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這個名字傳了下來。我從小沒有名字,被爸爸呼來喝去就叫小啞巴。他酗酒,每天醉醺醺的,回到家就打媽媽,往死裏揍。


    這對兒父母我不是我作為林聰時記憶中的人,我穿越重生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有一種極強的隔離感。或許這裏就是孟婆的一場試煉。


    我五歲了,思維還是林聰的。


    現在這個家太窮,住在城鄉結合部,髒胡同裏的兩間小房子。爸爸是體力工作者,除了我之外,家裏還有兩個女孩,都是姐姐。最大的姐姐才上小學二年級。我們這些孩子根本無法享受到家庭的愛,每天就是幹活,連我都不例外。


    媽媽生了我之後,身體一直不好,在家裏做著每日三頓飯,小屋的牆壁煙熏火燎,我每天的任務就是出去撿柴火,撿破瓶子,搜集一堆去收破爛的地方換鋼鏰。


    爸爸每天晚上才回家,臉色陰沉,一回來似乎整個家的光線都暗了。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堵住了所有的光,家裏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喘。


    飯做好了,他自己一個人在滋滋喝著小酒,吃著飯,他不下桌,老婆孩子誰也不敢上。


    他喝的是最劣質散酒,越喝脾氣越爆,每天臉色都是陰沉的,喝多了就打老婆,用藤條往死裏抽。媽媽抱著頭蹲在地上一聲不吭。


    “窩囊廢,讓你不給我生兒子,生兒子,生兒子!”“啪啪”藤條抽在媽媽身上的聲音,無比響亮。我們幾個孩子抱著膝蓋,一溜蹲在牆角,全在瑟瑟發抖。


    打完了老婆,他醉醺醺地過來,扯著大姐的耳根子,一把扯起來。大姐在撕心裂肺地叫,他一腳踹在一邊,然後又走到二姐跟前,把她扯起來,來回扇嘴巴。


    最後他一把抓住我,把我硬生生提溜起來,我冷冷看著他。這個男人用手扯著我的臉蛋,使勁往外扯,大吼:“說話,說話,我讓你說話!”


    我是能說的,但現在是在考驗裏,隻要一說話就前功盡棄。


    我咬緊牙關盯著他,他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臉蛋很快麻木,鼻血流了出來。這時媽媽用膝蓋當腳走,爬了過來,一把抱住男人的腿,大哭:“孩兒他爸我求求你了,你有什麽就往我身上招呼,別打孩子,我求求你了!”


    “你個廢物,我花那麽多錢就養出你這麽個廢物,生個兒子還是個臭啞巴!”他抄起藤條左右開弓抽著媽媽。媽媽在地上抱著頭來回滾,慘叫聲響徹整個小屋。


    男人陰森地盯著我:“你不是不會講話嗎,隻要你開口我就放過你媽,如果你不說話,我就活活打死她!”


    藤條照著媽媽的腦袋和身上抽過去,媽媽慘叫的嗓子都啞了,我站在那裏看著,呆若木雞,眼淚從眼圈裏流下來。


    兩個姐姐走過來,噗通跪在我的麵前,哭著說:“弟,你可憐可憐媽媽吧,你就說句話吧。我們知道你不是啞巴。”


    我渾身發冷,現在隻要開口說話,就能救下這個世界的媽媽,卻無法救出原來的媽媽。可如果不說話,我能救下原來的媽媽,卻要眼睜睜看著現在的媽媽受苦受折磨。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真實感受來說,我和眼前這個女人沒什麽感情,自然是偏向原來的親媽,可看到女人在地上這麽滾來滾去,痛苦嘶喊,我的心跟針紮一樣。


