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哥，永遠滴神。　　*　　左飛牽著狗走到河邊，不覺放慢腳步。　　背對她的方向，有一對璧人站在柳樹下，笑語嫣然，是左家夫妻。　　單獨約會？感情真好。　　夏媽媽緊挨著夏爸爸，夏爸爸兩手抱起一根不知從哪找來的，公園老頭練字的那種大毛筆，在河邊的黑色石板路上寫字。　　左飛牽著大寶走過去看。　　夏爸爸筆走龍蛇，一個行楷的“滾”字，就出現黑色石板上。　　什麽意思？　　左飛心想，難道是委婉地提醒我打擾了她們？　　她正想著，夏爸爸後退一小步，又寫了一個“滾”字。　　左飛正要識趣離開，發現夏爸爸筆走龍蛇，連退三四步，黑色石板上又多了幾個字：長江東逝水。　　滾滾長江東逝水。　　左飛搖頭輕笑，走過去跟左家夫妻打招呼：“早。”　　左家夫妻轉過身看見她，都笑了：“早。”　　然後，空氣突然安靜。　　雖然昨日相處交流過，可畢竟草莓大棚裏還是挺熱鬧的，其她人都在附近。　　這還是她們三個第一次，單獨見麵。　　三個事實上並不容易深交的人。　　左飛決定抓住機會，問出一個疑惑了許久的問題：“為什麽，夏商周會覺得她的同學們都不願意和她相處？她明明……”　　明明學習成績好、能力強還長得好。　　雖然確實是有點呆。　　一緊張還總是說大實話。　　可光看夏商周那張臉，夏商周都不可能不討人喜歡。　　左飛實在是很疑惑，為什麽夏商周會產生這樣的誤解。　　在和夏商周相處的過程中，左飛也察覺了一些原因，但她想問的是這個誤解產生的根源。　　這是隻有左家夫妻才能回答的問題。　　夏爸爸與夏媽媽對視一眼，由夏爸爸展開了講述。　　夏爸爸長歎一聲：“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夏商周從小，就是一個認真嚴肅的寶寶，一個熱愛學習的學生。　　老師在開學時說，學生的首要任務是學習，認真學習的才是好孩子。　　小夏商周覺得很對。　　因為學校之前發生過高年級不良學生勒索低年級學生零花錢事件，老師開學時還叮囑大家，不要和壞學生說話，遇事要及時報告老師。　　小夏商周也覺得很對。　　那麽，什麽樣的學生屬於壞學生呢？　　小夏商周通過邏輯推理，得出結論：不好好學習的是壞學生。　　那麽，什麽行為屬於不好好學習的行為？　　小夏商周認為，學習包括：課前預習、課堂聽講和課後作業三個部分。　　通過這一番正常邏輯推理，小夏商周得出了最終結論：不及時交作業、上課不認真聽講、被老師提問答不出來的學生，都是不好好學習的壞學生。她不要和壞學生說話。　　開學一周，很開心和漂亮小朋友夏商周成為同班同學的小朋友們，很多都是哭著回家的。　　同學a（期待）：“夏商周，我們一起玩吧！”　　夏商周（嚴肅）：“你昨晚沒寫作業，早上不交，還對老師撒謊。”　　同學b（委屈）：“夏商周，你為什麽不理我們？”　　夏商周（認真）：“你數學課答錯了三道題。”　　全班小朋友陷入了絕望。　　她們誰都不敢輕易跟夏商周搭話了。　　左飛聽得直發愣。　　夏爸爸也很絕望：“開學一個月，我們問周周，有沒有交到好朋友？周周說小朋友們都不理她。那不就是被班上同學孤立了嗎？我們當然很擔心，偷偷去學校看，準備和班主任老師反應問題。”　　左家夫妻看到的，是夏商周所在班級，已經形成慣例的早自習前景象。　　課代表們收好作業，將沒交作業的零星幾個名字報給小班長。　　小班長將這些名字記在本本上，然後走上講台，向全班宣布：“昨天xx、xxx同學上課被提問，回答錯誤，xxx同學走神被老師批評，今早xx、xxx同學沒有交作業。這些同學今天都不準和夏商周同學說話！”　　被喊到名字的同學垂頭喪氣。　　本來夏商周同學就不愛搭理人，結果還一天都不能和夏商周同學說話。　　