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左飛想到一開始就該問的問題：“那房子有人住嗎？”　　三個小孩被嚴肅氛圍感染，紛紛拍著胸脯，一本正經地保證：“沒人住！我們蹲點好多天了！就沒碰見人出來過！”　　蹲點這個詞給了夏商周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他進入觀看刑偵劇的思考模式，認為這份證詞有bug，追問：“是一邊打遊戲一邊蹲點嗎？”　　三個小孩頓時麵露心虛，但小黝黑很快就言之鑿鑿：“就算對著手機也不會看漏的！人那麽大，我視力好著呢！”　　聽到小黝黑不那麽隱晦地突顯了一下他自己，兩個小眼鏡一人在他身後踢了一腳。　　夏商周和左飛看向對方，小黝黑卻心急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視，拉著兩人手往前拽：“唉呀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嘛！很恐怖的！有女鬼的尖叫，還有打鬥的聲音！”　　說到這，為了加強臨場感，小黝黑還學了一下：“喝！哈！啊打啊打打打打——！”　　敢情李小龍是你們泉水村的人啊？　　越聽越離譜。　　左飛和夏商周帶著仨孩子，心情輕鬆地靠近那棟樓，卻發現，大紅色的院門，竟然開著。　　“啊——————”　　三個小孩齊刷刷發出尖叫，身手敏捷地往兩個大哥哥身後一躲，差點把夏商周和左飛推進院子。　　本來沒嚇著的左飛差點給他們嚇一抖。　　左飛扶額：“你們一路活蹦亂跳的，我還以為你們不怕呢。”　　小黝黑拉著他的t恤打抖，顫著牙齒提醒：“你你你們聽啊。”　　夏商周已經聽到了。　　哐哐砸牆聲。　　女性尖叫聲。　　粗獷叫罵聲。　　仔細看的話，一樓左側房間的窗戶，在震動。　　這些聲音就是從那個房間傳出來的。　　結合剛才小黝黑說的sos，愛好刑偵劇的夏商周，立刻聯想到了“家暴”這樣的字眼。　　夏商周嚴肅道：“我進去看看。”　　左飛：“一起。”　　三個小孩趴在院門邊，眼睜睜看著兩個勇敢的大哥哥進了院子，他們一臉敬畏，腿放身後，時刻準備著，這樣一轉身就能直接跑。　　一樓左側房間，是老式的深綠木框推窗，窗戶積了不少灰，確實不像是住了人的樣子。　　夏商周和左飛小心靠近，透過灰蒙蒙的窗戶往裏看。　　窗內有一個背對著他們的、癲狂的長發身影。　　她忽然站起，把腳邊的鐵藝垃圾桶哐哐往牆上砸，然後又猛地坐下，雙手瘋狂抖動。　　不一會兒，伴隨著一聲令人永生難忘的驚聲尖笑，她摘下耳機，對著語音孔粗獷咆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嗶——（髒話消音）】崽子們，再罵啊？再罵啊？老娘【嗶——】了你們個【嗶——】的【嗶——】！！！！！女玩家就是送？老娘carry局怎麽說吧，【嗶——】的一幫【嗶——】的【嗶——】了的【嗶——】，菜成這樣好意思地圖炮女玩家，那個你，你那也叫輸出？你底下那二兩【嗶——】白送給老娘老娘都不【嗶——】【嗶——】。還有你，你打得叫什麽玩意，狗【嗶——】。跑什麽？給老娘跪下來磕頭！【嗶——】！老娘【嗶——】了你們祖墳的【嗶——】【嗶——】【嗶——】！”　　暢快噴完，她帥氣地衝向地磚，熟練地完成了一個滑跪動作，然後一氣嗬成，銜接了一個難度係數0.8的甩頭動作，長長的黑發，先猛地低頭往前甩，全糊在臉上，然後猛地向後甩，隨著劉海高高拋起，露出了熟悉的麵容。　　以及一塊熟悉的圓形斑禿。　　是方老師。　　是村長大伯說總宅在屋子裏的方老師。　　是打遊戲打得太嗨激情噴人的方老師。　　左飛和夏商周沉默著走出院子，隨手給方老師關好院門。　　三個孩子從遠方跑來。　　小黝黑激動地問：“怎麽樣？怎麽樣？是女鬼嗎？是不是長得特別嚇人？長長的頭發披在臉前麵？她在飄嗎？”　　夏商周陷入了兩難。　　說實話吧，有損方老師在村民眼中的形象。　　說謊吧，難道要嚇唬孩子們真的有鬼嗎？　　左飛一本正經地回答：“長得不嚇人，長發確實披到臉前過，沒有飄，在滑。”　　“在滑！！！！啊——真的有鬼啊！”　　三個孩子驚恐地跑向遠方。　　左飛指著他們哈哈大笑。　　小黝黑一馬當先跑回來，指責：“飛哥，你怎麽能騙我們！”　　左飛秒變正經臉：“我這個人，嚇過頭了反而會笑出來。沒騙你們，真的看到了。我一想到她頭發披在臉前在地上滑……”　　“啊————！”　　三個孩子尖叫著又跑了。　　左飛笑得透不過氣，靠著夏商周才站穩。　　夏商周垂著眼，看看靠著自己的左飛，再次感受到了和夏爸爸夏媽媽如出一轍的高顏值大忽悠氣息。　　他心累地歎了口氣。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　　等左飛和夏商周用雪糕哄好了三個小孩，吃著雪糕的小黝黑，又想到了可以讓兩個哥哥漲漲見識的好東西。　　