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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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諾大陸。


    在這片被稱為巨人背脊的巨大山脈分成東西兩邊的大地之上,散布著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國家。


    其中,有一個宛如挖掘山脈穀地開墾而來的北方小國。


    該國名為納特拉王國。


    ◆◇◆


    當秋天氣息悄悄接近時,便會令多數納特拉王國的民眾感到憂鬱不已。


    這是因為挾帶著寒氣的親切冷風告訴眾人短夏將盡,長冬將至。依照往例,吹到這陣風的王國居民,多會隨著一陣顫抖與一聲咂舌,著手準備過冬。


    然而,今年的秋天卻不同以往。


    盡管夏日陽光趨弱,初秋寒意探出臉來,但民眾臉上仍歡欣鼓舞地充滿著活力,使納特拉王國全國上下仍帶有幾許熱氣。


    原因則為爆發於初夏時分、始於鄰國瑪登王國侵略的那場戰役。


    由於納特拉國王臥病在榻,便由身為王太子的維恩薩雷馬阿爾巴斯特代為執掌國事。


    他大快人心地逼退了瑪登軍,甚至反過來進攻瑪登,奪取了金礦山。


    瑪登雖然為奪回礦山而召集了三萬大軍,但維恩卻僅以區區數千兵力出色地守住了礦山。


    王國民眾皆為這能名垂納特拉史冊的壯舉致上喝采,並讚頌著王太子。


    捷報所帶來的熱度至今仍尚未熄滅,使得人們忘記了寒冷。


    而那在此地──王都科鐸貝爾也是一樣。


    「唉呀,真不愧是王太子殿下呢。」


    「當我聽說國王陛下病倒時,一時之間本來還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殿下既仁慈又強悍,隻要有殿下在的話,這國家的未來也安泰了……」


    根本不需要特地豎耳傾聽,便能聽見四麵八方傳來這樣的交談聲,這代表之前的戰役令人印象深刻──


    (民眾的歡樂氣氛看來還會持續好一陣子呢……)


    一名少女拿著麻布袋,走在大馬路上,如此心想。


    少女擁有一頭透亮瑩澈的白發與一雙如火焰般鮮紅的眼眸。她的樣貌宛如人偶一般,卻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她叫做妮妮姆拉雷。實不相瞞,她便是國人口中的王太子維恩的輔佐官。


    (不過隻是在與鄰國的戰爭中獲勝一次,我們納特拉的國力並沒因此倍增,各國所帶來的威脅也並沒有消失。)


    妮妮姆的想法並非悲觀,她也因勝仗感到欣喜,也覺得因這份成果使得身為自己主君的維恩受到民眾敬愛景仰,令人相當開心。然而,對從事國政相關工作的人而言,比起過往的成功,更會憂慮未來的風險。


    (而且,大家對於維恩的評價過於一麵倒也令人在意。)


    民眾透過各種方式得知了維恩的為人,但共通點則為身為仁君的這一麵。


    例如,他記住了全部士兵的姓名,一一給予勉勵,並親手解放一直以來受到壓榨的礦山居民等等。雖然這些評語虛實交錯,但總之人民對維恩的評價便是宅心仁厚。


    這並非壞事,雖然並非壞事──但妮妮姆深知過於偏頗的評價肯定會產生弊害。


    (不知維恩是怎麽看待這一點的呢?)


    之後再問問他吧。


    妮妮姆在心中這麽決定,並加緊腳步。


    她前進的方向上能見到王宮。


    王太子維恩正在那裏等候妮妮姆到達。


    ◆◇◆


    納特拉王國的王宮維勒昂宮殿為初代國王薩雷馬王親自指揮建造,是一座正統且曆史悠久的建築物。


    然而,這畢竟是一棟屋齡兩百年的建築,雖然曆經多次改修工程維持了最低限度的外觀與功能,但也差不多應該翻新重建了──這類的議題從幾十年前便動不動會被拿出來討論。


    不過,目前卻沒有任何打算實際執行的行動,背後原因並非曆史悠久或居住者對它產生感情,而是因為預算上的考量這種赤裸裸的理由。


    在這曆史悠久的破爛宮殿回廊之中,一名少年帶著幾名官吏,大步走著。


    他正是維恩薩雷馬阿爾巴斯特,以創建納特拉王國的初代國王名諱為中間名,受民眾傳頌為初代國王再世的人物。


    「殿下,之前進行施工的特裏特河道工程順利竣工了。」


    「主流和支流的水量各是如何?」


    「這是臣等所測量的數據,二者都在我們的預計範圍內。根據計畫,主流未來泛濫的可能性大幅降低了。」


    「別太樂觀,若誤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大多會麵臨淒慘的下場。繼續監測狀況。」


    「是,遵旨。」


    其中一名官吏鞠躬致意並往後退了一步後,便輪到另一名官吏對維恩說:


