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那股子不知道該說是有點古板,還是過分認真的眼神,直接讓左飛想起了已經故去的暴脾氣爺爺。  果然對方才是大哥的親弟弟?  已經被爸媽鍛煉出強韌心髒的左飛無視了那邊的重逢大戲,慢慢走到對方麵前。  夏家兒子終於看向他,表情高冷:“很帥。我是說狗。”  這算什麽?挑釁?  對方表情更冷地補充解釋:“不是說你不帥。”  左飛挑了挑眉。  怎麽感覺有點呆?  左飛似笑非笑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左飛。”  對方遲疑了一瞬,才握上來,表情居然更冷了一度:“你好,我是夏商周。”  察覺到熟悉的高冷氣息,德國大狼犬顛兒顛兒地跑過來,嚶一聲倒在了夏商周腳下。  左飛緊盯著夏商周僵硬的表情,試圖解讀他的每一個反應,一句一句地介紹:“它是隻純種狼狗,大名擎天柱,小名大柱,是淘汰的警犬。”  夏商周再度被大狼犬吸引去所有注意力,聞言眼睛一亮。  左飛繼續道:“因為它太喜歡黏人,小時候在訓練項目中淘汰,然後就抱到我家養,嚴格來說沒有真正當過警犬。”  夏商周眼神惋惜。  左飛繼續道:“當它發現它回不了警隊後,就叛逆了。”  夏商周將視線移回左飛臉上,表情疑惑。  左飛繼續道:“隻要大哥不在,它就不看家,也不吠陌生人,它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熟練地運用高超的反偵察能力,溜我爸媽。”  夏商周聽完,蹲下身,憐愛地摸摸擎天柱的頭。  也是一個狗生打出意外支線的可憐狗。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被與唯一認定的主人氣息十分相似的高冷王者撫摸,擎天柱開心得尾巴瘋狂甩動,一個蓄力,就將夏商周撲倒在草坪。  這個角度,讓夏商周看到了三觀炸裂的一幕。  他爸從蛋糕甜點紙盒中,拎出了一個夏商周這輩子都不會認錯的嶄新深藍色麻將盒。  他媽從女裝品牌紙袋中,抱出了一張夏商周這輩子都不會認錯的嶄新桌麵麻將毯。  左家夫妻緊緊握著夏家爸媽的手,那激動的神情,仿佛是革命前輩曆經重重封鎖,終於成功會師於井岡山根據地。這一刻就是希望的重回,就是未來的新生,是一個永遠不會被忘記的偉大時刻。  左先生欣喜地大喊一聲:“把遮陽傘和塑料桌椅擺出來!”  你們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姐妹吧!第4章   夏商周不止表情高冷了,渾身仿佛都籠罩著凜冽的北風。  他實在是不能忍。  今天的主線任務是什麽?是抱錯兒子的兩個家庭第一次見麵。  按照正常邏輯推理,第一次見麵的重點,應該是找出事件起因、商談各方責任與如何解決,最後,確定下一步大家各自做什麽。  四個關鍵npc,主線任務不做,跑草坪上支起遮陽傘擺開塑料桌椅打起麻將來了,這像話嗎?  夏商周渾身冒著冷氣,打算推開大柱站起來。  他推。  他推。  推不動。  這隻50公斤重的成年德國大狼犬,正牢牢地趴在夏商周身上,巨大的狗臉俯視著他,一雙含情脈脈的大眼睛,閃爍著智慧與期待的光芒。  ——這位與它唯一認定主人的氣息十分相似的高冷王者,會帶它出去執行任務,讓它重新踏上警犬征途嗎?!  可惜夏商周並沒有加載動物語言翻譯組件,對大柱眼中潛藏的偉大夢想翻譯無能。  推不動大柱的夏商周,轉過頭看向左飛,試圖進行場外求助。  左飛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解釋:“它隻認大哥一個,而且狗仗人勢,在它眼裏,我就是個弟弟。不信你看:大柱?”  大柱動動耳朵,連眼神都沒給左飛一個,光明正大的無視之。  左飛對草坪上的夏商周攤手。  夏商周轉回視線,看向大柱。  大柱期待地吐著舌頭。  夏商周的內心是絕望的。  這感覺就好像遊戲公司打著升級玩家體驗的旗號,以更真實更人性為噱頭,給npc增加完全沒必要的自由度,讓本該和玩家打配合的人工智能,在遊戲中活生生表演何為人工智障。  他的耳邊,傳來熟悉的搓麻聲,還有兩對中年夫妻的歡聲笑語。  *  左家夫妻比夏家夫妻大七_八歲,卻不顯老,看著也就大個兩三歲。  左先生大名左春江,他麵容冷峻,寬肩長腿,一身高檔襯衫西褲,高大身材比大部分年輕男生都要優秀。隻要不開口,就是位格調卓越的中年帥叔,走出去,他說自己不是成功企業家都沒人信。  左先生低頭對吸管嗦了口冰鎮酸梅湯,眼睛還專注著牌局,推出去一張六筒,說起話來,聲線大氣磁性,一派大佬風範。  左先生痛陳心酸:“還是夏家弟妹知道我們,可想死了,少說有七八年沒碰著牌。以前大兒子生意沒這麽大,住那小區雖然破規矩多,也還找得到牌搭子。後來搬到這兒來,鄰居攏共沒見著兩三個,各個不說人話,我爹當年都沒逼我學過英文,他們倒拽上了。