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我掌握大致狀況了。」


    於維恩抵達米爾達的隔天一早。


    聽妮妮姆報告了之前發生的事後,他雙手環胸說道:


    「在典禮上被擺了一道也莫可奈何,拒絕了洛薇提出的交換條件也一如我所預期,但之後卻發生的遇襲事件和求婚,卻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對不起,在遇襲後如果直接離開這座都市,就能防止後續的事發生了。」


    「不,妮妮姆的判斷沒錯,就算是我在的話,恐怕也會繼續逗留吧,就當作是學到要提防迪米崔歐就好了……呼啊。」


    「維恩,你不要緊嗎?」


    「我有點太勉強自己了,老實說完全沒睡飽。」


    等回國後,就要睡上三天三夜──維恩這麽心想,繼續道:


    「問題是今後,最重要的課題就是圓滿地婉拒迪米崔歐提出的親事,以及我們所有人平安回國。還有,可能的話,也想與二皇子柏德路修和三皇子曼弗雷德見麵。」


    「一開始的兩項我還能理解,後麵兩項的原因是?」


    「一是單純想瞭解他們的為人,二是建立今後的關係,再來是打聽皇子會談的狀況。最後,也可以透過我與他們接觸,消除納特拉屬於洛薇蜜娜派係的印象。」


    妮妮姆呢喃道「原來如此」,並感到釋懷。從第一天的典禮來看,任誰都會認為芙拉妮雅與洛薇蜜娜交好,乃至於納特拉也與洛薇蜜娜關係甚篤。


    然而,當身為攝政的維恩接觸了二皇子、三皇子後,眾人可能認為──芙拉妮雅與洛薇蜜娜僅止於個人親交,於國家層麵上卻是另外一回事。


    「但另一方麵,今後芙拉妮雅在外交上的重要性將會下降,就算是這樣,還是有執行的價值。」


    「這麽一來,就是要怎麽去接觸他們了。請洛薇安排見麵?」


    「那雖然是一個適合的方法,但我又不想欠她人情……」


    那可是洛薇蜜娜,見機以恩人自居,又要人未來奉還兩百倍也毫不稀奇。


    「但有其他方法嗎?尤其在這時間有限的狀況下。」


    「的確,雷貝堤亞教那群人好像也會來攪局,我想在那之前完成該做的事……」


    正當維恩感到煩惱時,有人敲了敲門,一名女官走了進來。


    「打擾了,有兩位使者要來見維恩殿下。」


    「使者?是誰的?」


    「各是柏德路修皇子和曼弗雷德皇子所派來,說希望想與殿下您見上一麵。」


    這使得維恩與妮妮姆不禁麵麵相覷。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請他們稍微等等。」


    「小的遵命。」


    待女官退下後,維恩輕輕地笑了笑。


    「看來,不是隻有我們在找機會呢。」


    「好像是呢。不過維恩,你打算去哪一邊呢?」


    「唔……」


    維恩暫時思索了一下,道:


    「話說回來,你說我們和這裏的市長有點交情呢。」


    「欸?對,是對方先來接觸我們的,他為芙拉妮雅殿下導覽了都市。」


    「那就利用這一點吧。」


    維恩露齒而笑,並站了起來。


    ◆◇◆


    柯西默身為市長,府邸平日就有許多人來訪。


    政治的話題、融資的話題,抑或更加黑暗深沉的話題,內容可謂形形色色。


    而理所當然的,他的府邸隨時準備好可接待賓客,尤其是迎接王公貴族的房間,每項擺飾都由柯西默親自審視,是一間無論到哪裏都不會蒙羞、令他引以為豪的迎賓室。


    然而,唯獨在今天,這份信心卻小到似乎一吹就會飛走一般。


    「哎呀呀,小的隻能準備這樣的場地,真是萬分抱歉。」


    室內包含柯西默在內,四個位子上都坐了人。


    「市長願意回應這突如其來的請托,就已經十分足夠了。」


    其中一人為維恩。


    「聽聞吾妹承蒙你照顧了,柯西默市長,還請容我再度致謝。」


    「維恩王子,小的真是不敢當。」


    柯西默深深一鞠躬後,視線朝向另一邊。


    「兩位皇子殿下也是,如果有任何不便之處的話,還請盡管吩咐。」


    「不要緊,無論在哪裏喝茶都是一樣的。」


    「柏德路修,你真是不懂何謂雅趣呢,不過,我也並無意見喔。」


    房內另有兩人。


    那是二皇子柏德路修,以及三皇子曼弗雷德。


    遇上納特拉王族與亞斯瓦爾德皇族等三人齊聚一堂的會談場麵,縱使是柯西默,也會不禁感到緊張。


    「不過,柏德路修竟然和我在同一時間派出了使者,你對維恩王子很有興趣嘛。」


    「你才是,還是一樣精明刁鑽呢。」


    「我和柏德路修不一樣,缺乏力量,所以隻能仰賴頭腦呢。」


    曼弗雷德彷佛唱戲似地聳了聳肩。


    「不過,維恩王子竟然會指定這裏,我真是嚇了一跳呢。」


    如他所說,是維恩選擇了柯西默的府邸。


    柏德路修與曼弗雷德,既然兩者同時邀約,就必須婉拒其中一方,或事後另約。而理所當然,被婉拒的一方肯定會感到不悅。


    對希望與雙方建立關係的維恩而言,希望避免惹得對方不悅,因此他策劃了與雙方同時會談的方法。


    他考量到皇子企圖籠絡米爾達,以及柯西默意圖鑒定皇子與維恩的心思,判斷出選擇柯西默的府邸為會麵地點,將不會造成任何人不滿。而事實上,所有人都到齊了。


    「維恩王子比我所預期的更獨具慧眼呢。」


    「皇子過獎了。」


    維恩自嘲地搖了搖頭,道:


    「你們也知道我在就任攝政之後,連續和瑪登與卡帕利努交戰吧?如果我事前看穿他們的企圖的話,就能先行回避那樣的局麵了,我對自己有眼無珠感到十分無奈呢。」


    「不過,你卻戰勝他們了。」


    柏德路修道。


    「我聽說你和瑪登與卡帕利努開戰時,兵力都居於劣勢,我對你是怎麽戰勝的相當有興趣呢。」


    「哎呀,我也讚成這件事,務必想聽聽被譽為當代最擅用兵的維恩王子的統軍韜略。」


    「擅於用兵真是太抬舉我了,但如果你們這麽說的話,那我就獻醜了。」


    會談自維恩的戰爭體驗開始,和氣融融地進行下去。


    接著,由柏德路修談論他對武術的想法,以及由曼弗雷德講述帝國遊記,三人之間聊得十分愉悅。


    然而,這當然僅止於表象,三人於台麵下各懷鬼胎,爾虞我詐。


    (好,來整理狀況吧。)


    維恩心想。


    (我在這個場麵應該做的事,就是凸顯納特拉與洛薇蜜娜派係並非命運共同體,透露出我對他倆的派係也有興趣,但要避免明白道出,以免受到籠絡。要讓他們心想──雖然無法拉攏進自己派係,但和這家夥還有商討的餘地。)


    這當然是維恩這邊的目標,柏德路修與曼弗雷德另有其他盤算,因此,他們必須邊查探對方底細,邊摸索最終妥協點為何。


    (要在哪個時機切入呢……?)


    在維恩繼續參與會談,並靜待時機時,曼弗雷德說了句「話說回來……」。


    「聽說昨天我們的長兄迪米崔歐擅自去府上叨擾了,如果他有什麽失禮舉止,我同樣身為皇族一員,還請讓我替他道歉。」


    「不,沒發生什麽大不了的事──偶然同在現場的洛薇蜜娜皇女幫忙居中協調了喔。」


    剎那之間,室內氣氛緊繃了起來。


    所有人都瞭解,當出現洛薇蜜娜這四個字後,將以此為契機進入主題。


    「……王子好像和洛薇蜜娜感情相當地好呢,聽說你們在軍校時常待在一起。」


    「我和她意氣相投,是無法取代的朋友呢。」


    「隻是朋友嗎?你們不是曾論及要成親嗎?」


    「那僅止於政治的範疇,我和她的確是朋友,卻不打算在政治帶入私情。實際上,當時也因為彼此在政治上的立場,而暫時保留成親一事。」


    維恩這麽說,並露出了苦笑。


    若非相當駑鈍之人,恐怕都能立即察覺到他話中真意吧。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並非為洛薇蜜娜所癡迷,依照情況,也可考慮轉換派係。


    這如同將皇族置於天秤之上衡量,實乃不敬。若迪米崔歐在場的話,可能早已勃然大怒,但柏德路修與曼弗雷德兩人皆不為所動,畢竟當這場會談成立時,他們就在某種程度上預料到這一點了。


    (盡管如此,站在他們的立場,應該無法理解我有幾分真心吧。)


    不知對方會如何看待這顆拋出去的球,又會怎麽拋回來呢?維恩喝著手邊的茶,並觀察他們的態度。


    當然,對方將作出慎重且迂回的反應吧,於簡單一句話即可大大左右國政的外交場合,此乃天經地義,雙方將再三含糊地往來回應,並藉此進行溝通──


    「那就來我這一派吧。」


    「噗呼!?」


    ──柏德路修的話令維恩噴出口中的茶。


    (你、喂、你這家夥、步驟!你的步驟去哪了啊!?)


    維恩對跳過流程的柏德路修投以驚愕的眼神,但他卻滿不在乎地道:


    「洛薇蜜娜畢竟是一介女流,雖然自稱為憂國派,並有了一些聲勢,但隻懂得擔憂未來的人又能成什麽大事?就算你跟著他們也無法飛黃騰達。」


    「啊──不,那個。」


    「我聽說你重用弗拉姆人,放心吧,我對人種和出身都沒興趣,隻要具備能力的話,不論是誰都會起用他,我也命令部下們要嚴守這一點。」


    「這真是了不起呢嗯嗯嗯。」


    「你打敗了瑪登和卡帕利努,有資格和我聯手。和我一起來吧,為了統一大陸,有用的人才是愈多愈好。」


    「喔喔……」


    維恩心想「他和迪米崔歐一樣,就某種意義而言,無法溝通」。


    然而,受到這麽直接的要求,倘若自己支吾其詞,可能會被認為不值得指望而遭放棄。那對今後的發展而言,並非一件好事。而正當維恩思索著應該如何是好時,傳來一道恍若低沉嘲諷般的笑聲。


    「用人唯才啊,真沒想到柏德路修口中會吐出這種話呢。」


    「曼弗雷德,你想說什麽?」


    「你去看看自己的部下吧,他們都是一些孔武有力的人,或盡是一些戰略家,你那算是用人偏才吧?」


    兩名皇子之間傳出了火藥味。以體格而言,柏德路修較為高壯,他那銳利眼神所形成的壓迫感為曼弗雷德所無法比擬,但曼弗雷德卻並未移開視線,承受著他的睥睨。


    「如今我國追求的是強大實力。強大的國家、強大的君王、強大的軍隊,你不懂就是具備這些條件,帝國才能雄霸於大陸之上嗎?」


    「然後就疏於內政,國事荒廢,再去尋找下一個侵略地點,好把政治負債推到那上麵,簡直就像是蝗蟲大軍呢,我們帝國什麽時候變成小蟲子的巢穴了呀?」


    「你才是,服從你的都是些沒有誌氣也沒有忠誠心的蠢材,透過子虛烏有的獎賞創造出烏合之眾,你以為靠他們就能跨越這亂世了嗎?」


    「你真不懂呢,所有人都用要看怎麽用啊,隻有白癡才隻知道一味聚集強者,但那不就等於是在宣告說『靠我這拙劣的腦子想不出運用弱者的方法』一樣嗎?拜托,你都不覺得羞恥嗎?」


    嘎吱一聲。


    柏德路修因怒火而緊緊握住的拳頭,發出了骨頭嘎吱作響的聲音。


    而在這一觸即發的氣氛之中,曼弗雷德竟然膽大包天地將視線從柏德路修身上移開,道:


    「我說,維恩王子,你也這麽認為吧?」


    (欸────!?這時候竟然拋給我接────!?)