    「此事與特裏特河有關,當地的部落因分流後的支流河道而有所紛爭。」


    「流域相關的事應該已經全權交給派遣到當地的官員處理了,還是無法平息嗎?」


    「請恕臣直言,隻憑言語和權威難以收服他們。」


    「真沒辦法,傳下去,讓拉庫爾姆領兵嚇阻,但要極力避免流血衝突。另外再提交一份汲取當地情報的詳細報告給我。」


    「是!」


    維恩所下達的指示毫無滯礙且精準到位,對官吏而言,他恩威並施處理國政的模樣正是眾人心目中理想的王太子,是一名值得效勞盡忠的人物。


    「殿下,鎮守我國與卡帕利努國境的哈加爾將軍送來了報告書,有幾件事情想請您定奪。」


    「我會過目並回函。另外,卡帕利努和瑪登軍餘黨之間的紛擾還沒平息嗎?」


    「是的,餘黨擁立了瑪登王室的幸存者,頑強地抵抗著。」


    「不知事態將如何發展,為了外交,要和雙方陣營都締結關係,並別忘了增加密探人數,加強監視。」


    「遵旨,臣立刻去辦。」


    於維恩與家臣們交談之際,已經能見到回廊前方的辦公室,那便是維恩的目的地。


    「殿下,雖然遲了一些,但這是之前戰役的結算,以及依照其重新編列的各部會預算額度。」


    維恩凝視著自己收下的文件數秒後,道:


    「這數字沒有錯吧?」


    「沒錯。」


    「……我知道了,我會在辦公室看報告,有事再來找我吧。」


    語畢,官吏們紛紛止步行禮,維恩則走進辦公室之中。


    「……呼。」


    終於獨處的維恩將文件放到桌上後,便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吸了一口氣──


    「好想把國家賣了逃之夭夭啊啊啊啊啊啊!」


    ──放聲大叫了起來。


    「國庫根本沒錢了呀,悲劇了……這是什麽啊……和瑪登開戰時雖然有些硬來,但竟然會少這麽多,真的假的……」


    維恩滿臉驚悚地緊緊盯著桌上文件上麵所記載的結算額度,其無血無淚的程度足以使大多數為政者渾身顫栗。


    然而,此時維恩卻露出恍然大悟般的神情。


    「……不,等等,冷靜點,有可能是我看錯了,應該是我看錯了,一定是這樣,沒錯。再看一遍的話,應該會多一兩個零……!」


    維恩戰戰兢兢地拿起被他拋出的文件。


    並伸長手臂,盡可能地遠離文件,僅用指尖稍微翻開一頁。


    毫無錯誤。


    這結果令維恩趴倒在桌麵上。


    此時,拿著麻布袋的妮妮姆推開門扉現身。


    「……維恩,你在鬼混什麽呀?」


    妮妮姆一見到趴在桌上的維恩後,便無奈地說道。


    然而,她隻得到一陣無所畏懼的笑聲。


    「嗬嗬嗬,妮妮姆呀,你看過這個後,還說得出那種話嗎……!」


    「這是……啊,戰爭的費用結算出來了呢。」


    妮妮姆接下文件並過目後,說:


    「……嗯,這和我們試算的一樣呢,不管看幾次都很慘啊。」


    雖然心中早有覺悟,但戰爭果然很花錢。正因為納特拉原本便並非一個富裕的國家,導致影響更為劇烈。盡管得到瑪登王國的領土,並奪取了金礦山,卻需要花上好幾年才能回本。


    「然後,這個是根據這費用重新編列了各部會預算後的文件……上麵不是有王室費嗎?」


    「有呢,就是王族用在私人用途上的預算吧。」


    簡單而言,這便是王族的零用錢。然而,既然身為國家代表的王族,其金額理所當然會輕易超過普通平民百姓。


    照理說是這樣才對。


    「這就是這一期我的份喔。」


    維恩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布袋,並將之倒了過來。


    僅有一枚金幣掉落到桌上。


    「……隻有這些?」


    「隻有這些。」


    維恩宛如呻吟似地道。


    「真是的──我守衛國家不受瑪登侵略,也奪取了金礦山,並理應以極低預算打了一場仗,報酬卻隻有一枚金幣,真的會讓人很提不起勁啊──……」


    妮妮姆對癱死在桌上的維恩視若無睹,翻看著文件說:


    「沒有其他可以削減的了嗎?像軍事費之類。」


    「因為要補充損失的兵力和裝備,所以反而還不夠呢,要是再刪減的話,我就會因為兵變而上西天。」


    「那先暫停你手上的幾個項目呢?」


    「官吏們本來就覺得我偏重軍事單位了,要是再延緩內政的話,我就會被文官派出的暗殺者送上西天。」


    「那就單純提高稅金呢?」


    「我會因人民叛亂而上西天。」


    聽見維恩的回答後,妮妮姆便說了一聲「好」,並點了點頭說:


    「你就徹底死了這條心吧。」


    「呣喔喔喔喔喔喔喔!」


    維恩不斷掙紮扭動著。


    見到自己主君的淒慘模樣,妮妮姆抱著些許憐憫之情,腦中想到了某件事。


    「……這樣呀,那麽維恩,你要不要逆向思考呢?」


    「逆向──?」


    「你就想,超級窮國打仗,卻還能給你留下一枚金幣啊。」


    「……」


    聞言,維恩雙手環胸。


    「的確也可以這麽想。」


    「對吧?如果由其他人主導的話,毫無疑問一定會變成赤字的。」


    這是妮妮姆極為真心的感想,若由維恩以外的人指揮,便不會有今日的成果。


    聽了這番話,維恩心情或許好轉了,他緩緩地抬頭挺胸,並浮誇地籲了一口氣。妮妮姆總覺得他似乎變得趾高氣揚了起來。


    「唉,也是啦,這國家啊,應該沒有人比我更有權威、人望和才華了吧?如此有才華的我都稍微展露出了這一點實力,能有這樣的成果也是天經地義的對吧?」


    維恩裝腔作勢地開始玩弄金幣。雖然這有些惱人,但讓他繼續消沉下去更加麻煩,妮妮姆便打算繼續奉承他。


    「維恩,正如你所說,也就是說這枚金幣證明了維恩的能力。」


    「喔喔。」


    「是除維恩以外無法得到的國家重量!」


    「原來如此!」


    「這在他人眼中或許隻是小小一枚金幣,卻有千金以上的價值呀!」


    「喂喂喂,妮妮姆美眉,這有點捧過頭了吧~!?我要得意忘形了喔~!?」


    「唉呀,我所說的句句屬實啊。」


    「是呢~!唉唷,真是為難呀~!我的才智非比尋常,真是傷腦筋呀~!」


    見狀,妮妮姆露出微笑,道:


    「先不提這個了,你快還我留學時借你的錢吧。」


    「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幣遭人強搶的維恩鬼吼鬼叫。


    「你是惡魔嗎!?」


    「這是我的正當權力喔。」


    「就不能挑個好一點的時間點嗎!?」


    「你希望我收取利息嗎?」


    「妮妮姆大人,還請您收下吧……!要不要小的幫您揉揉肩膀呀……?」


    維恩肝腸寸斷地望著金幣離去,但債務利息一筆勾銷的誘惑遠勝過了他的自尊心。


    「雖然這不算是替代品啦,來,給你。」


    妮妮姆這麽說道,並從麻布袋中取出用紙包著的食物。


    「這是白熊亭的兔肉派喔。」


    「哇,超令人懷念的,那家店還開著呀?」


    白熊亭是位於城下街一角的小店,維恩與妮妮姆年幼時,曾三不五時地微服上門光顧。


    「喔喔,這厚重的派皮、香氣過重的香料和乾巴巴的兔肉……果真是當年的味道啊。」


    「你就直接說不好吃吧。」


    「當人緬懷過去時便會化身為詩人嘛。」


    維恩邊吃著派,邊緩緩望向窗外。


    「不過,我最近都沒什麽機會去城中視察呢。」


    「這也沒有辦法呀,君王代理人時間有限,且為了安全考量,出一趟門也必須動用相對應的人力。」


    「沒辦法像以前隻有我和妮妮姆時一樣了呢。」


    「如果你想被暗殺的話,也可以兩人一起出門喔。」


    「饒了我吧。」


    維恩在納特拉王國中是知名紅人,但也有不少人將他視為眼中釘。比如受維恩冷落的官吏;比起一位聰慧明君,更希望容易操弄的昏君繼位的貴族;不樂見納特拉突飛猛進的各國等。


    當然,也有比這些多上好幾倍的人樂於有維恩在,但無奈的是,暗影隨時潛藏在身邊,並伺機而動。


    「城下街的狀況如何?」


    「熱烈氣氛似乎還會再持續一陣子,畢竟納特拉少有什麽好消息,這也沒辦法。但大家都認為維恩慈悲為懷,令人在意呢。」


    「那個啊──」聞言,維恩擺出一臉難看的表情。


    「受人民喜愛是件好事,但如果被瞧不起的話,可就麻煩了呢。」


    維恩的這句話,正好道出了妮妮姆的擔憂。


    沒有為政者會不喜歡受人民愛戴,受愛戴便代表支持度,愈高愈容易推動國政。


    然而,為政者即使受民眾愛戴,也千萬不可被輕視為心軟。


    一旦人民這麽認為,便會藐視法律,並為所欲為、無惡不作,社稷便會動蕩不安。


    因此,為政者需拿捏得恰到好處,受人民愛戴,卻又同時受人民所畏懼──講是很簡單,但無法兼顧二者而滅亡的國家不勝枚舉。


    「對我來說,隻要不要被瞧不起就好,但如果愈演愈烈的話……」


    「愈演愈烈的話?」


    「……就施行極權統治吧!」


    「喂喂喂。」


    「極權統治、暴政、苛政、虐政……喔喔,屍體呀,堆積如山吧!人民的悲歎與怨懟正是吾之安寧!」


    「最後,終點就是如字麵所述地遭人捅出一個窟窿呢。為政者連講笑話都不該這麽說呀,維恩。」


    「是是是。」


    對維恩而言,他也僅是成功了一次,目前地位並非堅若磐石,希望能極力避免輕舉妄動而損害自己的人望。


    「算了,現在就觀望狀況發展吧,你多幫我注意民間狀況。」


    「我會去安排的。」


    「那就這樣──我先去玩囉!」


    「給我等等。」


    妮妮姆揪住了打算從椅子上站起的維恩領子。


    「你在說什麽夢話啊,你還有工作吧?」


    「……嗬,我就知道你會那麽說,但妮妮姆你想想,我這麽忙本來就很奇怪呀。」


    妮妮姆露出「這家夥在說什麽蠢話」的表情,隻見維恩繼續說下去:


    「聽好了,我覺得國家就是由身為家臣的百名專家和身為君王的一名萬能全才所組成。」


    「喔。」


    「國家有農業、畜牧、建築、運輸、軍事等各種公共事業,但並不需要由君王主導、規劃與發展一切事業,隻要由擁有該項事業專才的家臣負責即可。」


    「原來如此,繼續說。」


    「那麽,君王的角色是什麽呢?就是決策和監督事業方針,決定公共事業應該發展的方向,分配所需預算,並監督事業有無不公不正,以及確保其健全發展。因此,一個君王需要通曉國家所有事業的知識,但並非為了參與該事業,而是為了明察有無不公不正或謬誤之處。」


    「我可以接受。」


    「對吧?所以說由我來煩惱各項公共事業的研發與進度,實在太奇怪了!我原本的工作,應該隻是確認並裁決各部會所提出的報告啊!然後今天的部分已經結束了!也就是說,接下來是我的自由時間!這天衣無縫的理論如何!」


    「你夢話說完了吧?」


    「妮妮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姆!」


    維恩放聲大叫。


    「什麽嘛,我的理論哪裏有問題啊!」


    「那我就問了,我們納特拉有幾個如你所說的專家呢?」


    「……」


    維恩視線遊移。


    妮妮姆用手夾住了他的臉,轉向自己。


    「那個、就是……至少用一隻手數得出來……我希望有那麽多啦……」


    「那剩下的位置就需要由其他人來填補了吧,萬能全才先生。」


    「嗯、這個……是沒錯啦。」


    「附帶一提,你雖然刻意沒說出來,但外交也是君王的任務唷。如果沒有具備一定頭銜的人,雙方就無法好好坐下來談判呢,這種事也並不稀奇。」


    「呃、這個……那倒也是啦。」


    「那麽,之後還有和新上任的亞斯瓦爾德帝國大使的會談在等著唷,在我們納特拉中可與對方平起平坐的人又是誰呢?」


    「我知道了!小的明白了!我做就是了!」


    維恩自暴自棄地這麽說道。


    「真是的,為什麽之前那個波霸女回去了呀!」


    「還不就是因為維恩鬥垮人家了。」


    「如你所說啊,可惡!」


    亞斯瓦爾德帝國位於分成東西兩半的弗諾大陸東方,近年來以破竹之勢擴張領土,是東方豪傑,但身為核心人物的皇帝卻在數個月前駕崩,目前正處於嚴重動亂之中。


    過去作為帝國大使駐任在此的是菲雪布蘭戴爾這名女性大使,然而,她卻在與維恩的外交攻防戰之中落敗並失勢,被解除職務歸國離去。然後,直到最近,帝國才派遣新任大使前來,並於今日設宴會晤。