小黝黑神秘地說：“老何家二兒子，特別有錢！退役的電競選手，超級有名！我爺爺說，這種有名有錢的人，要不是同村，除非閑得慌，不可能跑我們泉水村來，一輩子都見不上呢！你們看，他家房子在那裏，有那——麽大。”　　說著，小黝黑指著遠處一棟確實畫風不同的鄉間別墅。大概有閑得慌跑到泉水村來的左家的豪宅前半個草坪那麽大。　　兩個小眼鏡嘰嘰喳喳地補充有錢的具體事例：比如奶茶喝不完天天倒啦，比如買肉一次買好幾十斤啦，再比如用金錢的力量幫助他爸抗癌成功了啦。　　除了最後一條，怎麽聽怎麽造得慌。　　總之，三個小孩認定了老何家二兒子是金光閃閃的超級有錢人，在外麵都看不到的那種，一定要帶兩個哥哥去見見世麵。　　左飛跟他們講道理：“我和小夏哥不認識人家，不能平白無故到人家家裏去啊？”　　小黝黑拍拍胸脯，一副江湖腔調：“飛哥，我辦事，你放心！老何家二兒子在村裏開的奶茶店倒閉啦，改成了燒烤店，我們去店裏！”　　怪不得奶茶喝不完天天倒、買肉一次買幾十斤呢，開店啊！　　小黝黑打開手機微信，對左飛和夏商周豪氣地顯擺了一下餘額：“你們請我們吃雪糕，我請你們一人吃一根羊肉串。”　　喲，還挺大方。　　左飛揉揉小黝黑的平頭：“帶路。”　　三個孩子咽著口水，把他們帶到了無人問津的燒烤店門外。　　進了門，夏商周忽然冷下臉，一推三個孩子：“快出去！”第19章 　　三個小孩被高冷大哥哥震懾住，二話不說就跑了出去。　　夏商周不停頓地命令：“左飛，打開窗戶通風。”　　說著，他單膝跪下，伸手試探昏迷在地的男青年的鼻息。　　還有呼吸。　　夏商周立刻將男青年架起來，帶到門外空地。　　事情很簡單，夏商周一進燒烤店，就聞出店裏充斥著一氧化碳，然後，看到昏倒在地的男青年。　　這顯然觸發了一個急救事件。　　環顧店內，能收集到的關鍵線索有：燒烤店緊關的玻璃門、溫度打得極低的空調、燃燒的炭槽、昏迷的男子。　　通過簡單推理，夏商周迅速得出了事件真相：因為天氣炎熱，店主大概是貪涼，帶著僥幸心理，將戶外燒烤架的炭槽拆出來，拿到室內引燃。在密閉環境裏燒炭的行為，最終導致了一氧化碳中毒。　　店外空地，通風，有陽光暴曬，正適合一氧化碳中毒的男青年保持體溫。　　夏商周動作敏捷，快速將男青年平置於空地，頭部偏向一側放置，專業地展開了急救。　　左飛也已明白是燒炭中毒，按照經驗，開了窗後，熟練地把燒得正旺的炭槽用夾子夾到店門外，倒進熄滅炭火的水桶裏。　　他抬頭一看，發現高冷美人並沒有注意他謹慎而又細心的行為，而是認真嚴肅地扒了那男青年的鞋襪，正對那男青年上下其、不是，上下按摩穴位使其蘇醒。　　夏商周按摩一陣，男青年的體溫明顯回暖，卻還沒有蘇醒的跡象，試試鼻息，好像又弱了下去。　　夏商周當機立斷，決定幫助男青年人工呼吸。　　“慢著！”　　左飛在千鈞一發之際趕到，用力握住深吸一口氣傾身而下的夏商周的肩膀：“他好像醒了！”　　男青年微弱的呻_吟由小變大：“啊……吧……啊……吧……唔——！”　　伴隨著男青年衝到草叢裏撕心裂肺的幹嘔聲，三個小孩兩眼發光地衝到夏商周身邊，抱著他的腿歡呼起來，“小夏哥你好厲害！！”“小夏哥把老何家二兒子救活了！！！！！”　　夏商周剛體驗了一把失落在刑偵大隊法醫室的最初的夢想，然後又第一次被如此熱情的抱大腿，又高興又局促，一緊張，就把自己還挺滿意的推理過程，快速而無感情地說了出來，最後收尾道：“所以，真相隻有一個。這具屍、這位店主昏迷的原因，就是室內燒炭。”　　左飛盡職盡責地當捧哏：“你們小夏哥可是醫學院的高材生！”　　三個未來小學生雖然聽不太明白，中途好像還聽到了奇怪的字眼，但感覺很厲害，熱烈地給小夏哥鼓起了掌。　　此時，老何家二兒子?昏迷男青年?退役電競選手?超級有錢人?在空巢現象嚴重的家鄉小村開奶茶店（已倒閉）的商界奇才?現任燒烤店店主，吐完後用自來水衝了衝頭，死裏逃生的何店主，突然感受到生命美好的重量，整個人煥然一新。　　何店主飛奔而來，腦袋還在往下滴水，他緊緊握住夏商周的手，泣不成聲：“感謝醫生！要不是醫生出手相救，今天我這條命就沒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何店主當年就是不愛學習，棄筆從鍵盤，發掘了電競天賦，才輟學進的職業戰隊。在他波瀾壯闊的28年人生中，仔細一算，竟已有十年沒碰過書。　　俗話說書到用時方恨少，此刻，何店主能拽的文已經全部拽出來了，還遠遠不足以表達對救命恩人的感激，急得搜腸刮肚，終於又找出來一句：“醫者父母心！…………啊！爸爸！”　　……　　男人的感情，終究還是需要一聲“爸爸”，才能表達得完全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