    維恩不禁於內心大叫了起來。


    (你往火上澆油,不但大澆特澆,竟然還往我這拋來,別開玩笑啦!你這混蛋,我揍飛你喔!)


    而盡管維恩在內心破口大罵,但為時已晚。柏德路修的眼神也跟著轉了過來,在場的柯西默也屏氣凝神地等候著維恩的回答。


    「……這個嘛,以下純屬我個人的意見。」


    支持任何一方都相當困難,但吹捧雙方也難以使他們釋懷,既然如此,隻剩下一條路可走。


    「我隻能說你們倆爭執的論點水準極低。」


    「你說什麽……?」


    「喔……」


    維恩察覺到,自己無所忌憚的言論點燃了兩名皇子眼中的火光,他抱持著「超想回去」的心情,傲然不屈地笑著道:


    「你們都言之有理,但就算滿口理想,隻看目前實際狀況的話,就會發現那都是不切實際的紙上談兵──至少也得請你們讓皇子會談有個結論呢。」


    就在維恩這麽說的瞬間,他心想「糟了,這會不會說得過火?」,並全力感到後悔。


    簡單而言,他的意思就是「你們倆連個蠢大哥都扳不倒,是在囂張個什麽勁?」,但實在有點挑釁過度。維恩準備好事先藏起的暗器,並窺伺兩人的態度。


    此時。


    「──哈哈哈哈!」


    曼弗雷德忽然笑了起來。


    「哎呀,正如維恩王子所說!畢竟,雖然我們在這裏大放厥詞,卻甚至還沒鬥垮迪米崔歐呢!」


    接著,他站了起來。


    「維恩王子,今天真是愉快。等皇子會談結束後,還請讓我設宴款待。」


    曼弗雷德這麽說並走出房間,接著,柏德路修也站了起來。


    「……雖然很不甘心,但我卻無法反駁你。我雖然說你有資格成為我的部下,但反而是我需要證明擁有居於你之上的資格呢。」


    他這麽說道。


    「當我得到那資格時,我們將會再見麵吧。」


    柏德路修也離開了房間,室內僅剩下維恩與柯西默。


    此時,柯西默並不打算客套,而是出自真心地慰勞道:


    「……維恩王子,您辛苦了。」


    「……是啊,謝謝你。」


    維恩露出了疲倦的笑容,並這麽回應。


    ◆◇◆


    「唉──……累死我了。」


    維恩平安自柯西默的府邸回來後,對出來迎接的妮妮姆露出精疲力竭的模樣,並詢問:


    「妮妮姆,芙拉妮雅呢?」


    「她今天也去了議事堂喔,但我照你所說的,增加了護衛,那那奇也跟著她。」


    維恩點點頭說「那就好」,妮妮姆繼續道:


    「和皇子們的會談狀況如何?」


    妮妮姆並未偕同前往會談,因為維恩來了後,她必須負責配置新增人員與安排必須物品。


    「嗯……柏德路修和曼弗雷德都不按牌理出牌呢。」


    「不過──」維恩接著道:


    「我達成最低的目標了,對方應該認為我國是擁有協商餘地的對象……吧!」


    「你這說法還真讓人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呢……」


    「算了,大概八成沒問題吧……話說妮妮姆這邊呢?」


    「都沒問題,不過有個東西寄來了。」


    妮妮姆拿出了一封信。


    「那是什麽?」


    「洛薇寄的,是招待我們去秘密聚會的邀請函。」


    傍晚時分,維恩與妮妮姆來到了指定地點之前。


    那是之前柯西默向芙拉妮雅介紹過的塔,此處通往內部的門平日都上了鎖,除非必要,否則無法進入,如今門鎖卻打開了。


    兩人偷偷摸摸地溜進塔內,迎接他們的是昏暗且充滿塵埃的空氣,他倆爬著通往高層的木製樓梯而上。


    「真是的,洛薇真的很喜歡這種地方欸。」


    「正確來說,是喜歡將夥伴召集到令人意外的地點,並一起動歪腦筋,指定這座鍾樓的頂樓這一點真的很有她的作風。」


    兩人來到高塔最上層。


    在此等待著他們的是令人感到悠久歲月的一口大鍾,以及染上殷紅夕陽的米爾達街景,還有──


    「歡迎你們來。」


    ──帝國皇女洛薇蜜娜,她的側臉染上了晚霞緋紅,並對兩人微笑。


    然而此時,位於此處的並非隻有她而已。


    還有兩道佇立於大鍾旁的人影。


    「維恩、妮妮姆,好久不見啦。」


    「你們倆,我們又見麵了呢。」


    葛倫馬康。


    史傳格奈諾士。


    過去於帝國軍校中共同歡度許多時光的兩人也位於此處。


    ◆◇◆


    一開始,隻有維恩與妮妮姆兩人。


    過了一會兒,史傳格也加入其中。


    「你為什麽能保持這種心態呢?」


    對出身於行省的史傳格而言,軍校為一個令人窒息的收容所。正因為如此,維恩那盡管麵對貴族也仍然我行我素的身影,讓他不禁感到向往。


    接著,葛倫也參加了。


    「為了要戰勝你,就必須先認識你。」


    葛倫具有身為未來帝國軍人的強烈榮譽感與目標意識,他認為於各種領域中留下好成績的維恩是自己的競爭對手。


    最後,洛薇蜜娜也加入了。


    「我對你們很有興趣,可以讓我觀摩嗎?」


    洛薇蜜娜生為皇帝之女,但對如籠中鳥一般的生活感到痛苦萬分。因此對她而言,無拘無束的維恩等人顯得過於耀眼炫目。


    之後,五人度過了許多時光。


    而縱然眾人分道揚鑣,那段黃金歲月也未曾褪色──


    「然後,真沒想到所有人還能齊聚一堂呢。」


    維恩靠著屋頂邊緣,笑著說道。


    「無論如何,葛倫、史傳格,你們看起來過得不錯,真是太好了。」


    「你也是。」


    葛倫雙手環胸說道。


    「你在畢業前忽然消失,結果竟然出現在這種地方。」


    史傳格也於一旁苦笑著道:


    「我也嚇了一跳……不過,我不隻是因為維恩在這裏而嚇了一跳呢。」


    「嗯嗯,如史傳格所說……維恩。」


    葛倫清了清喉嚨,道:


    「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我們說的啊?」


    聞言,維恩「嗯──」了一聲,暫時思考了一下,說:


    「對了,那封葛倫沒寄給未婚妻的信,是我在回國前擅自寄出的。」


    「那是你這混帳幹的好事啊──!?」


    葛倫揪住了維恩。


    「我追加了一些古典的華美辭藻,所以你也可以感謝我唷。」


    「你這豬頭,吵死了!就是因為這樣,害我去見她的時候,被人家以為我精通古文啊!你以為我為了不穿幫,而費了多少心思呀!」


    「葛倫,不要這樣,就算你勉強膨脹自己,也隻會露出馬腳的唷?」


    「罪魁禍首就是你啊,你這混帳東西──!」


    維恩與葛倫開始激烈角力。


    史傳格斜眼望著他們,並說道:


    「也罷,我早就知道你們倆並非一般市井小民了呢。」


    「是因為我這難以掩飾的高貴氣質吧!」


    「那種鬼東西,你連一絲絲都沒有啦──!」


    聞言,史傳格愉快地大笑起來。


    「對啊,你沒有高貴氣質,但正常來想,沒有平民會熟知東西大陸的禮儀,又能讀懂教會的神聖體。」


    在這種時代之中,無法輕易學習到一般知識以外的見聞。不隻是時間上的理由,熟悉特殊語言、技術的人本身亦相當稀少,若無閑暇與閑錢,不可能尋找得到足以教導的人,以及負擔束修進而求教。


    附帶一提,教材也相同,配合學生程度循序漸進的體貼設計根本如癡人說夢。由於目前社會上傳遞資訊的管道未臻成熟,教材僅能多半以個人或其周遭的情報、體驗為主,盡管作者並非出於刻意,但內容也可能流於主觀隨興。


    「我本來猜測你是某個大貴族的私生子……但竟然是別國的王子,真是超乎我的想像。」


    此時,妮妮姆插嘴道:


    「我姑且先說了,我在身分上隻是一介平民唷?」


    「宣稱王子輔佐官隻是一介平民,這也太牽強了吧。」


    當史傳格聳了聳肩後,洛薇蜜娜則說:


    「比起那個,大家,我們來乾杯吧,乾杯。」


    她拿出了紅酒與五人份的玻璃杯。


    「而且還有點心喔!」


    「真是準備周全呢。」


    「因為人家很期待嘛,我本想說是芙拉妮雅公主代替維恩來,這樣計畫就泡湯了,覺得很遺憾。但能順利聚一聚真是太好了。」


    見喜孜孜的洛薇蜜娜遞出了杯子,維恩與葛倫停止了打打鬧鬧,並由妮妮姆為所有人斟酒。


    「那我們要慶祝什麽呢?」


    聽見維恩這麽問,洛薇蜜娜斷言道:


    「當然隻有一件事啦,這還用問嗎?要開始囉,預備──」


    「做不完的工作」「王國未來」「帝國繁榮」「行省獨立」「喂──!?」


    洛薇蜜娜大叫了起來。


    「大家怎麽都不一樣啊!?」


    「維恩,你要為做不完的工作乾杯嗎?」


    「我想說要是獻上紅酒的話,會不會就能結束了。」


    「你果然還是沒放棄行省獨立呀。」


    「隻有這件事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呢。」


    「呣──……!」


    洛薇蜜娜不悅地鼓起了臉頰。


    見狀,維恩說了「開玩笑的」,並笑著舉杯。


    「那就認真乾杯吧──慶祝我們重逢。」


    其餘四人也呼應道:


    「「祝重逢。」」


    受夕陽餘暉映照的屋頂上傳出了清脆的聲響。


    「然後,葛倫和史傳格現在是在做什麽呢?」


    五人於乾杯後暫時天南地北地閑聊一下後,維恩這麽問道。


    「我自從軍校畢業後,就依照計畫從軍了,目前隸屬於柏德路修皇子的派係。」


    葛倫歎了一口氣,又道:


    「老實說,我對這場派係之爭毫無關心,無論由誰當皇帝,軍人都隻要成為皇帝的劍即可,但我家親戚和未婚妻老家的家族都是二皇子派……」


    「哎──唷──那麽勇猛果敢的葛倫大人也贏不了人情包袱啊。」


    葛倫對調侃自己的維恩嗤之以鼻,道:


    「哼,你想笑我難看的話就笑吧。」


    「噗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超遜的!葛倫超遜的──!」


    「──看招啦啊啊啊啊!」


    「唔喔喂喂喂!?是你叫我笑的吧!?」


    「你這混帳,不懂什麽叫做分寸嗎──!」


    「才不懂咧──!!那又是由誰決定的呢──!?」


    史傳格對再度開始角力的兩人露出了苦笑,接著道:


    「我屬於曼弗雷德皇子的派係,現在在故鄉本諾古擔任代理總督喔。」


    聞言,妮妮姆歪著小腦袋道:


    「代理總督,這還真是出人頭地了呢。」


    「之前不是有一場內亂風波嗎?我故鄉的高層牽扯其中,在那之後的肅清行動之中,他們就一如字麵所述地人頭落地了,所以原本是小角色的我才有了現在的地位。」


    史傳格聳了聳肩,說:


    「然後,因為企圖叛亂,所以本諾古就遭到嚴重懲罰了,這時候我就請曼弗雷德皇子幫忙斡旋。」


    「所以你跟著三皇子是為了報恩啊。」


    「對,而且迪米崔歐皇子對行省毫不關心,柏德路修皇子則對行省很嚴酷,在這一點上,曼弗雷德皇子擅長讓弱者懷抱夢想。他所亮出的行省將來可獲得自治權這一點,對許多行省來說可是夢寐以求的呢。」