    「附帶一問,新大使是?」


    「提奧多塔穆大使,是一位壯年男性。」


    「超沒勁──」


    「他的經曆主要是擔任帝國大史的隨行官員遊走諸國,是一個苦命人。因此,他的人脈似乎多為外國或帝國行省的達官貴人,帝國內卻沒什麽人脈呢。」


    「他有認識什麽美女嗎?」


    「沒有呢。」


    「超級沒幹勁的呀啊啊啊。」


    「這次似乎是他第一次擔任大使呢。但他本人因為年紀的關係,所以對旁人吐露想調回本國的心聲唷……維恩,你給我認真聽啦。」


    「我有在聽啦。」


    維恩敷衍搪塞地揮了揮手,並籲了一口氣,道:


    「唉,我到底何時才能去悠哉隱居啊?」


    前程昏暗不明,隻有問題堆積如山。


    ◆◇◆


    「吉拉德金礦山擁有大陸中一等一的黃金出產量,無奈那過去多流向了西方大陸,此事攝政殿下應也有耳聞。」


    會談開始不久後,提奧多便切入主題。


    「由身為我國同盟國的貴國得到這座金礦山,隻能說是老天保佑,我國的黃金需求量非常之大,請務必讓我國收購出產的黃金。」


    提奧多講話鏗鏘有力,宛如體現出勢在必得四字一樣。


    實際上,這並非錯覺。對帝國駐特拉多王國大使的提奧多塔穆而言,與納特拉王國王太子的會談至關緊要。


    他成為帝國外交官十五年多,簡單來說,這是一段暗不見天日的外交官人生。


    畢竟他出身平民百姓,以能力而言也難以說是擁有出色才幹。因此,他被調派為人手不足的各國大使館的補充人力,隨侍大使,並負責處理雜務,等事情結束後,便再度被調至其他大使館,不斷重複這樣的生活。


    然後,在標榜用人唯才的帝國之中,身邊比自己年輕有為的人陸續晉升,使他並不僅止一兩次對自己感到羞愧。


    然而,機會終於降臨,前任的菲雪布蘭戴爾大使失勢,自己被提拔到這空出的職位。


    當然,背後也是因為帝國國內局勢紊亂,將有為人才配置於國外過於可惜所致。長官也嚴厲吩咐道「不要做多餘的事,安分待著」。


    (──但隻有這次無法從命!)


    待帝國內部的風暴止歇後,自己便會遭到卸任,並再度派遣其他大使過來吧。如果在那之前不做出一點成果的話,他將會再度淪為補充人員。


    提奧多已經四十幾歲了,開始覺得在國外奔波的日子愈來愈不好過。而且他的家人都在帝國國內,一年都不見得能見上一麵。


    (就算是為了家人,我也必須做出成果,調派回國內……!)


    總之,提奧多受到這種私人原因驅使,前往納特拉王國的王宮,並與維恩展開會談。


    無論理由為何,積極地麵對工作絕非一件壞事。


    然而,問題在於他的職場是爾虞我詐的外交折衝──


    (竟然這麽衝動呢。)


    提奧多露骨地展現出欲望,他的心境對坐在談判桌另一端的維恩而言,根本等同於瞭若指掌──不,這根本不必費心瞭解,也能一眼看穿。


    (竟然這麽輕易就攤出手上的牌,這簡直是在請我抓住他的弱點嘛。)


    外交是一種攸關自國利益的攻防戰,思及外交成敗將影響到數以千計、萬計的國民生計,盡管是枝微末節的情資,也無法掉以輕心。


    更別提這麽老實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如此一來,便會遭對方輕易看穿要求背後的原因、來龍去脈,以及針對同意或不同意後對方所采取的行動想出對策。


    而且,考慮到納特拉的狀況,這次所提到的金礦山根本不需要由帝國親自提出要求。目前納特拉與西方國家關係薄弱,東邊則與帝國接壤。隻要帝國不提出過於苛刻的收購價格,總有一天自然而然會由納特拉主動提出交易需求。


    (在這種情況下,依舊著急地想促成交易嗎?據說他很想回到國內,似乎急於建功呢。)


    維恩於心中冷靜分析,並開口道:


