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知道林大磊的為難處,咬牙狠了狠心,把自己先前新做好的一雙繡花鞋拿了出來,她本來是打算過年的時候穿的,現在見這姑娘可憐,隻好忍痛割愛了。


    林大磊猶豫了下,便接過了那雙鞋子,自己沒有錢買,又不會做,少不得向別人討來,想著以後一定要還人家這份恩情。他用自己的衣服把蔡氏給的東西都包起來,係在腰上,又把已被蔡氏換好衣服的那位姑娘再次扛在肩上。出門之前他停了一下,回頭對李家夫婦道:「那錢,我會還上的。」說完也不等人回應,便抬腳出了門。


    不料他剛出門便碰見了出去打諢的李來生,那李來生饒有興趣地看著林大磊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沒想到王麻子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這林大磊真是挺有豔福啊,出門走路也能撿著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他還沒看夠,頭上就挨了一巴掌,回頭看正是自家老爹,便腆著臉笑嘻嘻道:「爹,你不是下地割麥子了嗎,咋這麽早就回來了啊?」


    李郎中又給了他一下,罵道:「你個臭小子還知道回家啊,還知道看你老爹我啊,你怎麽不死在外麵!」


    李來生揉了揉腦袋,又湊過去討好道:「我哪能忘得了你老人家啊,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爹,我還得給我家老爹養老送終呢。」


    李郎中不屑地切了一聲,道:「就你,你能替你爹我下地幹點活就夠了,也不指望你養老送終,有你大哥、三弟就夠了。」


    李來生又厚臉皮道:「大哥太老實了,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還回去,三弟還小,你不指望我指望誰。」說著他眼珠一轉,又湊近李郎中幾步,道:「那林大磊背的那小姑娘還活著呢沒?」


    李郎中隻瞧他一眼便知他打的什麽主意,當下轉身回屋道:「死活與你何幹,去地裏把我落下的鐮刀撿回來,晚點被人偷了去。」


    李來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他想了一會,朝王麻子家跑去了。


    卻說林大磊一路把一個小姑娘扛回了家裏,路上的村民皆用驚訝且好奇的眼光打量他,饒是林大磊再不在意,也不禁有些尷尬臉紅。


    林大磊走進自己破爛不堪的院子,第一次覺得這個家實在是不像樣,他把肩上的小姑娘放在家裏唯一的一張床上,又拿被子緊緊裹住她,猶豫著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見還是冰涼冰涼的,於是出門拿了些前幾天剩下的柴禾,又拿過一個盆放在床前燃起火來,屋裏的氣溫漸漸地升了一些。


    他靜看了一會,便出門打水燒起熱水來。還好前幾年的時候家裏還有個大點的水桶,如今他雖沒有用過,現在拿出來倒也可以湊合,於是便兌好了熱水在裏麵,又怕燙到那位小姑娘,試了好幾次才罷休。


    他走到床前,看著一臉蒼白虛弱的小姑娘,一時不敢動作,想了想還是人命要緊,於是幫她脫了外衣,裏麵還有件小衣,林大磊不敢脫了,便直接把她抱進了水桶。


    他也不離開,隻在旁邊看著,時不時地再往裏倒些熱水,後來見那小姑娘臉色有了一絲紅暈,他慢慢地伸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臉蛋,嫩嫩滑滑的,也暖暖的了。他彷佛被刺了一下,猛地收回了手。


    又等了片刻,覺得熱氣已經完全入了她的體內,拿出一塊稍微乾淨些的布把她擦了擦,又想著不能讓她穿著濕衣服,隻好去隔壁家找了王嬸過來幫忙。


    那王嬸詫異地看著床上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又瞧了瞧林大磊有些尷尬的臉色,遂曖昧地笑了笑,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幫忙把那姑娘的身上擦乾了,又換了乾淨的衣服,臨走時還對站在門外的林大磊調侃道:「瞧這姑娘身嬌肉貴的,看著瘦,沒想到裏麵還挺有料。大磊啊,可要好好疼人家。」


    林大磊知道隻要是入了王嬸的眼、進了她的耳的事情,第二天全村的人都會知道。但是他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去看了人家的身子,壞了人家的名節,見王嬸如此曖昧不清,隻想趕緊撇清關係,沒得汙了人家好姑娘的清白。


    林大磊皺眉解釋道:「王嬸你莫要胡說,我與這位姑娘隻是萍水相逢,見她可憐救她一命罷了,等她好了,必是要送人家回自己家的。」


    王嬸卻是一臉不信的樣子撇了撇嘴,哪個男人得了這麽漂亮的小姑娘還舍得還回去,早猴急地拐到床上去了。見林大磊壯實的身板往那一站,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又想到他曾經的狠勁,便情不自禁地把準備還擊的話咽了回去,哼了一聲,扶了扶頭上的木簪,扭著肥碩的屁股回去了。


    林大磊看著王嬸的背影有些憂慮,明日村裏還不知怎麽風言風語呢,他倒不怕,隻是累了人家一個清白的小姑娘,現在也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晚間林大磊給小姑娘熬了藥,強著往她嘴裏灌進去了一些,剩下的便流到了外麵,他知道不能急,隻好放下她,又往盆裏添了把柴禾。


    因家裏隻有這麽一張床,於是他隻有睡廚房了。那廚房平時也極少用,早已是破破爛爛,防不住風的。他翻出幾塊不用的陳年舊布,胡亂地堵在了那裏,先應付過去再說。


    第二天一早,林大磊照常起床,先是回屋看了看床上仍在昏睡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手,感覺溫度尚可,不再像昨日那麽冰冷了,遂放下了心。


    如今家裏有個病人,他今日也不再去下地了,先把早飯做好,也無非是些不能再稀的稀粥,呼啦啦地喝了好幾碗才放下,又想著那姑娘幾日沒吃東西了,於是盛了一碗準備給她多少灌進去點。


    他走進屋的時候,便看見那一直昏睡的小姑娘已經睜開了眼睛,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剛剛昇起的朝陽照在她的臉色,她的身上彷佛鍍了一層金邊,感覺雖是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


    林大磊緩過神來,輕輕地咳了一聲,隻見那小姑娘頓了一下,長而翹的睫毛也跟著顫了幾顫,她緩緩地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麵前這個陌生的男人,神情恍惚,彷佛透過他在看著別處。


    原來還沒有死嗎?月娘想,她可真是命大,她還記得她在水裏窒息的感覺。她是被人救起了嗎?為什麽還要活著,為什麽還可以活著,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重新來過,為自己負責,認認真真地活一次?


    她有些看不清麵前的這個男人,隻是心裏想著,自己的命大抵就是他救的了,見他走過來喂自己吃東西,嘴裏還低低地說著什麽。說了什麽呢?她有些聽不清,隻覺得肚子裏空空的,也不在乎他喂自己的是什麽、味道如何,便急急地喝了下去,而後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林大磊見床上的小姑娘又昏睡了過去,幫她掖了掖被子,把碗拿出去,又給她熬藥去了。


    月娘這次睡了沒一會便醒了,腦袋比之前清醒了許多,她動了動身子,發覺有些僵硬,頭痛得厲害。


    她支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後便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這個土砌的房屋顯得格外的陰潮,窗子也是用幾塊布糊上去的,有幾個年久發黴的櫃子,還有床前的一個髒兮兮的小盆子。如此肮髒不堪的地方,連她家的茅廁都比這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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