    「你認為真的能實現嗎?」


    「怎麽可能,但是妮妮姆,不得不抓住這夢想的人可遠比你所想像的還多呢。然後,如果我故鄉的鄉親們希望繼續作夢的話,我就想盡可能地回應他們。」


    妮妮姆心想「真是艱難呢」,為了他人而非自己去服務某人,真是一種偉大的犧牲奉獻,甚至可為他鼓掌喝采了──倘若對方並非自己好友的話。


    「我無法輕易說──那你們就來我的派係吧──就是最難受的了呢。」


    洛薇蜜娜嘟噥道。葛倫與史傳格都受到超乎自我意誌的人情糾葛所束縛,若要斬斷它們,等同於將放棄過去一半的人生。


    「你們三人已經談過了呢。」


    「嗯,我們得到在各自派係中盡力而為的結論。」


    史傳格說「正因為如此」,並眼神變得淩厲起來。


    「我們在意的就是維恩你們的方針了,納特拉打算怎麽做呢?」


    聽見這個問題後,維恩停下與葛倫互相角力的手,端正了儀容後,說:


    「也沒有怎麽辦啊,一介小國善良正直的王子殿下能力所及之事,也就隻有一個了吧?」


    「善良正直……?」


    「維恩既不善良,又不正直呢。」


    「維恩,你不可以謊報身分。」


    「……妮妮姆法官!這算是毀謗名譽吧!?」


    「欸?嗯──」


    在妮妮姆猶豫之時,洛薇蜜娜則悄悄遞出了一個木盒。


    「話說妮妮姆,這是伴手禮,裏麵是香木。」


    「喔喔,我也準備了,這是匯整了本諾古民俗傳統的書喔。」


    「這是和我頗有交情的打鐵鋪做的護身短刀,做工很精細喔。」


    「所有人無罪開釋。」


    「法官,我認為在眼前收受賄賂極不可取!」


    當妮妮姆對眾人表達謝意時,維恩這麽說道:


    「回到主題上,我目前並不打算和特定哪個皇子交好,既然要攀龍附鳳的話,也要等知道誰是龍鳳後再攀吧?」


    「隻要有如今當紅的納特拉王太子站在同一陣線的話,不就能成為一時龍鳳了嗎?」


    「你過度讚賞我了,納特拉雖然多少變得顯眼了,但一個北境小國,幾乎沒有能幹涉帝國政治的力量。」


    「嗯……的確,如果你打算加入洛薇一派的話,就沒理由和皇子們見麵了。」


    他們似乎也聽說了維恩與兩名皇子見麵一事。而正當男生們說著「話說給我的伴手禮咧?」「沒有喔。」「沒。」「大受打擊──」時,洛薇蜜娜悄悄對妮妮姆說:


    「妮妮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


    「等一下可以給我一點和維恩獨處的時間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做什麽奇怪的事唷。」


    當妮妮姆答應後,正好男生們的話題也即將結束。


    「大家,我們差不多該散會了,太陽也要下山了。」


    「唔……是呢,雖然有些依依不舍,但該說的話也說完了。」


    葛倫回應道,而史傳格也點了點頭。


    「結果,彼此的立場都毫無改變,結論就是各自完成自己的使命呢。不過,這也可說是很像我們的作風。」


    其他人或許難以理解,但在他們之間,友情與敵對並非無法共存之關係,這五人就是這樣的人。


    「維恩、妮妮姆,無論如何,能見上一麵真是太好了。等下次見麵時,也要大聊特聊。」


    「對啊,雖然不知道那會是何時,但到時候我也拿瓶好酒來吧。」


    葛倫與史傳格率先走下樓梯,維恩也打算跟隨,但妮妮姆以眼神阻止了他。維恩察覺到她的意圖並停下腳步,妮妮姆則取而代之地隨著兩人身後下樓。


    之後,屋頂上剩下維恩與洛薇蜜娜,由維恩先開了口。


    「那麽,你要和我說什麽?」


    「這與其說是要說什麽……應該怎麽說,這像是商量,也像是抱怨。」


    「抱怨啊……」


    聽見洛薇蜜娜這模棱兩可的回答,維恩這麽說道:


    「你事到如今才發現經營派係的麻煩之處嗎?」


    「唔……那也有一點啦。」


    洛薇蜜娜嚴肅地點了點頭。


    「實際上,我沒想到會這麽辛苦……大家都提出自己的主張,並任性妄為地行動,要統一方針也得煞費苦心……」


    她歎了一口氣。


    「你平常做的都比這還要辛苦吧?」


    「要是讓我說說這些辛酸血淚的話,可得花上三天三夜喔。」


    「我覺得好像可以稍微尊敬你一下了。」


    「你可以很用力地尊敬我。」


    「就因為你會這麽說,所以人家才無法老實地尊敬你呀……」


    洛薇蜜娜咕噥道,維恩則對她說:


    「然後,你說『那也有』的話,就表示還有其他事吧?」


    「……」


    「也罷,我大致猜得到。」


    維恩對噤聲不語的洛薇蜜娜這麽說道:


    「你其實希望你那些哥哥們能決定出下任皇帝吧。」


    洛薇蜜娜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


    然而,她卻恍若那沒發生過一般,麵不改色地問道:


    「你為什麽會那麽想?所有人都發現不可能透過溝通決定下任皇帝,這次活動本來的目的就是具體展現帝國的影響力,以及召集權貴人士以鞏固派係吧?」


    「對啊,甚至連柏德路修、曼弗雷德和迪米崔歐內心也並不覺得能決定出來吧,但洛薇卻期待有那樣的可能性,如果不是這樣就太奇怪了。」


    「哪裏奇怪?」


    「洛薇尚未宣言要登上帝位,如今甚至並非皇帝候選人,而皇子會談在這種時候召開的話會如何?如果局麵變得靠溝通就能定案的話,你成為皇帝的可能性就連萬分之一也沒有了。」


    「……」


    「以時間來說,這原本就對你有利,就算什麽都不做,帝國人民也會漸漸撻伐三名皇子,並轉而支持擔憂未來的皇女殿下。所以你不需要自己召開皇子會談,並縮短決定皇帝的時間。而就算你要那麽做,也應該會製造盡管你試圖召開,卻因皇子們反對而以失敗告終這樣的狀況,使得輿論更加站在你這一邊吧?」