    「大使的提案著實令人感激不已。畢竟,璀燦的黃金雖然吸引人,但它的光輝卻無法照亮我國的凜冬呢。對我而言,如果那能換成足以直接幫助人民的物資,便再實際不過了。」


    「那麽──」


    「不過。」


    維恩出言打斷幾乎要上鉤的提奧多。


    「我想您也對日前瑪登與我國的激戰有所耳聞,受這場戰役損及的不隻人力,吉拉德金礦山作為主要的戰場,它的采礦功能目前也受到不小的損害呢。」


    這並非純屬謊言,納特拉為了戰勝,毀了幾條坑道是事實。除此之外,運輸路線與礦工寮等也遭到損毀,至今仍舊在進行複原工程。


    「因此,采礦環境並非萬全,目前停擺中……也尚未估算出正式開采後預計將有多少采掘量。在這種狀況之中,實在難以與貴國交易。」


    「唔,呣……」


    這則有幾分虛假。采礦與複原工程同時並進,也估算了預計產量與收支。即使尚未到可以締結貿易契約的程度,進度卻已推展到前一階段了。


    至於維恩為何要說謊呢?正因為他深知對大使而言,締結貿易契約將是一大功勞,所以才想將這個人情賣給能與之長久往來的大使。


    駐國大使是與他國間的重要人脈,更遑論不知日後還能遇上幾樁這等可加強與帝國之間聯結的交易。這麽一想,便無法輕率與這種不知何時會卸任的低微大使交易。


    (如果布蘭戴爾還在的話,或許可以考量這項交易,並藉此彌補她。但若是現在的大使,可就微妙了呢。)


    提奧多本人若聽到這評語應該會羞憤而死,然而,在外交談判桌上,即使有著一輪以上的年齡差距,立場也處於對等,僅憑能力優劣論高低。


    「那麽,攝政殿下,貴國預計何時會再度開采呢?」


    「目前還說不準,那是我國的重要據點,所以打算建立萬全的體製,因此會花上一些時間。」


    「不過,這麽一來……」


    「大使無須擔心,我明白與貴國之間的關係至關重要,等采掘再度開始後,我就會立刻推動協商工作的。」


    維恩打發了緊咬不放的提奧多,淡淡地微笑著。


    之後,會談繼續進行,提奧多試圖努力抓住一線契機,但維恩卻四兩撥千斤地閃避,並不許下任何口頭承諾。最後,提奧多終於消沉地顯得垂頭喪氣。


    (……看來他也沒有其他招了,之候就隨意敷衍他結束會談吧。)


    用盡手牌便等於失去勝算,即使繼續談下去,也沒有實質意義。


    「大使,你該不會是身體不適吧?雖然比預定時間早,要不要先結束會談……」


    「不、不會,我沒有問題!」


    提奧多察覺到自己曝露出懦弱的疲態,張皇失措地端正姿勢。


    「我隻是……對於攝政殿下雖然年輕,卻擁有深謀遠慮,頗感敬佩呢。」


    維恩輕輕發出笑聲。


    「能讓帝國的有能官員這麽說,我還真是有些害羞。不枉我雖然還青澀生嫩,卻強打起精神故作威風呢。」


    「您怎會青澀……我在立場上,至今見過許多為王族,我從攝政殿下身上感受到不遜於各國君王的才氣。」


    「塔穆大使,你會不會太盛讚一個還沒有妻小的年輕人了呀?」


    當維恩露出苦笑,並不以為意地回應後,提奧多的雙眼便倏地睜大。


    「對了,想請問攝政殿下對結婚……?」


    「嗯?喔……家臣們好像正在幫我尋找對象,但我目前還沒有能送出戒指的對象呢。」


    維恩聳了聳肩,道:


    「如果我心係平民女子的話,或許還能成為一段佳話,但我腦中浮現的盡是堆積如山的文件呢。」


    「……這樣啊。」


    提奧多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並點點頭後,輕輕笑了一下,說:


    「攝政殿下,結婚很好呢,能讓人生變得精采豐富。」


    「不過,盛衰榮枯乃世間常態呀。」


    「能共享凋零時刻的對象便是伴侶了啊。」


    「……原來如此,聽你這麽一說,就覺得還不錯呢。」


    之後,維恩與提奧多繼續交談,到了預計時間後便結束會麵。


    在這場會談之中,兩國之間最後並無締結任何新的約定。以結果而言,內容僅是年輕王太子與新任大使會麵。


    然而,盡管得到不如預期的結果,但提奧多臉上卻出乎意料地不見失落,反而有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金礦山無法強求,但這個的話就還有可能。)


    提奧多在腦中描繪著計畫藍圖,並迅速地離開了王宮。


    ◆◇◆


    維恩隔著窗戶望著提奧多離去的背影。


    妮妮姆則在他身旁說道:


    「……那樣好嗎?放著那不管。」


    「那是指?」


    「塔穆大使呀,你注意到了吧?」


    妮妮姆流露出幾許不悅這麽說道:


    「那個大使……想在帝國尋找維恩的結婚對象喔。」


    「好像是呢。」


    沒錯,這正是提奧多臨時浮現的計畫。


    客觀而言,維恩是一名個性溫厚又年輕有為的王太子,而且還是單身貴族。對世界上的女人而言,沒有幾個像他這麽好的對象了,若介紹的對象順利成為維恩的王子妃的話,提奧多必會大受賞識。


