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理還沒說完呢。」衛蘅搖著何氏的袖子道:「再說,哥哥如今已經是秀才,成日裏都有文會,明年若是中了舉,應酬就更多,他都二十來歲了,伸手問你要錢哪裏好意思,若是嫂嫂手裏頭有,哥哥也能方便些。」


    「就你主意多,難道我還能虧了你哥哥,他的月例每月可是五十兩。」何氏沒好氣的道:「你以為我就不照顧他們?」


    「那哪兒能呐。」衛蘅在何氏懷裏蹭道:「娘自然是想得最周到的,我不過是一時想起來才這麽說一說的麽。」


    「行了。」何氏重新將衛蘅拉到自己腿上躺下,給她繼續梳頭,「就聽你的,給她兩間鋪子先學學怎麽看賬本,省得今後叫人蒙蔽了去。」


    卻說衛蘅怎麽肯費力幫葛氏,早晨在瑞雲堂,葛氏漲紅了臉的那一幕,叫衛蘅忽生一種同病相憐之感。妯娌之間互有比較這是常態,而葛氏什麽也不輸給那兩位,隻是缺了些家底而已,這恰好是最容易辦到的,衛蘅可不願自己這一房的人處處都輸給大房的人。


    過得兩日是葛氏二十歲的生辰,她年紀輕輕,上頭又有兩重長輩,除非長輩發話,否則斷然沒有大做生辰的道理,且依葛氏的性子,她也不是個張狂的。


    因此,葛氏二十歲生辰也當平日裏那般過,隻是早起時用了一碗長壽麵,衛櫟又托人給她帶了一副金鏤空梨花手鐲回來,重量雖然不重,但勝在做工非常精巧,葛氏愛不釋手,心裏也甜甜的。


    葛氏將手鐲戴在手腕上,反複看了幾次,心裏頭惦念著在東山書院念書的衛櫟,想著今年的天尤為冷,得給他多做幾副手套和護腿才是,棉鞋也要厚一點兒。衛櫟因為明年要參加鄉試,一直在東山書院苦讀,這一回葛氏生辰也沒回來,衛櫟本是打算回來的,還是葛氏勸他安心讀書,等中了舉再替她好好過生辰,這才將他安撫下來的。


    葛氏低歎一聲,理了理衣裳,起身去蘭義院伺候何氏起床梳洗,其實何氏也不必她動手伺候,她隻是在旁邊偶爾遞個東西,端杯水什麽的。夫婿上進,婆母也不刻薄,葛氏隻覺得再沒什麽可求的了,隻唯獨缺了個兒子,葛氏有些惆悵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待何氏梳洗完畢,衛蘅還沒過來,因為大夫說了,小孩子多睡才養身子,長個子,衛蘅便「奉醫囑睡懶覺」,何氏也奈何她不得。


    因而屋子裏也就隻剩下了何氏和葛氏婆媳兩個,連伺候的丫頭都被何氏遣退了。


    葛氏走近何氏身邊,知道婆母肯定是有話吩咐自己。


    「今日是你二十歲生辰吧?」何氏問道。


    葛氏沒想到何氏居然會記得自己生辰,心裏有些小小的感動,輕聲道:「是。」


    「一眨眼,你嫁進咱們家都已經三年了。」何氏感歎道,「親家母將你教得極好,知書達理,孝順貞柔,這幾年你的勤懇細致,實心任事,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


    葛氏沒想到何氏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頓時隻覺得鼻子一酸,她覺得自己的堅持果然沒有白費,卻也感激,何氏肯看見她的付出。葛氏在京城貴婦圈裏也混了幾年了,別的家裏,有些婆婆莫說認可媳婦的孝順了,反而是更變本加厲地百般挑剔,叫那些貴女有苦也難言。不說別的,單說每日叫你從早到晚在身邊伺候立規矩,連相公回來了,也不許回屋伺候,白叫那些妾氏鑽了空子,這就叫人挨不住,且還沒法兒訴苦。