    洛薇蜜娜沒有反駁。


    她將背抵著屋頂邊緣,並接著順勢滑落蹲在地板上,垂下頭道:


    「……我真難看呢。」


    她想成為皇帝,有著即使這麽做也想要改變的事。


    然而如今,人民因為失去皇帝而感到畏怯,這使得洛薇蜜娜猶豫,是否應該對他們視若無睹,貫徹自己的野心到底。


    她幾經迷惘,並再三苦思──決定舉行皇子會談。


    透過宣示帝國霸權仍然健在,以及強化自己派係為藉口,但實際上,卻期待著能藉由僅為表麵理由的溝通磋商決定下任皇帝人選。


    「……維恩,想些話來鼓勵我。」


    「欸欸──我想不到欸。」


    「那你聽完剛才的話,實際上是怎麽想的?」


    「我覺得你很白癡。」


    「你這家夥……」


    遭到洛薇蜜娜怨恨地瞪視,使得維恩笑了笑,道:


    「不過,也沒什麽關係啊,你要登上帝位這個想法,從一開始就是基於情感麵的想法,那麽因為情感又繞了遠路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更重要的是──」維恩繼續道:


    「你有比起垂頭喪氣,更應該思考的問題吧,皇子會談實際上怎樣了?」


    「……雖然無法詳細說,但沒什麽指望呢。迪米崔歐堅持由自己稱帝,毫無溝通餘地,柏德路修和曼弗雷德則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在這裏做個了結。」


    「這樣的話,你根據這結論又打算怎麽行動呢?你還要賭事情會不會萬一出現什麽轉圜?還是要拋棄期待,自己奮勇登台呢?」


    語畢,維恩別有深意地笑了一笑,那是一種宛如挑釁般的笑意。


    「醜話先說在前,我可會無視你而有所動作的喔。」


    「……」


    聞言,洛薇並未回應。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她毅然決然地挺身站起。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有點待太久了。」


    她經過維恩身旁並走向樓梯,又在樓梯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維恩。」


    「什麽事啦?」


    「我一定會把你們卷進我的故事之中的──我才不會輸呢。」


    洛薇蜜娜這麽說道,臉上充滿著強烈覺悟與友情。


    見狀,維恩則露出了苦笑,跟在她身後走下樓梯。


    (插圖014)


    ◆◇◆


    維恩與妮妮姆和三人道別後,直接回到宅邸中。


    「哥哥,歡迎回來。」


    「啊,芙拉妮雅,你已經回來了啊?」


    維恩受到先行回來的芙拉妮雅迎接,應和著熱烈講述議事堂中所發生的事的芙拉妮雅,並一同享用晚餐。


    結束後,他在房中與妮妮姆討論下一方針。


    「問題就是迪米崔歐了。」


    聞言,妮妮姆也點了點頭。


    「對呀,透過設宴款待柏德路修皇子和曼弗雷德皇子,我們建立了和他們的關係,也傳達了與洛薇拉開距離的意思。之後,隻要和迪米崔歐皇子也打好關係的話,和三位皇子保持同等距離的方針就成功了呢。」


    但兩人都預料難以與迪米崔歐交好。


    畢竟,當第一次見麵時,曾翻唇弄舌將了人家一軍,如今對方應該也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受人誆騙算計了吧,即使暴跳如雷也不足為奇。


    「或者乾脆放棄接觸迪米崔歐皇子?畢竟,他看來距離皇帝之位最遙遠呢。」


    「不,他也可能因為柏德路修和曼弗雷德兩敗俱傷,而意外獲得帝位。假設他毫無機會的話也就算了,但在這時候舍棄他還言之過早。」


    「不過,我們之後還有辦法和他打好關係嗎?你打算拒絕他和芙拉妮雅殿下的親事吧?」


    「這是當然,怎麽能把我的妹妹交給那種貨色。」


    「戀妹情節。」


    「我的戀妹情節是好的戀妹情節。」


    妮妮姆心想「那不好的戀妹情節又是啥啊?」,但並未說出口。


    「我有好幾個和迪米崔歐打好關係的備案,但都不一定能成功,所以到時候再思考吧。」


    「那我就安排派出使者囉……人家搞不好不會理我們呢。」


    「……等那時候再來重新思考吧。」


    維恩與妮妮姆正經八百地互相點了點頭。


    ◆◇◆


    同一時刻。


    二皇子柏德路修也與部下討論著今天一天的成果。


    「皇子,那位維恩王子如何呢?」


    「無法掉以輕心呢。」


    柏德路修簡短地回答。


    「雖然時間短暫,但他並未因自己的身分驕矜自滿,也不會炫耀過往功勞。我感到他一直觀察著我們的狀況,並試圖掌握主導權。」


    「感覺真是一位冷酷的人物呢。」


    「那和冷酷有點不同呢,恐怕若有需要的話,他是一個能改變自己去扮演冷酷無情或喜怒形於色的人吧,他和那些支持理性主義的家夥又有一線之隔。」


    而武藝高強的柏德路修還更進一步地察覺到,維恩在會談之中從未放鬆警戒,即使發生什麽不測的狀況,他應該也能當機立斷且有所行動吧。


    「他並非隻靠幸運就擊潰了瑪登和卡帕利努,納特拉近年來的蓬勃發展無疑是來自於那名王子的能力。」


    「既然您給予他這麽高的評價,那麽我們果然……?」


    「對,雖然的確不可對他輕忽大意,但要是我的話就可以駕馭他,然後隻要將他納入麾下的話,一定能化為對我霸業的一大助力吧。」


    柏德路修堅信如此,並這麽說道。


    「迪米崔歐、曼弗雷德,你們就等著看吧,成為皇帝的人會是我……!」


    ◆◇◆


    「──那個單細胞(柏德路修),應該是這麽想的吧。」


    曼弗雷德露出了譏笑,部下則不解地歪著腦袋問:


    「曼弗雷德殿下,您認為維恩王子不值一提嗎?」


    「不,他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才,優秀到在就讀帝國軍校時的成績都遭到刪除了,作為攝政也有條不紊地管理著納特拉,英雄才俊就是在指他這種人吧。」


    「那麽。」


    「所以才要殺了他。」


    聞言,部下目瞪口呆,曼弗雷德則繼續說:


    「今天見麵後,我就確定了,他並非一個能滿足於屈居任何人底下的人,如果想駕馭他的話,他不隻會反咬一口,甚至會直接搞死對方吧。而且,隨著時間愈久,他就會愈加茁壯成長,讓他活著的風險太大了。」


    「竟然……」


    雖然部下感到驚訝,卻並未提出異議。畢竟,假使曼弗雷德說要這麽做,那就是必要行動。


    「我們有派密探到迪米崔歐身邊吧?」


    「回稟殿下,已派人潛入了。雖然不知詳情,但最近迪米崔歐失去了幾個原本豢養的部下,屬下認為現在方便行事。」


    曼弗雷德點了點頭,道:


    「維恩王子為了試圖修複和引發騷動的迪米崔歐之間的關係,大概會設宴款待吧,就命令他在那裏殺死王子。」


    「是……隻要同盟國的王子於會談之中身亡的話,迪米崔歐皇子就會遭人懷疑呢。」


    聽見部下所說的話,曼弗雷德不懷好意地笑了一笑。


    「既能收拾棘手的維恩王子,又能讓迪米崔歐垮台,真是一舉兩得。雖然納特拉應該會抗議,但那國家在失去維恩王子後將不構成威脅。」


    「屬下遵命,將馬上去辦……」


    部下畢恭畢敬地一鞠躬。


    ◆◇◆


    出乎意料之外,與迪米崔歐之間的會談竟然以令人驚訝的速度敲定了。


    隔天一早派出的使者帶著答應的回覆歸來,雙方同意於當天中午見麵。


    「你覺得他有什麽意圖?」


    迪米崔歐必定仇視著納特拉,但卻這麽積極想見麵,使得維恩相當在意背後的原因。


    「這個嘛……他重新審視了我國作為盟友的價值,打算修複彼此之間的關係?」


    維恩對妮妮姆所提出的意見點了點頭,這相當有可能。先不論迪米崔歐,他身邊或許有著擔心關係惡化的臣子,可猜想他因為受到他們的勸諫,盡管不情不願也允諾了這場會談。


    「其他也可能是因為,他在提親那件事上做好了可以說服維恩的準備了。」


    這也相當實際,假設他透過與臣子討論後,得到了可同時與芙拉妮雅成親,又可同時妨礙維恩與洛薇蜜娜的親事的方法,也能理解他為何這麽積極回應。


    「無論如何,對方都有一些目的,但一旦他提出了,那也無法毀約,所以就慎重以對吧。」


    妮妮姆鼓舞似地道,但維恩的反應卻有些遲緩。


    「你怎麽了?」


    「不,沒事,我隻是有點想睡而已。」


    維恩這麽說,並打了一個哈欠。


    他來到米爾達的路上都日夜奔波,抵達之後的睡眠時間也不算充分,畢竟,他需要思考與執行許多事。


    「維恩,如果你太累的話……」


    妮妮姆用手摸了摸維恩的臉,他卻輕輕地笑了一笑。


    「沒事的,這點小事不要緊,等這會談結束後就過了一大關卡,休息時間也會變多吧。」


    「那就好……」


    妮妮姆拉扯著維恩的臉頰,並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更重要的是趕快開始進行準備吧,畢竟那是迪米崔歐,要是遲到的話,他可能會因為生氣而氣急攻心暈倒。」


    他倆對彼此點了點頭,開始準備啟程。


    ◆◇◆


    「維恩王子,我一直在等你呢。」


    迎接維恩抵達宅邸的迪米崔歐,似乎心情極佳。


    (我應該認為他有了不錯的計謀吧。)


    維恩在提防之中抵達了迎賓室,妮妮姆今天作為隨從於他身後待命,迪米崔歐則坐在他的對麵。


    「既然你都安排了這場會談,我應該能期待我們將進行一些具有建設性的對話吧?」


    「當然,迪米崔歐皇子,還請你盡管期待吧。」


    這場會談略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感就此展開。


    「話說你昨天好像去見了我那些蠢弟弟們。」


    「剛好有這機會,如今我和所有皇子都洽談過了,來這趟米爾達真是來得對了。」


    「哼……不管你和他們說再多的話,我都覺得不會有任何益處。」


    迪米崔歐嗤之以鼻。


    兩人之間就像這樣,由迪米崔歐略帶挑釁意味地拋出話題後,再由維恩四兩撥千斤地轉化並銜接下一個話題。


    迪米崔歐的目的應該是在由自己提出主旨之前都掌握主導權吧,但維恩早已看穿他這種準備工夫了,隻見他審慎地斟酌言辭,等待對方先行出招。


    等著,等著,望穿秋水地等著。


    (──他不出招啊!)


    自會談開始後過了幾十分鍾,話題卻毫無進展。


    維恩於心中沉吟,假使對方仍然氣定神閑的話,到底目的為何?但對麵的迪米崔歐明顯感到煩躁,也就是說,對方也認為這毫無進展的狀況出乎他的意料。


    (他這是什麽意思……?)


    他怎麽可能毫無任何心思。


    維恩盡管困惑,依舊持續觀察著迪米崔歐的狀況。


    另一方麵,要說迪米崔歐腹中究竟有何盤算──


    (──他為什麽不提出任何提議!)


