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蘅一進去,木瑾就看見了她,破天荒地第一次先衝著衛蘅笑了笑。


    集賢堂裏除了貴眷,還有另外兩撥極引人矚目的人,那就是隔壁的太學生和東山書院的學生。


    說起來,太學才是大夏朝全國最高學府,不過如今的太學已經漸漸向應試轉變,許多外地學子入太學,都是為了認識坐師,太學最大的本事就是研究有可能被皇帝指為考官的那些人的喜好,並且還可以請得這些考官到太學來講學,太學生考中進士的幾率也比一般書院出來的學子大。


    但是如此功力的辦學態度,也讓許多有識之士不滿, 而東山書院的崛起正是因為學院的山長極為厭惡那種應試風,所以才開設了東山書院。東山書院重視的是學生本身的品德修養和才華的培養。像陸湛,還有衛蘅的二哥衛楓和三哥衛櫟都是在東山書院讀書。


    今日是女學的盛事,又是月末最後一天,太學和東山書院的人這日都是休憩日,所以幾乎都來給女學生們撐場子了。


    這太學、東山書院的學子,差不多都是女學生們的哥哥、弟弟或者表親、轉折親,自家姐妹學院的盛事,他們當然要共襄,更何況他們挑妻子的時候,可都是瞅準了女學這口鍋的,隻可惜僧多粥少,茶花會這樣好的借口,他們當然要來獻殷勤捧場。


    衛蘅看了看,雖說詩文上麵不留名,可是隻要熟悉她們作詩風格的人,自然就看得出哪首詩是哪個人做的。至少衛蘅就能看出,衛萱、周月娥、陸怡元、長真縣主她們的詩,魏雅欣也有一首詩入圍。


    能掛在集賢堂的詩也不是隨便寫一首就行的,先是女學生們寫了,讓女學裏的詩文功夫最好的陳夫子、嶽夫子和卞夫子篩選了之後,才裱起來掛在集賢堂中供人評選。


    衛蘅對魏雅欣的寫詩風格不陌生,若說衛萱的詩優雅渾厚,讓人讀而生歎,魏雅欣的詩則如三月桃花,亂花迷眼,端看個人喜好。


    衛蘅輕而易舉就辨認出了衛萱和魏雅欣的詩,她掃了一眼集賢堂內擺設的竹筐,就衛萱和魏雅欣的詩前麵的竹筐內花是最多的,少說也有一百來朵了,這可就是一千多兩銀子,而且茶花會這才開始沒多久,所以誰說上京人沒有錢的。


    今日衛萱和魏雅欣的詩,這可真叫一詩值千金了。


    集賢堂裏的人都在低聲竊語,身份高貴的人一般不會大聲講話,可即使這樣,合在一起的聲音也不算小了,仿佛蜜蜂嗡嗡一般。但就在陸湛那波人走進來的刹那,集賢堂裏的人不約而同都沉默了片刻,仿佛專門為迎接他們一般,或者說是專門迎接他。


    陸湛走在最前方,銀灰地曲水魚藻紋漳緞袍子將他的氣質襯托得越發清雋高華,屬於年輕男子身上的青澀之氣比上次衛蘅看見時又退了一點兒,輪廓越發俊朗起來,陸湛一進來,集賢堂內未曾成親的小姑娘的臉上就都浮上了一層薄紅,想瞧又不敢瞧的,眼尾餘光全在他一人身上。


    陸湛手裏隨意拿著一束十枝的白茶花,憑添了一絲走馬章台的紈絝子弟的氣質,可是這樣俊美清貴的人,你都恨不能他能輕佻地走到你麵前,輕佻地用花枝抬起你的下巴,再輕佻地和你說會兒話,那才不枉相遇一場。


    衛蘅卻沒有一絲綺思,她隻是在想,一百兩銀子對於陸三公子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齊國公府是軍功出身,如今的齊國公雖然已經六十了,身子卻還十分硬朗,三年前還領兵平了西南羌人之亂,齊國公府可謂是聖眷正渥。