我們找崗亭保安打了兩回麻將,人就不玩了,去問說是麵都沒見過的鄰居投訴我們,理由是這種行為會降低福胥奚的品牌價值,拉低小區格調。國粹怎麽丟人了?弟妹,世道險惡啊!現在這些人心真是太壞了!慢著!這張我來——”  說著,他摸了張牌。  左夫人芳名柳雲,五官豔麗,身材傲人,今日穿了身民國風格的格紋旗袍,寶石蜘蛛造型的名牌邊夾別起長卷發,一派瀲灩風情,漂亮得好似時代女明星。  左夫人也低頭嗦了口冰可樂,沒耽誤出手如閃電,連碰兩張,說起話來,聲線大方清麗,確實大家閨秀。  左夫人一開口就是滿腔悲憤:“兒子太能幹了,跟多了個爹似的!以前我被我爹罵,他被他爹罵,誰讓我倆敗家呢?為零花錢忍了唄。後來我們結婚了,被我爹和他爹一起罵,誰讓我倆敗家呢?接著忍唄。後來聽不到二老罵了吧,有時候還怪想的,但也算是翻身做主了唄。結果呢?!結果呢?!誰想得到,現在大兒子接了二老的班,我們被大兒子罵!他還變本加厲,現在連個麻將都不給打,我爹當年都沒不準我打麻將。等等!這張我要了。”  說著,她又碰了一張。  其實左家夫妻兩個都是富二代,從小到大都是王不見王的男女扛把子,兩人勢同水火,在敗家子界堪稱一代風雲人物,結果大一時不知怎麽看對了眼,結婚後洗心革麵,夫妻聯手投身實業的滾滾熱潮,把兩家家長感動得燒香拜佛。  然而期待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倒不是兩人故態重盟,努力都很努力,但可能投胎時技能點全點在了顏值上,幹什麽賠什麽。夫妻倆頭還很鐵,這一路生意做下來,差點敗光兩家家產。  左爺爺後來實在被氣的不行了,直接把夫妻倆攆出家門。最後,左爺爺沒被敗完的幾萬塊錢遺產,全都留給了大孫子。  所以他們大兒子左揚沒能當上富三代,隻能抱著不多的啟動資金白手起家。  還被大柱壓在草坪上的夏商周聽得明明白白,收集到了主線任務資料。  嚴肅傳統豪門夫妻人設可以砍了,這二位比他爸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遺產爭奪劇情也可以砍了,左家夫妻不是豪門,豪門是左家大哥一手打下的江山。  夏商周多少鬆了口氣。  左飛靠著樹站著,一會兒看牌局,一會兒看夏商周,都挺有意思。  與他爸媽相比,夏家夫妻畫風要安靜一些。  夏媽媽大名蘇棠,眉目如畫,一條普通裙子硬是給她穿得仙氣飄飄,莫名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抓牌碰牌卻毫不含糊,她抿著嘴笑,沒有多話,左夫人時不時憐愛地摸摸她一頭黑發,生怕這麽個柔弱的人給風吹跑了。  夏爸爸大名夏襄陽,他麵容俊朗,溫文爾雅,身上是單位發的白襯衫灰西褲,看上去不像是升遷無望的鹹魚國企員工,倒像個大學教授。  夏爸爸喝了口綠茶,笑著抓了張牌,樂觀道:“有人管也是福氣,當年與大哥大嫂在病房認識,哪裏想得到還有今日相聚。聽牌。”  聞言,左先生深有同感,回憶起當年,差點錯丟出去一張二筒,趕緊抓回來,唏噓道:“那時候是真苦,做生意賠到跟長途送貨,爸媽都不讓我倆進門。偏偏意外有了第二個,也是我倆脾氣硬,不肯求人,我兩頭跑,雲雲更是吃了不少苦,誰曾想生完孩子還得住三個月,要不是有夏兄弟和弟妹你們仗義幫忙,當時哪裏挺得過去。碰!”  左夫人也道:“可不是,棠妹自己也不容易,夏兄弟夜裏守夜白天上班,就這樣還處處幫我的忙。吃!”  夏媽媽溫柔道:“雲姐言重了,說得跟你們沒幫我們似的,我跟他都是沒用書生,那時要不是雲姐據理力爭,我哪還能坐在這。碰。”  夏爸爸也笑著說:“老婆說得對,我們那是幫忙,雲姐那可是救命。落難逢貴人,是緣分,隻是沒想到,竟然抱錯了孩子。”  與此同時,夏媽媽抓住夏爸爸出的牌,一推牌列,不好意思道:“糊了。”  聽爸媽們說到關鍵話題,左飛和夏商周都豎起了耳朵。  左先生霸氣地一揮手:“快,洗牌,趕緊再來一圈。都是爹娘,都是兒子,以後咱兩家就是一家人,多大的事。”  夏爸爸笑道:“也好。”  於是其樂融融的氛圍繼續,搓麻聲又起,左夫人洗牌的雙手和找狗一樣敏捷,夏媽媽也不遑多讓。  左飛扶額。  夏商周冷臉。  這特麽開玩喜呢!  不能再讓他們這樣下去了,這兩對夫妻聚到一起,殺傷力不隻是乘以二那麽簡單,是直接開平方!  夏商周與大柱冷冷對視。  夏商周命令道:“起立!”  大柱一下子找回了受訓的感覺,蹭的站了起來。  夏商周隨手指向遠方:“跑!”  大柱飛一般地馳騁而去。  夏商周終於站了起來。  夏商周走到遮陽傘下,注視著爸媽。  他認真開口,一字一頓地問:“現在是打麻將的時候嗎?”  在座的四個人,同時打了個抖。  那一天,夏家夫妻終於回想起了被兒子支配的恐懼。  他們是怎麽從一周七天搓麻戒到周末偶爾打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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