    「這雖然是非常手段,卻是一個大膽的計謀呢。」


    維恩露出苦笑。然而,真正令人畏懼的是維恩與妮妮姆,這兩人不僅徹底看穿提奧多的想法,還已經想到了未來的事。


    「算了,實際上應該很難,妮妮姆也這麽覺得吧?」


    「……是呀,要介紹對象給他國王族的話,一般市井小民當然不在考慮範圍,男爵或子爵家的閨女也會顯得冒犯,至少也要是伯爵等級的人,但那個大使應該沒有這樣的人脈唷。」


    「更別說依照帝國法律,即使允許貴庶通婚,但當貴族要遠嫁他國王族時,還是必須得到皇帝的允諾。在皇帝之位懸而不決時,根本莫可奈何呢。」


    貴族的婚姻受限並不稀奇,尤其是與他國權貴之間的婚姻,恐怕會破壞國內貴族之間的權力均衡或引來他國幹政,不得不慎。


    反過來說,取得皇帝允諾即可成婚的帝國還算寬容了。在階級差異劇烈的西側大陸中,許多國家徹底禁止人民與外國人通婚,並不允許以平民與貴族結婚為例的貴庶通婚,隻承認門當戶對的婚姻。


    「不過事情總有萬一。說不定大使其實認識強而有力的貴族,而對方擁有即使皇帝空位也能強迫促成婚事的政治力量。」


    「有這麽大力量的貴族,在帝國可能分裂的時候會對他國王族出手嗎?如果有可以結婚的女兒的話,應該會用來維係國內人脈吧。」


    「嗯──……或許他對帝國死心了。」


    「不可能,如果是帝國國力衰亡的話還有可能,現在的帝國就算分裂,也還不會衰亡,現在就準備要關門收攤的話還嫌太早了呢。」


    維恩這麽斬釘截鐵地說完,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道:


    「總之就是這樣,我不會和帝國的某某人結婚的,所以你別不開心了。」


    「……我又沒有不開心。」


    「騙人~騙人被我抓到了唷~你超級不爽的呀~!唉唷,妮妮姆美眉真是的,竟然害羞了呀,好可愛喔喔喔喔痛痛痛!?」


    「我從以前就覺得,維恩的手關節還能變得更多呢……」


    「不會變多啦!手肘就是極限了!」


    妮妮姆恨恨地鬆開維恩的手。


    「我才沒害羞呢。」


    「我知道了,抱歉,妮妮姆沒有害羞,也沒有不開心,和平常一樣是個超級大正妹又超級可愛的,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


    「竟然可以喔……」


    維恩對心滿意足地點頭的妮妮姆感到些許戰栗,卻又立即轉換心情。


    「總之,那個大使不可能找到能和我門當戶對的結婚對象,萬一他找到了,我自己也沒有結婚的打算。附帶一提,我也不打算和納特拉的貴族結婚。」


    聞言,妮妮姆稍微睜大了眼睛。她能理解維恩不想碰現在動蕩不安的帝國,但竟然也要拒絕納特拉的貴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此時,妮妮姆恍然大悟地道:


    「維恩你該不會……」


    她語帶驚悚地說:


    「……有斷袖之癖?」


    「我揉你胸部喔。」


    「你每揉一下就斷一根手指唷。」


    「這代價會不會太高了呀,超級大正妹又超級可愛的妮妮姆美眉!?」


    「你說出原因的話,我就降價。」


    維恩心想這真是一門糟糕透頂的生意,並回答道:


    「這並非那麽複雜的問題呀,單純隻是因為──我一有機會就想賣掉這國家。」


    「…………」


    妮妮姆用手摀著雙眼。


    「對方是為了成為未來的王後而來,卻變成一場空了吧?我覺得那有點不好意思。」


    「……如果你能這麽體貼的話,我覺得應該先別再想要賣國了。」


    「不,我絕對要賣國,我心中早已決定要逃避責任和義務,過著悠然自得的快意人生了!」


    「……啊,是喔。」


    「我回答你的問題了,現在胸部揉價是多少?」


    「兩根手指。」


    「竟然漲價了!?」


    妮妮姆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這麽一來,我反而想祈禱那大使帶來一個你無法拒絕的對象呢。」


    「怎麽可能找到那麽剛好的對象啦,我敢跟你打賭。」


    「那如果有的話,你就將煮熟的馬鈴薯塞到鼻子裏去吧。」


    「喔~好啊,我就跟你賭了,反正不可能會有的啦。」


    維恩堅信自己將獲得勝利,笑著這麽說道。


    ◆◇◆


    「找到了。」


    「欸?」


    距離上次會談後過了數周。


    在第二次會晤中,提奧多一開口便這麽說。


    「找到是指……?」


    維恩戰戰兢兢地反問後,提奧多便有些遲疑地回答道:


    「請恕我僭越,但在日前的會談中聽聞攝政殿下尚未結婚,為了兩國之間的友好關係,我就在帝國內尋找是否有合適的姻緣。」


    「原來如此,這還真是……希望你事先知會一聲呢。」


    「非常抱歉,但畢竟我也無法斷言能否找到合適的女性……」


    那倒也是,如果自己提出說要去尋找的話,在找到之前都無法露麵了。提奧多在上次會晤之中,畢竟無法冒這麽大的風險。正因為維恩深知這一點,便沒有嚴加追究。而且,現在問題不在那裏。


    「我知道了,那就不再追究了。不過,這麽一來……你找到了?」


    「找到了。」


    「……」


    維恩若無其事地瞄了一眼作為輔佐官隨侍在側的妮妮姆。


    她露出了燦爛的微笑,那是一種會將馬鈴薯塞進他鼻子之中的笑法。


    維恩心想「要極力拒絕親事」。


    「首先,先讓我對塔穆大使道謝,無論如何,你都為我費了一番功夫。不過,我畢竟身為納特拉王室,雖然不知道大使找到了怎樣的女性,但成為王子妃的條件可是相當嚴格的喔。」


    維恩用一種宛如威脅般的語氣這麽說。


    不過,提奧多卻毫無怯意地點點頭。


    「我當然明白,而且,應該怎麽說呢……我認為毫無問題。」


    「嗯……」


    維恩打量著提奧多的模樣。


    他都誇下海口了,想必提奧多有自信那是維恩看得上眼的對象。


    然而,這真是奇妙,思及上次會談時的提奧多,若他找到了尋找符合條件的女性並前來會晤的話,應該會顯得意氣風發,但他今天卻有些心神不寧。


    (他找到的女性雖然條件不錯,但有些問題……應該是這樣吧?)


    維恩在腦中推敲原因,並開口道:


    「塔穆大使,你從剛才就心神不寧的,該不會是你找到的女性有什麽問題吧?」


    「不、不是!絕對沒有那種事!」


    提奧多急忙高聲道。


    「這位大人容貌姣好,氣質出眾,可謂淑女的典範。而且,即使平庸如我也能明白她智慧高超。我相信她一定能與攝政殿下一拍即合,但……」


    提奧多開始支吾其詞。


    對方貌美且有氣質,頭腦也聰明,卻讓提奧多露出這樣的反應,也就是說──


    「那麽,她的出身是?」


    「──」


    聞言,提奧多的肩膀搖了一下。維恩心想──正中紅心。


    如妮妮姆的調查,他恐怕沒有強而有力貴族的人脈吧,這便表示他從階級較低的沒落貴族之中勉強挑出了一個。


    這麽一來,要拒絕便很簡單了。維恩悠哉地說:


    「我重覆一次剛才的話,我是納特拉王族。雖然不知道大使找到了怎樣的女性,但前提是對方必須要是擁有一定階級的貴族家女兒,不然我無法接受。」


    維恩以身分之間的隔閡為正當理由,這麽一來對方便隻能放棄。當他堅信自己的勝利,腦中浮現出馬鈴薯遠去的畫麵時,提奧多開口了:


    「那部分也沒有問題。」


    「欸?」


    這出人意表的回答令維恩眨了眨眼。


    「不過這要怎麽說呢,的確應該要將重點放在對方的身分上……」


    「……什麽意思?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應該不是男爵或子爵家,應該是找到了某個知名伯爵家的千金小姐吧?」


    「……」


    提奧多默不吭聲。


    然而,維恩卻看穿這陣沉默並非代表一語道中。


    那麽他為何不說話?維恩思及此後,察覺到了某件事。


    提奧多從方才便心神不寧的模樣,並非源自未達成條件的不安與焦慮。


    而是一介匹夫意外地得到過剩的成果,並感到倉皇失措。


    「塔穆大使,對方該不會……比伯爵還高等?」


    「……是。」


    「……是侯爵嗎?」


    「……不,還更高。」


    「……公爵?」


    「……再比那高一階。」


    「……等等,你的意思是──」


    提奧多對表情僵硬的維恩點點頭,挾帶著緊張與不安地說道:


    「回應了這次與攝政殿下的親事的,是我亞斯瓦爾德帝國的第二皇女……洛薇蜜娜亞斯瓦爾德皇女殿下──」


    因此,這超乎眾人預料的親事,在入冬前的納特拉中卷起一陣嶄新的熱烈風潮。


    這是一段後世稱為賢王大戰的時代。


    身為關鍵人物之一的維恩薩雷馬阿爾巴斯特的第二幕故事,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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