    都說文窮武富,齊國公府的富貴是可想而知的。加之木老夫人又會經營,齊國公府儼然是京城勳貴裏的頭一份兒,那富貴便是王公之家也未必比得上。


    皇帝防宗室子弟防得緊,好吃好喝地養著可以,實權卻幾乎沒有。王爺不過是名聲聽著好聽而已,有些個落魄王府的家底連個吏部書辦都不如。當然吏部書辦是出了名的肥差就是了。


    話繞遠了,且說回來,雖然一百兩銀子對陸三公子不算多,但衛蘅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她就想看看陸湛會將花投到哪個人的筐裏。


    同陸湛一起進門的其實還有好幾個世家弟子,可惜被陸湛的氣勢襯托成了個渣渣,若非他們開始評論起詩文來,衛蘅的眼裏還真是就沒看見他們。


    人的眼睛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明明那些人就在衛蘅的視線範圍內,可就像被隱形了一般,恁是沒留意。想必在場許多人的眼睛此刻也同衛蘅是一樣的,珠玉在前,瓦礫自然就不入眼睛了。


    衛蘅不著痕跡地往左前方挪了幾步,嘴裏同木瑾閑聊著,耳朵卻一直豎著在聽陸湛他們那群人的議論,眼睛自然也沒閑著。


    和玉郡主的兒子明顯高看魏雅欣的詩一眼,安國公府的二公子則看好衛萱的,但是不管怎麽說,眾人爭論的焦點都在這二人之間,其餘的諸如周月娥、周月梅、陸怡元、顧蓉、木珍等人的詩文顯然是入不了這些人的眼的。


    待他們投花時,衛蘅見陸湛給衛萱和魏雅欣各投了五枝茶花,不由瞪圓了眼睛,怎麽可以這樣?!


    到底還是自己狹隘了,衛蘅自然是偏向衛萱的,心裏事先就有了個高下之分,難免以己推人,覺得陸湛心裏也會將她們二人分出高下,就好像他身邊那些同門一般,各有支持。


    結果陸三公子兩邊都不耽誤,也可以說是兩邊都不在乎,反正這回又不是請他來評高下的,沒必要非得二選一。


    衛蘅難免有些失望,本來還想看出點兒端倪什麽的,以滿足女人天生的八卦心,結果什麽也沒看出來。


    當然,衛蘅也捉摸出了一些東西的。


    其實這回陸怡元的詩也不差,不說前三,前十名還是能進的,陸怡元又是陸湛的堂妹,齊國公府沒分家,雖說是堂兄妹卻和親兄妹沒什麽區別。但是陸湛卻連一朵花也沒給陸怡元。


    衛蘅就像發現了秘密的小姑娘一般,嘴角不由就翹了起來,看來陸家的大房、二房還有些官司打。


    陸大老爺雖然是齊國公世子,但是他這個人貪花愛色,既膽小又無能,楚夫人嫁給他簡直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也不知這樣的兩個人是怎麽生出陸湛來的。陸家的二老爺卻是個能幹人,能幹人難免會覺得自己應該多勞多得,這就產生了矛盾。


    當然這一切都不過是衛蘅的猜想,其實她每回去齊國公府,可是一點兒沒看出大房、二房有什麽不對付的地方。


    衛蘅一時失神,那眼神還沒從陸湛身上收回來,引得他看了過來,兩人一對視,衛蘅也沒有示弱,隻是心卻像剛跑了一裏地兒似的狂跳不已。


    衛蘅朝陸湛走過去,輕輕一福,既然對方看見了,他們又是不遠不近的表兄妹,總得打個招呼。


    「三公子。」衛蘅頷首道。


    「衡妹妹怎麽不叫我湛表哥了?」陸湛反問。


    虧得衛蘅臉皮厚,仿佛沒聽懂陸湛背後的意思一樣,甜甜地笑了笑,又改口叫了一聲,「湛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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