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已把徐二太太罵的沒話說。是啊,別紙上寫的清清楚楚,是徐郴嫁女,和自家又有何幹係?更別提徐郴已另院別居,他嫁女兒,跟正陽門大街諸人更是不甚相幹。


    就在徐二太太死了心、以為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卻驚聞殷夫人的種種言行,不由心中恐懼。她和殷夫人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婆媳,相知甚深。殷夫人是絕對不會好心替素華置辦嫁妝的,尤其不會有金絲賬這樣價值連城的嫁妝。她把珍藏多年的體己拿出來,隻會給素敏,不可能給素華。


    眼見得徐二太太雙膝跪倒,苦苦哀求,殷夫人微曬,「你怕什麽?我都想好了。聘禮送到正陽門大街,魏國公聘的便是徐家孫女。到出閣前夕,如果新娘不幸身患重疾,難道婚事能就此作罷?少不得徐家換位孫女嫁過去,依舊結了這秦晉之好。」


    徐二太太心中略略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婆婆沒打算弄出人命。素華畢竟是公公的親孫女,若被他老人家知道了真相……徐二爺定是沒事的,夫人和自己,可就難說了。


    「大房那丫頭雖然無理,我也不跟她一般見識。」殷夫人淡淡道:「事過境遷,替她尋個殷實人家,豐衣足食的過日子,豈不是很好?就憑她,也想壓在敏兒上頭,真是癡心妄想。」


    徐二太太很想勸婆婆打消這念頭,卻又舍不得開口。如果真如婆婆所言,素敏嫁到國公府,素華也能嫁個殷實人家,自己是一百個願意,一千個願意。


    殷夫人靜靜坐著,纖纖玉手把玩著一隻青玉簪。她年紀雖大,保養的極好,一雙柔荑如初生的葉芽般嬌嫩潔白。徐二太太看著鎮定自若的婆婆,心中慚愧,慢慢站了起來,恭謹的侍立在一邊。


    殷夫人手中把玩著青玉簪,思緒飄飛。那年他新喪妻子,一身素服到安昭寺上香,麵如凝脂,目如點漆,溫文爾雅的站在眾香客之中,仿佛野鶴立於雞群,風姿秀異,卓爾不凡,自己隻是看了他一眼,已是深深喜愛了他,難以自撥。


    雖知他是娶過的,雖知他亡妻留下有嫡長子,還是不管不顧的央求母親,嫁了給他。世人都說有後娘就有後爹,原以為,自己婚後和他恩恩愛愛,那前妻留下的孩子,便算不得什麽。


    誰知他也好,他母親徐老太太也好,都把徐郴看的比眼珠子還貴重,寶貝的很。徐郴這連親娘都沒有的孩子,竟太太平平長大了,竟比自己親生的徐陽更出色。


    殷夫人心裏很痛,自己被一個死人壓在頭上倒也罷了,陽兒這麽好的孩子,生生的被徐郴比成了紈絝;到了素敏,能被素華再比下去麽?萬萬不能!


    兩天之後,除夕夜。


    平時徐郴一家可以在燈市口大街享清閑,除夕守歲、祭祖,是必定要回正陽門大街徐府的。這晚的守歲宴擺在大花廳,男子一席,女子一席,並沒用屏風隔開。


    席間一片詳和。合家團聚之時,是不最宜出什麽爭執的,便是心裏有什麽不痛快,也要克製。更何況眼下大過年的,那更是圖個喜慶了,人人臉上笑容可掬。


    徐素蘭狀似不經意的稱讚,「姐姐這襖子的刻絲,真有意境。」阿遲穿著一件藕荷底花卉刻絲白狐襖子,那刻絲十分精美,仿佛一幅美麗的圖畫。


    徐素芳和徐素蘭最有默契,一耳朵就聽出來徐素蘭是想借著捧阿遲來打擊傲慢的徐素敏,湊趣說道:「連我這沒見識的人也看出來了,姐姐的襖子出奇講究,定是禦賜之物,外頭可沒有!」一邊誇著,一邊示威似的看向徐素敏,你呀,也就是在我們姐兒倆麵前神氣神氣罷了,跟素華比,你比的了麽?


    徐素敏今晚本是想扮淑女的,祖父、父親、伯伯叔叔、兄長們都在,眼睛都是雪亮的,當著他們的麵兒,自要端莊溫婉。可徐素敏一向在姐妹中囂張慣了,乍一看到徐素芳挑釁的目光,哪裏忍的住?仔細看看阿遲,身上的衣物確是講究,襯的她白皙小臉越發瑩然,皎皎生輝,徐素敏看在眼裏,妒火中燒。


    阿遲穿的確是禦賜之物,這襖子上精美的刻絲,係宮中擅長刻絲的名工巧匠所作,民間並不多見。徐三太太羨慕的摸了一把,「可真好看。」唉,這麽好的衣料,自己這輩子是別想有了,隻盼著素蘭有這福氣。


    阿遲隻微微笑著,並不開口說話。徐素蘭、徐素芳一唱一合,把阿遲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眼見得徐素敏氣色越來越不好,徐素蘭、徐素芳心中快意,自不必提。她倆說的全是好話,還是笑容滿麵說出來的,任是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殷夫人慈愛笑道:「幾天沒見,素華這孩子出落的越發好了。三丫頭四丫頭說的極是,這刻絲工麗奇絕,自成風韻,也隻有素華這孩子配穿。」


    把徐素敏氣的,祖母您是怎麽了,誇起素華來?你應該誇我才對,我才是您親孫女!徐素敏雖是鐵了心要在今晚溫婉到底,看向殷夫人的眼神還是流露出委屈和不滿。


    殷夫人微笑,傻孩子懂什麽,祖母還不全是為了你。且忍這一時之氣,敏兒,你往後的好日子長著呢。至於素華麽,一輩子的福她享不起,一時之福卻無礙。


    守歲宴後,有到院中放炮仗的,有在花廳中三三兩兩敘家常的,也有圍在徐次輔、殷夫人身邊獻殷勤的。徐次輔獨命長子徐郴近前,溫和問道:「郴兒,素華出嫁,在父親這裏放聘、出嫁可好?這是父親頭回正正經經嫁孫女。」


    徐郴鼻子一酸。素心可憐,父親也可憐啊,他差點被嚴首輔逼的致仕回鄉,差點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許嫁孫女為嚴家妾,父親不知難過成什麽樣子。


    徐郴正要開口答應,徐次輔微笑接著說道:「夫人熱心要給素華添妝,把她庫房裏的好東西全揀出來了。郴兒,她既有這個心,素華的親事必定妥當。」


    徐郴驀然驚醒,陪笑回道:「父親,孩兒已應了葛侍郎,正月三十準備妥當,許魏國公府前到燈市口大街下聘。如今要改,能否容孩兒跟葛侍郎協商?」


    徐次輔笑道:「自是應該。咱們是女家,不可過於專擅,否則,素華嫁過去,豈不是難以做人。」徐家說改地方就改地方,並不跟張家商量,未免太也無理。


    徐郴心中稍定。他哪會跟葛侍郎說這事,打算著見著張勱這沒過門兒的女婿,直接告訴張勱。橫豎他這女婿是常來常往的,三五不時的來到嶽父家獻殷勤,不怕逮不著人。


    除夕夜,在一片詳和之中,在歡聲笑語中渡過了。次日有品級的諸人起個絕早,按品大妝,進宮朝賀。在宮中領了宴回來,重又舉行家宴。家宴過後,徐郴帶著妻子、兒女告辭,回了燈市口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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