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還不能流露出來,貴婦們不停的衝著她說奉承話,她就要不停的微笑、回饋,保持風度。她如今可是堂堂的首輔夫人,文官家眷中的第一人,絕不能失態。


    殷夫人心裏本來就苦,洗三禮過後,禮部、吏部各來了一位左侍郎,送來魏國公府世子張序的冊印。這兩位左侍郎也是辛苦,才到平北侯府送過張度的,又要到魏國公府送張序的,馬不停蹄跑了兩家。


    「才出生三天就世子了?」女眷們先是笑著跟主人家道恭喜,之後三三兩兩,小聲議論了兩句,「驗封司如今誰管著?任是誰家的襲封,都是如此這般麽。」


    吏部設有驗封司,「襲封則征其誥券,稽其功過,核其宗支,以第其世流降除之等」。通常來說,如果是世襲爵位,嫡長子繼承是沒什麽問題的,那也要等到孩子大了之後再說。


    「早封了世子好,好稱呼。」坐在殷夫人身邊的一位女客笑道:「往後貴府外孫,直接稱呼小世子便可,何等省事。」


    殷夫人笑容滿麵,「可不是麽。」


    笑的有多歡快,心裏就有多苦。


    徐 素蘭和徐素芳姐妹倆在娘家時是庶支女兒,出閣後夫家又不夠顯赫,跟這些貴婦們說不著,隻含笑坐著,不怎麽開口說話。徐素芳一向沒什麽城府,眼前這繁華她看 看罷了,並不放在心上。徐素蘭是曾經想攀高枝兒的,婚後雖然日子順遂,並不覺著趁心。不過,徐素心的喪事過後,她沉靜了不少,還有什麽好不滿的呢,比起可 憐的素心,自己已是神仙日子。


    徐素蘭一向細心,她悄悄告訴徐素芳,「那丫頭不見了。」徐素芳抬頭四顧,果然,徐素敏本是臉色陰沉在角落處坐著的,這會子,不見了。


    「就快開始洗三宴了,她不老實坐著,跑哪兒了?」徐素芳看完,心不在焉的說了一句,繼續饒有興致的盯著殷夫人觀看。這麽多人沒口子誇獎素華,殷夫人不得氣死?好看!


    徐素蘭卻思忖著,徐素敏那丫頭哪去了?徐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她可千萬莫鬧出什麽笑話來。


    徐素敏,是去見了阿遲。


    「是你害我的!」徐素敏眼中的陰霾,令人窒息,「徐素華,我恨你!」


    阿遲皺皺眉頭。上回不是跟她說的很清楚了,怎的又來糾纏?日子是自己過的,想要什麽樣的生活,你要去創造啊。難不成餡餅會從天上掉下來。


    「對於你,最重要的是兒子。」阿遲慢慢說道:「你可有什麽打算?」這個年代,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最終,靠的還是兒子。徐素敏若有嫡子陪在身邊,在定國公府的地位便穩了不少。


    「你少說風涼話!他那個樣子,我哪來的兒子!」徐素敏惱羞成怒。


    阿遲無語。如今你祖父做了首輔,徐家正是得勢的時候,你不趁著這時候把自己的後路鋪排好,隻顧著恨這個怨那個的,有用麽?難道你能重生一回,或是讓時光倒流,再回到從前?


    即使真讓你重生一回,以你的能為,又能過成什麽樣。


    「若是實在不喜於家,便想法子和離。」阿遲淡淡說道:「若不欲和離,便想法子把日子過好。怨天尤人,於前事無補,於後事無益。」


    「呸!站著說話不腰疼!」徐素敏啐了一口,「敢情你如今榮華富貴全都有了,便說起這太平話。同是徐家的姑娘,我哪裏比你差了,要遭這個罪。」


    同是徐家的姑娘?


    阿遲靜靜看著她,「素心也是徐家的姑娘,她的遭遇,又如何。」


    在徐家受盡欺負,連飯都吃不飽,還沒及笄就被送到嚴家作妾。嚴家倒了之後,又被一杯毒酒了結。


    徐素敏,跟她比比,你有什麽好抱怨的。


    徐素敏怔了怔,憤憤道:「她是什麽身份,我是什麽身份?她是庶出的賤丫頭,合該被人輕侮,我可是正經八百的嫡女。」


    講出身是麽。阿遲輕輕笑了笑,「咱們頭一回見麵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嘉成十八年九月十八的寅時,最宜女子,是大富大貴的命格。若差了那麽一點半點,早到醜時,或晚到卯時,便不成了,一生窮苦,運數奇差。於少夫人,你恰恰是醜時出生的。」


    徐素敏白了臉,心亂如麻。難不成是真的,自己本是大富大貴的命格,祖母、父親硬要替自己改成醜時,運數便奇差?


    阿遲喚來侍女,神色自若的吩咐,「送於少夫人回席。」


    話已至此,不必再多說。日子是你自己的,你若定要賭著氣,滿懷怨恨的一天又一天,沒人攔著你。


    至於我的生活,不是你能打擾的。


    徐素敏再回到洗三宴上時,頗有些心神恍惚。女人不能拋頭露麵不能入仕經商,想過舒坦日子,最要緊是命好。自己已被祖母、父親改了出生時辰,也改走了好命。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那些榮華富貴,那些輕憐蜜愛,全被徐素華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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