而小夏商周低頭看著書，兩隻小手緊緊攥著課本，倔強決定絕對不會妥協。　　不好好學習就是不對的！　　就算被全班孤立，她也沒有錯！　　當時站在教室後門外偷窺的左家夫妻，麵麵相覷，久久無言。　　她們原以為兒子被全班孤立，結果是夏商周以一己之力孤立了全班，然後還以為自己被全班給孤立了。　　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遇到這種邏輯送命題，兩個名牌大學畢業生，竟束手無策。　　夏爸爸用一種懷疑人生的語氣道：“周周很固執，她認定是對的東西，除非你能拿出反麵證據，否則她是不會動搖的。而她整一套判斷是基於‘學生應該好好學習’，這要如何反駁？　　“為了說服她，我們把羅素加繆尼采都翻出來重溫……慚愧，依然屢戰屢敗。後來我們想幹脆退一步，先說服她不要輕易批評同學，她確實聽進去了，結果反而更不跟人說話了，我們問她為什麽不說話，她說不喜歡說謊。”　　於是，這個誤會在陰差陽錯之下，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夏商周也成了越來越難化的冰山。　　最終鑄就了一個高冷美人。　　夏媽媽掏出手帕，擦擦眼睛，悲從中來：“我們倆，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左飛陷入沉默。　　本來她並不覺得夏商周和左爺爺有那麽像，畢竟左爺爺在她看來是極度強硬的一個人，而夏商周在她眼裏，從一開始就又呆又可愛。　　可聽完這事，夏商周的固執，在她腦海裏，忽然與左爺爺的身影逐漸重合。　　隔代遺傳，竟恐怖如斯。　　左飛扶額。　　還是先給大寶洗爪子吧。　　左飛牽著大寶離開河邊的時候，左家夫妻竟已經恢複了言笑晏晏的約會模式。　　左飛回過頭看向她們。　　正好看見夏爸爸低頭對夏媽媽說了什麽，柔弱美人夏媽媽忽然一個害羞，伸手對著夏爸爸嬌羞地一個輕推。　　左飛眼睜睜看著夏爸爸以一種倒栽蔥的姿態，被推進了河。　　入水時，還拍出了一個大大的人形水花。　　不愧是扔得飛鐵餅、扛得起油桶的夏媽媽。　　夏媽媽握著手帕，擔憂驚呼：“親愛的！”　　夏爸爸冒出水麵，爽朗安慰：“我沒事！”　　盈盈一水間，二人脈脈不語。不論前因後果，簡直是一番神仙眷侶的畫麵。　　左飛愣了兩秒。　　左飛果斷轉身離開。　　左大哥曾經教育過，打不過就跑，不丟人。　　不如回去喊夏商周起床。　　*　　然而遺憾的是，夏商周已經起床了，正在堂屋等她。　　於是左飛剛進堂屋，又和夏商周一起出了門。　　有論壇這個外掛，左飛很清楚，夏商周想問她有關左爺爺的事情。　　果然。　　走了一會兒，夏商周放緩腳步，開口問：“為什麽，她們那麽害怕左爺爺？”　　左飛：“爺爺是個很固執的人，也很優秀，爺爺覺得做生意是勤奮努力就能做好的事，而爸爸作為她的兒子，理當接手她的生意，並且，一定會成功。”　　“可實際上，她們倆根本不適合做生意。就算被哄得自以為可以，真的接手了，後果就是做什麽賠什麽。而爺爺固執認為，她們失敗，一定是因為她們還不夠勤奮努力。她們被罵得多了，自然也就覺得，她們本來應該可以的，隻是還不夠勤奮努力，於是咬牙堅持，然後繼續賠錢。結局你也知道了。”　　聽完，夏商周明白了。　　這就是學渣與嚴師的矛盾。　　夏商周點頭：“確實有些嚴格。”　　隻是有些？　　左飛有心緩解她的固執，想了想，還是等以後再說。　　看看時間，左飛領著夏商周往回瓜田方向的路上走，提起愉快的話題：“我和一位朋友聯係好了，等回市裏，就可以安排你們見麵。”　　認識新的小夥伴！　　夏商周緊張又期待，認真問：“她是什麽樣的人？”　　左飛賣起了關子：“她這個，不太好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