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年二十五六歲,十六歲成親,長子也已經八歲了,長女五歲,如今湯妻肚子裏還懷著一個。


    許清嘉不知如何勸導這位同年,隻能告訴他:「湯兄有所不知,府君是很好的上司,曲靖……我是沒去過,不過聽說有定遠軍守著,想來不會出什麽亂子。湯兄此去,隻要善後即可。」又將自己在災後處理的辦法講了一講,正講到夷人水葬的習俗,隨意往樓下一瞟,頓時神色大變。


    樓下對麵,正有名孕婦提著一串東西,身後跟著個提了許多盒子的丫環,二人正走到街邊一處木刻板畫的攤子麵前,低頭細細的挑著。身側還有一主一仆兩名女子也正挑著,卻有兩名衣著鮮亮的男子走了過來,掀翻了那木刻板畫的攤子,差點砸到了那名孕婦,倒是孕婦身旁的女子被砸中了胳膊,與那兩名男子據理力爭起來。


    許清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忙向湯澤抱拳:「湯兄稍等片刻。」起身匆匆向著樓下而去了。


    湯澤正聽的出神,見他匆匆下去,便從窗戶往外瞧去,正瞧見樓下對麵攤子上發生的一切,兩名衣著鮮亮的男子伸手要去摸一名女子的下巴,那女子氣憤已極,似乎正與他們爭執著什麽,差點被人摸到了下巴,卻有一名小腹微隆的婦人將那女子拉到了身後,揪著不依不饒上前的男子的衣襟,隨手將那男子扔了出去……扔了出去……


    湯澤還當自己眼花,細瞧那婦人體態還是個孕婦,居然……有這麽大力氣。另外一麵男子見同伴吃了虧,立刻便堵到了那婦人麵前,婦人將那男子提起來,正欲拋出去,方才還同他侃侃而談的許清嘉已經趕了過去,喊了一聲:「阿嬌——」


    然後……那婦人就跟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嗖的一下將手裏的男子扔了出去,將手在裙側擦了擦,背到了身後去,笑眯眯迎了上去,「夫君,你怎麽在這裏?」


    婦人身後跟著的小丫環手裏提著的一堆盒子啪啪啪全都掉到了地上……


    湯澤的嘴巴都張大了。


    這個……這個不會是許榜眼當初非要回家娶的娘子吧?


    當初榜下捉婿,有人羨有人妒,也有人覺得許清嘉一介寒儒,竟然能攀上朝中二品大員,趕著燒冷灶,以後也好多條路,哪知道他拒了此事回鄉娶親,大大出乎旁人意料。


    倒是有不少人都覺得他傻透了,娶個高官女子,大不了將滬州訂過親的小戶人家女子納為妾就好了。也算是全了當初姻緣,何必因為一個尋常女子而斷了前程呢?


    湯澤在高處看的分明,那兩名衣著鮮明的男子被婦人扔出去之後,又羞又惱,灰溜溜跑了,而當初在京中不沾女色的榜眼郎小心翼翼將女子從頭到尾細瞧了一遍,似乎生怕掉了根頭發絲。瞧完了見她無礙,便牽住了她的手,也不知夫妻倆在說些什麽,許清嘉似乎很生氣,那女子薄笑嬌嗔,竟然逗的榜眼郎無奈笑了,手指在她額頭點了一下,神情無奈至極。


    沒想到榜眼郎也會露出這般無奈的笑容,湯澤心中悶笑。


    被救的女子向許清嘉夫婦道了謝便走了,許清嘉牽著婦人的手緩緩走了過來,身後小丫頭收拾好了東西,磨磨蹭蹭跟在他夫婦身後,也不知是怕受責罰還是怎的,落了他夫婦有四五步遠。


    湯澤收回了目光,心下感慨不已。


    胡嬌怒擲無賴,不但街邊攤販瞧見了,許清嘉的同年湯澤瞧見了,便是酒樓隔壁的茶樓裏坐著的三位也瞧傻了。


    「本王現在知道了,五郎說許娘子與你能打個平手,果然不是妄言。」武琛唇角含笑,瞄了崔五郎一眼。先時沒有親眼見過,他還有幾分存疑。


    崔泰點頭表示讚同。


    崔五郎以袖掩麵,聲音悶悶從袖子後麵傳了來:「我哪知道她一介女子,居然有這麽大的力氣!」所幸當時暗黑,他拳腳功夫紮實,不及方才那兩個蠢人,若是真被胡嬌當扔麻袋一般隨手扔出去……那真是丟臉到家了。


    「既然碰見了熟人,本王少不得要謝謝許縣令招待本王內眷之事了。」他起身下樓,崔五郎在身後跟著小聲嘀咕:「殿下明明是閑的無聊。」


    聽說此次不但雲南郡地震,便是吐蕃境內地勢也有震蕩,死傷災民無數,想來短期內吐蕃應該不會興兵作亂了。


    街麵上,胡嬌被許清嘉拖著手走,被瞧見了自己「行凶」的一幕,又大違向許清嘉應下的諾言,不要胡亂跑動,她心中有幾分愧意,早知道就不走這條街了。可恨她對州府不熟,不然何至於撞到許清嘉手裏。


    「許大哥,方才那兩名無賴真是可惱,他們掀翻了攤子,那畫差點砸到我肚子上呢。」總要解釋解釋,免得自家這個書呆子認真起來,真將她拘在屋子裏養胎,那就不好玩了。


    許清嘉腳傷未愈,方才是心中急迫不顧疼痛便衝了過來,此刻便走的十分緩慢,回頭涼涼瞧她一眼:「你也是個惹禍的性子。」手裏握著她的爪子又加了兩分力氣。


    真是一時裏看不住就要跑出來作亂。


    胡嬌振振有詞:「我那還不是防患於未然。不然那兩男子若是一起上來,朝我肚子上蹭一下或者撞一下可如何是好?所以唯有快刀斬亂麻,將他們扔出去,離我遠些,就不會有事發生了。」


    許清嘉猛然轉身,盯著這丫頭,見她眼神躲閃,不敢與自己對視,心中暗笑,難得這丫頭也有心虛的時候,麵上卻愈發冷淡嚴厲了:「你自己不顧惜著身子就算了,連肚裏的孩子也不肯顧惜,萬一有個差錯,讓我怎麽辦?!」


    這是……生氣了?!


    胡嬌悄悄窺著他的樣子,以前也不是沒有氣過他,就算他臉黑了也沒什麽要緊,可是自從確認了自己的心意,胡嬌還是願意他歡歡喜喜,而不是三不五時便被自己氣的跳腳。又加之他最近腳上有傷,遷就著遷就著竟然看到他生氣就有幾分心虛。


    ——這算不算作繭自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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