    「娘,這些都是媳婦應該做的。娘對媳婦已經很寬容了。」葛氏有些哽咽,說的也都是真心話,這京城打著燈籠也找不出一個婆婆,在兒媳婦入門三年無子的情況下,一點兒閑話也沒說過的。


    何氏見葛氏如此,也知道她是個實心人,對這個媳婦便是有些不滿,可也越不過有更多的滿意之處。


    何氏將手邊的一個小匣子推到葛氏跟前,「你二十歲生辰我也沒什麽好送你的,這匣子你收下吧。」


    「謝謝娘。」對於何氏賞東西,葛氏心裏是料到了的,過生辰長輩送點兒小東西這是慣例。


    何氏見葛氏將匣子雙手捧著,卻不打開,便道:「打開看看吧。」


    葛氏愣了愣,「是。」這才打開匣子來,裏麵躺著兩張紙,葛氏的臉上頓時布滿了吃驚,「娘,這是……」


    這是兩間鋪子的房契,一個是京城長陽大街的筆墨鋪子,一個是順天街上的喜鋪,賣些針線、繡品。


    雖然這兩間在何氏的嫁妝裏頭算不得什麽賺錢的鋪子,可是對葛氏來說,卻是貴重得不能再貴重的東西了。


    「娘,這我不能要,這……」葛氏忙地將匣子放到桌上。


    「長輩賜不能辭,你拿著吧。我將它們給你,自然是因為你值得。況且,我瞧老三是個無心庶務的人,今後這些都需要你打理,我送你的這兩間鋪子也是讓你練練手的意思。況且,你娘家那邊的弟弟也是個讀書的吧?今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


    葛氏的臉一下就紅了,每次她拿錢給娘家時,雖然衛櫟也知道,可葛氏還是有做賊之感,這下聽何氏揭開這張紙,頓時就羞愧得無以複加。


    「娘,我……」葛氏的眼眶又濕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難道說,今後再也不給娘家拿錢?但是她娘家,弟弟還小,父親前年摔斷了腿,也無法再外出就館,家裏少了營生就更艱難了,母親身子又不好。葛氏沒有可以「清高」的本錢。


    何氏見她如此,就知道葛氏誤會了,她歎息一聲,想著自己還不如珠珠兒看得通透,倒是叫葛氏白吃了些苦頭。「我這不是在敲打你,人都是爹娘生養的,你若是嫁入我家就不顧前頭父母,我反而瞧不上你。這鋪子是送你的,怎麽花我是不過問的,你弟弟既然有讀書的天賦,就不要埋沒了,今後讀出來,還能和櫟哥兒互相幫襯。」


    葛氏吃驚地望著何氏,淚珠子跟不要錢似地往下落,「娘,媳婦,媳婦何德……」葛氏忍不住哭了出來,「媳婦受之有愧。」她的手下意識地就撫上了她的肚子。


    何氏一下就看出了葛氏的心事,隻覺得她也是個可憐的,當初何氏在生衛櫟之前,也不知求了多少佛拜了多少菩薩,眼看著大嫂木氏都生第二個了,她這肚子裏卻還沒有動靜。便是老太太那樣暢達的人,都忍不住給衛峻張羅了一房妾氏。這可是何氏的心病,如今她見葛氏如此,難免憶起了當時的傷痛,她又怎麽忍心叫葛氏再受一回。


    「快別哭了。鋪子你收下來,我已經知會鋪子的掌櫃了,下個月初起每月的賬本就送給你看了,到時候我讓冬雪教教你怎麽看。」何氏歎了一聲又道:「至於孩子的事,你不要老擱在心上,櫟哥兒要應科舉,一年裏大半年都不在家,你懷不上也不奇怪。今後自然會好的。」


    葛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蘭義院的,心裏滿滿都是感動、感激,更是發誓要好好孝敬公婆,敬愛丈夫,還有愛護小姑子。


    葛氏回了屋,她從家裏帶來的丫頭柳妹見她手裏拿著個匣子,便問:「少奶奶怎麽就回來了,呀,夫人送你生辰禮啦?」


    葛氏「嗯」了一聲。


    「奴婢替你收起來,夫人送的是什麽呀?」柳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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