    她對我還是不錯的,我長到五歲,她把好吃的都偷偷留下來給我,天冷了,她就把我抱在懷裏來回悠著,那種溫暖的母愛感覺,那種愛是無法作偽出來的。


    我該怎麽辦?眼淚簌簌往下流。


    我轉身要跑,剛要開門,一隻大手按在門把手上,男人陰森殘忍的笑,把插銷插上。“想走?哪也不準走。”他拿起地上的酒瓶子,咕嘟咕嘟灌了幾口,滿嘴都是低劣白酒的酒氣。


    “今天你不說話,就出不去這個門,你要看著我怎麽把你媽媽打死!”男人噸噸噸又喝了三口。


    他打著嗝,重新抄起藤條,對準媽媽的頭一下抽了過去,“啪”一聲脆響,媽媽的額頭出現深深的血痕。她顫抖著手抹了一把,手上全是血,她看我的眼神很複雜。


    男人開始抽了,一下一下,媽媽喊的嗓子都劈了。


    我實在忍不住,抓起酒瓶子衝過去,要和這個男人玩命,還沒等輪起來,他一個嘴巴把我扇飛。


    “小兔崽子,現在學會倒反天罡了,敢打自己的爸爸,你是要遭雷劈的!”他從櫃子裏翻出一根繩子,把我雙手捆上,懸掛在房梁上。


    我居高臨下看著他繼續打媽媽,藤條一下一下抽著,我的心在滴血。


    兩個姐姐跪在下麵,嚎啕大哭,一會兒求求男人,一會兒又求我,“弟弟,你就說一句話吧,說一個字也行。”


    我眼淚長流,緊緊閉著牙關。


    這場酷刑持續了一個晚上,天亮的時候男人枕著板凳,在地上呼呼大睡,媽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兩個姐姐嗓子都啞了,也哭累了,窩在牆角睡覺。


    後麵的事情十分模糊,記得陽光晃動,有人進來了,然後是很多人,緊接著是警車,那個號稱我爸爸的男人被帶上手銬,押解走了。媽媽的屍體被抬上擔架,白色被單蓋在身上,一隻手耷拉下來。


    我被放了下來,很多人都在圍觀,對著我們姐仨指指點點。大姐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突然一推我,把我推在地上。她橫眉冷對指著我:“媽媽就是因為你才死的!小啞巴,你就是壞蛋,我再也不認你這個弟弟。”


    她們姐倆拉著手消失在人群裏。


    後來我被收養,那戶親戚幾乎不給我飯吃,有時候還掐我解氣,我的手上都是青傷。有天下大雨,我逃了出去,在雨中跑了很久,藏在一棟大橋的下麵。好幾個流浪漢看著我,他們麵無表情,誰也沒有管我。


    有個老人歎了口氣,讓出睡覺的紙板一角,讓我進來睡。


    我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慢慢長大以乞討撿破爛為生。我心中酸楚,這才想明白小說裏那些穿越到古代就做皇帝征戰天下的故事,都是騙人的。


    你就是你,真要有出息,哪個年代都能順應而生,物質是精神的外延,所有的功績所有能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精神能量延伸出來的。


    這是我目前最大的感受。


    我不是不想做一番事,而是心如死灰,加上對這個世界沒有認同感,認為這隻是一場考驗,所以也沒什麽幹大事的勁頭。每天得過且過,生活的原則隻有一個,那就是不說話。


    悠忽中很多年過去了,當初陪著我的老流浪漢死了,死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


    他凍死在橋下,天推他的時候,人已經硬了。其他流浪漢目光漠然,這裏年年冬天都死人,倒也不稀罕。


    橋底下有個老知識分子,推著眼鏡過來看看,歎口氣對我說,“老規矩,屍體扔溝裏吧。”


    夜色中,我扛著老流浪漢的屍體,和老知識分子一起,迎著凜冽寒風來到河溝。這裏死了人也不報官,因為沒什麽可報的,報了之後其他人都要受連累,所以死了就死了,扔到這條溝裏就當是埋了。


    老知識分子遞給我一根煙,我們兩個蹲在這萬人坑前,你一口我一口抽著煙,煙頭明亮。老知識分子從懷裏取出一壺劣質散酒,把酒灑在老頭的屍體上,“小啞巴,這麽多年沒聽過你說一句話,他們都說你是啞巴,但我知道你不是。”


    他看著我,目光裏都是誠懇和真誠。


    我一口口抽著煙。


    “老酒瓶當年收留了你,沒有他,你早死了。”老知識分子說:“現在他走了,就算是對你有養育之恩吧。你說句話送送他。”


    我沉默著,隻是抽著煙。


    老知識分子看我:“為什麽不說話?這個時候說句話很難嗎?”


    我咳嗽了一聲,老知識分子馬上道:“你看,你嗓子是沒事的,我知道。”


    我還是沒說話。


    他凝視著我,眼神裏深深的失望,好半天長舒口氣:“罷了。屍體扔下去吧。”


    我扛起老流浪漢的屍體來到溝邊,雙臂用力,屍體在黑夜中落下,很久就聽到“砰”一聲響,落地了。


    老知識分子把煙頭也扔下去,悲愴地喊著:“老酒瓶,你一路走好啊。我告訴你,你當年收養的小啞巴,他不是真的啞巴,但他就是不說話,你死了他都不說話,你養了一隻白眼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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