加。就算你說你是因為太過害怕、為了遠離危險才離開陣地,也沒有半個人會相信。這麽做對你有什麽好處?」


    這時漢娜蘿蕾的腦海中,鮮明地浮現出了韋菲利特伸來的手,以及他筆直望著自己、充滿擔憂的深綠色雙眼。兄長說得沒錯。她離開陣地,並不是為了遠離危險。


    「因為當時我在想,就算去艾倫菲斯特也沒關係。」


    倘若對方不是韋菲利特,漢娜蘿蕾多半不會握住伸來的那隻手吧。她想要成為在那樣危險的情況下,有人願意守護的存在。


    「所以您是為了自己的愛慕之心,利用了藍斯特勞德大人挑起的迪塔吧。沒想到大小姐竟能做得連身為首席侍從的我也毫無所覺,真是了不起的成長。」


    柯朵拉以帶著了然的語氣這麽表示後,漢娜蘿蕾吃驚地回過頭。她張開了嘴巴想反駁說「不是的」,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終隻是再次合上。結果看在旁人眼中,事情就如同柯朵拉說的這樣。


    ……可是,愛慕之心?我這是愛慕的心情嗎?


    因為想握住韋菲利特的手,因為想前往艾倫菲斯特,她離開了陣地。可是,她完全不覺得自己能夠抬頭挺胸,堅決地告訴眾人她心存愛慕。心裏的這份情感仍淡薄得難以定義,無法為其命名。


    漢娜蘿蕾苦惱不已時,周遭的見習騎士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反省起來。


    「我怎麽也沒想到漢娜蘿蕾大人竟然想嫁去艾倫菲斯特。」


    「早點知道的話,我就不會留漢娜蘿蕾大人一個人在陣地了……」


    「這次得怪遭到利用的藍斯特勞德大人不夠細心,居然沒有搜集到這項情報。」


    沒有半個人責怪漢娜蘿蕾自行離開陣地。因為雖然領地輸了這場迪塔,但從漢娜蘿蕾的角度來看,她其實是成功藉由迪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未來。況且對領地來說,這場迪塔無論輸贏,都能與艾倫菲斯特建立關係。盡管今天的敗仗讓藍斯特勞德一無所獲,但從包含漢娜蘿蕾在內的領地整體來看,依然有著好處。


    「但是,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為何沒有先說?該不會你與羅潔梅茵聯手了吧?你是什麽時候與韋菲利特心意互通的?」


    她怎麽可能先說。因為她是在韋菲利特伸出手的那一刻,才改變了心意。況且漢娜蘿蕾不過是就結果而言隱瞞了重要事實,但藍斯特勞德卻是一直以來都在刻意隱瞞重要的事情。她覺得這才是問題所在。


    「哥哥大人,直到您在茶會上突然開始挑釁韋菲利特大人,我也從未聽說您想得到羅潔梅茵大人喔。而且決定要讓我嫁去艾倫菲斯特的人,不正是哥哥大人自己嗎?」


    麵對漢娜蘿蕾的指責,藍斯特勞德一時語塞。雖然當初是羅潔梅茵提出條件,要漢娜蘿蕾當韋菲利特的第二夫人,但那時候她隻是為了阻止迪塔。然而,是藍斯特勞德自己接受了她的條件。明明漢娜蘿蕾曾試圖阻止,卻被要求閉上嘴巴。


    「……可是,我沒想到你會想嫁去艾倫菲斯特。若是招贅也就罷了,居然要讓戴肯弗爾格的領主候補生嫁過去,艾倫菲斯特的排名未免太低了。」


    藍斯特勞德呻吟般地悶聲說道,近侍於是輕拍他的肩膀。


    「但這是比完迪塔的結果。」


    「嗯,我知道。想不到竟會被妹妹先下手為強,是我太大意了,但這也是漢娜蘿蕾想要的結果。」


    藍斯特勞德咳聲歎氣,但依然不打算推翻迪塔比賽的結果,隻是不情不願地準備向父母報告。「他們一定會罵我情報搜集得不夠徹底,對親人太大意了吧。」


    漢娜蘿蕾看向自己的雙手。當時,她主動伸出了自己的手。想起自己的手疊放在韋菲利特掌心上的那一瞬間,胸口彷佛有股暖意流過。


    而當韋菲利特握住她的手時,她的小臉上綻放出了連旁人看到都會不由自主屏息的柔美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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