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大人孫廣誌今天斷案,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打斷,現在都想把驚堂木甩胡勒一臉。不過孫廣誌麵上還是驚為天人的不食人間煙火,清冷的眸子看向跪下來的胡勒,懶得說話。


    「啟稟大人,冷公子雖然屢次私闖大牢,但實為教育京城大牢裏的那些囚犯,督促他們改過自新,那些囚犯因青崖宮的威名,都對冷公子俯首稱臣,大人不信,可以問一問牢裏的囚犯們,他們在冷公子的教導下,都乖得跟貓兒一樣。」


    啪!孫廣誌這回真的怒了,冷笑道:「你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真是了得!」


    胡勒有些怕孫廣誌,可到底是條漢子,「小人是京城捕快,隻抓不良之徒,隻說實話。請大人明察。」


    這話兒剛說完,京城大牢裏新提拔上來的牢頭匆匆跑過來,跟京兆尹大人孫廣誌報告道:「大人,不好了,大牢裏那些囚犯不知吃錯了什麽藥,都在學貓叫個不停,下官怕他們是要集體密謀什麽事兒,還請大人派兵增援。」


    一場鬧劇,孫廣誌腦中出現這四個字。


    他突然有點嫌棄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陪著這幫子神精病演了一場鬧劇。他環視四周,一時沒了跟冷屠袖惡鬥的興致,跟這傻逼鬥,簡直拉低他孫廣誌的智商。他又如何不知道青崖宮的人埋伏在堂下,可堂外卻還有許多他雇來的江湖高手,不信攔不住一個冷屠袖。


    「冷屠袖,你現在有什麽話說?」


    「有,我去大牢是為了教育那些囚犯從良,因為我有社會責任感。」


    你看,要不要臉啊。


    「縱使你心懷天下,私闖京城大牢之罪也不可不罰,本官現在定案,冷屠袖拖下去杖責五十,退堂。」啪。


    胡勒和段水遙看著冷屠袖被拖下去。


    冷屠袖眼前要被打屁股,還有閑情衝段水遙豎起兩根手指比了個v,簡直是個腦缺兒。


    「謝謝你,胡勒。」段水遙終於安下心,看向身邊的胡勒,方才她根本沒想到,胡勒會站出來給冷屠袖說好話。想想孫廣誌可是胡勒的頂頭上司,萬一惹孫廣誌不開心,丟飯碗僅憑孫廣誌大人一個滾字。


    將將孫廣誌退堂的時候還看了她一眼,十分微妙的一眼,那裏頭的意思段水遙有些讀不懂,似是有些哀怨,還有些寵溺,也有些不舍。


    胡勒搖頭,顯出與平時不太一樣的冷淡,說:「不是我想幫他,是我娘讓我來的。」


    段水遙詫異,隨即笑容單純道:「梅姨倒的確是見過冷公子一麵,上回休業,他跟我一起去過你家,那時候你不在,梅姨又急著去打麻將,都沒和冷公子說什麽話,沒想到梅姨卻是放在心上的,梅姨真是好人。」


    胡勒輕輕地看段水遙一眼,眼神也十分微妙,他沒有接話,而是同段水遙告辭,獨自出去巡街。


    他需要冷靜一會兒,他娘的話句句在耳。


    「胡勒啊,你去幫一把冷記麵館的冷老板,我聽說今天孫大人要升堂審他,還雇了一幫江湖人防他逃走,明顯是看那小子不順眼很久了。」


    「娘,這關你什麽事兒。」


    「這事兒你早晚要知道,我不如現在先告訴你,其實那小子是你親哥。」


    當時胡勒都聽到自己腦子炸開花的砰砰聲,「啥、啥意思?」


    「就字麵上的意思。兒子,你其實姓冷,叫冷勒。不過你胡爹爹對咱有救命之恩,故而你要想姓胡也是可以的,反正這事兒你自己作主。娘當年看不慣你親爹,就把他拋棄了。」


    胡勒一直覺得娘親是個極有個性的女子,她不光拋棄了相公,還與大名鼎鼎的海州梅家親戚都斷了關係。


    自然,梅七娘在胡勒麵前略去了當年很多事情,既然已成過往,就讓它隨風而去吧。就是可惜了她看上的兒媳婦,等等,也不能叫可惜,段水遙要是嫁給冷屠袖,還算是她兒媳婦,肥水總流不到外人田裏去。梅七娘想想,那也挺好。


    段水遙獨自蹲在衙門口,等冷屠袖。


    五十大板打完,冷公子就能放出來,她想,孫廣誌最後是手下留情的。


    豆芽這會兒也被放出來,跑到衙門口,就看見蜷在角落裏的段水遙。她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還是前天的那一身,身上沾了些泥巴,頭發亂糟糟結在一起。她故意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估計是怕被討人厭的張監官碰見。