    ──他正因此而感到憤怒。


    維恩與妮妮姆的預測失準,他們以為迪米崔歐之所以立即答應會談,是因為他有所準備了,但事實上,卻根本沒有這回事。


    畢竟,他的家臣都因為忙於皇子會談抑或與隸屬於派係中的貴族斡旋,而迪米崔歐本人也並不覺得之前遭受維恩誆騙,他如今仍舊認為自己當初是基於維恩的要求,所以莫可奈何地退讓了。


    而他之所以回應這次的會談,也是因為他擅自判斷維恩這是來低聲下氣地再度懇求答應芙拉妮雅的親事。然而,對方卻遲遲不進入主題,令他不斷累積著煩躁情緒。


    (他覺得自己很從容?是因為和柏德路修、曼弗雷德順利見麵了,所以就變得大膽了起來?不過是受到那些蠢弟弟們的認同,他是到底誤會了什麽啊,你這家夥明明隻是一個區區小國的王族罷了。)


    因此,當兩人提防著彼此根本不存在的手牌,並持續互相牽製時,仆役撤下了冷掉的茶水,將重新倒入熱茶的茶杯放在兩人麵前。


    而當他悄然無聲地要離開桌旁時。


    「──等等,你給我站住。」


    維恩則以冷若冰霜般的嗓音叫住了仆役。


    「!……」


    仆役則抖動了一下肩膀,緩緩地轉了過來,道:


    「請、請問有何貴事呢?」


    仆役眨著眼睛,充滿了驚訝與困惑。而坐在對麵的迪米崔歐也是一樣,輪流望著維恩與仆役,心想發生了什麽事。


    「這茶是你泡的?」


    「……是的,有什麽問題嗎?」


    仆役提心吊膽地回答,在旁人眼中看來,應該像是他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感到錯亂了吧。


    然而,維恩毫不留情地繼續道:


    「你喝喝看這杯茶。」


    「是……由、由我喝嗎?」


    「對。」


    盡管仆役環視四周,但眾人都受維恩這異常的氣勢所震撼,無人敢從旁插嘴。而當他知道無法尋求援助後,則將頭低到不能再低地道:


    「請、請恕小的惶恐,這茶葉是經過嚴選、專為款待王公貴族所準備的茶,小的怎敢僭越──」


    「我叫你喝。」


    那是一種不由分說的強悍語氣,甚至能讓人背脊一顫。


    「你應該敢喝吧──如果這裏麵沒加什麽多餘的東西的話。」


    聞言,隨侍在側的隨從們終於理解狀況了,維恩的意思是,茶水裏遭人下毒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射向了該名仆役,他則依然低著頭,緊咬著牙齒。


    (為什麽?為什麽會漏餡……!)


    仆役為曼弗雷德的密探,從多年前就潛入迪米崔歐身邊,負責將迪米崔歐派係的情報泄漏給曼弗雷德,並於昨天收到了殺害預計將來會談的維恩之指示。


    而理所當然,可謂踏入敵營的維恩一定警備森嚴,因此他才選擇下毒暗殺,卻沒想到於臨門一腳時遭人發現。


    (可惡,要怎麽撐過……!?)


    這名仆役無從得知,理由單純為維恩善於觀察。他遞出茶水時手部緊張,眼神遊移,離開時的腳步也不對勁──維恩於平常即專注地觀察宮廷中的眾人,正因為如此,才注意到他形跡可疑。


    而現在維恩也以眼睛捕捉著仆役的一舉一動,猛烈地加速思考。


    (這是迪米崔歐安排的?不對,在招待對方的席間毒殺同盟國的重要人士,實在太魯莽了。認為這是柏德路修或曼弗雷德將我視為威脅,為了將罪名栽贓給迪米崔歐並殺害我還比較自然……?)


    維恩以手勢悄悄地對待命的妮妮姆下達暗示。這是當該名仆役逃亡,抑或發動攻擊時,要立即抓住他的暗示。妮妮姆微微點了點頭,並不動聲色地做好行動的準備。


    維恩與仆役雙方皆動也不動,緊張氣氛則逐漸攀升──此時,發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哈哈哈哈!」


    迪米崔歐突如其來地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你說茶裏有毒?真是荒謬!這裏可是下任皇帝迪米崔歐的宅邸啊!我怎麽可能采取這種卑劣的手段!」


    迪米崔歐譴責了維恩,心情大好。


    至於這是為什麽?因為對他而言,目前的狀況等於是他終於掌握到了維恩的弱點。


    「你受人招待,卻連喝茶的膽識都沒有,甚至還無中生有,真是荒唐!真不知道那些讚揚你這膽小鬼的家夥們在想什麽呢!」


    迪米崔歐超乎平常地多話。維恩心想「糟糕」,從仆役的反應看來,這確實被下毒了,繼續讓迪米崔歐說下去的話,可能會讓他蒙上奇恥大辱。


    而這當然是迪米崔歐自作自受,但以他的性格而言,非常有可能反過來怨恨維恩,如此一來,締結友好關係的計畫就會失敗。


    「啊──迪米崔歐皇子,這絕非我無中生有──」


    縱使維恩試圖阻止他說下去。


    「哼,這種東西。」


    「欸?啊。」


    他卻瞬間拿起維恩麵前的茶杯──


    「根本不足為懼啦!」


    ──並一飲而盡。


    這使得維恩看傻了眼。


    而仆役與妮妮姆也露出了相同神情。


    「維恩王子,怎樣,這樣你就明白了吧,這茶裏、根、本……」


    沒有毒。


    他甚至無法說完整個句子──


    「──咳呼。」


    ──便倒了下去。


    「皇子────!?」


    維恩大叫了起來,同時之間,該名仆役奔了出去,妮妮姆雖然做出反應,卻因為在意迪米崔歐而慢了半拍。其間,仆役則趁隙穿越呆站原地的其他隨從之間,撞破玻璃跳了出去。


    妮妮姆咂舌一聲,並打算緊追在後,維恩卻製止了她,道:


    「妮妮姆!別管他了,快叫醫生!叫醫生來!」


    「……遵命!」


    妮妮姆飛奔出了房間,而當維恩確認她離去後,即厲聲大喊:


    「你們還呆呆站在那裏幹嘛!一半去追犯人!一半來幫忙啊!快讓他吐出毒藥!」


    「是……遵、遵命!」


    隨從們因為維恩的喝斥而終於開始動作。


    然而,迪米崔歐究竟能否得救?而當他無法得救時,事態又將如何演變?


    維恩思考著這座都市今後將產生的動亂,並拚命地持續進行救援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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