    豆芽悄悄走過去,「段姑娘,你沒事吧?」


    「豆芽小哥。」段水遙回頭,亮出招牌式的笑容,看見豆芽很高興,「我沒事,就是跑到有些累,想回去洗個澡。一會兒等冷公子出來,我跟他說幾句話就走。」


    「段姑娘……」豆芽摸摸鼻子,琢磨著怎麽幫他家公子在姑娘麵前說些好話,但豆芽跟冷屠袖處久了,含蓄的話也說不太來,直腸子道:「公子這兩天,在牢裏受了些委屈,還望段姑娘看在平日公子總惦記著姑娘的分上,一會兒見著公子千萬不要說重話,別看他總威風凜凜的樣子,其實內心挺脆弱的。


    還有,我家公子橫行江湖這麽多年習慣了,有些作法或許不太合常理、不甚厚道,但他沒壞心,姑娘心裏有什麽疑惑,一定要聽他解釋。」


    段水遙認真聽著豆芽的話,時不時點點頭支持豆芽的觀點,比如他總惦記著她,比如他內心挺脆弱的,比如有些作法不太厚道。她那天晚上看莫茶臣揭穿冷屠袖的苦肉計,確實十分驚訝,不過這兩天她在路上仔細想了想,也不難想明白冷屠袖的心思。段水遙不生氣,她就是想笑,原來冷屠袖也挺幼稚的。


    正說話間,冷屠袖一瘸一拐走出來了。他麵色蒼白裏泛著些潮紅,俊臉布滿汗水,看來打板子的時候忍得極艱難。冷屠袖是條漢子,都沒吐一絲悶哼教人聽見。他倒是聽見孫廣誌進來當著他白花花的屁股,波瀾不驚地訓那個打板子的人,「今朝沒吃早飯嗎?打罪犯還是彈棉花啊,莫要偷懶。」


    冷屠袖咬牙,默默問候了孫廣誌祖宗十八代。


    「冷公子。」段水遙上前,扶住冷屠袖半邊身子。


    豆芽見狀,也跑過去,欲扶他家公子另外一邊身子,被冷屠袖一個犀利的眼神瞪回去了。


    冷屠袖順勢,極其自然地把胳膊架到段水遙肩膀上,長臂猿似的,將段水遙小小的身板都圈在他一隻胳膊裏。冷屠袖逕自笑起來,跟個二百五沒兩樣,偏偏人又長得好看,教人嫌棄不起來。


    豆芽瞟一眼,乖乖退了一步,不聲不響跟在那兩人身後。


    「水遙,我錯了,我不該演戲來騙你。」每次冷屠袖認錯都是乾脆俐落,跟他的刀一樣,快狠準。


    段水遙點點頭,「冷公子下回有什麽話,要是不好意思開口說,不如寫下來吧。你這樣真刀真槍地上演,還弄傷自己,都說刀劍無眼,萬一豆芽小哥那一劍偏了,劃在臉上,或是劃在身上……」她說到身上,看了一眼冷屠袖,沒別的意思,可她人矮,又被冷屠袖壓著,視線隻落在冷屠袖褲襠上。


    冷屠袖兩腿之間有些涼颼颼,「我就會打打殺殺,說不來花前月下的肉麻話,怕極了你鐵了心要退親。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即然這樣,那咱倆就應該成親啊。」他腦袋歪著,在段水遙耳朵邊喃喃,像個犯了錯又覺得自己很委屈的小孩。


    熱呼呼的氣撓得段水遙耳朵癢,臉紅了。


    悠長的開樂街,長到兩個人好像能走完一輩子。


    走到冷記麵館門口,段水遙終於把憋了一路,最想跟冷屠袖講的那句話說出口,「冷公子,我娘親已經過世,親退不了,我得拖累你一輩子。」


    「好。」冷屠袖閉著眼睛,感受這奇妙的一瞬間,心花怒放。


    他私以為這會兒的氣氛很不錯,與之前被打斷的計劃又能銜接上。於是他沒有鬆開段水遙,自己舔了舔有些起皮了的乾澀嘴唇,一點一點往段水遙那兒湊,近到他都感受到段水遙在憋氣,不敢吐氣。他自信如果現在親下去,段水遙絕不會生氣,他也正準備這麽做。


    連豆芽都默默用手蒙住自己眼睛了,可是……撲通。


    「冷公子、冷公子,豆芽小哥,冷公子暈過去了!」


    豆芽一腳跺下去,哎。上前扛起地上的冷屠袖,淡定說:「段姑娘莫慌,公子今早就有些發燒,剛才又挨了五十大板,身體一下子吃不消,我煎兩副藥給公子喝下去就沒事了。」


    段水遙還有些呆傻。


    豆芽意味深長地強調道:「段姑娘,你放心,我家公子身體一向很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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